再遇龙葵,千年变故   作者:冰色龙葵 【文案】 她身穿一件冰蓝色的薄薄蝉翼衣,冰清玉骨若影若现,隐匿在内的绣花抹胸清晰可见。在如此极寒的雪山上显得格格不入,像极了雪花的精灵,轻盈纯净,不似真实的存在。 玉璃抓住了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向她呼声求救。 她,也终于听到了。缓缓地转过身,面纱随风掀落的一刹那,她开口:“玉璃!你还认得我吗?” “龙葵?” 女子苦笑:“原来你心里早有了她人!” 话音一落,漫天飞雪呼啸而来,挡在了两人之间……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异世大陆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龙葵,玉璃 ┃ 配角:小枫,粼风,弈,红泽CP,帝皇CP ┃ 其它:梦境,深情不渝 ==================   第一卷:幻想世界   ☆、梦(一)   2015年6月,高考结束后的几天,我时常犯困。   粼风说我这是乏了,该好好地睡一觉。   可就在昨晚,流年传来讯息,只剩半个月了,但还未找到最后一块精魂碎片。   若再找不到,龙葵将万劫不复……   我强撑着眼皮伏在案桌,粼风又在催我睡觉了,可我哪敢闭眼?   上一次也是这般地疲倦,可一觉醒来却是一千年后了,物是人非……我不想再尝试了,何况还会失去龙葵。   “想办法,带我去幻想世界!”   “最靠近我们的入口是中国罗布泊底下的地府青铜门,可就在早前崩塌了。如果要去,还得去美国死人谷深处找,幸运的话,或许还可以找到之前被废弃的入口。”   “即刻动身,让你的手下定好机票。”   我拿了件外套往外走,被粼风拉住了胳膊。   “小枫,你这个样子,真的该好好睡一觉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在传达某种信号。可我还未完全弄明白,身子已支撑到了极点,眼皮被铅浇灌了般沉重,终落了下来。   脑子里一片混沌,有时钟在耳边滴答答地响着,越见清晰,似在提示我时间的流逝。   “睡一觉吧,”很轻微的嘶嘶声,听不真切,“我给你造个梦!”   ……   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书籍上,竟淌着我的一滩口水,内心是崩溃的。   随手拿过纸张擦,摊开来却发现这上面摘抄了笔记。   看向桌角的日历,上面划到了9月15日,赫然写着的是2012年。   夜已然很深了。   黑暗蹒跚踱步而来,费劲地挤向窗口,震得帘子一颤一颤的,眼见这风也是黑色的,消失在微弱的灯光里。   却有一个声音,稀稀疏疏地响着,爬进了窗台。   灯光忽地暗了下来,变成了幽冥般的青绿色。   隐约中,立着一对人。白衣水袖,俊俏非凡,是对美男!   我却煞风景地鬼吼了一句——“鬼啊!”   随后撞倒了一沓作业本,满地狼藉,傻乎乎地吓晕过去了。   “她竟然看得见我们!怎么办?”   “带回去再说,我倒还缺个药仆。”   “我们那幻想世界,可不是能随意带凡人进去的。”一只担忧地皱眉。   另一只却禁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神色漂浮。   “是不是凡人还说不定呢!我倒是头一次见到人类能破我的幻隐术。”   ……   罗布泊。   胡杨林。   我醒过来,觉得浑身酸痛,口冒酸水。   发现那两只竟然用绳索套着我拖地疾走,拿我当物品使。我被颠得胃绞痛病给犯了,破口大骂的词只得变成了琐碎含糊的低语——   “可恶的两只,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终于停了下来,我挣扎着捂着肚子坐起来。   还想着破口大骂,一张口,“哇”地一声,呕吐了一地。   那两只赶紧跳到一旁,蹙着眉仔仔细细地检查他们那连灰尘也不曾沾染上的上好衣料。   终于舒服了许多,我打量起周边,感觉是被带到了地底城。   眼前有如闹市般繁华,都是些复古的巷道与建筑,两旁张灯结彩,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就是不见车马。   看着眼前的景象,难道是影视城?但转念一想,比起影视城的垃圾材料,这里的琼楼玉宇简直是鬼斧神工,堪比天上宫阙。   材质绝对是上流,就可惜灯光昏暗,看不清楚具体的材质。   我越看越觉得这灯光变扭的很,呈现绿莹莹的颜色,有如阴晦之地的浓雾遮住了美景一般,透着朦胧诡异。   我坐在桥头。   桥尾坐着位美貌的姑娘,在她身后是一群排着队的少男少女,个个沮丧着脸。他们的头顶上赫然立着“奈何桥”三字招牌。   心莫名地一惊,我这是死了?   我怯生生地看向用手中奇葩的银鞭将我拖来的两位鬼差,这……   这绳索,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索命绳!   只是这……黑白无常怎么都是男的?   一只收到我的目光,捏着鼻子向我靠近了几步,仔细将我瞅了瞅,指着我说道。   “河述,这又丑又脏的,掉下河去都怕她弄脏了奈何水。你这样带她进来,冥王大人定是饶恕不了我们。”   被叫河述的人给了他一个白眼:“去取点忘忧水给她服下!”   “人是你要带来的,你怎么不去取?”他倒气呼呼起来。   “河逆,说到底我长你几百岁,这种小事你好意思使唤我?”河述开始忽悠了。   河逆极不情愿地走去跟桥尾的姑娘嘀咕,我赶紧来满足满足自己憋了一肚子的好奇心。   “喂,那个,那个河述,我是不是死了?这里是不是地府?他们是不是鬼?你是干什么差事的呀?那个美貌的姑娘是谁啊?……”   我赶紧咽咽口水,以防说得太多噎着了。   “不是,是,是,跳过,孟婆”河述一脸面瘫,吐字清晰。   我一听自己没死也就不嫌弃这副臭脸了。又赶紧补充,“那忘忧水是什么东西啊?”   河述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盯着我,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沉浸在他的眼神里,一脸骄傲。竟被美男盯了许久,这可是万千少女的梦寐以求啊!   “她不肯给!这小气的孟婆,硬说她那忘忧水采集有多辛苦,硬要我自己去源头取!咦,河述,你盯着人家看什么?”   河逆气冲冲地赶过来就看到了这副“两厢默默对视”的场景,皱了皱眉头。   “这塌鼻子圆脸的有什么好看的?!”   我被吓了一跳,心道,臭河泥,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怎么句句都是难听的话!   河述闻言,暗暗地笑了。他本是对她的表现有些讶然,因为任谁也不会在这样嘲讽的目光下露出欣喜之色,可偏偏她便是这样。   再看看她刚刚生气时犀利的眼睛,听她心里已是骂翻了天,想着便是笑了……   “我说河述,我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还要嘲笑我。你真是过分呢!”河泥又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看着这副可爱萌呆的模样,我经不住哈哈大笑。河泥投来一记眼刀,我不敢接赶紧瞥向别处,却是意外地发现河述对着我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忘忧水也并非孟婆一处有,我们去别处问问便是。”河述显然是看透了河逆懒的本性,干脆自己带头去了。   我们一行穿过少男少女队伍,听见河逆还不忘嘀咕:“死老太婆,我河逆才不靠你呢。哼!”   我纳闷地插了一句:“她才这么年轻,怎么叫孟婆呢?”   “哼,都不知几万岁了,还不算老?死老太婆!”   “几万岁?”我更郁闷了,又回头瞄了孟婆一眼,依旧是肌肤如玉的年轻美女呀!   这一瞄,反倒把孟婆吓了一跳,只见她颤巍巍地指着我,“不能让她进去,不能让她进去……”   我被吓了一跳,她是什么意思?为何她看我的眼神是那样的惊恐?难道我长得很吓人?真是丑到家了?   我赶紧摸摸我的脸,有没有长得坑坑洼洼,长出脓包来?   这时,人群纷闹,大家开始推搡起来,我差点被挤下桥去。回头发现河逆河述不见了,接着便瞧见几个拿着镰刀的家伙远远地朝着我挤过来。   我也不笨,知道这几只鬼是来抓我的。   我四下里看看,没有出路了,想着只有这河可以跳了。可是作为旱鸭子的我,跳下去还不如自杀来得痛快。   我咬咬牙,正想从没有口袋的裤子里掏出个匕首来,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是河述,只见他淡淡地笑着:“可千万别掉下河去,弄脏了奈何水可不好!”   我顿时感激涕零,三下五除二抱住那只手再也不敢放开了。   就这样,我以狗抱的姿势挤出了人群,哦,不!是鬼群。   早已等候在外的河逆一脸嫌弃地看着我:“叫你别回去救她了,就她这样的,让死老太婆告我们一状不值得。”   “她又没有指名道姓,就让她告去好了。我们只管做好本职,剔除她在这儿的记忆,送她回去。”   河述淡然地把我扔在地上,继续对河逆说道“必须速战速决,拖得久了,她就真回不去了!”   “敢情你不留下她当苦役了?”   “我改主意了!”河述看了我一眼,依旧一脸淡然。   “好啊!”河逆一脸嘻哈,“那,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咯!”   河述不回答,只是提起我往前走。脚步不停,走了不知多远,七拐八拐的,直到再也不见一只鬼。   他停下脚步,喃喃自语,“这次,是我太着急了……”   我困惑地看着他,他的神情似要溶于这幽冷的夜色中,变得冷峻严肃起来。   一阵冷风,倏然而逝。   河述一头青丝如瀑,飞扬飘逸着直呼我脸上,淡淡清香沁人心脾。我却吸了吸鼻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真是太煞风景!   河述微微转头,皱了皱眉:“你很冷?”   “不冷不冷!”我赶紧摇摇头,心里暗自纠正,是你这画面太美了。   河述像是听到了一般,忍不住笑了,嘴角越陷越深。   他伸手按住我的头,笑得一脸认真:“别动!动得越多,阳气去得越快,到时候你就只能留在这里做鬼了。”   “我不要我不要!”   “那记得要听我的!跟我走。”河述看着不远处清幽的光影里矗立的一幢危楼,抓过我的手继续说,“不许说话!说得越多,阳气也去得越快。”   ☆、再遇龙葵   我们悄悄地潜进了高耸入云的楼阁。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取水!”河述对我叮嘱道,“千万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我赶紧点点头,直到他走进了沉重的门后消失不见。   看着威严的大门,我不自觉地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提防着它突然砸向我。   “唔!”我正退得开心,冷不妨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撞了一下。   顿时我想破口大骂!   刚一转身跟肇事者打了个照面,没出口的脏话瞬时又被我咽了回去。   不想对方美得有如天仙,温婉柔美的气质,恬静的笑颜,微蹙的眉头更是增添了一份让人呵护的欲望。   她长长的黑发映着星辰般的黑眸,一袭蓝色的衣裙,无风自起,淡雅清新的香味扑鼻而来。   她犹如星辰闪耀,明明近在眼前,却美好得仿如天边画卷般的不真实。   看她慌乱得明明想择路而走,却选择先是甜甜笑颜向我道歉。   我赶紧摆摆手,“没事没事!”   狠狠地盯着这姑娘多看了几眼,我心里老觉着她似曾相识。   可惜她匆匆而去早已跑远。   看情形我猜定是后有饿虎扑食,穷追不舍。   果不其然,没多久,一阵灰尘滚滚而来,我刚好站在转角处,还没被这灰尘呛得连连咳嗽,就有几只刹不住车的小鬼狠狠地撞向我。   就这样,我被华丽丽地撞翻到大石门口,而那些肇事者早就扬长而去,只剩层层浪灰冲鼻而来。   实在是忍无可忍,我破口大骂:“你们这群鬼到底有没有素质勒?撞了人还跑?”   骂累了也没见有鬼理我,我开始担心起那姑娘了。   想想之前我才被一两只鬼追,就被逼的走投无路寻死觅活的。如今这姑娘比我柔弱,却被一群鬼追着,这不是逼上梁山了吗?   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去救救。   也不知吸了多少灰,拐了多少弯,终于在鬼声鼎沸的地方停了下来。   远远地便看见那姑娘被困在中间,一脸踯躅。周围的鬼越来越多,像是鬼的援军到了。   我挤呀挤,看没有一个鬼把我当我回事,也就顺利地挤到了前排。刚想走到那姑娘身边,前排的一只鬼忽地拉住我,朝我呵斥了一句。   那只鬼甚是恼怒,似乎还没有碰到过我这么个不听话的鬼,顺便又胡咧咧了一句鬼文——   瞬间,一半的镰刀华丽丽地横在了我面前。   所以我向那只鬼笑笑,果断地举起手来表示道:“我是良民,求生路!”   我举着手缓缓地向那姑娘靠近,镰刀也随着我移动。   我心中一动,大声对着蓝衣姑娘说:“我有办法救你出去。待会我一声令下,你就踩着那些倒下的镰刀往上跑,跑到那个顶上坐着,那些鬼是够不到你的。”   说着就匍匐在地,果然大片镰刀跟着我咣当掉地。我心下安然,佩服起自己的聪明才智来。   不想眼前的蓝衣姑娘瞬间变成了红色,红色像魅影一般染上了她的双眸和几缕头发,她魅惑地朝我一笑,转手变出了一把刀。   “我要是等着你救就完了!”   “龙葵!”   我看得目瞪口呆,对那美艳的一幕眼里直冒桃花。   眼前的龙葵瞬息跟影视上的龙葵叠在了一起,虽样貌大不相同,但精神气却是绝配。   红葵说着利刀一甩,瞬间伐倒了小鬼一大片,她利索地接回来,傲气地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你刚才的话那只鬼头头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恐怕他现在笑得都直不起腰来!”   我赶紧抓住她的手站起来,往那个鬼头头方向瞅,还真看到那只鬼笑得翻滚在地。   我怒道:“可恶!——有什么好笑的?”   红葵不紧不慢地挑出一块手帕,细细地擦着九转修罗斩,“这群鬼虽都是些虾兵蟹将,但基本的轻功都是会的,更何况他们本就会飞。”   “啊?”我看了看那些一刀下去就爬不起来的家伙,拼命摇摇头,“我不相信!”   红葵并没有接我的话,“至于这只,他笑的时候,我给点了笑穴……”   红葵忽地开心一笑,歪着头对我道,“算是给你出出气!”   她眼里是满满的痞气,笑得很是妖孽,近看美得不可方物。   我赶紧咽了咽口水,拼命别开脸,心里暗自责备自己抵不住美色的诱惑。   这一别脸,却发现本是爬不起来的鬼们竟然都变成了一只只小巧的蝙蝠,簇拥着朝我们飞来。   “趴下!”红葵瞬间将我放倒在地。   我不爽又恢复了匍匐的姿态,正想爬起来,红葵死死按住我,“都是些吸血蝙蝠,想回人世间去就别被他们叮上了。”   红葵双手并用掷出两柄飞刀,一个点水蜻蜓,凌空一转,利索地接回飞刀。自她附近一圈的蝙蝠,全部断翼而亡。   可蝙蝠的数量惊人,只只前仆后继。   眼看围绕着红葵的蝙蝠越来越多,红葵应付起来越显吃力,单薄的红影逐渐被埋没——   我内心的担忧破口而出:“快趴下,你会死的!”   一横心,我也站了起来。   瞬息之间,围绕在红葵周围的吸血蝙蝠都转向攻击我。看着密密麻麻的蝙蝠冲过来,我脑子一阵恶心泛起,却是半步也逃脱不得。   都说意识的弥留之际能看见内心深处最美好的东西。   我看见的却是一个陌生人,有着我熟悉又不熟悉的感觉。   他对我笑着,摘下了他的帽子,露出来一个顺溜的平头。   看到他笑得甜蜜,我却觉得两眼酸涩,不知为何心里一阵纠痛。   这样的感觉,明明很熟悉,可又怎么也记不起来……   “你不想活了?”突然听到远远的一声怒吼,接着便是竭斯底里的叫喊:“给我趴下!”   难道是开始出现幻听了?   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看到对面红葵无声地飞扑过来。   一切都好像变得异常缓慢,我能感觉到我的血液直冲脑门。   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漫开,我发觉一股粘稠的液体正迎着我的鼻子流来。血腥味越来越浓重,感觉要窒息了。   “唔,呃。”身上的红葵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我好不容易找回了点神识,赶紧去扶红葵,想看看她的伤势如何。   还未触碰到她,便有人接手了将她轻轻抱起。   接着有一张脸凑到我面前,阻了我的视线。   我顿时心里着急,烦躁万分,想推开这添堵的脸。却见这脸开口说话了,口气里透出了满满的责备和愤怒。   “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吗?你差点死掉你知不知道?你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吗?地府的吸血蝙蝠是叮上了便要吸干血为止的你知不知道?”   我被吼得晕头撞向,熟悉的感觉此刻又席卷而来。细看了看竟是河述的脸,脑袋却还在嗡嗡作响,答不上话来。   河述也平静了下来,柔声下来:“你怎么样了?还起得来么?”   他将我拉了起来,我软趴趴地扶着他久久才恢复过来。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点伤都没有,仅仅是被吓趴下了,不自觉地悄悄地脸红起来。   想起刚刚舍命护我的红葵,四下里赶紧寻找起来。   只见几何时曾站了这么一位英俊冷傲的男子?   他阴着一张脸,抱着晕倒的龙葵(红葵晕了过去,褪成了蓝色),望着龙葵时明明是柔情似水的双眸扫向四处时却成了犀利的刀!   四周是众鬼哗啦啦的下跪声,低着头微微颤抖。   我看龙葵面色苍白,不禁担心地问:“她怎么了?”   回答我的不仅是犀利的刀,还有熊熊的怒火。   河述赶紧捂上我的嘴,带着我下跪,只听他朗声道:“参见貔麒右护法!”   四下一片寂静,我低着头一直跪着,跪得膝盖隐隐的疼,想着稍微动动舒缓舒缓。   我还没挪动半分,就看见金光一闪,什么东西在我眼前一晃。我还没惊叫出声,就被一旁的河述迅速地拉过去。他惊恐地对视着貔麒:“护法!”   身后簌簌的一阵扑翅膀的声音过后,又归于沉寂了。   我转头去看,发现身后一排鬼差已被大卸八块,剩下支离破碎的蝙蝠原形。   只是吸血蝙蝠死了不过十只,血液却流了一大摊。看着就好像夏天的午后拍死了几只蚊子一样,弄得满手都是自己的血。   想着这些都是龙葵的血,我的胃一阵绞痛,恶心味又开始涌上来了。   “你慌什么?你带来的人还不至于要本尊动手!”   “谢右护法!我这就安排她回去。”河述定了定神,对貔麒行礼,将我拉了起来。   我双腿一释放,便开始使劲的剁,都跪麻了。   貔麒杀人的眼神扫过来,我僵了僵,便听到了冷冰冰的话语——   “孟婆找的可是她?”   河述低着头没有答话。   “本尊不管什么祸世灾星,但以后她不能踏进这里一步!”   “孟婆年事已高,她说的话不可全信……”   “不然,休怪本尊动手!”   “是。”   我感觉腿边的酥麻感开始迷漫全身,他们的对话我听得恍恍惚惚,耳边好像有一个闹钟在响,从开始的滴滴声渐渐地扩大,好似要震耳欲聋了般,吵得我脑袋疼。   河述的身影变得模糊,我听到他说,“来不及了!”   我很害怕,明明睁得大大的,眼前却开始变得一片漆黑。我伸手想抓住什么,可是连他们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只觉得耳边一直低语般的一个声音,“忘忧水,拿忘忧水……”   ☆、梦(二)   可这一切的嘈杂都盖不过脑子里的闹铃,我胡乱摸索的手似是碰到了什么,闹铃终于戛然而止。   我获救般的蹭了蹭,感觉开始回归了。   我感觉浑身好温暖,好舒服,眼前是清晰的黑色,光在它的背后,它在变得越来越薄,终于融化了。   刺眼的光线传来,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   当老妈催着我吃早饭,我看着书桌上已经整理好的书包,我的意识才慢慢恢复过来,看来是在做梦,今天还得上学呢。   只不过这梦太真实清晰了,我一边刷牙一边还能把它从头回顾回来。   之前也做过不少梦,可每次一醒来就只记得做过一个梦,做过一个叫什么都不知道的梦。   这次的梦可就奇怪了,我上课的时候发呆也能发呆出河述这张俊脸来。   不过梦总归是梦,看来只是最近电视剧《仙剑奇侠传三》看得过多了,把我最喜欢的角色——龙葵也拉进我的梦来。   可惜我才进入高一,高中生涯刚开始几周而已,往后还有漫漫三年的高考路呢,怎能靠美梦打发日子?   这样理智着,心里却失落得慌。   人总是到了夜晚,会做出不由自主的事,科学上称为潜意识作怪。   就好比我现在非常急切地想梦到那个鬼地方,哪怕那儿诡异得可怕,哪怕我真的会阳气散尽回不来,哪怕……   我听到了均匀的滴滴答答的水声,越来越清晰。探头看看四周,依旧一片漆黑,完全没有方向感。   不多时,我看到一盏青灯飘来,近了,近了。   一张熟悉的脸映了出来,是河述。   他淡淡地笑,递过一碗水,“喝了它。”   “这是什么?”   “迷魂汤。你不是要去地府吗?喝了它就可以直达。”   “可是,它会不会很苦啊?我能不能待会喝?”   以我的聪明才智,宁愿长征路上死,不愿温柔乡里活。   明知是忘忧水,我绝不喝。这可是我的梦,再不济,醒来就完事。   不想河述愿意搭理我,从我手中接过忘忧水,轻轻地哄:“不苦的,不信你试试!”   说着点住我的穴道,端起碗就往我不得不张开的嘴里灌。我心下大乱,顾不得被呛了几口,双脚忙着四下乱踢。   可结局还是一样,无论我怎么挣扎,一碗水还是如数进了我的肚子。   莫名地,我开始恐慌,为什么会梦到这些?梦不是可以随做梦人的意志迁移的吗?   我好像到了将死之际,有了回光返照的迹象。   视野开始模糊,大脑却在高速运转,脑海上蜂拥而至陌生又熟悉的新画面——   “小枫?”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是一个好看得要命的人。   而我却轻而易举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似乎它早已印记在我脑中,早得我已忘记了它的存在——   “粼风?”   “是我!”那人连忙应答,额上已是渗满了汗珠。   “不要怕!我会帮你。”他匆匆擦了擦额头,手上的蓝光继而冒出,“我知道你每晚都梦见龙葵,内心深处渴望见到她。我本一直都帮不上你什么,如今高考结束,正好可以为你造一个梦……只要你快乐,我愿倾我所有!”   声音愈加飘渺,我愈困得想瞌睡。   耳边一直嘈杂着声音,理不出头绪——   有个女音在责骂,“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抱着电视节目不放?你还要不要上大学了?”   有个稚嫩的声音一旁附和,“老姐呗,整天龙葵龙葵的,做梦还哭喊着呢!”   那女音更显生气了,“现在是追星的时候么?”   ……   倏尔一变,一男声徒然响起,带着丝丝痛惜,“小枫,跟我去幻想世界劝劝玉璃,他已经疯了,一直嚷着‘只有半个月了’。”   “毕竟这事,错在于你,是我们对不起龙葵在先。”   ……   有一只手迅速地解了我的穴道。我把意识艰难地凝聚到一点,河述的脸在我眼前晃动。   “刚刚那是我的梦中梦么?”我嘴巴干渴得发不出声来,“不是还高一么?竟梦想着高考结束了?幻想世界……又是什么?”   他没有说话,就算他说了我也听不到了。   我的脑袋里冲出一股声音,“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昏昏沉沉地站了起来,我想到困在梦里是可以惊醒的,只要强烈的痛刺激。对,强烈的撞击!我拼尽全身的力气向着一边撞去,只听一阵闷响,忽地脚下一空身子直坠而下。   心却安了下来,我想我是破除梦境了。耳边听到的都是慌乱含糊的叫声,“回来……那个世界……还不能去……”。   “再见……”我轻声低语。   虽然这个梦很美好,虽然梦里还有龙葵……   似乎应和着我一般,一句轻轻地叹息挂在我的耳边,“是我太急了……不过,倾我所有也会护你周全!”   我渐渐地乏了,身体好像撑到了极点,药效似是上来了,我安稳地晕了过去。   ……   “你醒了?”   我一睁开眼,便看到一位贤淑温婉的蓝衣姑娘欣喜地奔过来。   她笑得能比日月星辰,能使百花羞涩。   她就像画中的仙子,一颦一蹙,一音一容,都无端地添上了一层星辉,夺目亮眼,气质非凡。   我愣愣坐起身,对她那美貌咽了咽口水。   看到自己身上衣饰复古,不经纳闷,“这……怎么回事?”   “你从屋顶上掉下来,伤得不轻,我正好从别处得到一些上好的创伤药,你这才恢复得好。”蓝衣姑娘说话间总是露着淡淡的微笑,让人怡然自得,如沐春风。   我听完更纳闷了,我明明记得我一个现代人,上高一熬夜做作业,结果灯灭遇对古代鬼,眼前一黑便不知下文了。   怎么会变成从屋顶上掉下来?我顺着抬头去看屋顶,这一看,不得了。   “妈呀,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屋?屋顶有砌这么高的嘛?”我目测了下绝对不下10米。   “这不是屋顶,这只是二楼的地板。”蓝衣姑娘一本正经地提醒我。   “那共有多少层?”   “七七四十九层。”   “啊——”我一口气没顺过来,背过去了。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   我再次醒来,又喝了几碗药,总算意识清醒了些。   “这是哪儿?”我问。   蓝衣姑娘将空碗放置桌上,道:“这里是地府,你掉下来的时侯,是貔麒大哥救了你。”   “地府?”我惊恐道,“那你莫不是鬼?是你抓了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女侠饶命啊!”我赶紧对着她拜拜,就差给她跪下了。   她先是一愣,接着便站在那一动不动了。   我起先不敢看她,怕她按照剧情发展,露出两个獠牙闵笑,“既然被你识破了,你就去死吧!”   后来半天不见动静,便仔细去瞧她,不想她无声的哭了。   她一哭就更显得楚楚可怜,我站在一旁发憷,感觉自己做了十恶不赦的罪孽一般不可原谅。   “你别哭了,我错了好不好?你打我,你打我出出气好不好?”我拾起她的手,发现她的皮肤细腻光滑,而且还有温度,果然是我话说得严重了。   她讪讪地缩回手,晶莹的双眸还挂着泪珠,哽咽道:“龙葵没有怪任何人,龙葵确实是鬼。龙葵只是想起往事,哥哥第一次见我也是这般,龙葵很思念哥哥。”   “你是龙葵?是仙三里的龙葵?”我兴奋地握住她的双手,“你王兄是不是叫龙阳?你哥哥是不是叫景天?你是不是已有一千年了?”   龙葵明显被我的热情给吓到了,但还是出于礼貌一一地回答我,“龙葵的王兄是龙……龙葵的哥哥是……龙葵已经活了四千年了。”   “四千年?”我震惊地搬出四个手指,“就为了等你王兄?”   “龙葵甘愿!”   “看来我不是在做梦就是穿越到仙三了,看这衣着屋饰仙骨翩翩,绝对不是历史剧。”我自言自语道,“不过电视剧怎么能骗人呢,明明龙葵等了四千年嘛。”   我一抬头,龙葵正盯着我看。我赶紧解释道:“我叫于小枫,很高兴认识你。”   说完还不忘擦擦我的爪子递过去,期待着一次历史性的握手。   “她可醒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飘来,硬生生地打破了我的希望。   我立马想到了小说里经典冷傲男主的出场。   “回禀右护法,已经醒了。”门外小厮回道。   “貔麒大哥,你来了!”龙葵笑脸相迎,我忙着正襟危坐。   “嗯。”貔麒男主对着龙葵笑得柔情万丈。   作为旁人的我看着都要甜出蜜来了。心里忙着纠正:明明是个暖男!   貔麒男主转而向我,一脸冰渣:“既然好了,滚回凡间去!”   我的心被千捅万捅,他是在对我这电灯泡下逐客令。   心里想着:果然第一感觉永远是对的!   “貔麒大哥,她还没好完全,让她留下吧,龙葵可以照顾她。”龙葵需要电灯泡照明。   “可她总归是……留在这里是个麻烦!”还是黑灯瞎火的比较好办。   “龙葵会打理好的,不会给貔麒大哥添麻烦的。”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   “貔麒大哥!”   “好,就看在你的份上,暂且留下她。”貔麒深情款款地看着龙葵。   这家伙不介意有电灯泡了。我似乎听到他在说:电灯泡们都挡不住我追妹子的心!   龙葵公主,小心虎口啊!   貔麒坐了不到一会儿就走了,这位男主可真是公务缠身啊。但看得出他很关心龙葵,总是抽空来看她,果然工作妹子两不误啊!放置现代,十足就是个霸道总裁。   来这儿已有几天,我多少了解了一些。   地府的掌管者冥王大人一心热衷于云游四海,几乎不回地府,实权自然而然落在了右护法貔麒身上。   貔麒对于龙葵可谓百依百顺,只除去一点——不肯让她离开地府。而龙葵心心念念的是要找她的王兄,因而再好的金丝笼也无法让她留恋。   听说不久前,龙葵又一次计划逃跑失败,险些丢了小命。貔麒大怒,斩杀了大量鬼兵,更是沿途安插亲信,暗中保护。   地府守卫森严,不是有身份的鬼,不能随意走动。   但龙葵实在特殊,貔麒明知她会逃跑,还是为她提供了十二分便利,给她足够的自由空间,允许她上天入地,无所不往。   而我,依靠着龙葵的关照,获权随处走动散散心。不过我得躲着貔麒走,貔麒对我的恨意真的是掩都掩不住,要不是龙葵在我身边,我想他早把我暴踢出去了。   ☆、地府(一)   这天,趁着貔麒忙着讨好龙葵无暇顾及其他,我出来走走。   地府的格局实在过于诡异。不说路造得九曲十八弯,就说这灯光,阴森森的青幽色,根本起不到照明的作用。房屋楼阁凹凸无序,时不时有一阵穿堂风刮来,吓得我冷汗连连。这样的氛围太容易闹鬼了,我几乎是爬去河边的。   我这才知道貔麒是有多关照龙葵了,龙葵和我的房间每天有灯光的明暗调制来模拟昼夜更替。   我站在河边冷静了一会,肠子都已经悔青了。   我真应该把龙葵带来,相信那时的忘川河就不是这般乌黑一片,相信来的路上也是灯笼高照,景致错落尤佳,忘川河上星星点点,飘忽不定,一定被布置得美轮美奂……   一阵稀稀疏疏,背后传来了草木摩擦衣物的声响。   我立即警惕起来,转过身去,可已经迟了。   来者一脚踢中我小腹,我还没来得及痛呼,已一头扎入了水里。   水面高高低低,我浮浮沉沉着喝了几口水,苦涩得要命,喉咙开始火辣辣地疼。   我不会游泳,急得大喊救命,可除了难听嘶哑的几个音,喉咙再也发不出声来。   “你倒是叫呀!”河岸上开始传来讥讽的笑声,“看有谁能听得见,哈哈哈……”   身体也开始火辣辣地疼,越疼越厉害,变成了针扎般的刺痛。我努力扑腾着,好不容易挣扎到岸边,其中一个鬼伸出一根鹰勾般的拇指往我的脑袋狠狠地一戳,额头上瞬间出现了一个血洞,浓稠的血液流了下来。   我头一次看到这么诡异的生物,那只鬼长着人样,一边是人手另一边却是长达一米多的蝙蝠翼手,爪子乌黑锋利,但只剩一根。另一只鬼更惨,一双人手完全变成了翼手,但翼被齐齐截断,已经飞不起来了。   他们都用恶毒的目光注视着我,提防我爬上岸。而我满身狼狈不堪,已经痛得麻木了。手上渐失了力气,水开始漫过我的鼻子,慢慢地腐蚀我的脸。   眼前已泛白,眼睛几近失明。   就在我觉得必死无疑,死不瞑目的时候,两声细微的惨叫过后,我被抛出水面,一头扎进草泥地里。   浑身的刺痛感瞬间减轻了许多。我闻到了浓郁的花香,感受到了拂面的清风,重生的喜悦让我激动不已。   可我的喉咙,似乎失声了;而我的眼睛,似乎失明了。   心里害怕得要命,就着草皮又抓又挠,拼命地想发出点声音来表达我的无助,直到十个手指都失去了知觉。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如沐春风般的嗓音让我倍感温暖。   “还想要手指的话,别再抓了!”   还好,还听得见,虽然有点小小的耳背。我转动着头附和他,乖乖地把手收起来。声音已成了我与外界的唯一联系,我是多么希望他能跟我多说几句。   他拉过我的手,拿什么东西附在我的手指上,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来帮我包扎。   “这是曼珠沙华的花瓣,捏碎了可以克制它根的毒性。”他一边细细地包扎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世上万物都是生生相克,没有什么毒是无药可解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我心里暗自对这话嗤之以鼻。   “噗嗤”一声,他实在忍不住地发笑,道:“你不是希望我多说几句吗?怎么,现在又嫌弃我话说的不好了?”   天!他竟然听得到我的心声。   他含笑说:“放心,我听不到你的心声,我是瞎猜的!”   哦,原来如此啊!看来是我太瞧得起他了。   可与此同时,我便听到了他的笑声,那种从指缝中传来的捂都捂不住的笑声。   我瞬间明了了,我被耍了。我臭着一张脸不再搭理他,他也没了声音。   就这样过了好久,四周虫声唧唧,再无半点人声。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了,他不会就这么走了吧,把我扔在这里要是再碰上什么怪物要杀我怎么办呀?   “扑哧……扑哧……”   正想着,耳边突然声音大作,像是昆虫扇翅的声音。声音变得越来越密集,有一些昆虫直接往我脸上撞来,啪啪地踩着印子。   我只得用一对毫无知觉的手掌去疯狂地拍打它们。被群虫分尸的现象我虽见过的不多,但知道这其中的痛苦。   “别动!”身旁一个声音再度响起,“这些是白蝶,它们身上的毒粉可以解你身上的忘川毒,帮你皮肤再生。你好好睡一觉吧,明日你的眼睛就可以恢复了。”   于是乎,我在蝴蝶满脸地叮咬中睡着了。   半夜迷迷糊糊间,我忽地感受到一阵灵魂剥离的痛苦。   记忆片段不断地涌上了脑袋。   似乎是站在一个学校操场的台阶席上,我看见他站在底下,一身黑装下一个平头熠熠闪光。我飞奔而下,站在高他一大级的地方拥住了他。   似乎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雷电轰鸣,还是在那个操场,我杀了一条巨大的蛇。它死前却开口说话了,叫了一声“孩子”。   似乎是……记忆不断涌现又消失,我头痛得要炸裂了一般,睁着黑漆漆的眼,痛苦地扭曲了脸。   就着这时,脖子上忽地挨了一记,我晕了过去。   第二日,我醒来时真如他所说的双目清明,浑身舒适畅快。宛若重生一般,世间一切都变了。   忘川之水银白透亮,彼岸花丛红艳绝代,两种光亮交接对峙,形成了一种奇景。我在忘川河畔看自己的倒影,真的是一点伤疤都没有了,太神奇了。   “别高兴的太早了,你的喉咙还需要内服调理。”一个男子站在我身后,淡淡的语气让我立马认得了他。   气质冷淡,风度翩翩,叹为观止。   狭长的眉毛底下一对瑞凤眼,内有星星闪烁,浸在了眼底的笑意里,挺拔的鼻梁下一张微翘粉嫩的嘴,外加这一身雪白,整个人看是如此的冰清玉洁,不染纤尘。   我接过药粉,俯首作揖,发出了含糊的一声。   “不用谢不用谢!”他笑着罢罢手,“在下河述。”   我点了点头。   “你运气还算不错。入水时间不长,不用经受灵魂剥离、分裂、毁灭的痛苦。以后应该吸取教训了,离忘川远一点,离吸血蝙蝠也远一点。”   我又点点头。   回去见了龙葵,可把她担心坏了,又是拿灵丹妙药的又是要上貔麒那儿求医的,反倒要我这不会说话的手舞足蹈地安慰她,才把她稳住。   几天后,我喉咙好得差不多了,教训也忘得差不多了。   这天,我带着龙葵去忘川河畔彼岸花旁,让她也见见我当时看到的美景。   一路走去,因为龙葵的缘故,沿途彻亮。两旁满满的火把像接龙一样一直延绵而去。快到忘川旁,一个一身白衣,背上缠着一条镶着银片的鞭子的少年上前拦住我们的去路。   “在下斗胆问一下龙葵姑娘,此行来忘川右护法是否知道?”   “河逆哥哥……”龙葵低下头绞着衣角不知如何作答。   “那就请回!”河逆做了个请的动作,“忘川不比别处,忘川里压着厉魂恶鬼,龙葵姑娘若是有个闪失我如何向右护法交代?加之龙葵姑娘是至阴之魂,这对它们可是极好的养分,一旦它们破出,后果不是我能承担得起的。”   “可是,我还从没去过那儿……”龙葵小声地嘀咕,蹙着眉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河逆语态软了下来,但还是不肯答应,“还请龙葵姑娘顾念一下我吧,小差武力低微,出了状况无力解救。龙葵姑娘若真的想来不妨换做明日,明日河述镇守忘川,他的武力比小差的可靠多了。”   “确实!”我诚恳地点点头。   “你什么意思啊?你,你再说一遍。”刚刚还有模有样的河逆突然间变得孩子气起来。   “我说你说的对呀!有什么问题啊?”我看到他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才想到他还是个孩子,刚刚差点被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给骗了。   “难道就只许自己自嘲不许别人说实话啊?”   “你别胡说!反正你们回去吧,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哈哈,你打得过我们吗?你不是武力低微吗?”   “你,你!”河逆愤愤地抡起银鞭,看了龙葵两眼又垂下来。   “哦,原来是不敢打呀。那你还如何阻挡我们?”我笑得奸诈,拉着龙葵的手就往前闯。   “站住!……站住!”   彼岸花丛,遍野花香,彩蝶曼舞,一幅别致的画卷展现在了我们的眼前。澈亮的半空,投射的光影,与之前的美不同,这样的美充满着遐想。   龙葵被之深深地迷住了。   她挣脱了我的手,轻盈地跳入花丛间起舞,灵动的舞步忽似轻云般慢移,又若旋风般疾转,飘逸的长发承载着漫天轻盈的蝴蝶,广袖流仙裙随风飘飞,流光飞舞,整个人宛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明明近在眼前却是如此的遥不可及。舞姿步步生莲,飘忽若仙,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典雅灵动的绝美姿容,明眸皓齿,绝世而独立的笑容与这般纯净无暇的眼神遥相辉映,让人不觉看痴、看醉,几乎忘却了呼吸。   本要来劝阻的河逆早已似这般如饮佳酿,醉得无法自抑。   ☆、地府(二)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对貔麒的亲信轻轻地嘱咐:“自上次右护法杀了不少吸血蝙蝠后,它们就越来越不服管教,已经和龙葵结下了很深的梁子,你们一定要严加监视防范。”   接着,他默默地走向忘川河畔,靠着三生树静静地看向这边。   他的眼里似乎有笑意,有忧愁,有黯然,又有惊喜,五味杂成,这让敏感的我看出了端倪——   这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能给予的最纯净的爱护,他抛弃贵贱尊卑,不计得失,不问报答地守护着她,毋须告知,毋须明白,一切已在心底开出了浪漫的花。   不知几时,龙葵戛然而止,眼泪簌簌地流下来,蝴蝶在她的指尖散尽,衣袖翻飞而止。曼珠沙华倏尔开始猛烈地摇曳着,我们不觉担忧起来,想过去一探究竟。   “不要过来!”龙葵疾声喝止。   她跪倒在彼岸花前,哭不成泣,“王兄,是王兄!小枫姐姐,你看到了吗?”   我们茫然地看着四周,什么都没有。我们更加担忧起了龙葵的状况,会不会是她发生了状况,出现了幻觉?   可龙葵怎么也不肯让我们进去,怕我们破坏了王兄留给她的讯息。   就这么一直僵持着,直到龙葵哭得声嘶力竭,一头扎倒在花丛间。   将龙葵安置回房间的时候,我是抱着十二分的小心,可还是被貔麒抓了个现成。   我闭着眼睛等他将我劈头盖脸地骂一顿,可他只是淡淡地一句,“去判官那儿领罚吧。”   他满心的疲惫,蹙着眉头慢慢挪步至龙葵的床前,垂头静坐着,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我被领到了罚恶司。   本以为罚恶司的判官长得浓眉大须,怒目圆睁,声洪如钟,是个不开口就能吓死人的紫袍壮汉,没想到是个糟老头。   他满脸白须,满面皱纹,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他样貌猥琐,身材瘦小,看似弱不禁风。他紧闭着双唇,从我一进门起,他的一双鼠眼就一直不停地打量着我。   我被他看得很不是滋味,刚想着说话,他却开口了:“真是块好料啊!一个至阴一个至寒,生生相惜,世世相怜,都是命数啊!”   “你说什么呢?”   “你和她的宿命——当初她救了你,你在前世害了她又以命相还结清了,今生轮到你来帮她。”   “她是谁?”   “天机不可泄露,但要是你自己猜到了就不是我的罪责了。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龙葵?”   判官眉头一皱,嘴巴一拧,换了个姿势蹲在殿椅上,“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我高兴地赶紧巴结他:“没有没有,是我自己猜的。大人您能否提示一下,今生我们是怎样的结果?我又该怎么帮她呢?”   “都说了天机不可泄露,你还问!想帮她就得留下你的冰魄,放置极寒地带炼化,待时机成熟便可用做她的形体。这样的事你怕是不肯了。”   “谁说不肯了?不就是什么冰魄么,拿去便是。不过……这冰魄到底是什么东西?”   判官鼠目一眯,“真的答应了?不反悔?”   “自然。”   “冰魄不过是你灵魂中至寒之物,若遇上好机缘可让你修炼成冰皇,独霸一方。除去它对你灵魂无损,只不过你将资质平平。”   “我肯定是要回去的,在我那世界用不了它。”我朝着判官道,“快点取吧,别磨蹭了。”   “好,爽快!”   当我看到我的冰魄时,我是失望满满啊,它真的是长得不怎么样,连个形状都没有。   判官却将它视作宝贝般小心翼翼地封入盒子里。   “送佛送到西,我就再告诉你些事情。曾经有一种极为罕见的宿命,叫‘彼岸花的宿命’。它是由那些死守相爱不入轮回的痴男怨女所触发,用于惩戒他们破坏六道铁律、逆天而行的一个永生永世的诅咒,当初曼珠和沙华亦是如此。今天,我在你那位朋友身上也看到了这个诅咒,她今生的诅咒刚刚被触发。”   “龙葵?她……她和谁?”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答案显而易见,你回去慢慢琢磨吧。”   回到房间,我的心已冷若冰霜。虽然我知道仙三里龙葵的结局是个悲剧,但我没想到龙葵命定生生世世都是个悲剧。   一千年花开,一千年蒂落,他们的宿命竟是这般有缘无分……   有谁知道曼珠与沙华那被诅咒的爱恋,那个生生世世受尽磨难,永生永世不能在一起的轮回虐恋。   龙葵,我又该如何帮你?   午后的地府,多了一丝清亮。   我怀着愧疚之心,再次来到了彼岸花丛。   判官昨夜告诉我,当初冥王下令不准龙葵踏入忘川河畔半步,最主要的原因便是避免她触发今生的诅咒。只是这件事知之者甚少,才有了昨日的事故,一切造化弄人啊!冥王知道了这事,这次怕是要回来了。   判官还说这片彼岸花丛是龙阳种下的,这儿写满了他们的故事。   然而除了花之妖艳,灼灼其华,我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们的故事会是怎样的呢?   足足四千年的故事,是辛酸多一些,还是快乐多一些?   忽然,我瞥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河述竟然在对镜梳妆。   他背对着我,正蹲在忘川河畔,往自己的脸上化妆。   我蹑手蹑脚地走近,好奇地想看看他在河面上的俊脸。接着,我看到了惊悚的一幕。河面上,河述簌簌几笔在眉毛下空无一物的地方勾勒出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瞬息活了,一闭一眨之间,他的眼睛对上了我的目光。   我吓得魂都飞了,原来这么勾人心魄的眼是画出来的?   他比我还快地做出了反应,微笑着走向我:“你来了!”   “别过来!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紧张地口不择言,心里怕得要命。   不会是河里爬上来的恶鬼假扮的吧,真的河述其实已经死了。我越想越怕,真想马上掉头就跑。   “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不然那晚我就不会救你。”   我不敢接话,怕刺激到他。心里却道,谁知道那晚是不是你?   “你真的应该相信我。不然,”河述说着一个邪笑间,已经瞬移我的面前,一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你早就死了,我杀你绰绰有余。”   “是是,我相信我相信。”我勉强挤出个微笑,赶紧把我的脖子从魔爪中解救出来。   “是么?可是,”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脖颈,一把揽过我,把他的嘴唇抵在我的脖子上,“你的血真的好香啊!”   “啊——吸血鬼啊!”我一声尖叫,再也冷静不了了,掉头拼命逃。   可没逃多远,就一头栽进了某人的怀里。抬头一看,这么快!   “救命啊——”我扯着嗓子掉头往回跑,可胳膊已被抓住了。   “小心。”身后的人一手揽我入怀,一手执剑一挥。一只被砍成两半的蝙蝠掉落在我的脚边。   “啊!”我本能地尖叫了一声。   “没事了,刚刚这只吸血蝙蝠冒充我,被我斩杀了。”   “真的?”我惊魂未定,还心有余悸。   “不然你捏捏,这脸是真的。”我伸手捏了捏,皮肤弹润,是真的。   “你去洗洗看,脸不褪色我就相信你!”   河述真的端了一盆水过来,在我面前使劲地搓他的脸。看着他快把皮都戳破了还是没掉色,我连连罢罢手:“别搓了别搓了,我相信你。”   他抬头,一脸通红地对我笑。   “谢谢你今天的救命之恩。”我不好意思地跑了。   河述静静地看着,露出了一个意外不明的笑容。   地上的蝙蝠此时飞起,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回到房里,发现龙葵不见了。将近黄昏我才等到了她回来。   她一回房就焦急地抓着我的手,一边赶紧给自己灌了一碗水。她将之前的所见所闻告诉我,让我帮帮她。   原来她去找貔麒的时候,不小心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貔麒质问河述到底怎么了?一直觉得他与以前相比大不相同,从品性到武力值。河述反驳他无权过问这些。两人争吵不休,差点大打出手。貔麒拿之前的事当把柄,要定河述的罪,还威胁冥王回朝将如何处置他与她,河述一下子就服了软。龙葵便赶紧回来让我帮她想想办法。   我只得白眼一翻,心里道,‘龙大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你就是办法吗?你要是当场站出来一拦,貔麒肯定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嘴上说道:“先别说这么多了,到了那儿再想办法。”   “嗯,我已经在门外备好了。”龙葵拉着我跑出房,我终于看清楚她备好了什么——十几个鬼兵。   噢,说来惭愧!堂堂地府里有头有脸的我们,竟需要他们载我们飞。   在鬼兵轮流交换载我们飞上四十五层楼的时候,我知道了龙葵和河述的渊源。他们有着深厚的交情,这就是为什么龙葵要护着河述的原因了。   当初,龙葵红尘梦醒时,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河述。龙葵从冰蓝色的葵花滑下,是河述带她去见的冥王、貔麒貅麟两大护法。   龙葵困惑时,难过时,开心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去告诉河述哥哥。   而河述也总是陪着她,守着她,护着她。   我听着听着,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地府(三)   好在四十五层很快就到了,我也不用想太多。   “我们先躲起来看看。”我看见前面的灯柱,赶紧拉着龙葵藏在后面。   灯柱后面是半身高的围栏可以遮身,灯柱前则是一览无余了。   从这里望下去,便可以收揽了大半个地府。   琼楼玉宇,宏伟壮阔。建筑房屋,布置得错落有致。   此时貔麒护法站在庭院里,身前跪着位白衣翩翩的气质少年。   这个角度,我们从围栏细缝里看过去,刚好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貔麒一直是一身霸气黑装,现下灯光昏暗,所以白衣少年显得格外突出。   只见他虽是跪着,却绝没有一副阿谀奉承的表情,仅是淡淡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果然是个气质男,帅气指数跟貔麒不相伯仲。   只是貔麒给人的感觉是不可侵犯的威严与傲气,还有千年融不化的冰山脸(龙葵面前除外)。   而他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淡泊雅致,与世无争的隐者。他虽不严肃,但也很少真正地笑过!   不同往日的是他身后竟然缠着一根长长的镶满银片的鞭绳,跟河逆的那条如出一辙,远看还以为是条花哨的蛇。   “不服气?”貔麒不屑一顾。   “不敢!只是我有一事相求,”少年长跪不起,“护法可否护她周全?”   “凭、什么?”   少年不温不火:“河述自知犯下大错,甘愿承担罪责,只求不要牵责于她,此事万不可传到冥王大人耳里。”   貔麒重复了一遍,非常不耐:“凭什么?”   “就凭她和龙葵一样,都是无意之举。”   “你是在拿龙葵威胁本尊?”貔麒显然怒发冲冠,怒目睁圆。   真不要命了,不知道龙葵是貔麒的逆鳞吗?   “属下不敢,只希望护法能保她平安。”   “就凭她?”   “还有我。”少年临危不惧,忽地神情凛冽,抬头四目相对,“龙葵昨日误入禁地,这与护法平日里纵容无度脱不了干系,护法也不想被冥王大人知道吧!”   “很好,你知道怎么威胁本尊。”貔麒怒极反笑。   “属下只求不要伤及无辜,其余的,护法就是要我于地狱业火中焚烧殆尽,我也毫无怨言。”   回答他的已不是语言,而是一记巴掌。生生打在胸膛,打得他退了十几米远,吐了好几口鲜血。   我心纠地看着这一幕,实在心疼。没想到他看似不染红尘,其实是如此的专情。   貔麒显然怒气正盛,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朝着下巴往上又是一拳。   只见衣服翩跹,光影交错间,少年已被抡起,复又重重摔落在地,血花四溅。   而银鞭已到了貔麒的手中。银片瞬息展开,变成了一根根锃亮锋利的刺。貔麒娴熟地挥舞着银鞭,额头上青筋暴突,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少年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我惊呼出声,待我发现自己暴露之时,龙葵早已冲了出去。   她挡在少年与貔麒之间:“貔麒大哥,不准你再打河述哥哥!”   “龙葵?”貔麒见是龙葵,怒气也降了一半,缓声说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   “不,你答应龙葵,放了河述哥哥。”龙葵倔强得不肯让开。   我也趁着龙葵在,赶紧奔过去,扶起血泊中的河述。   河述显然伤得不轻,他的嘴里不断地涌出鲜血,咳嗽不停。   他看到我,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一瞬而逝,转而恢复淡淡的语气:“多谢姑娘!”   “你没事吧?”看他的伤势,我很是焦心,没有在意他话里的疏离。   他摇摇头,紧接着便是咳个不停,血腥味刺鼻。   “还说没事。你一定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吧?”与此同时,龙葵在喊:“小枫姐姐,快带河述哥哥离开!”我这时才想起,前方还有只气势凌厉的鬼呢。   我赶紧搀起河述撤离。貔麒显然不肯轻易放我们离开,紧接着追过来。   龙葵快速挡在我们中间,身上的颜色在一红一蓝间变换,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要杀他们,先过我这一关!”   “小葵……”貔麒瞬间气势弱了,口气里竟带了丝丝醋意:“你为了他们,竟然这样对我?”   “貔麒大哥,对不起了。”龙葵转身对我们:“你们快走!”   我们还未走几步。却听貔麒一声冷笑:“你们以为这样就走得了吗?”   周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密密麻麻地攀爬了无数只蝙蝠。   河述明显是见识过这些蝙蝠的厉害,心如死灰的脸好久才缓过神来,对我微微一笑:“看来小枫姑娘今天要和我死在一起了。”   “看在小葵的面上,本尊可以考虑,”貔麒绕过龙葵,背向着她,露出一脸阴森,“你的建议。”   “什么意思?”河述有些动容。我赶紧在一旁提醒,“不要上他的当!”   “本尊可以饶过她,绝不对她动手,至于她能不能活着就看她的造化了。”貔麒上前一步,“至于你,永生在地狱业火中焚烧直至殆尽,如何?”   “不可以!”我抢先答道。   “好。”河述似是深思熟虑,沉静地吐出一个字。   我惊恐地看着他,不可置信。这明摆着是个不公平的交易,那个她还是没有得到任何保护呀。   “我相信,你不动她,没有人敢动她。”河述直视貔麒,似乎要把貔麒的心软看透。   “哼,不要说得你很了解本尊一样!”貔麒不愿跟他对视。   河述看他这副表情,不由地一笑,像是安心了下来。   河述转头对着我深深地笑了,笑得我莫名地心慌,就好似他要立马消失在我眼前似的。   不知为何,他此刻的神情让我倍感熟悉,让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河述缓缓转身走向边缘,虽然不住咳嗽吐血,但步子坚定。   “河述哥哥!”龙葵想扑过去拉住他,被貔麒一把抱住。   “放开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河述哥哥?”龙葵不住地挣扎,哭不成泣。可河述依旧离得越来越远。   “兹事体大,这件事冥王早就知道了,只有处罚地重了,冥王才不会深究!”貔麒一边耐心地解释着,一边防止龙葵挣脱,他布在耳边轻轻地哄她:“相信我好吗?等这事风波过了,我一定救他出来。”   河述走到了边缘,转身站在那里,淡淡地微笑:“小葵,你听右护法的话,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河述哥哥……”龙葵无力地叫着,掩面哭泣。   “一定要好好地,小葵,”河述往后倒了下去,我吓得不敢看,“小枫。”我似乎听到了微乎其微的两个字,然而当我抬起头,边缘那儿早已不见人影,龙葵已经哭晕在貔麒怀里。   晚风吹干了泪水,我才发觉深深的冷意,夜真的已经很深了。   只可惜地府里从来没有光明,又如何辨别得清楚?   此后几日,龙葵病倒了,貔麒束手无策,只好差人叫我去看看她。   我想到最伤心的恐怕还是龙葵,我这个只是被故事感动的人应该去安慰安慰。   坐在龙葵的床边,龙葵还在昏昏欲睡,我看见她紧缩的眉头和两行清泪的痕迹,很是怜惜。   龙葵自小经历的苦难颇多,又是非常人所及,所以她对情谊总是看的比生命重要。   对人家施以的小恩小惠,她都长记心中,更何况是对她呵护有加的。   两个都是她敬爱的哥哥,又在她眼前互相残杀,任谁都承受不了,何况是用情至深的龙葵。   龙葵此番病倒,睡了很久,貔麒也颓废下来,大半部分时间都是坐在龙葵床边静静不语。   我偶尔来几次,看见这副场景,总觉得貔麒也一块病倒了,而且病得更重。   几天过去了,龙葵没有好转,反而开始梦呓连连,像是梦魇缠身。   貔麒深锁眉头,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差人去取忘忧水。   我这才知道貔麒是要龙葵忘了这一切,包括他自己。   忘忧水,实为忘忧,却是还有“疗伤”的功效,我不禁撇撇嘴,真是个大讽刺啊!   不过站在我的自私心上讲,我还是有几分高兴的。龙葵忘了这一切,她就对地府不再有所留恋,这样她比我更急着出去。   果不其然,龙葵好转醒来,对貔麒等人很是排斥害怕,她一直担心会被逼着投胎转世。   而我这位和龙葵‘同病相怜’的人,经过我添油加醋的一番说辞,龙葵跟我走得很近。   ……   自那以后,我从罚恶司的糟老头那儿听到了河述与龙葵还有貔麒的完整故事。   一千年前,第二十六代玉帝密送来一朵巨大的葵花苞骨朵。冥王大人叮嘱河述负责将它养大,开花。   当葵花送来时,河述从来没有这般惊喜过。不仅是因为它长得巨大,还因为它的颜色呈冰蓝色。   这种颜色十分罕见,对环境也极其苛刻,一般的土壤根本无法栽培。   河述急得团团转,想起了曾经在地狱无门处看到过一片冰蓝色的葵花遍地盛开。于是,他悄悄地打开了地狱无门,将苞骨朵种植其中。   自那以后,他总是早出晚归,潜入地狱无门整天整夜不出来。   说来也奇怪,本来开满遍野永不凋谢的冰蓝色的葵花竟一夜之间凋谢殆尽,而巨大的花骨朵开始鲜活起来。   ☆、河述   就这样不舍昼夜地整整照顾了五百年,葵花终于开了。   又过了几天,一个蓝衣少女从冰蓝色的葵花中滑落下来,她一身的衣裙破旧地厉害。河述在一旁看呆了,手上的锄具滑落,砸在了自己的脚上,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出声。   龙葵倒是笑了,银铃般的笑声响绝不停。那是河述见过最天真烂漫的笑,仿佛这一刻所有的苦难都消失不见,所有的劳累付出都是值得的。   “你赶快转过身去,不准偷看!”忽地龙葵玉手一指,摆着一幅老大不爽的样子。   河述虽不明白但也乖乖地转过去。龙葵纤足一点,倚傍着葵花瓣旋舞,冰蓝色的花瓣丝滑无比,片片贴身合成广袖流仙裙。   “河述哥哥,你看这衣裙好看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龙葵闷在葵花中都五百年了,天天能听道你对我打招呼呢!对了河述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呢,这衣裙跟往日王兄送我的一模一样。”   “很美!”河述羞红了脸,他每日常说的一句话是“我叫河述,你呢?你应该快点长大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只是花长大了,他却被花中的少女给迷住了。   少女在光秃秃的田野里赤足欢舞,轻歌曼舞,欢声笑语,遍野冰蓝色的葵花重新绽放,印染了半边的天空。云层由无数精魂凝结而成,此刻都散开化入冰蓝色的葵花中,葵花无风亦摇曳,充满了灵性……   河述带龙葵去见了冥王,貔麒貅麟两大护法立于左右。貅麟左护法特意关照龙葵少说话多点头。   冥王高高在上地坐着,没有半句话。他细细打量了龙葵半晌,叹了口气,眉心淡淡的忧伤更深了。   他开口,语气里充斥的都是淡淡的忧伤:“冰儿欠下的,我替她还。你……可有心愿?”   “龙葵希望早日寻得王兄,长伴王兄左右。”   “你的王兄还未降世。五百年后,如果你还心愿未改,我便尽我所能帮你。”   “谢谢!”   “我想知道……五百年前的事故。”   “五百年前……”龙葵陷入了深思,脑子却是一片空白,“我记不得了……啊!我的头好痛。”龙葵捂着头紧锁着眉痛苦难当。   她开始呼吸急促,青筋暴突,她感觉衣裙越缩越紧,压得她闯不过气来,灵力沿着广袖回转,反噬着自己,痛苦难当。   “不要想了。貔麒——”   貔麒一个飞身,迅速封住了龙葵的生死大穴,“龙葵姑娘,你的血液在逆流,再不停下将血管爆裂而亡。得罪了!”一记手刀而下,龙葵晕厥,终于安分了。   貔麒:“她的记忆被人封印了。冥王大人,要不要我破除封印?”   貅麟:“看来是有人特意不想让她回忆起来。”   冥王:“不用了,这个人你们还惹不起,不要多生是非。不过他欺人太甚,我得去找他评评理。”   貔麒:“属下陪您去。”   冥王:“不必,这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貔麒,府内的一切大小事物交与你全权负责。切记,不能让龙葵靠近忘川河畔半步,更不能让她离开地府。”   貔麒:“是!”   河述:“冥王大人此去何时回来?冥王大人可还记得……刚刚的五百年之约?”   貅麟:“怎么,你小子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河述满脸通红:“左护法,你说什么呢。”   貅麟笑道:“小毛孩还不承认了!今年你才六百岁,形体还没分离出来呢,拿什么资本守护她呀?”   “我,我,”河述羞愧难当,自己确实太弱了。   冥王:“说够了没有?”   貅麟:“属下知错了。”   冥王:“五百年后我回来时,不希望看到你们谈情说爱。还有,貔麒,你去取杯忘忧水,让龙葵忘记今日的事,从今以后不准谁再提起五百年前的事。”   ……   此后,龙葵活得几乎是无忧无虑,除了偶尔想起王兄会掉眼泪,想起三千几百年前姜国里欢乐的日子,也会开心的掉眼泪。这个时候,河述总会出现在她身边,变戏法般变出了雪梨膏,往往逗得她破涕为笑。   貔麒、貅麟对龙葵也是照顾有加。地府本是女眷稀少,貅麟为找到这样的一个可爱妹妹而庆幸,总是自得其乐地当起了唠叨姐姐。   貔麒对龙葵不是一见钟情,却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从见面到喜欢,他花了一百年来融化内心的冰,也花了一百年来说服自己不遵冥王的命令。   他用足够长的深思熟虑来证明他的爱矢志不渝!   只可惜,一百年的相处可以让人的情感变得密不可分。他错过的一百年,促成了河述龙葵感情斗进的一百年。   龙葵已离不开河述,像依赖王兄般依赖着他。河述每去一次地方,无论远近,龙葵都要相随。河述也离不开龙葵,每天没有龙葵枕在他的肩膀上昏昏睡去,他就觉得这一天没有过去。   貔麒只差了一步,却已无法估计要花多少年才能追上……   又过了一百年,河逆被送到了地府,那时的他正好六百岁。   河逆天性懦弱懒惰,被称为最不可能成才的天才。   他还未到一百岁,形体就已经分离成功。这样的成绩,也只有三千年前天生形体分离的七公主玉冰儿和当代的冰皇有过。   河逆作为异龙族的神童,形体分离后的五百年一直毫无作为,故而遭家族贬弃。   如今到了地府,他反倒开心了,再也没有人逼他各种磨练,也没有人歧视他叫他窝囊废。他结识了让他一见倾心的龙葵以及到了八百岁还无法形体分离的河述。   河逆很快就融入了他们,和他们打成了一片。他的可爱呆萌很受龙葵的喜爱,两个孩子经常较真上了。   河逆:“龙葵你叫我声哥哥听听。”   龙葵:“河逆你才六百岁,我都三千多岁了。你应该叫我姐姐才对。”   河逆:“可你叫河述哥哥呀,也应该叫我哥哥才对。”   龙葵:“你又没河述哥哥那么大!”   河逆:“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妹妹!”   龙葵:“你不讲理……”   河逆:“叫哥哥叫哥哥!”   龙葵:“不要!叫姐姐。”   ……   两人斗得起劲,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黯然失落的河述。是啊,自己已经那么大了,为何还不能形体分离?自己真是个庸才!   几天前,貔麒来找过河述,要把河述调到忘川河畔做渡魂使者。河述知道,以后他和龙葵就再难相见了。可是他无法忤逆貔麒,论职位论武力,他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这个连形体分离都没搞定的蠢材,他拿什么去比?又拿什么去守护?   当晚他辗转难眠,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出去历练,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形体分离。待自己马到成功,他就带龙葵远走高飞,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第二日,他向貔麒请示兼管黑白无常的活。貔麒见他肯当渡魂使者自然是开心,当下允诺。   自此后,没有一声告别,河述就离龙葵而去。   他每一周就出去偷偷抓几个鬼魂来帮自己历练。忘川之水不仅可以离魂还可以噬魂。把握之间的度最为关键,因而沦为实验品的孤魂野鬼死得不计其数。他依托职位的便利,滥杀鬼魂,滥用忘川水,行事几近疯狂……   龙葵几乎每天泪眼模糊,几个月后才接受了这个事实——这归功于貅麟来帮助龙葵悄悄与河述会面。   几个月后的再见,河述已是满脸憔悴,他饱受离魂的痛楚,魂魄虚弱。这对龙葵是心如刀割,不自重不自爱,她怕他就这样走了。   河述看着如此疼惜自己依赖自己的龙葵,内心更是斥责自己的无用。他的灵魂被剥离了无数次,试验了无数次,都没有成功过,甚至连另一个形体也没有看到。这让他恐惧万分,他或许是天生没有另一个形体的异类,曾经对血蝙蝠的嗤之以鼻让他羞愧难当,如今就是给他一个血蝙蝠的形体他也甘之如饴。他绝望了,不,不!他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虽然河述答应了龙葵要照顾好自己,但他却更加疯狂地试验,开始无节制地强用药物、忘川水来抽魂……   直到有一天,他去了阳间,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留给龙葵的只有一幅画像,画面是他们的初见——河述满脸泥垢地躬着身子锄草,在他抬头的一瞬,浑浊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他视线所及的地方,一少女翩翩而落,她身后是巨大的冰蓝色的花朵,上面的露珠打湿了少女的赤脚,落地的一足沾了些松软的泥土,未落地的上面还挂着露珠。女子发带飘逸,青丝飞扬,脸上的笑容天真烂漫。   画的旁边提了一首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此后几十年无音讯。河逆一直陪在龙葵的身边,只不过他们不再是开心斗嘴了而是两厢静坐,默默无言,他们似乎都在一夜之间成长起来了。   直到河逆接替了河述的位置离开了龙葵,就没见龙葵再说过一句话。   貔麒只好将她接到身边,细心照顾。   转眼到了龙葵来地府的第四个一百年了。   要等冥王回府还需两百年,然而这样的日子龙葵又如何能坚持?   于是,她开始了漫漫逃亡计划。貔麒发现后激动万分,他的小葵终于复苏了,找回活力了。   他也配合着她布置了漫漫防守计划。   ☆、地府(四)   这一百年里,龙葵每一次的逃跑后受伤,貔麒都会像哥哥一样照顾她,为她疗伤,喂她喝药;   每个没有星星的夜晚,貔麒都会为她在紫夜湖的屋顶上再安插一颗夜明珠,陪她数“星星”,“星星”早已因此数不清了;   每一次她梦魇的时候,每一次她想到王兄而悲泣不止的时候,貔麒都会去院子里偷采冥王心爱的荼靡花为她安神。   ……   这一百年来闷在地府里,貔麒都会想尽办法哄她开心……龙葵也冰释前嫌,当貔麒为自己敬爱的大哥。   直到这一百年的尽头,河述突然回归,武力大增,只是他性情大变,对名利淡淡,对龙葵也是淡淡,总是避而不见。   过不了多久,我这不明身份的人也到场了。而我的到来让龙葵提前触发了今世的诅咒,冥王也因此要提前回府。   ……   听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我终于明白龙葵会为了河述病得如此严重,不得不靠剔除他们间的记忆来医治。如果河述知道了,他是否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不知为何,想起河述,我除了怜悯,更多的是心痛……   河述的消失让地府此后的日子越发地无聊,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结识了几位朋友——宇修谟,宇修祁和蓝琳小朋友。   我和龙葵的逃跑计划理所当然地一次次失败,免不了会发生我卧病在床,龙葵昏迷不醒的情况。修谟他们作为朋友也会经常来探病。由于这几位风趣的表演,往往给日子增添了不少的生机。   回想起我跟修谟的初次见面,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当时我大病初愈,正耷拉着脑袋郁郁寡欢,突然被一把扇子敲了敲头。   还有顺带的一句话:“你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我第一感觉便是不爽,头也不抬:“关你什么事?”   “看来是没事了,还能顶嘴。”对方悠悠的来一句。   “那也不关你事!”我抬头再顶一句。   这一看不得了,对方是个美男,还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   “确实。”美男笑笑,“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好气度,我喜欢!   “既然管了,”美男笑笑,“我喜欢管到底!”   好美的音容啊,为什么最近总是遇到美男呢?   前几个都名花有主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桃花运呢?   “你有意见吗?”美男笑得更深了。   我感觉眼前桃花朵朵,他的笑好美啊!   我赶紧点点头:“好好好!”   “你流口水了!”   “哦哦哦!”我忙不趁迭地答话。   “啊?什么?”突然反应过来,我赶紧擦擦口水。   根本不见口水,我看见某只已经笑倒在一旁,这才发现上当了。   ……   不过经过他这么一捣乱,我们的谈话终于进入常态化。   跟他谈话,感觉很轻松。   他来自阳间,是地府的贵客。于是我向他打听了外面的花花世界。   听说现在世道很乱,有人弑父篡位,有人违规恋爱(好像是近亲结婚什么的)……   如今第二十六代玉帝老眼昏花,就要死翘翘了,在救世方面无能为力。   原来玉帝还会老死,这一点新知识我算是学到了。   怪不得才有后面需要景天这样的救世大侠呢。我暗暗脑补中……   又说认定的第二十七代玉帝与第二十六代玉帝有千年冤仇,不肯好好任职,导致那一帮元老们想退休都不行。   还说第二十六代女娲触犯规条,被处死,她的女儿下落不明。   作为统领的女娲之位悬空,导致世界魔道破出,恶念疯长,整个世界处于恶战之中,民不聊生。   “得得得,先停一下。”我赶紧扼住他滔滔不绝的话头,“我先消化一下。”   “不懂的尽管开口。”修谟微微地笑着。   “女娲是主宰者?”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说。”修谟打开折扇,缓缓的扇着。   一看这动作,就是要长篇大论了。   我赶紧说:“长话短说!”   “好。”修谟把扇子一收,坐我对面,“那就别问了,等你去我们那个世界你就懂了。”   我还想说什么,一个脆铃般的声音传来。   “谟哥哥,你果然在这儿!”   声源是一位妙龄女孩,看着也就十三四岁。   “蓝琳,找到你的粼风哥哥了吗?”   ‘粼风?’我脑子灵光一逝——这名字,为何这么耳熟?   “没有……”叫蓝琳的小女孩不满地嘟着嘴,“粼风哥哥又出去了,不在地府。”   “看来又被你吓跑了,哈哈哈——”修谟满心满眼地笑着,“哪有你女孩子家经常跑到人家里来的。”   “哼,才不是呢!粼风哥哥是有事出去了。”   “那,人也不在,我们是该走了吧?”   “再等等么,谟哥哥!貔麒哥哥说粼风哥哥很快就会回来。”   “很快是有多快?”   “嗯……一个月内吧。”蓝琳小女孩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这才说道。   “噗”的一声,我没瞥住,笑了出来。   蓝琳小朋友立马气鼓鼓地看着我。   修谟在一旁微笑着摇摇扇子看好戏。   我赶紧圆场,“这貔麒实在过分,怎么能这么骗人呢?我知道你的粼风哥哥一周内就回来。”   “真的?”蓝琳小朋友果然上当了。   “嗯。”我装出千真万确的样子。   “扑哧”一声,修谟笑出了声。   这家伙特意拆我的台。   蓝琳小朋友见此情形,认定我罪大恶极,指着我气鼓鼓地说:“她是什么人,竟然敢直呼貔麒哥哥的名讳!”   我没想到她会这般兴师问罪,赶紧向修谟挤眉弄眼。   修谟笑着轻摇扇子,丝毫不理会我的求救信号,“她是枫姐姐,蓝琳难道要跟疯姐姐计较吗?”   “真的?”蓝琳看了我一眼,显然不太相信。   我赶紧四肢抽搐,装出中风的样子。   “谟哥哥,这样的姐姐你也喜欢跟她说话?”   “你枫姐姐不疯的时候还是挺聪明的。”修谟摇摇扇子对着我笑,我赶紧继续中风的样子。   “我不管了,我还是先回去等粼风哥哥回来。”   蓝琳前脚一走,我就累趴到床上。   “看你也挺闷的,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修谟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外走。   “别别,我腿酸……”   “那更应该多走走了。”   结果,我被半死不活地拉来为的是一谭湖。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唯美的不过湖上夜空的倒影而已,无数颗星锃亮锃亮的。   乍一看我还以为出了地府,毕竟地府可没有星星,后才知是头顶上N颗夜明珠作怪。   这么一看破,这湖在我眼里早已失了意境美,只剩唯一的惊奇便是这湖竟置身房屋里,怪只能怪地府太过地大物博了。   “怎么你就不像其他女子一样喜欢花前月下呢?”修谟感慨不小。   “我不属于天真烂漫型的,这种用烂了的桥段打动不了我。”   “哦?那怎样才能打动你呢?”修谟展开扇子轻摇。   “只要是戏本上出现过的桥段都打动不了我!”我一脸骄傲,谁让我小说看太多了呢,都麻木了。   “这样么,”修谟狡黠一笑,“果然很薄情啊!”   “你才呢!”我气鼓鼓道,“相术当中,薄唇男子最是薄情寡义!”   这小子一逮到机会就捉弄我,完全没有贵族的绅士气度。   “好了,送你个玉佩赔不是吧。现在,”修谟笑着将玉佩塞到我手里,“可以坐在我身边,陪我看这良辰美景了吧!”   “这玉佩质地好像不咋地?”我把玩着玉佩坐下来,一脸嫌弃地扔回给他。   看到他第一次认输,我其实在心里蹦得三尺高。   “呵呵,正是不咋地才会送你啊!”玉佩又被扔了回来。   “可恶……你!”   “哈哈哈……”   ……   “粼风!”   “粼风?”   当晚,我做了个梦,梦里总有个女音笑嚷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清晨,收拾起所有的心情,我去往龙葵的房间,竟发现有一个女人坐在龙葵床边。   “你是谁?你乱闯人家的闺房做什么?”我赶紧跑到龙葵床边察看。   龙葵正安静地睡着,看样子是没有醒过。   “小妹妹,话可不能乱说。”她拿着小瓶子站起来,来到桌边放下。   我这才发现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子。   “你是医女?”   “医女可不敢当,别叫人说成坏蛋就好了。”   “误会误会,我这不是着急龙葵吗?”我赶紧笑着赔礼,“龙葵怎么样了?能醒不?”   心里却是骂着:小肚量,不就说了你几句吗,还跟我扛上了。   “龙葵呀,”她妖媚地笑着,“长着挺标致的,怪不得这么多人紧张她。”   “我紧张她可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我小声地嘀咕,“是因为人家好气度,待人真诚。”   我还没嘀咕完,就被一个不高兴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说够了没?”这声音好熟悉啊,不是貔麒这个大冰块还能是谁?   我不转身就能想象貔麒黑着一张脸站在背后。   我怎么总是忽略掉龙葵的守护神,看样子他一定在角落站半天了。   只能怪他太喜欢边角的地方,我眼光太直,不好转弯,自然而然没照见他。   “貅麟,她怎么样了?”   什么什么?她就是貅麟左护法?   听说貅麟左护法是个大美女,自小和貔麒右护法一块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   她对右护法也是出了名的穷追不舍,听说貔麒长着个千年冰山脸,就是为了躲这么个优质女!   可惜可惜,青梅有意,竹马无情。   ☆、地府(五)   我细细打量起她,果然是个大美女。   身材窈窕,婀娜多姿,脸蛋美艳,动作神态诱惑力十足,就像个魅惑的主儿。   “你得先告诉我你喜欢她什么地儿?”貅麟指着龙葵娇态十足,“是这儿?这儿?还是这儿?”   貔麒冷着一张脸不做声。   “你不说话……是不想救她了吗?”貅麟像个猫儿一样贴过去,两手缠上貔麒的脖颈。   我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我赶紧让了让,给他们腾出更大的空间。   貔麒还是冷冷的,无动于衷。   貅麟妖媚的声音传来:“她算得了什么?再好看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一听龙葵受羞辱,我也不管什么“非礼勿视”了,扳正了身子回应:“骂谁是小屁孩呢?龙葵在貔麒大哥眼里就是最好的,你这大屁孩怎么也比不上!”   “哟,小妹妹脾气倒挺冲的!”貅麟笑得魅惑众生,从貔麒身边走过来,“我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   “本尊不喜欢听废话!”貔麒冷冷地打断我们的谈话,“她到底怎样?”   “貔麒大哥可是个专情的人,你休想介入他俩。”我在一旁连声附和。   “她没事,吃了我的药待会就能醒,可以了吧……”貔麒一开口,貅麟的气势就弱了。   “都出去!龙葵需要休息!”   “哼!”貅麟不情愿地看了貔麒一眼,“事成了就把我打发了,还真有你的!”   说完便气冲冲地走了。   我跟着她出去,在她后面扮鬼脸。   不得不说,貅麟医术超群。三天后,龙葵已能下床走动,蓝琳小朋友便赖上了。   “龙葵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难怪貔麒哥哥这么喜欢你呢!”   龙葵一脸困惑。我赶紧圆场,“小孩子胡说什么,蓝琳你谟哥哥呢?”   “哼!你才小孩子呢。”蓝琳成功被我带跑题了,“谟哥哥才不喜欢你呢,早躲起来了。”   “这样啊,那你谟哥哥喜欢你吗?”   “当然啦!”蓝琳骄傲地扬着小脸。   “那你干嘛不找你谟哥哥玩,非蹭在龙葵怀里不放。”   “哼!你管得着吗?”   “当然啦!”我学着她的口气和动作,“龙葵是我的,我不同意!”   说着,我还动手假意去拉她走。   她一看立马紧张了,更是往龙葵怀里缩去,嘴上还不停地叫着:“龙葵姐姐是我的,你不准抢,你不准抢!”   “小枫姐姐,你们别闹了。”龙葵深深地笑了,轻轻抚摸着蓝琳的头发,甚是开心。   我感到我在龙葵心中的地位受威胁了,对方竟还是个黄毛丫头。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我正想着来硬的,门外传来了朗朗的笑声。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竟跟个丫头较上劲了,真是让兄长见笑了。”先是修谟的声音。   “哈哈哈,她跟你可是像极了,你这叫五十步笑百步。”其次是宇修祁的声音。   “谟哥哥,”蓝琳立马跑上前去相迎,“祁哥哥,你也来了,太棒了!”   “蓝琳,一千年不见,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噗”,我一口老血喷出来。龙葵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谟哥哥,疯姐姐好像又犯病了。”蓝琳盯着我一脸惊恐。   我回瞪了她一眼,都被死修谟给骗惨了。   “没事没事,你枫姐姐她只是气血不通。”修谟“好心好意”地坐在我身边,重重地给我拍了拍背。   害的我连咳好几声,修谟才幽幽道:“你看,死不了!”   “在我面前呈什么能?等我一走,还不知道你私底下要赔多少声道歉呢。你呀,”宇修祁不满地瞥了修谟一眼,笑着叹气,“跟蓝琳一样还是个孩子。”   修谟嘟囔着还想说什么,宇修祁已经不理他了,转而跟龙葵热聊。   看到修谟在宇修祁面前就像只吃瘪的气球,我开心极了,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地府(六)   宇修祁面向龙葵微微一笑,看着他侧脸上黄金般的笑容,我的花痴病又范了。   我不自觉地贴上去,讨好道,“修祁大侠不仅名取得好,人更是长得贼俊贼俊啊!”   宇修祁这才移脸过来,展现招牌笑容:“玉姑娘客气了!”   “我姓于!”我不满地纠正他,搞不好他这几天只记得追求龙葵了。   “抱歉,于姑娘。我也是叫惯了,一时没改过口来。”   “没事没事,”我瞬间换成笑脸,“定是我当初口误了!”   面对帅哥,我怎么可能喷出火来。   “噗嗤”一声,修谟一个没憋住,滚到我怀里来。   我瞬间嫌弃地跳开,却被修谟拉住了衣袖,只听他笑着嘲讽我,“哥,你别介意啊!她打小就这副花痴脸。”   ……   快乐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   这天,一向赖床的我悠悠转醒时,看到龙葵趴在我床边,撑着个小脸困得不行,一直不停的晃动着。   我看着这么呆萌的龙葵,忍不住笑了。   龙葵惊醒了,满脸愁容地盯着我:“小枫姐姐,冥王要见你。”   我张圆了嘴,半晌才道:“哦。”   院子里,明亮如昼。一地荼蘼花开,攀附花架,枝茂花繁,清香孤傲。远远地,冥王一袭墨色,侧卧于荼靡花下,微闭双眼,望着荼靡花瓣纷飞零落,静静不语,眉头带着一抹化不开的忧郁。   我仿佛看见思绪的远处,荼蘼花开,花事荼蘼,一身玄袍少年,席地抚琴,愁眉苦间却是镶着浅浅笑意,唯有片片落泪碎在琴弦间。   蘼荼花开,便是分离。没有了那份无与伦比的超脱,即使自命忘情,也不免会为她流泪。   少年的音容模糊不辨,却在此时此刻似是与冥王重合在一起。   开到荼蘼花事了,我不禁深深叹息:“荼蘼的寂寞,又有多少人能懂?”   冥王侧目看来,眼里似乎流露出一丝惊讶,转瞬即逝。他看向龙葵,言语渗进点点温柔,面色却是毫无表情:“住的还习惯吗?”   龙葵惊惶地点点头。   冥王微微垂帘,若有所思:“看姑娘心神不宁,不妨摘些荼靡花回去泡茶,可以镇定安神。”   “谢谢。”龙葵礼貌地答谢,并没有动手。   冥王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命人备茶。两厢静坐,气氛沉闷地有些尴尬,龙葵只好不停地给自己灌茶,被当空气的我则更是尴尬得不知手往哪放。   临走之际,冥王突然叫住了我们,“听闻,如今姑娘还执意寻王兄!”不等我们开口,他接着说道,“明日我便可送姑娘离开,只是有三个条件。”   “一是一年之内无论找到与否务必回来;至于二和三等我想到的那时希望龙葵姑娘能够遵循。”   “你这欺人太甚……”我还没说完,龙葵已经答应了,神色十分认真诚恳,似乎在她的心里,能见上王兄一面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只好叹气,这傻傻的龙葵已经没救了。为情执着到这份上,太令人疼惜了。希望这次的旅途她能拥有多一点的快乐,而不是永远抱着回忆过活。   第二天,冥王为龙葵安排了人马护送。由于龙葵被玉帝幽禁地府,此次出行被发现便是抗旨不从。为此冥王做了充足的准备,还特意拿自己的血给龙葵换血,以达到偷梁换柱的效果。   就这样,我们一行同车不同路的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随行的有冥王(着实吃了一惊)、貔麒(这家伙死缠烂打要跟来)、宇修谟、宇修祁、蓝琳等人。   宇修谟等人只是搭便车回家。至于冥王,原来他是不得不护送纠缠着他不放的蓝琳小朋友回去。我才知道——冥王就是粼风!   而蓝琳,竟然是第二十六代玉帝宠爱的六女儿,有着世间最为尊贵的公主身份。还好我没怎么得罪她,不然阳间之行还真有点难办。   来到阳间的第一日,龙葵和我都是欢欣雀跃的。阳间果然是阳气十足,晴空万里,空气清新,视野开阔,在地府憋屈这么多天,来到这实在是:一个字,爽!   马车行了很久,外边的景象令我大跌眼镜。地方太过空旷,可谓人迹罕至,延绵数千里可以做到不见一砖一瓦,全是肥田果园,杂草野花,或是深潭桃林,山林水清。我几乎可以肯定我们正在某片未开发的新大陆上行驶,自然景观层出不穷,不经人为,更是道尽了精致玲珑、绚烂多姿。   到了黄昏,我们的车停在了森林边缘,赶车的人(鬼)将马赶回去了,留下我们在林边露宿,冥王下令天亮再入林,似乎是忌讳森林里的东西。   冥王将龙葵叫于一旁聊话,貔麒在其不远处的树上望哨。我无所事事看着龙葵他们发呆,修谟走了过来,坐在我旁边。   我问修谟:“森林里有什么东西么?”   “只是一些游荡的恶鬼和一些魔族的人。”   “你们打不过他们?”   “不是我们,是你们。”修谟笑了,“你是会武术?幻术?还是心术?”   我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理睬他。修谟转而正色道:“森林里除了遍布毒物外,还有迷雾,一种毒气,容易让人产生幻觉。龙葵姑娘执念太深,要闯幻境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哦,有理。”我点头笑道,忽地一个念头窜上脑子,“修谟你说,冥王是不是喜欢小葵啊?”   回答我的是一记脑门瓜子,“你脑袋抽风了吧,这种事不要乱说,粼风听得见。”   我本想发作,一听这话只好憋屈下来:“不说就是了,你也用不着下手这么重吧!”   修谟笑笑,“我动手好过粼风动手,他的手段可够歹毒的。”   “你不怕他听见了?”我有点幸灾乐祸。   “他管得了我再说。其实吧,”修谟附在我耳边悄声说,“粼风已经有夫人了。”   忽地,火光石电间,我看到几片叶子刷刷直奔修谟的脑门,修谟右手这么随意一夹,叶片瞬间碎成两半。   宇修祁走了过来,“不要闹了,修谟你太不像话了。”   “粼风哥哥真的有夫人了吗?”蓝琳跟了过来。   看来事情闹大了,只有龙葵还云里雾里,不知众人所云。刚才她只看到还在跟她说话的冥王随手捡了几片叶子掷出去。   冥王还是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脸隐在树荫下,看不出表情,但能察觉到他目光灼灼,注视着这边。   修谟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笑着回视,眼里充满了挑衅。   我感受到□□味的浓重,决定偷偷撤离,不想修谟的一只手搭过来,扣住我的肩膀,“别走啊,你我可是同一稻草上的蚱蜢!”   ……   剑拔弩张的一夜过去了,第二天正午,是迷雾散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们选择入林。   叽叽喳喳的蓝琳不再说话了,龙葵紧皱眉头,面色凝重,正担心着幻境的到来。冥王、貔麒本就一副面瘫脸,更是无话。一路寂静无声,草木簌簌刮过衣物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更是不敢吱声,一路低头跟在后边,细数一路上的奇花异草。   脚边开始浮现出缕缕白雾,露珠缓缓滴落,沾湿了裙摆。花儿若隐若现,摇曳多姿,移步跨过,豁然一片雪白,是一席的荼蘼花在绽放。雾气上来,游荡于花丛间,犹如仙境般美好不得触摸。   抬头看,远处他们的身影开始隐没于浓雾中。我不禁慌张,大步跑去。   此时,落在后面的冥王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似乎要等一等我。我感激不尽,赶紧跑过去,停在他面前,他的目光却是直直地穿过我,望向远处,还在静静得等待着,他的忧郁凝结在了他的眉梢,他的眼中。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个一身素白长裙,清秀美好的女子静静地向这边走来,她的手里抱着一把琴。   她的眼神清冷,淡淡俯视着一切事物。   她踱步走来,似乎踏着虚无的浮云,身体没有一丝的晃动,端庄大气尽显。在她的眼里,似乎一切都是多余的,荼靡花的花瓣缤纷落下,点缀了她松松扎到后边的青丝长瀑,她也未曾抬一下眼帘。   亦如现在,她看到冥王忧郁得化不开的眉头和一双饱含眼泪的眼睛,她也未曾动一下睫毛。   我在她冷冽的眼里看不见这个世界的倒影。   她将琴交给冥王,静静地注视着几乎因此而酿跄跌倒的冥王。她沉默地等着,一直在等着冥王开口,这或许是她记忆以来最执着的事了。   冥王最终还是开口了,不是责备,不是挽留,言语出奇地冷静:   “要走么?”   女子轻点了一下头。   “去哪?”   “雪山。”   女子吐出两个字,冥王微乎其微地晃动了一下。   “一千年么?”冥王忽地大笑起来,激动地不知是哭还是笑,久久地,他沉静下来,轻轻道,“好,我等你!”   这一刻,女子眼里终有了一丝波澜,她垂下了眼帘,   “你不必如此,那时我应该记不得了。”   “……”   “对不起,我父皇的事……”   “这与你无关。”冥王快速打断女子的话,这些都是在揭他已愈合的伤疤,让他痛苦得惊心胆颤。   “如果你因为内疚,那可以为了,”冥王在做最后的赌注,他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为了我,不喝那忘忧水吗?”   女子久久地静默,就在我以为事情有了转机的时候,她开口了:   “对不起,我已经……”   女子抬起了眼帘,直视着冥王的眼睛,她的眼神慢慢地恢复了清冷。   “保重!”   没有多余的话语,女子转身就走。   冥王终是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他冲着女子的背影大喊:   “冰儿,我会一直等你!一千年,一万年,荼蘼花开,那都不是尽头。”   可女子素白的身影早已隐没无踪。   冥王专注地抚着那把琴,似乎所有的伤痕都可用琴声抹去。   荼蘼花开,花事荼蘼,一身玄袍少年,席地抚琴,愁苦眉间却是镶着浅浅笑意,唯有片片落泪碎在琴弦间。   荼蘼花开,便是分离。没有了那份无与伦比的超脱,即使自命忘情,也不免会为她流泪。   少年的音容模糊不辩,却在此时此刻让我看到了他的真容。   我终于懂得,为何他的庭院里开满了荼靡花,为何他会在花下静默无言久久凝立。   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一个誓言。   ……   大火忽然熊熊燃起,烧尽了这一切。我的心在抽痛,碎了满地的,已不止那焦黄的荼蘼花。   ☆、三生(一)   我从幻境中惊醒的时候,发现我们已经出了森林。过了人鬼界线森林,算是进入了真正的阳间。   我悄悄望向冥王,看他悠悠转醒,已是一脸疲惫,眉间的忧郁更深了。   他轻轻地发话:“龙葵呢?”   修谟:“人虽已救出,但执念太深,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冥王:“备马,去盛都!”   蓝琳:“路这么远,我们为什么不飞过去呀?”   修谟:“隐匿行踪要紧,出了事还指望你替我们美言几句呢!”   蓝琳绞着手指头,一脸发怵:“我爹退位了,流年哥哥怕是不听我的……”   ……   龙葵的一场噩梦,延至三生。   大火的尽头,小小的蓝色身影被毒辣的火舌吞噬着,龙葵却是噙着泪笑:   “王兄,我们来世再见!”   相传魔剑一出,江山变色,乾坤逆转,可挽姜国兵危。   剑未成而城破,父皇、王兄死于乱军之中,对于龙葵来说,一切都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自此,龙葵的魂魄长宿剑中,姜国皇宫毁于战乱。同魔剑长埋于地下。西晋末年,姜国故宫被发掘,魔剑重见天日,以鬼力扰乱人间,被蜀山掌门俘获……   梦境中画面不断地跳跃,从城隍庙的景天龙葵初遇,到古藤林寻珠,再到景天误会打了龙葵一巴掌,再到兄妹相认相守,此后种种,一直到最后,龙葵为了王兄再次舍身跳剑炉。   短短数月,龙葵的千年等待换来的不是与王兄重逢相守,而是再次的生离死别。而此时的王兄已非王兄,只是哥哥,只是一个被故事本身感动,本能护弱的哥哥罢了。   人世间的悲哀不过如此——   奈何桥上,三生石旁,你拿轮回换记忆,看在乎的人一次次地从旁走过,逐渐将你忘怀。   ……   又一千年过去,龙葵肉身未成,倒是栖身的魔剑有了灵识。   魔剑铸成已有两千年,足够孕育出一个剑魂,龙葵唤他墨离。   墨离还是个小孩子,从一出生睁眼看到的便是龙葵,又加上出世的两百年从未遇过别的人,因而非常依赖龙葵。   一直寂寞无声的八百年过来了,龙葵对于生气灵动的墨离自然是欢喜依赖。   她们姐弟二人相依相守,她教他知书达理,他邀她学会淘气好动。他拜她为师,她抿笑不止。   日子过得静美,总是不能长久。   凡人贪婪,江山美人都想两全。魔剑能使江山变色,乾坤逆转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为了魔剑半路厮杀,头破血流的比比皆是。   这天,龙葵师徒俩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山村,偏僻得稀有人烟,更稀有人给它取个文雅的名字。于是它就叫“小山村”。   师徒二人在此落脚了几天,原本平静的小山村突然变得躁动不安,只因来了一群浑身裹满黑布的陌生面孔。   他们无孔不入,到处杀人放火,小山村已被浓重的血腥味包围。   从他们满口的粗话中,总算是知道他们在找魔剑。那把煞气浩天的狂颠之剑,令江湖四家满武林地搜刮,打着“净化魔剑,造福武林”的幌子,搞得江湖鸡犬不宁。   “师父,这群狗嚣张跋扈,待墨离出去收拾收拾,给师父烤着吃。”   “墨离,不要胡来,这个时候了还不躲起来?”   “躲?”墨离忍不住哈哈大笑,“我怕过谁呀,师父?”   就在这时,一人破门而入,见龙葵还未收拾行李,大叫一声:“哎呦呦,我的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炮火都在屁股后炸开了,你们还不逃命啊!”   来者正是隔壁家的大婶,很是热心肠,但就爱唠叨,这一点墨离早就烦透了她,尤其是她对你要是关心起了就没完没了,总是扯着大嗓门,来一句“哎呦呦”。   墨离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着小耳朵,蹲到墙角去了。   “哎呦呦,小墨离,你这是咋了,不舒服么?哎呦呦,龙姑娘,你们赶紧逃吧,到附近的小县城去,还可以给孩子抓上药呢。哎呦呦!”   “大婶,跟我们一起走吧!”龙葵温柔地微笑,提了魔剑就去拽墨离。   “我不走我不走,我才不怕呢!”墨离倔强地不肯起。   “哎呦呦……”   “哎呦什么呀,你怕你走啊,我和我师父才不会走呢!是吧,师父?”   “墨离,你要是不听话,我跟大婶可就走了。”龙葵认真地看着墨离。   墨离一下子服软了,“好吧好吧,走就走,但不能和她一起。”   “墨离!”   “好吧好吧……”   小山村北边的竹林里,三个各色衣着的人正在焦急地赶路。隔着重重的竹林望去,像是一个老妇人护着自己的女儿和宝贝儿子在逃命,一路上絮絮叨叨。   “哎呦呦,龙姑娘,还不把剑收起来,听说那帮恶人就是在找什么剑啊!”   “在找魔剑。”墨离挑起一根眉毛,“就是这把!”   “啊?啊?”大婶几乎惊落在地,“这剑不详啊,龙姑娘!你一个姑娘家家,带着可是要命的,还是扔了吧。”   “怎么可以?”   “不行的,大婶!墨离是魔剑的剑灵,没有这把剑他会魂飞魄散的。”   “剑,剑灵?你说他,他不是人?”大婶已经跌坐在地上,满脸的冷汗不住地留下来,这可真是倒了十八辈子霉了。   “嗯。”龙葵看着跌落在地的大婶很是惊讶,赶紧上前来扶,“大婶,您没事吧?我扶您起来……”   “别碰我,别碰我!”大婶一声大吼,吓得龙葵不敢动弹,她满眼的惶恐,“你,你是不是也不是人?”   龙葵愣愣地盯着大婶,最终黯然地低下了头。   这么多年了,她最忌讳的便是她的身份。这一千年过来,她日防夜防总是担心鬼界派人来抓她,她到处寻找容身之处,却总被人们看成是千年怪物,驱打辱骂。如今好不容易修得实体,却还是让大婶一听色变,仓皇逃窜。   “师父,你又何必为那些鄙陋的凡人伤心呢!”   龙葵没有答话。哪怕这一千年是个炼狱,她也不会放弃。因为一千年前苍天给过她一个希望,那么一千年后或者两千年后,她相信她还会等到下一个希望开花结果,只要她一直坚守。   她噙着泪花笑了,绽放着她独特的坚强,更坚定了自己的梦想。   这一幕幕早已被埋伏竹林外的黑衣人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的目光再没有离开过魔剑,贪婪欲滴。   “师父!”   一声炸响,墨离疾速扑过来,抱住龙葵就地一滚。与其同时,几道风声呼啸着从头顶飞了过去,定睛一看,却是三把飞刀。   龙葵急忙扭头,前方黑袍加身,黑巾遮面的足足有五人。   为首的扯掉黑袍,露出了一双手臂。   一道粗腕般大的玉青龙盘在手臂,栩栩如生。皓腕如雪,肌肤如玉却生生长在了这位本应粗犷的练武家子身上,映着这道青龙更显鲜艳。   相信龙葵这辈子都忘不了这条玉青龙,以及,披着这青龙的人。因为这青龙,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贴身保管的那块玉佩上的图案。   那人从身后拔出一把贴身而藏的短剑,出手迅速,剑锋贴着龙葵面额而过,被墨离截住。两人纠缠在一起,另外四个人很快也加入了队伍。   以一对五,显然打得难分难舍。   龙葵尚在惊魂未定,一人趁着四人围住墨离之时,朝她扑来。   墨离四面受敌,顾之不暇,只得喊道:“跑!”   龙葵应声往回跑,没跑几步,却是脚下一个酿跄,啪地摔在地上。与此同时,黑衣人的的剑也紧逼而来,割断了龙葵的几根秀发,眼看要划破她粉嫩的侧颜。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光一闪,喀嚓一声,黑衣人的手里只剩一把剑柄。   黑衣人万分惊讶万分惊喜,贪婪的眼光可以吐出一条黑蛇来。他只听说过魔剑煞气冲天,御剑可血洗天下,从未想到魔剑还可自行护主,真是一把很有灵气的剑。他这一世,非要把它弄到手。   龙葵在魔剑的护庇下,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竹林。   龙葵避开了黑衣人,来到小山村的宽地上,环视一圈,不见村民。   “墨离?”   “师父,幸好你没事。”墨离现了身形,松了口气,有点得意洋洋,“我说吧,师父,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墨离,你的肩膀怎么了?”   “没事,师父!”墨离故作轻松,“真的!”   龙葵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大嗓门打断了,“哎呦呦,你们原来在这呀,找得我好辛苦啊!”竟然是大婶。她过来招呼:“龙姑娘过来地窖躲躲吧,想必一定饿坏了。”   黄昏的天昏昏沉沉,像是批了件金帷帐,金灿灿却不耀眼,朦胧的金光映照在脸上,显得格外柔和。这般的良辰美景却无人欣赏,因为小山村地面上早已不见了人的活动。   入夜,大婶好酒好肉地招待了龙葵等人,还一个劲地道歉,直到龙葵哈欠连天才作罢。   当晚,龙葵美美地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当初琉璃使者给她这块玉佩时说的话,“另一半的玉佩,在你王兄身上。”   冥符玉佩伴魂不伴身,无论轮回转世多少次,它都能冥冥指引两半玉佩主人的魂魄再度相逢。   青色的冥符玉佩,一掰两半,一半留给她,一半戴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龙阳能为龙葵做到的地步。   冥符玉佩刻印灵魂的瞬间就标志着,无论九州八荒,千生万世,两者的宿命已经绑在了一起,互相纠缠。只是这样的宿命,又如何说的上好与坏?   或许对于龙葵,已经足够。她似乎没有一刻停止遐想未来她与王兄的第一次见面。她多么希望,当王兄找到她时,那儿可以长满向日葵……   ☆、三生(二)   一夜梦醒,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   龙葵和墨离却发现自己被严严实实地绑在柱子上,突出的石台上堆满了干柴。   周围围满了人,有人在忙着添干柴,有人在嘀嘀咕咕地辱骂着,还有人在兢兢业业地生火……只有大婶满眼泪水地望着他们。   “惺惺作态!”墨离呸了一口。   “不要怪大婶,或许她是有苦衷的。”龙葵皱着眉头制止道,伤心黯然爬上了眉梢。   她也说服不了自己,明明昨晚如此热情善良的大婶,却为了黑衣人,下了蒙汗药,今早又绑了他们焚烧示众。   若不是最后他们贪婪无耻,起了内讧,或许她捡不回这条命了。   但仅仅一天,物是人非。朝夕相伴的墨离失去了,热心助人的大婶走了,哥哥的魔剑也丢了,龙葵不知道自己还剩什么。   她决定回去,就算魂飞魄散她也要守住他们,守住她的小墨离。   魔剑被供在为首黑衣人的房间,墨离睡在里面,灵识很微弱。这是龙葵仅能感应到的。   龙葵负伤未愈,冒险探进房里。屋内凌乱地放着黑巾、黑袍等衣物,也是在这个时候,龙葵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不想他是位年轻男子,他还是位肌肤如玉的俊美男子,他手臂上的玉青龙在今日显得更加耀眼,豆大的眼珠灼灼地瞪着她,她却死死地盯着他,他的脸。泪意一下子涌了上来。   “王兄?”   今夕是何夕?   她的王兄,竟在这一刻出现。   当她心心念念无望求死时,她却看到了他,看到了那张魂牵梦萦,千回百转的脸,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眼泪,就猝不及防地落下来。   而此刻,男子正准备沐浴,刚想要褪去裹在身上的一层层的黑布时,就见一蓝衣女子,与自己隔着木桶对望。   氤氲的水蒸气腾空而起,阻挡了两人对望的视线,女子的脸若隐若现,朦胧得美轮美奂。   嗖地,一道劲风袭来,男子脸色一变,一把将女子拉入怀中,往边上速挪了几寸。   龙葵尚惊魂未定,男子用脚往桶边一挑,勾起了短剑快速地舞着,挡掉了密密麻麻的飞针。   飞针越来越多,他忽地扯下帘布,迅速旋转着将针卷了进去,顿一下,算计好了他们破门而入的时间掷出飞针,只听得一声尖锐的惨叫,一人被射中了双眼,嚎叫着满地爬滚,一脸血污。   其余三人却不受其阻,照扑过来。   男子将龙葵推至一旁,同时飞身过去,与三人打成一团。   木桶的热气渐渐地消散了,却有朵朵血花密密地散落水中,一旁的龙葵躲闪不急,脸颊上溅了几滴,是三人中一人的右手掌被剁了下来。   龙葵看此几乎要晕过去了,男子迅速退回龙葵身边,抱着龙葵破窗而逃。   他们逃出府邸不久,男子支撑不住,倒了下来,他的左肩一直血流不止,被刀砍伤,已经露骨。   男子脸色煞白地倒了下来,龙葵哭泣不止,却又无能为力,只有不住地叫着:“王兄,王兄……哥哥……”   所有的惊喜都在此刻转为无穷无尽的害怕,她怕匆匆一面就要阴阳两隔了,她的王兄,她还未告诉他真相,他怎么可以死?   龙葵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本是清澈宁静的大眼睛此刻却通红一片,小小的鼻翼一吸一吸,楚楚可怜的模样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男子的注意。   男子艰难地抬起右手,自然而然地抹去龙葵两颊的清泪,默默地抹了一遍又一遍。   “姑娘,我是个坏人,何必为我哭泣。”   “……”   龙葵才想起夺剑的是他们,害惨墨离也是他们,而他是他们的首领。   可是,龙葵怎么也恨不起来,面对这张脸,这张曾几何时一直宠溺着她的哥哥的脸,她恨不起来,只能满脸泪水,低低地唤着——   “王兄。”   沙沙的脚步声临近,几乎是同时,男子点了龙葵的周身大穴。龙葵动弹不得,不得不看着她的王兄,负伤去引开黑衣人。   红葵咋现,还是挣脱不得,曾闯阎王府受了重创的身子还未愈合。   男子没跑多久,右腿上中了一刀,扑地跪倒,受伤的肩头重重地磕到大石块上,面目瞬间扭曲起来。   “咔嚓!”一只脚狠狠地踹在受伤的右腿上,男子就像个破布娃娃般掉落下来,发出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夜幕沉沉。   清风如剑。   冷月如刀。   杳无人迹的府后丛林,却是无比惨烈的人间修罗场。   “喀!”又一记骨断的声音,男子的两条腿都废了。他跪在地上,明明已经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却是挺直了腰杆,发了疯似的舞着短剑,明明肩头血肉模糊,为了困住对方,不让对方发现身后草丛中的女子,一剑又一剑地,透支了体力。   两根银针狠狠地扎进了男子的双眼,血一直在流,已分不清新伤旧势。   眼前猩红一片,男子什么都看不见了,却凭着本能狠辣地出手,满脸血污地疯狂杀戮。   他这一生干过不少坏事,早就习惯了生生死死。作为玉青龙家族弟子,他比谁都了解怎样快速了结自己,不留痛苦。   却在死前,他碰到了她——那位集世间美好纯净于一身的女子,不知为何,他多想保护她,多想再弥留一刻,看看她满脸的泪水,听听她一声声地唤着——王兄!   “活着!”   “一定要活着!”   痛苦地活着,苟延残喘地活着,却成为他此生的第一个宏愿,一遍遍地在他脑子里回响。   面对他如此不要命的强攻,黑衣人渐失了兴趣,使出了更阴狠毒辣的招数,于是,刀光一闪,男子的胳膊脱离的躯体,再一闪,腿滚落到了草丛中……   红葵咬着牙,睁大眼睛地死死地盯着屠杀的现场,她要一丝不落地记着他们的样子,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记清楚了,这里的每个人都该死!   这一刻,所有修身养性的誓言都被抛掷脑后。   什么善恶福报,因果轮回,都是狗屁!   怒气喷涌而上,身上的红光越来越浓,煞气遍布全身,原本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息间痊愈。   “啊!——”   与此同时,红葵挣脱了束缚。   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身后惊天一吼,只听得“咔嚓”、“咔嚓”两声,两人的腿骨齐齐折断。   红葵一拂袖,双手已紧紧扣住两人的脖子提将起来。两人窒息地不断扑腾,身上的伤口裂开了,鲜血不停地往外冒。   红葵怒视着黑衣人,眼里有熊熊烈火燃烧不尽,手上的力道控制不住地加深,几乎要扭断了他们的脖颈。这时,一声微乎其微的声音响起——“姑娘”,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红葵转过头,看见还活着痛苦□□的王兄,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蹲下紧紧抱着他,温柔欲滴的话语第一次从她嘴里冒出——   “王兄……”   “姑……”   “噗嗤”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紧接着咳嗽不已,带动痉挛般地抽动着,浑身伤口被牵动,男子脸色苍白,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王兄!王兄!”红葵红了眼,“我一定可以救你的,一定可以救你!”   男子艰难地递上他的短剑,嘴唇蠕动着。   红葵看明白了。   泪花潺动,她缓缓地接过了那把短剑,对准了王兄的心脏,她多想放龙葵见出来见王兄最后一面。然而,她没有——这一切,都让她来面对吧!   闭上眼狠狠地刺下去!泪水,在这一刻,决堤般再也控制不住……   落叶纷飞,却在这一息静止不前。   启明星现,却在这一息黯然消落。   时光似乎在这一刻驻足,哀悼着——沉寂的夜。   ……   红葵再睁眼时,红光溢满了双眼,一瞬息的功夫,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已被肢解粉碎成末。   从今后,她只做从前的红葵。世间法度与我何干?人间蝼蚁何须悲悯?   凡阻我者,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曙光乍现。   红衣翻飞。   红葵一步步地消失在晨光中,身后一片火红,一场大火熊熊燃起……   一梦惊醒,已有一月。   ☆、盛都(一)   从赏夕阳到赏月,共举杯到诉心事,冥王开导下的龙葵已变得比往日还活泼。   这一月里,我们快马加鞭,终于见到了集市,见到了所谓的城。   没有围墙,没有驿站,更没有守兵,简直来去自如。   街道又宽又长,不见尽头。街道两旁人来人往,商店客栈数不胜数,商人、马队络绎不绝。好一个繁华热闹的盛都!   我和龙葵瞬间秒变好奇宝宝,到处乱摸乱看,大呼小叫。   修谟一帮大男人跟在后面脸面抽搐,真心希望不认识我们。   蓝琳一改往日的少女心,往摊位上我们爱不释手的东西一瞥,不屑地哼了一声,   “真没见过世面。”   手一伸,抱住了冥王的胳膊,开始撒娇,“粼风哥哥,我好累啊,你陪我到客栈去休息好不好?”   粼风应允,一帮大男人不禁感激涕零,一股脑地跟去了客栈。龙葵见此也只好恋恋不舍的跟了过去,粼风伸手一挡,微微一笑:   “再继续逛逛,我们就在附近,累了我来接你。”   龙葵开心的点头,愣愣地傻笑。其余人等的表情都惊亮了,我和修谟对视一笑,貔麒已经臭着一张脸先走了,早忘了自己护卫的身份了。   我们开始肆意扫荡商店,仗着白花花的银子,店家见我们的表情都是感动万分的。   买了几套衣服,便开始挑首饰。   “老板,这个我要了,包起来吧。”   我指着一根蓝色的和田玉簪道。   与此同时,却有一只手将它拿起,温润的男声响起:   “老板,我要了。”   “这个我先看到的,你凭什么跟我抢?”   “原来是姑娘要的,屈某让出便是。”一个温润公子施施然地站着,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看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   我客气地道了声谢,转手将它递给龙葵,微笑着:   “给你的,好看吗?”   龙葵点点头。   我便将玉簪放回盒子里,塞给了龙葵,付了银两。   “原来,姑娘的想法和我的不谋而合啊!”   我明显地感觉到他在套近乎——   “此簪子玉质特别,雕工细腻,又是罕见的蓝色,正好配得上这位姑娘的气质。”   心里很是反感,对于这种人,我没打算跟他客客气气地说话,我挑眉,“说完了?”   男子刚要开口,我立即转头,“龙葵,我们走!”   我们迅速地撤离,没注意到身后的男子一勾嘴角,默念了一句:   “龙葵。”   回去的路上,我们又买了些小吃,一路吃的开心,早把不开心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入夜,黑幕拉了下来,月亮并未升起,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我却在这时吃坏了肚子,急得团团转,要寻茅房。   我抹黑下楼,慢慢地,手摸上了一个温软软的身体,我惊呼一声,跌坐在地。   一个灯笼打过来,打在我脸上,灯笼后的光亮中慢慢浮现出了一张脸,是修谟!我吁了一口气:   “你要死啊,吓我一跳!”   “是谁在鬼鬼祟祟地,半夜三更不睡觉。”   我抱着肚子站起来,皱着眉头哭诉:   “吃坏肚子了!”   修谟忍着笑往后门一指,我赶紧冲过去,衣袖却被拉住了,一个憋不住笑的声音传来:   “要不要我陪你啊?”   “不用不用!”我赶紧头也不回地跑了。   黑灯瞎火地,我突然发现自己是个智障,竟不打个灯笼过来。   忽地,警觉到身后的风声变紧,还没来得及查探,臂上一紧,紧接着,颈上一凉,双手已被反拧到背后,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于此同时,一个略感熟悉的声音紧贴着我的耳朵悠悠响起:“别来无恙啊……”   这般扶风弱柳的声音,我立刻猜了出来,心里不屑一哼——果然有问题!   早在白天,他听着我刻薄的话语隐忍不发,却不知他握着簪子上的劲道出卖了他,还有他一早盯上我们前来刻意‘邂逅’,我便看得出来——他别有目的。   于是,我稍稍地透露了龙葵的名字,果然见效。   我啧啧叹道:“没想到啊……”   “怎么?很惊讶?”男子预料般地笑了,“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我刻意拖长了声音,“你这么快就自投罗网了!”   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右手一转,已被人从背后扣住了手腕,猛然反转过来,痛的他龇牙咧嘴,不得不放开我。   我悠悠然地拿过灯笼照在他的脸上,眉头一挑:“好久不见!”   男子不再说什么,一副认打认骂的样子。   我们也不急,有的是时间慢慢审讯他。   没过几分钟,忽地,天空一个炸响,爆开了一枚烟花。   “怎么回事?”   “是青龙教的青明珠?”   “是前院的方向!”我惊道。   我一说完,我和修谟纷纷意识到‘糟了’,齐齐往回看,男子跟着一同伙正翻墙而逃。   修谟迅速追至墙脚,已晚了一步,正想翻墙去追,我连忙喝住:“不要追了,先看看龙葵那边的情况。”   院子里,冥王和宇修祁早已站定在那里。   “哥,怎么了?”   “修谟,龙葵失踪了。”   “什么?是刚刚那伙人干的么?”我心急如焚,“你们还站着干嘛,还不去追?”   “于姑娘,稍安勿躁。貔麒已经去了,我们担心的是另一拨人所为,因为龙葵姑娘,早在之前就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忧心忡忡,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大细节。   “龙葵姑娘应该是自己离开了……”修祁皱着眉分析,“于姑娘,今日你们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我只好将今日买簪子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末了,我加一句:“本来我想生擒他的,没想到他们团伙作案,一时大意了。”   冥王一直黑着脸没开口,此时问了一句:“簪子在哪?”   我赶紧取来簪盒,打开盖子,肯定道:“这簪子一定没问题,我把过眼的。”   冥王不以为然地拿过盒子,双手在里侧一拨弄,一个暗格弹了出来,一张透明的油纸紧贴在底面,上面只有五个大字——“剑在我这儿”。   “剑在我这儿,这什么意思?”修祁最先发话。   “是魔剑!”冥王开口,继而朝着黑夜里吩咐:“去查清店老板的身份,提他的头来见我!”   黑暗里杳无声息,但我知道肯定有人接令而去了……   次日凌晨,貔麒灰头土面地归来,扔给了我们一个人头。   血淋淋的,五官狰狞无法辨认,鲜血有几滴洒在我的手上,还是湿热的。   我的胃顿时翻江倒海,恶心想吐,修谟过来解围:“先去吃早饭吧,这里应该没我们的事了。”   客栈内,我啃着个白馒头,摊在桌子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才发现我有多无能。果然无论身处何处,无权无势就代表无可奈何。我只能在这里干坐着,等冥王查出点什么来。   “闷闷不乐的,要不我们出去走走,打听打听。”   修谟一向最善解人意,体察入微,我感激地向他点点头。   在街上走着走着,竟下起了微雨。   我本是恹恹地垂眼,细雨滴落眉间,渗进眼里,疲倦的双眼忽然有了一丝清明。嘴角一勾,我仰望着天空,伸出了一只手——微雨,我最喜欢的天气,总带有淡淡的忧郁。可惜现在,来的不合时宜。   街上的商贩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摊,一边抱怨着这天说变就变。   “我们去这楼阁躲躲雨吧!”   修谟指着旁边的一家店,上面的字格外清晰——锦绣坊,门口驻留着花枝招展的姑娘。我嘴角一抽,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妓院吧,我很善解人意地看着修谟:   “要不要我换套男装?”   “这只是间歌舞坊。”修谟颇为无奈。   修谟轻车熟路地领着我进去,坊主果然很是热情地招呼我们:   “稀客稀客啊!宇将军百年难得一见,今日可是得空?”   修谟微笑着客套了几句,抬起大长腿往二楼迈去,我赶紧跟了上去。只听见身后的坊主吩咐伙计,“熏香,宇将军的厢房收拾好了没有?”   当我坐在高雅古朴的厢房内,顿觉自己被染上些许的贵气,身份被抬高了不少。   我俯视着楼下的人进进出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一览无余,而又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这个地方鱼龙混杂,消息最是灵通。”修谟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不多时,楼下开始闹腾起来。一边是一个醉汉不小心撞到了一帮粗犷彪汉,被轮番羞辱吊打;另一边则是一公子哥飞扬跋扈,硬闯上舞台要带走舞女。场面纷纷闹闹,乌烟瘴气,我不经头疼,忙按着太阳穴柔搓柔搓,低下头押了口茶喝。   抬头的刹那,一个图案映入眼中,我抓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茶水尚未溅落,我已轻声叫出:“玉青龙!”   我指了指楼下的醉汉,被扯破了衣袖的醉汉正被倒着吊在离地一米多的空中,手上玉青龙的图案格外晃眼。   修谟随手往楼下丢了执在手中的茶盏,茶水如数泼在了正抽打着醉汉耳光的彪汉脸上。   “谁?谁?”彪汉受了惊吓,待胡乱抹了把脸后开始发飙。   “哪个小兔崽子这么胆大,给老子滚出来!”   ☆、盛都(二)   修谟翻身从厢房的栏杆上跳了下去,站定在彪汉面前,抱着扇子俯首一揖:“是我。”缓缓抬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汉子,满含讽刺的笑意。   “他妈的,你小子敢来挑事!”彪汉愤怒地抡过去一拳,被修谟用扇子一挡,轻而易举地,抡偏了方向。一击不中,又出一拳。拳头越抡越快,彪汉越战越勇,一拳一拳,不给对手反击的机会。   不知抡出了多少拳,彪汉开始微微喘息,却发现连对方的汗毛都未触碰到。修谟一直退让,只守不攻,摇着扇子勾着嘴笑,一副看猴戏的样子。彪汉更是腔火难平,一声虎啸,使出了排山倒海之力全数覆压过来。修谟这才合上扇子,以掌相迎,说了一句:“这才像个样子!”   周围的看众因着呼啸而过的庞大气流掀破了衣袍,刮痧了脸,嘴巴更是颤动得哆哆嗦嗦牙关格格直响。   可一到修谟的掌中,瞬间停息,只剩下黝黑的拳头被包裹在皙白节骨分明的掌中,还有一脸懵逼的彪汉。   修谟一凝力,瞬即气流大作,彪汉被震开,粘在身后的一帮壮汉上一起翻滚了十多米。   彪汉呸了两口鲜血站起来,怨恨地看着修谟,手势一挥:“给我上!”   一帮壮汉立刻挺身而起,齐齐站直,接着,   “呕——”   吐了一滩鲜血,立马齐齐倒地趴着,开始装死……   “你们,你们?一群没用的废物!”彪汉左腿往后一迈,侧身做出了逃跑的姿势,还不忘要面子道:“别得意,老子以后再收拾你!”   不待说完,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我坐在厢房内看着这样的场面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想不到这个彪汉不仅身轻如燕,还如此呆萌。   修谟耳朵一动,莞尔一笑:“看在她笑得这么开心的份上,你们都可以走了。”   壮汉们如释重负,争先恐后地爬起,一会儿全跑没影了。   修谟展开扇子,微笑着走到醉汉面前。此时醉汉早已彻底酒醒了,看着修谟是笑非笑的眼神赶紧求饶。修谟手一挥,掷出一把暗器割断了绳子,醉汉赶紧抱住了头,从地上爬起来就是连身说谢,也想着一溜烟逃跑。   修谟伸手一栏,抓着的扇子一开,一支隐于扇内的暗器露出了半个头,正抵在醉汉的脖颈上。醉汉冷汗涔涔,修谟却是笑意连连:“别急着走啊,我还有事要请你帮忙呢!”   厢房内,这个被请上来的男子不多时便交代了所有。   原来,他是青龙教的人,玉青龙这个图案是他们的教会的标志。   他叫裹昼,因为喜欢教主的女儿叶旭却遭拒而郁郁寡欢,来此醉酒,没想到遇到了一帮玉龙派的人。玉龙派向来与青龙教有仇,所以他被折磨得很惨。   “玉龙派的人,”我细细品味着这句话,说道,“何以见得?”   “因为他们都是胖子呀!”裹昼用一种你很笨的眼神瞅着我。我不爽地磨磨牙,修谟的暗器立马抵住了他的下巴,他只好解释道:“玉龙派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只收胖子,要求体格强壮。”   我很高兴地翘起了二郎腿,继续发问:“你们跟玉龙派的人到底有什么过节?”   “说不清楚,反正从开创之初就已经水火不容了,距今都有两千年了,谁还记得是怎么回事?”   原来,两千年前玉龙派青龙教同出一教——玉青龙,是江湖四大家之一。它号称自己是名门正派,专为武林除恶扬善,实则为夺取魔剑、一统江湖而不择手段。   可笑一夜之间,教内自相残杀事件不计其数,莫失掌门被屠,教派从此一分为二,自立门户成为如今的玉龙派与青龙教。   青龙教可谓沿袭了祖教的教徽——玉青龙纹身,新任的掌门也是雷厉风行,威名远播,可是从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背景,甚至连样貌也是众说纷纭……   当晚,我们回到客栈。修谟找寻了一圈告诉我冥王宇修祁他们都不见了。   “哥也真是的,不通知我一声就这么走了?”   “他们应该查到什么,开始行动了吧。”我漫不经心地说道,抬腿往我的房间走去,“我先回去洗洗睡了,太累了这一天。”   来到我房间的门前,刚想推门进去,发现了一件事——隔壁冥王的房间竟亮着灯。   我第一个反应是遭贼了。我赶紧进去看看,房间内一丝不苟,并无任何凌乱的迹象。我想着是自己多心了,打着哈欠准备回屋休息。   这时,一个东西被移动的声音传来,我条件发射般地躲了起来,想着贼人还在房内。   我躲在柜子后面,透过缝隙察看屋内的景象。我惊奇地发现这间房子竟然有密室,而从密室矮小的门里钻出的不是贼人,是冥王本人。冥王身形一侧,从后面又钻出了一个人,披着宽大黑袍,从头遮到尾。   我不觉地屏住了呼吸,好似发现了冥王的秘密。   冥王不愉快地皱着眉头,眼神冰冷,龙葵的事情已经让他很是烦躁,本来没有过多表情的脸此刻怒意满满。他不悦地盯着黑袍男子:“有什么事非要追过来说吗?”   “不敢!能不能……让我见一见她?”黑袍男子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不行,”冥王不为所动,“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龙葵给我找回来。”   “咚”的一声,黑袍男子直直地跪了下去,“冥王大人,求您,让我偷偷地看一眼!”   冥王怒气不减,抬手给了一个耳光,语气冷冷地说:“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就是你这一副痴情种的样子!”   黑袍男子愣了愣,不再反驳。   他站了起来,转身走向密室的矮门,却在门前停了下来,他淡淡地开口,已经听不出之前恳求的语气:   “你和我,难道不一样吗?”他身形一动,已经消失在出口。   我双腿发软,我看到什么了?冥王打摔黑袍男子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脸,那是河述!是河述,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   冥王缓缓地伸手取过桌上碧色的茶盏,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我如今一心想逃,密切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我并不觉得以我和冥王的关系他可以放我一马,虽然我云里雾里并不知道什么大秘密。   我隔着柜子的缝隙观察他,逆光中能看见他的手掌,骨节匀称微凸,曲线优美,是一双养尊处优但又充满力度的手。他用三个手指执着茶盏,碧色的杯子在白皙的手中如春水映梨花。   他漫不经心地晃动着茶盏,似乎在等茶凉。我灼灼地盯着他的侧脸,观察他的表情。我知道他的听力很好,所以努力地收敛了我的呼吸声。   盯着久了,他白皙如透的肌肤,精致分明的五官,轮廓优美的侧颜以及那种清雅忧郁却又冷漠疏离的气质竟让我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春心荡漾。他似乎太完美了,让我不自觉地在第一次见面时,潜意识里排除了对他长相的评价。   他身上是雨过天青色的锦衣,绣着天水碧的回云暗纹,这么温和的颜色与花纹竟是第一次看他穿,以往总是墨色、玄色。这样的颜色,只有这样冷漠超脱的气宇,才能衬出这样的清雅高华,纤尘不染。   如此素淡,如此漫不经心,却又如此动人心魄。   看到这样的冥王,为什么更多的是心痛呢?别人看他总是冷着脸,可我看他总是皱着眉……   我忽地回过神来,暗自责备:这样的高手,目光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吧!我想着,然后就看到冥王的手好似不小心地一抖,一杯水正好泼在细缝上。   我眼睛还迷糊着,就被提将了出去,眼睛不住地吧眨着,因溅进了几滴水。   “看够了没有?”漫不经心的语气。   “我,我不是故意的。”   “龙葵被玉龙派的人抓走了,至于具体关在哪里……”冥王抿唇朝我一笑,“就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是我眼花了吗?冥王……冥王竟然朝我笑了!感觉有一股寒意蹭蹭蹭地窜上脑门,好恐怖的感觉啊,有木有?   奈何头皮发麻,我也要尽可能地转移话题:“玉龙派很好跟踪的,他们都是些胖子。”   冥王看了我一眼,神色复杂。我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上:“这事千真万确,他们还跟青龙教的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知道,”冥王打断了我的话,“玉龙派最近动作收敛了不少,因为青龙教也在找龙葵,相比于我们,他们更了解玉龙派,所以我们只需做捕螳螂的黄雀,静观其变!   昨天青龙教的两人貔麒只带回了一个头,相信另一个今晚就会找上门……你,该回去了。”   我“噢”了一声,对于最后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我不敢多问赶紧点点头开溜……   回到自己房门前,我内心还忐忑万分,就这么放我走了?忽地被一只手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我暗想不会是冥王来善后的吧。   当看到一张脸奸邪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是他!冥王果然好睿智。   我被绑着蒙上了眼睛,周围鸦雀无声,但我能感受到周围的呼吸此起彼伏,还有划桨的水流声。想来青龙教的人还是训练有素的,他们应该是要带我去他们的老巢。   想想冥王之前话里的深意,我一点都不担心,他肯定已经作好了部署。我被抓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该派人偷偷跟着我们潜入青龙教的大本营。   ‘冥王果然是只老狐狸。’我在心里偷偷地笑,想着出去后一定要告诉修谟。   突然,船猛地一晃,我毫无防备,摔了出去,有一只手将我扯了回来,“没摔死吧!”熟悉的温润的声音。   ☆、盛都(三)   我笑道:“公子今夜绑我来,为何不告知姓名呢?”   “屈舒。”   “好名字啊!”   忽听得船外有一个人大喊:“找死啊,敢撞我们家公子的船!”   这般要闹大事情的应该不是青龙教的,想必是对面的船。可惜青龙教一路低调下来,却在这里碰钉子了。   身边有人吩咐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看着她,你们几个跟我出来。”不一会儿,传进耳里的便是青龙教的人们不住地道歉,想要息事宁人。   我侧耳听着外边的理论,一边对屈舒继续刚才的套话:“屈舒,你三番五次地骚扰我,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我听到了呲之以鼻的声音:“鬼才喜欢你!我喜欢的可是龙葵——那个不败战神,已经有一千年了。”   这小子还真爽快,什么都说。不过听完我就狐疑了,龙葵竟然跟不败战神扯上了关系,这到底是一个怎样有趣的故事?   “你骗人,龙葵这么柔弱的女孩子竟是战神,你脑子有问题!”   “你连这都不知道?一千年前那可是轰动全世界的,到现在,追捧她的人已经数不胜数了。”   “这样么?我出生的晚,家里管的严,什么消息都沾不到耳上的,快闷死了。”   “看出来了,不学无术,连最基本的用来防身的武术都不会,恐怕这世上找不到第二个了。”   “不会武术很奇怪吗?这里难道男女老少都会武啊?我不相信。”   “不会武的人早被扔到地府里排着长队投胎去了,老实说,你爹娘把你瞒得真好啊!”   我嘴角抽了抽,不知道怎么答。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了,这个世界跟我想的越来越不一样了,恐怕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一点点地回忆,最大的不妥是冥王修谟他们对我表现得也太理所当然了,他们从不过问我的来处,跟我能正常对话。这些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对我的世界一定了如指掌。   我似乎相通了一点,龙葵等了龙阳四千年,那么从姜国推算过来,四千年后差不多不就是现代化时代了么,那不是我的时代吗?那这里的环境不应该是工厂遍地开花,各大珍稀动物灭绝,网络信息不绝吗?为何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原始森林未开发地带广阔无际,各种不知名动植物比比皆是,居民衣食住行古风古朴,仙气飘飘,有地府又有蝙蝠侍卫,有投胎转世又有忘忧水,会飞又会幻术、心术,心术什么鬼?   我的头都炸了,这个世界真的难以想象,特别是确认了发生在科学年代里的世界。   不会是陶渊明写的又一个桃花源记吧?   我正思乱如麻,突然周围喧嚣起来,刀剑交错的声响越来越紧,也越来越近,有人闯入了船舱内。一旁的屈舒抓起我就往外逃,我什么都看不见又被绑着,磕磕撞撞地疼的发青,有好几次差点被刀砍伤,被剑刺到。周围了人惨叫不绝,还有许多落水的声音,看来对方来势凶猛,青龙教的人要招架不住了。   “你会不会游泳?”屈舒一边跟他们打斗一边问我话。   我还未说话,额头一阵刺痛,一把剑在上面划了一道。耳边一个声音:“闪开!”接着一股推力将我推出了船栏外,打斗的声音渐渐远去,我急得大喊:“我不会游泳!”   好久,我才听到自己落水的声音,是头先触的水,被硬灌了几口水后,身体一直往下坠。我胡乱地挣扎着,可身体被绑着,只靠着双腿乱扑腾,不多时便没了力气,我几乎感觉地到鱼儿在舔我的耳朵。   我感到胸腔鼓胀得难受,耳膜都快要鼓破了,嘴里开始不住地冒气泡,一次次地吞咽着水,窒息得特别难受,明显感觉自己离死不远了。   这时有一双手过来托我的头,他的嘴贴上来,要给我输气。我的手被解开了,但脑袋还晕晕沉沉地,开始肆意地掠取空气,本能地抱住了他。   我醒来地时候,黑布还绑着眼睛,身体还泡在冰冷的水里,冷意袭上了心,冻得发抖。我明显地感觉到有人在细细地抚摸着我的脸颊,动作太过柔情。我抬手要把黑布扯下来,一只手扣着了我的手,“不要看。”他将我的双手反剪,身子紧挨着他的身子,像被他抱在怀里似的。   我一边挣扎一边开口:“你是谁?”对方不回答我。   我安静下来,开口道:“你不是屈舒,也不可能是这两条船上的人,因为你认识我。那你一定是冥王派来的人,你,不会是……河述吧?”河述脸在我脑子一闪而过,我脱口而出后又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出乎意料地,他的身子顿了一下。   “真的是你?”话虽说出口,脑子里却问号多多,他这是什么举动?   他腾出一只手解掉了我的黑布,我缓缓睁开眼,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河述。   “小枫,”他凝视着我,眼睛深邃如墨,内有点点亮光如星辰,他的眼神太柔情了,“你是记起来了吗?”我第一次跟他挨这么近,实在受不了他眼里要溢出的深情。   “什么事啊?你可以先放手吗?”   他眼里的星光暗淡了,笑意也消失了,竟然有些惊惶,他迅速地放开了我,开口道:“对不起。”   我却在他放手的那一刻忽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窘迫万分,对上他的目光,我脱口解释道:“我怕沉下去。”   冰冷的湖水里,我们就这么僵持着不知多久,就在我感觉要成冰棍的时候,他托了我一把,将我弄上了船,自己却消失无踪了。我趴在船沿上往湖里看,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姑娘是谁,为何会在这条船上?”   我抬头看去,两个人站在身后,前一个一身墨蓝色锦衣,系着同色披风,却是披着长发,像是未曾梳理一般,随意任性地散在肩头。后一个贴身随从执着长剑,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仿佛我下一刻就会跳起来刺杀他主人一样。   “我被这船上的人给抓来的。”我尽量表现地弱不禁风,身体却是在真的瑟瑟发抖,冷呢!   “看姑娘一身湿衣,不如去我那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吧。”   “好。”我回答地干脆利落,末了,加一句,“多谢公子!”   “在下宇修年,姑娘芳名是?”   “我叫于小枫。”   待我换了一身干衣后,裹着被子卧在榻上,盯着面前挂着的一幅画像发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画中的人正是曾在冥王幻境中出现的人——冰儿,也就是冥王深爱的人。看来这两人是情敌了,我的脑洞开始越想越大……   一个身影挡在我的面前,是宇修年。   “姑娘可是识得画像上的人?”   我摇摇头,“一面之缘,也仅在画像上看到过。”   宇修年楚苦地笑笑:“姑娘不识也不奇怪,16年前她便死了。”   我震惊,她死了?那冥王知道吗?他等了她已经多少年了?   “不过这幅画,姑娘想必一定认识。”宇修年徐徐地展开画轴,我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龙葵。   画中的龙葵眼神□□,倔强愤恨,她的周围爆出蓝光,衣服发带无风自起,清纯的脸蛋在蓝色的衬托下气质脱俗,美得倾国倾城。我想她正在使用的应该就是法术了。   宇修年解释说:“当年的不败战神,她的能力一直备受追捧,其中也不乏邪魔歪道。最近听说有人在这儿看到了她的身影,想必会引起大量的帮派来此豪夺了。”   “那,公子也是其中一员么?”   宇修年笑道:“一睹芳容是真,绑架什么的在下并不感兴趣。”   “可惜,龙葵已经失踪了!”   “在下正是为此而来。姑娘跟龙葵交往密切,应该能为在下提供信息的吧。”   我笑笑,并没有答话。   “姑娘不必急于回答,我想让姑娘看清楚,我比玉粼风可靠多了。”   又一只狐狸,看来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却在刚才跟我惺惺作态。   现在想来,撞上他的船这种小概率事件定是他计划好的,他应该早些就知道青龙教的行动,在此等着找个理由屠杀他们,目的就是要抓住我且破坏冥王的计划。   “一石二鸟,确实挺可靠的。”我满嘴讽刺地笑。   “姑娘何必过早下定论呢。我有三点理由,你可以考虑考虑。其一,桥头那边街上的店,从一号到最后一号,都是我的;其二,我的护卫有三千,武功都顶尖的;其三,粼风真的可靠吗?你确定你了解他吗?”   “财力,物力,人品三点保证,确实有些心动啊!我回去好好考虑,不知公子可否放我走?”   “当然,随时恭候!”   船已近岸边,我跳到岸上,回头作揖:“谢了。”   宇修年扔给了我一本书籍:“上面记录了粼风的生平事迹,可帮姑娘看清此人。”   回到客栈,已经五更天了。我跟修谟他们交代了几句事情的原委,只字不提宇修年和我之间的交易。在我没有查清楚事情真相之前,谁都不可信。   我将自己锁在房间内,翻开那本厚厚的书,原来是皇室贵族的史册。   ☆、盛都(四)   这里介绍了这个世界名曰“幻想世界。”   传说天地之初,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在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之君,龙首蛇身,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   女娲造人之后,以人为尊,如若不同,视若怪物。我辈祖先皆系盘古血脉,身批龙鳞,为他人视以不详,驱之放逐。幸逢女娲后裔,素有悲天悯物之抱负,腾一世外仙境,供祖辈繁衍生息……   本自然铁律,是以炼化为龙,壮之臂膀,翱翔空中,与鲲比肩,潜于海底。赐名龙族,区与人族,誓不往来。造建地府,驻军防守,浇筑青铜门,轮回投胎开……   此后生灵,万象翻新。怪于常龙,赐名异龙,怪于女娲,赐名灵蛇,依此类推,各式族类,和平相处……   看到这,我整理了一下,讲的大概是他们的祖先因为基因突变,身上长满了鳞片而被驱逐,寻一个世外桃源繁衍生息,后进化为一个物种,四肢特别发达,能飞能游,自称为“龙族。”后来种族之中又有基因突变的,长相不同于大众,称为“异龙族”,女娲族类半人半蛇,有退化为全蛇的,称为“灵蛇族”。   继续看下去,发现他们因为形态不稳固,要承受变态之苦,于是又花了上万年找到方法将两种形态分离开来,一种便是我现在看到的样子——人形,另一种寄生其中便是龙、蛇、异龙、半人半蛇等这样的形态。   除了这些四大家族,还有小户的,比如地府里的血蝙蝠,因依赖黑夜,太过弱势被龙族降伏,当作奴隶驯化。   各族因感激将女娲族奉为神族不可逾越,龙族作为最始祖的种族统治世界,灵蛇族在原始大森林建立国度,互不干扰,异龙族喜欢隐居在岩浆上方等炽热环境中,与世无争……   基本上龙族遍布天下,有了皇室血统,规定了各类职称,各司其职、安居乐业的幻想世界就成型了。   翻了翻,发现这世界的规则是如此的苛刻——一要筛选基因,不健康以及长得不美不高大都要被投到青铜门外;二要物竞天择,小时候放逐恶劣环境历经磨练由自然来淘汰。三是达官贵族要求会武术、幻术,女娲族除此之外还要求会心术。四是……不同与强权社会的是,以上针对达官贵族要严格执行,而对于平民则从宽处理。   合上书,我想着怪不得一路过来全都是俊男美女,原来都是基因优良。怪不得屈舒会嘲笑我不会武不会游泳……   “咚咚咚”   有人敲门,修谟的声音传来,“该吃早饭了。”   院子里饭桌上,我和修谟正吃着。宇修祁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过来,一进门就问:“粼风呢?”   “怎么了,哥?”   “找到龙葵了!”   “现在就走!”我扔了馒头就往外走。   “于姑娘还是不要去了,那儿太危险了。”   “不要废话了,”我站定在门口,“龙葵在哪儿?”   “霹雳崖。”   两岸山峰像是被霹雳劈过一样陡峭险峻,崖顶仅有的小平地只能容下二人比肩而站。   霹雳崖,正因此而得名。   两座崖像两把剑一样挺直而上,崖顶裂缝多多,一不小心便如滚落的小石子一般死无全尸。这就是我站在崖顶上的所有感触,人已经瘫软一地了。   修谟带我到离顶不到十米的山腰处坐定,这里刚好有一块突出的宽大岩石,仰头看向笔直的崖顶,可以观览全局。   “玉龙派召集了各门各派的人士来霹雳崖应战龙葵。”宇修祁剃过来一张请帖。   “丧心病狂!”我不看一眼,顺手把请帖拂落。   “粼风不在场的话,我们难保救了龙葵后可以全身而退。”   我冷冷地发话:“这么多人要夺龙葵,就算来十个玉粼风也没用,修祁大哥为何不自信一点,自己动脑子呢?”   修祁羞愧地低下头,思忖片刻匆匆离开。   “你不应该跟我哥这么讲话。”修谟指责我道。   “我知道我不好,但我不推他一把,他就永远躲在幕后暗恋着,这样会有结局吗?”   “你也许不会明白的,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我嘴角一勾,狡黠一笑:“其实,我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支开他,我有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不能让我哥知道的?”   “我只相信你。”他惊诧地低头看着我,目光交错的那一刻,我报以一笑。   等修谟走后,我拾起那张请帖,距离规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如果一切顺利,修谟应该能搬来救兵。   只是,我的右眼皮在突突地跳,就这样把龙葵的命压在宇修年的身上是否正确?其实对于宇修年,我更不了解。   但现下,别无他法。   冥王关键时刻不现身,更让我无法相信他。   我从怀里拿出那本史册,开始翻看冥王的生平,大致内容如下:   玉粼风,第二十六代天帝之子,龙族皇室血液最为纯正。   天帝共有三个儿子,老大玉麟龙,老二玉遴云,老三玉粼风。   玉粼风作为最小的儿子,备受天帝喜爱。十八岁那年看上玉帝的小女儿——十六岁的玉冰儿,天帝便立刻携着一纸婚书上门提亲,被玉帝以冰儿要参选下一届王母为由压下,众人皆知是因为玉帝心中已有一个准女婿——宇流年。   玉帝有意栽培宇流年,希望将来能继任他的位置。因而安排好了自己的小女儿继承下一任王母,将来名正言顺地与下一任玉帝成婚。   怎奈计划发生变故,玉帝的三女儿插足,生生破坏了两人的亲事。   天帝见此又复提小儿子的婚事,玉帝无奈应允。没想到玉冰儿性情刚烈倔强,当场违抗婚约,非宇流年不嫁。之后自去请罪喝下忘忧水,到雪山冰封千年。   玉粼风也是个倔强的孩子,甘愿等她一千年。   一千年后,失忆的玉冰儿嫁与玉粼风,终日郁郁寡欢。正值天帝年迈禅位于玉粼风,他二兄起了贪婪之心,弑父夺位,意图谋反。后被玉帝镇压,二兄逃逸,留下的玉粼风被削掉所有身份,贬为冥王,并被玉帝收回他与玉冰儿之间的婚约。   玉冰儿自觉愧对他再次喝下忘忧水,冰封千年。   自那以后,玉粼风成为冥王因身份不便再无见过玉冰儿,而其二兄则肆意修行禁术,坠入魔道,意图称霸世界,社会因此动荡不安。但这二兄与玉粼风兄弟情深,多次劝说他叛变,因而玉粼风成了玉帝心中最大的□□……   我正看着起劲,一只手拿走了我的书,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冥王!   突然像是回到了教室里,上课看小说被老师抓个现行,个中滋味难以形容。   我第一反应是忐忑不安,第二反应是动手去抢。冥王面色冷清地动了动手指,书便华丽丽地在空中抛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我一心扑过去抢,早忘了自己身处悬崖峭壁的岩石上。   一个扑空,一头栽了下去。   冥王伸手过来,在我以为他要拉我一把时,漫不经心地接住了落在我眼前的书,玩味十足地挑了挑眉。   这是谋杀!蓄意谋杀!   我一路尖叫着落下去,崖壁上有一大群人正往崖顶赶,他们停下脚步围观,却没有一个人出手。我绝望了,闭上眼发誓再也不能相信冥王了,不冲他跟魔道有染,就冲他想要谋杀我……   忽然,一道气流冲天而上,冲击着我下落骤停,“啪”的一声,我落在了某个活物身上。与此同时,活物腾空而起,直击翔云,我趴在上面紧贴着不敢动弹。许久,活物才慢了下来,向着崖顶缓慢降落,我看到它庞大绵长的身躯上长着片片鱼鳞,心中涌现出了一个答案——龙。   它长得青碧色,鳞片在阳光的映衬下亮晶晶地像是贝壳,我不自禁地摸了摸鳞片,瞬间鲜血涌动从指尖流下了一滩。鳞片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鳞片坚硬如石。   ☆、盛都(五)   龙降落下来,站定在那的一袭黑袍的人伸手过来,示意我下来。   我撇开他的手,连滚带爬地下来。龙嘶叫一声,开始扭动它的身躯,它的身子像断掉了一般一节节地耸答下来,缩成了一个圆球钻进了黑袍人的身子里。   “手怎么了?”黑袍人蹲过来抓住我的手问。他虽蒙着面,眼神灼灼深情却已让我知道了身份。   “河述,是你么?”我抬手扯掉了他脸上的黑巾,他愣了一下别开了脸。   “你隐在黑暗里有多久了?”我紧盯着他的脸,不知为何心中涌出少许怒意,“为什么出来了也不告知我们一声?你可知道龙葵因为你喝了忘忧水,貔麒到现在也无法面对龙葵,还有我……”   河述转过头看着我,他的眼里有星辰闪烁。我坚定地对上的他的目光,“还有我在担忧你!”   河述看着我久久没有言语,他的眼睛太过深情了……   就这样盯着他的眼睛,他的脸,一切都太过熟悉,又太过模糊了,鼻子一酸,眼泪涌了上来。   “河述,其实我一直想了解你,想知道……”我内心犹豫不决,最终吞了后半句话:你心里都有谁?   你还是之前那个深爱龙葵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的河述吗?你是那个为了她漂泊在外,终于炼化出青龙的河述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河述,青碧色的龙恐怕是龙族里最尊贵的龙。它代表了最纯正的皇族血脉的颜色,就是当今的玉帝宇流年也只能炼化出冰青色的龙,论颜色就差了一大截。   我苦笑了一下,明明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身份地位如何,你心里的人都不可能是我……可为何我对你还是心存念想?   又为何我对你总有一种错觉,我们似乎前生见过?又似乎今生,你就是站在学校操场上对着我笑的那个少年?只可惜,我一直没看清他的面容……   “不要多想了,”河述垂下了眼帘,隐去了一半的灼灼目光,“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只希望到时,你不会怪我……”   我一时呆住了,忽地想起,是啊,他能听到我的心声。   “什么意思?”我不由得眉头一皱。   “别问了,很多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清的。”河述扭头往对岸看去,转移话题,“时间快到了,救龙葵要紧。”   对面崖顶的周围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这边也蜂拥而上不同帮派的人,将我们挤上了顶峰。整个霹雳崖几乎被人群包裹了,无论山顶山脚都占满了人,陡峭悬空的崖壁上大家就这么笔直地站着,显现出了各位的好功夫。   而我却不得不在这狭小的顶峰平地上双腿发软,怕得我老想着蹲下去。河述在一旁扶住我的肩头,我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管不了动作有多暧昧,僵着脖颈不敢往下看。   一声嘶叫悠长洪亮,一条龙自两崖之间的深谷内呼啸而上,它盘与高空俯视着下方,上面坐着一个胖子。紧接着,又有两声龙吟,两个胖子骑着两条龙盘旋而上,飞在高空。这三条龙像是守卫一般,交错盘旋在高空,俯视着崖上的状况。   之后,三龙齐鸣,投递了信号。不久,便听到一声地动山摇般的吟叫,河述赶紧捂住了我的耳朵,凝力破了气流的劲道。我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都鼓着嘴巴凝气,衣服头发被吹得肆意飞扬,一条龙就这样冲天而上,高不见踪影了。片刻,龙俯冲而下,骤然降落在对面的崖顶,将就近的一干人等直接掀翻掉落崖下。   这条龙个头高大威猛,与别龙不同,只有两条粗壮的腿,拥有附带着手的巨大双翼,没有鳞片,一身褐红色,倒像极了恐龙家族里翼龙和霸王龙的私生子,但体型更为轻巧敏捷。   耳边有人议论纷纷。   “是异龙!”   “它怎么不在炎洞里呆着,跑这儿来了?”   “异龙原来长这样的,没毛没鳞的,丑不拉叽的!”   “……”   异龙缓缓地展开收拢的翅膀,背上一抹蓝色,柔弱的龙葵正坐在里面。   人群顿时炸开了,耳边充斥着的都是激动的倾慕之词。   “快看呢,不败战神!”   “哇喔!真人长得更是貌若天仙,倾国倾城!”   “老天开眼,终于让我在有生之年见到了不败战神!”   “……”   紧接着,轰轰烈烈的擂台战就开始了。这场擂台打得真是,真是太完美了,看得我都忘了此行的目的了。   此番擂台采取淘汰制,选取其中最优秀的三人有机会与龙葵近身较量。   擂台以崖间的上空为场地,所有选手都骑着龙在对打,偶尔龙与龙之间也会撕咬一番,场面宏大壮阔,十分精彩。   打得天昏地暗,日落东升,终于在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崖间时,比赛接近尾声,只剩下了五个高手。   我睡了一觉起来准备看终极对战。   五个人,一个是青龙教的顶尖高手,剑术是赫赫有名的,叫荀七;一个是青拂门的弟子,幻术造诣很高,叫宇莫测;一个是武学怪才,自学能力了得,叫黎立;一个是运气太好,实力成谜,叫裹昼;最后一个是无门无派,身份家族显赫,叫宇修祁。   我猛地一惊,宇修祁这是要干什么?不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受刺激了吧?   五人混战,结果让观众咋舌。   战斗一开响,宇修祁骑在他那条披着金丝铠甲的龙上,快速地往对手砸银子。裹昼素有贪财之名,见此,骑着他那条花色奇怪的龙奋不顾身地救财宝,结果连人带龙撞了宇莫测骑的龙的头。宇莫测第一反应是幻风成漩涡阻挡,可来的是实物,因而阻止不了,只听到“喀嚓”一声,龙骨断裂的声音传来,两条龙齐齐摔了下去。就这样,胜负已定。   大家不禁感慨万分。   “没想到更难学的幻术还不如武术啊!”   “错了,最厉害的是智慧,修祁将军真是威武啊!”   “……”   “噗嗤”,我一个没忍住笑趴了,捂着肚子直叫疼。   河述点了点我的鼻子,“你呀!太淘气了。”   他眼里的宠溺满满的要溢出了,我看得呆住了。   “咳咳”,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我回头,是修谟。   “人已经到了。”他将我从顶上拉了下来,向着河述作揖,“这就告辞了。”   河述还以一礼,点点头。   修谟迅速将我拖出人群,也不管我跟不跟得上,手段简直是残暴。   “慢一点,等一下!”   修谟将我拖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才停下来,转头对我怒目而视。   “你生气了?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看着他眼中克制不住的怒火,感觉这下闯大祸了,他一向是温文尔雅的。   “为什么去求救我大哥?害得我这个大将军还要跟人家低三下四的,回来却看你道逍遥自在,在崖顶上跟人亲亲热热。”   “宇修年是你大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你听的重点放哪的?”   “对不起啊——害得你跟人家低三下四的。”   “……”   修谟臭着一张脸,把拳头捏的咯咯直响。   忽然间——“快,快,快拦住他们!”   “他们要劫走战神了,不能让他们走了!”   “你们这些高手还傻楞着干什么,快去护驾呀!”   “……”   周围吵闹声一片。   我赶紧往回跑,激动万分,“他们行动了!”   “别过去了,”修谟拉住我,“跟我走。”   他一声呼哨,一条暗金色的龙腾空出现在半空中,高高在上俯视着我,显得高贵至极。修谟抱我上去,说道:“我们去善后,让宇修年玉粼风他们带着龙葵先走。”   远远地,我看到粼风在与异龙搏斗,将龙葵一把抱起抛到空中,崖边的宇修年一个闪身,轻柔接住,不急不躁地落在了等在下方的金龙上。身后便是几十个高手护航,与冲拥过来的几千人打成一团。   由于地方太过狭小,施展不开,很多人还没交锋就被人从龙背上挤下来,他们的龙哀鸣一声,庞大身躯使他们无法挤下去救主人。   修谟的龙停在了对岸崖后的半空,我看到粼风还在赤手空拳地搏斗异龙,显得有些吃力。我转头对身后的修谟道:“你去帮帮他吧。”   “不去!”他看了我一眼后,改口了,“你保护好自己。”纵身一跳,直接跳到了异龙背上,也赤手空拳搏斗起来。   另一边,宇修年带着龙葵站定在后方,看前方纷纷扰扰,一点也不急的样子。一边偶尔出手打掉流窜过来的暗器,一边跟龙葵自我介绍。   “我不认识你,你还是让我回去吧!”龙葵看着异龙那边搏斗的两人很是着急。   “两个人,总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龙葵姑娘是否有兴趣与在下交个朋友?”   “对不起,我的两个朋友还在那里,能烦请你送我过去吗?”   “恕在下办不到,在下要对龙葵姑娘的安全负责。”   “冷面狐狸!”我正嗤之以鼻着,突然背上一阵刺痛,一把长剑横抹过来。   ☆、盛都(六)   龙用尾巴一扫,为我挡掉了第二剑。我摸了一下背,满手鲜血,看样子伤口很深。那人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反手又来一剑,情急之下我用手臂去挡。   “撕拉”一声,是衣服划破的声响,手上却没有传来刺痛感。我抬头看去,貔麒挡在了我的面前,他的右臂被划伤,左手抓住了剑锋,鲜血从掌间滴落。他冷着一张脸,手上一发力,长剑寸寸而断,他扔掉了剑头,一手提起了我的衣领,面无表情地开口:“不会武凑什么热闹?若不是答应了人本尊也不用替你挨这刀,还不滚!”一掌过来直接把我推出了十几米,推到了宇修年的龙上。   我看他期间又被人划出了几条道道。紧接着他背负受敌,被五六个人围攻。   宇修年将趴在他龙上的我提了起来,莞尔一笑:“姑娘觉得我办事效率如何啊?”   “小枫姐姐!”龙葵扑了过来,满脸的泪水道尽了她的委屈。   我拍拍龙葵的背安慰了几句,对着宇修年满嘴的讽刺:“她都哭了,这办事还真有一套啊!”宇修年不禁莞尔。   “哎呀,小枫姐姐你流血了!”   “没事,小伤!”   “怎么会是小伤,流了那么多。”龙葵在我的面前摊开手,上面一片猩红。   我伸手附在上面,抓住了龙葵的手,指着貔麒的方向,“龙葵,貔麒大哥还在浴血奋战,你现在担心的应该是他!”貔麒,这个算是我报答你的!   龙葵睁着大眼睛看着那个方向,这是她见过的又一次残忍的屠杀。想起了那夜,她的王兄就像这样被困在离她才十几米她却永远也够不到的地方,被人挥霍来挥霍去。而她,只能无助地看着,痛着,于事无补。   “貔麒大哥!”   泪花在她的眼里转啊转,终于,她让它们都流了下来。回忆纷涌而上,体内的鲜血在隐隐地沸腾——   她几乎记不得了,这一百年来貔麒大哥为她收罗了多少奇珍异宝养身子。   她几乎记不得了,这一百年来貔麒大哥为她输过多少次血疗伤……   看着这样泪流满面的龙葵,我是多么地痛恨自己无能。我转过头厚着脸皮去求宇修年:“可否救救他?”   “救他好像并非我分内之事。”   “求你了,算我求求你!”   “我是个商人,没有赢利的事我是不干的。”   “一百万两,我出价一百万两买他一条命!”我看着不远处貔麒被砍伤了一只胳膊,肩头的伤深得露骨,我恐惧万分,已经口不择言了。   “姑娘应该很清楚自己拿不出那么多的银两,到时候就算姑娘把自己卖了也还不清,那我岂不亏大了。”宇修年还在云淡风轻地笑着,而貔麒已经撑不下去了,龙葵哭得沙哑了。   我着急地看着这一幕,我不想貔麒因此而死掉,无论对龙葵还是对我,都备受打击。我不想下半辈子还心心念念着欠下了这么一个大人情,过不安稳。   血腥的画面还在继续,似乎是要延续两千年前龙阳转世的命运。   如果龙葵因失去貔麒郁郁寡欢的话,我早晚也会心痛死。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话,“那我就把自己卖给你,只求你能出手救他,怎样都行。”   宇修年不厚道地笑了:“姑娘恐怕太高看自己了。”   我狠狠地盯着他,眼里蓄满了泪水。我再也不会去求他了,这个没有人性的家伙!   貔麒被打回了原型,是一只貔貅。   大家哗然,更多的人纷涌而上,对于异类视为怪兽般深恶痛疾。龙群开始肆意地咬他,扯下了一块肉,血肉模糊间,夹杂着大家肆意的狂笑。   龙葵的头开始隐隐地痛了,体内似乎有一股力量要破壳而出,血液沸腾地厉害……   脑海里响起了红葵冷冷的声音:“看清楚了,他们个个都得死!”   “不,不!你不要再滥杀无辜了。”龙葵抱着脑袋痛苦不堪。   “你还看不明白么?个个假仁假义,全是伪君子!你不要忘了两千年前,一千年前,你的王兄是怎么离你而去的?”   “王兄?千年前?龙葵不知道,龙葵真的记不得了!”龙葵深皱着眉头痛苦纠结,脑袋疼得要撕裂般让她不禁痛呼。   “龙葵,你怎么了?”我这才发现了龙葵的异状,心立马揪了起来,“你不要吓我啊!”   “那是因为所有这种事我都替你解决了,这次也交给我吧!”   “不,不,我答应过粼风哥哥的,啊——”龙葵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让我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连宇修年也忧心地走近查看。   然而下一秒,龙葵忽地爆红了!红光猛增,周围的气流瞬间逆转,围绕着红葵迅猛扩散,一道红光冲天而去,震荡着周围的空气瞬息化为凶涛猛浪,一圈一圈震慑出去。周围的人和龙都被轻易地拍倒在崖壁上,重者震碎内脏而亡。   我和宇修年离得最近,被一股庞大的气流冲击得毫无招架之力,只听到龙悲吟一声,用它庞大的身躯将我们卷进去,以身护主,一起狠狠地摔下山崖。   宇修年反应迅速,立即催动树叶潇潇于身前凝结,结成了一道厚厚屏障,总算保住了他的爱龙和他身后几十名的侍卫与龙。   我正庆幸没添新伤,宇修祁便吐了一大口血。他迅速地召唤龙回体内,紧接着吞咽了几粒蓝色的药丸,便稳立半空不动了,眼里散发着莫名的惊喜。   红葵朝着保护罩内的貔麒走去,踏着虚空稳稳走去,艳丽的红色衬着红葵透白如雪的肤色,尽显妩媚妖娆之美。她的气质在这一刻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就这样缓缓地,目光流转地踏着虚空,一步又一步,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仰视着她走去。   来到貔麒的身边,她站在龙尾上,舞动着手,红光从她的指尖溢出,化为一只只蝴蝶的光影,融入到貔麒的伤口处。慢慢地,血开始凝固了,伤口开始愈合了,貔麒恢复了人型。整个过程漫长而劳累,红葵的额头密密麻麻布满了汗水,但没有一个人打破这份宁静,趁人之危。大家似乎都被感染了,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切的神奇与美好。   红色和蓝色开始交替出现,红葵虚脱了,褪成了蓝色,从龙尾倒了下去。   众人才反应过来,所有的人都冲了出去。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比最近的貔麒抢先一步的不是玉粼风,也不是宇修祁,而是宇修年——那个铁石心肠见死不救的家伙!   他飞快地给龙葵吞了几粒蓝色的丸子,玉粼风赶到后夺了龙葵质问他干了什么,宇修年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气得玉粼风就要拳脚相加,被宇修祁及时拦了下来。   “这是家族祖传的救命丸子。”   玉粼风不再多话,抱着虚弱的龙葵驱龙飞走了。   “你会这么好心?”我咬着牙质问他,脸色苍白,身体已是撑到了极限,摇摇欲坠。   “差点忘了,”宇修年一把捞过我,在我背后点了几下,封住了我的血脉。人从后面贴过来,语气暧昧,“你好像已经卖给我了。”   “你胡说!”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   “大哥,你放了她!我们的家事不要牵扯无辜。”宇修谟紧张地飞到跟前。   “我的好弟弟,瞧把你紧张的,连大将军的仪容也顾不上了吗?”   “大哥,我求求你了,你放了她,要我做什么都行。”   “包括你大将军的自尊吗?”   “当然!”   “我想想啊,可惜这姑娘我要定了。”宇修年露出了玩味的表情,话一说完便一溜烟飞没影了。身后团团几十人高手挡住了修谟的去路。   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多了几道绑带,才知道自己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我下了床,走到庭院中,发现院子里阳光缕缕,花瓣纷纷,伸手一接,是雪白的梨花花瓣。这个季节,哪来的梨花呀?   “梨花又开了。”一个伤感的声音自身旁传来。我第一次看见宇修年那失落悲哀的神情,我以为这样的冷面狐狸是不会知道忧伤是什么味道!   “你知道吗,你跟冰儿有那么一点相像。不是长得像,而是眼睛、神情,在怨恨生气的时候很像。”   他并不希望我回答,紧接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处事都很极端,凡事都想赢吗?比如今天我不救人都不过是为了激发龙葵的能力,结果我堵赢了,可我并不快乐。有权有势对于平民其实没有用,但对于达官贵族,却是可以决定一生的。当初,玉帝怎么也看不上我,宁愿牺牲冰儿的幸福也要把他嫁给贵为天帝之子的玉粼风,害得冰儿就此事整整冰封了两千年。”   我看着他的侧颜,也是倾国倾城的美男子,他的气质和睿智都优于一般人。能被玉粼风、宇修年这两个绝顶的美男子深深苦恋着的玉冰儿是何等的优秀?我曾在幻境朦胧地见过她一面,虽外貌看的朦胧,但气质是极好的,宛有不理世俗的上神之风。   宇修年侧过头来看我,惋惜地摇摇头:“现在发现你跟冰儿一点都不像,你太安静了。冰儿一定没有这么多耐心听我讲完。她小时候就目无尊长,对我大打出手……”   我沉默不语,看着暖意融融的院子,诗意纷飞的院子,想不到院子的主人如此悲观甚至有些扭曲。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宇修年突然发话:“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喜欢修谟吗?”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宇修年微微叹息:“看来我以后要对这个弟弟好一点了,因为他和我一样,也是个失败者。”   “……”   回到客栈,天已经黑了。修谟迎了上来,我开始刻意地疏离他。我既然明白了一切就应该做出行动阻止这一切的恶化。   ☆、三生(三)   第二天,客栈相比之前热闹多了。龙葵迅速的康复,为客栈增添了不少的喜气。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小二比以前上菜上得更勤快了,厨子比以前做饭做得更美味了。   就连玉粼风,不爱笑的脸上也展现出了点点温柔。   龙葵在房内照顾貔麒,貔麒外伤严重还需要躺上几天才能走动。他的貔貅是生龙活虎的,跟着龙葵嬉闹,主人却是病殃殃地下不了床。   之前的记忆,龙葵回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河述的事没回忆过来。所以也算貔麒运气好,现在在龙葵的眼里恐怕成了比玉粼风还要优待的人了。   我送早饭去龙葵屋内,房间空无一人。倒是让眼尖的我看到了一把古色古香的剑——魔剑。我好奇地瞅了瞅,用手指去碰了碰,魔剑突然一个激灵,跳起来就着我的脑瓜子弹一下,痛得我两眼发直,头上冒金星。   好一会儿,等我清醒了过来,我看见一个不过十四岁的男孩子从剑里钻出来,指着我就喝道:“大胆狂徒,老子的真身岂是你能碰的?”   “哦,是小墨离啊!”我看着这可爱的剑灵,不禁上去摸摸他的头。   他一蹦三尺高,对着我张牙舞爪:“敢摸我的头,你找死!”   瞬间“嗖”的一声,魔剑直直向我飞来,我一看不妙,抱头就逃,魔剑紧追不舍。就这样,我们拉开了长跑拉锯战。   一直到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我拖着饥漉漉的肚子,被魔剑不懈地敲打的头,恹恹地躺在院子的饭桌上等开饭。   我终于见识到了魔剑能使乾坤逆转,江山色变的厉害了。   正午的太阳不见了以往的又毒又辣,正躲在云后面睡午觉。   总是难得一见的龙葵,中午却在院子里喝茶。说怪也不怪,因为她的旁边正坐着老爱管着她闲事的玉粼风。玉粼风似乎很懂茶道,一边神采奕奕地推介他泡的茶的功效,一边手法熟练地泡制了一壶花茶。没错,是花茶,是荼靡花,空气里老远就溢着它的清香。   这般的好茶岂会漏了我这个识香知趣的家伙。   我跨过一院的杂草,撩起裙摆坐在玉粼风的对面,随手端起龙葵面前的一个青碧色的茶杯,这是个雕工细腻的玉杯,里面缭绕的水雾里还有一片粉白色的花瓣。   小小的一杯茶可以看出诸多的用心,却辨别不明是善是恶。   “好茶啊,冥王费心了。这荼靡花是随身携带不成?”   “今早采摘的,中午才送过来。鲜花,当以新鲜为最佳。”冥王又倒了一杯茶递到龙葵面前。   我自然地端走了这杯,前一杯已经一饮而尽,这杯也跟着下肚,眼里满满的笑意:“冥王的茶果然奇妙,恐怕于某讨尽千杯也不够啊!”   玉粼风眯起了眼,脸上虽无表情,但直觉到他有些不悦,可是他却莞尔:“既是好茶就应当慢慢品,如此饿虎扑食般恐会招来笑话,尤其抢的还是他人的茶水。”   玉粼风按住这第三杯没有送过去,食指敲击着杯壁,眼神漫不经心地瞄准我,一言不发。我死死盯准第三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龙葵喝他泡的茶。从发现他与魔道有染到他蓄意谋杀我,我跟龙葵就应该和他划清阵营,虽然明面上斗不过他,但暗地里还是可以做到多多提防。   我们还在虎视眈眈,暗自较劲。龙葵却是站起身,疲惫的一副脸,扯开笑容:“貔麒大哥这个时辰多半要醒了,龙葵先走了,小枫姐姐你们喝吧。”   “好啊,小葵一定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哦!”我满脸笑容,肉都挤一块去了。   龙葵一消失在拐角,玉粼风就hold不住了,拂袖而去。   我洋洋得意。哼!让你不救我,让你不救我!   “俯首作揖谢师恩,从此你就是我的师父啦!”   朦胧中,一个稚嫩童声响起,给无边的梦境增添了色彩。光影在这一刻如涟漪般圈圈荡漾,扩散得无边无际,漫天的雪花飘忽而下,映着冰湖上的两人如此渺小。   一袭蓝衣广袖,那般的温婉端庄,怎么也想不到跟严厉苛责的“师父”二字搭边。   “好啦,快起来吧,都要冻僵了。”女子柔搓着男孩的手和脸,一张小脸仰面笑着,两颊和鼻尖粉扑扑地冻得可爱。   “我去集市上给你买糖葫芦吃,你呆在这别乱跑哦!”女子裹了裹小男孩身上的棉袍,露出蜜甜的微笑,转身就去。   却是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衣角,那是小小的手,冻着红扑扑的,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角,完全拧成小小的拳头。   女子回眸,男孩一张倔强的脸,带着六岁这个年龄独特的骄傲与依赖。   “你莫不是怕我不回来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了?”   “不怕!”   “那为何还拽着我的衣角?”   “我陪你去!”女子惊诧的目光投来,男孩补充道,“怕你不识路,迷失在风雪里。”   这样的话从六岁的孩童里说出,总让人哭笑不得。   这便是小墨离,才六岁的年纪,总是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让人啼笑皆非。   两千年前的一场大雪纷纷扬扬,洗尽了所有的污秽与肮脏,只刻录下这一时刻美好的师恩情。他们的点滴细语还弥留在湖边喃喃,似乎在叮咛走过这冰湖的人们,应当好好珍惜身边人……   夜已经很深了。   龙葵和墨离两师徒却还在城里瞎逛。今日不同以往,以往龙葵鬼魂之身孤零一个,露宿野外正常不过;今日带着墨离这个孩子,总不能让他也这般吃苦,得找一间容身的客栈。   似乎老天总爱作弄人,偏偏在今夜间间客栈爆满。   今晚没有月亮。   黑暗的长巷,显得比以往都要漫长。   龙葵走在巷间,远处的灯光朦胧,却足够驱使他们摸索着前进。   他们走得不快,小墨离跟在身旁,小小的手紧拽着龙葵的衣角。   衣服褶皱得再厉害,也不及他手抖得厉害。   忽然间,黑暗里冲出了四条大汉,两个人扭龙葵的手,两个人抓龙葵的脚。   龙葵惊呼一声,剑握在手,尚未出鞘,便已被七手八脚的捆起来,被几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粗汉硬生生地扛着走。   小墨离早被丢弃一边不理。此时只好扯着嗓子喊救命,冲上去张口去咬汉子的手。   结果除了塞了一嘴的臭毛,还差点崩坏了牙齿。另一条汉子直接朝着门面,将墨离打晕了过去。   身为青龙派的弟子,本不该管这类的闲事。可惜,他今夜正好心情烦闷,刚办砸了一件事回去被掌门狠狠地骂了一通。又可惜,他遇到了这样清丽脱俗的美人,却被这样地对待,这简直比针扎在他心上还让他难受。   四条汉子刚得手,却发现一个抱着大酒瓶子的醉汉摇摇晃晃地走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打着酒嗝,喷了汉子一脸味道,声音却是冷冷:“先放下她,再横着滚出去,谁要是不听话,我砸花他的脸。”汉子当然不是听话的主,可是等到两个人真的被砸花了脸,不听话的也只好听话了。于是,四个人都乖乖地横躺在地上慢慢地滚,一路滚出了巷子,留下了两条夹着酒香的血迹。   后来有人问他们:“你的脸是怎么花的?”   他们答:“喝酒的时候不小心砸碎了酒瓶子。”   要问他们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就一个酒瓶子砸过来可以砸得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这时候龙葵已经稳定了心神,扶起倒在一旁的墨离,向他致谢。   “你似乎并不惊讶!你认识他们?”   “他们只是些市井泼皮,帮着歌舞坊的老板娘抓尽孤苦无依的女孩子。我教训过他们几次,想是来寻仇的。”   “看来这忙是白帮了,落得我一点好处也没捞着便已失了一坛美酒。”   “那不如让龙葵来赔这坛美酒吧。”   “佳人相邀,却之不恭。”男子主动抱起了墨离,“我知道一家通宵的酒馆,恐怕他今夜要感谢我带了这样的佳人来喝他的美酒了。”   一路灯光朦胧,果然有一家酒馆开在拐角处,灯火还通亮着。   男子走过去入座,招呼老板:“来两间上房。哦不,三间!”   龙葵制止道:“让墨离和我住一间就好,他独自一间我不放心。”   “那就两间。再来一坛好酒。”   “好嘞,客官您坐会,好酒马上就来,附带送您几谍小菜啄啄。”   男子笑着眯了眼,“店老板果然好眼力啊,知道今夜不同以往了。”   “那是那是,今晚的酒菜我请了,希望二位吃得满意,喝得也满意。”店老板眯了眯眼,盯着龙葵啧啧地夸赞。   龙葵虽觉尴尬,但还是礼貌地道谢。   龙葵从没喝过酒,但也推却不了男子热情的邀请,眯了眯酒。可就这眯了眯,她的肚子已经排山倒海地翻腾了起来,她的脑袋立刻像注了铅般沉重不已,她倒在了桌上。   不知多久,她转醒过来,能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   “把魔剑带回去交差,其余的事交给我。”   “交给你?你莫不想独占这美味?大哥,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绝质美人啊,你怎么也得赏我一点吧。”   龙葵微微朝声源的方向转过头,有两张没有身体的脸正惨白地对着她,正是昨夜的男子和老板的脸,两眼空洞却是死盯着她,吓得她不寒而栗。   仔细辨认才发现只是两张□□。   其后面站着两男子,背对着她,看背影听声音应是年轻男子无虞。看来昨晚他们演了场双簧,是她太大意了,中了圈套。   龙葵动了动身子,发现使不上劲。好强的药,只一点点就叫她站不起来了。   “大哥,她醒了。”一对色迷迷的眼瞅过来,虽镶嵌在一张俊脸身上,但叫龙葵看得恶心。   ☆、三生(四)   “剑已到手,放她走吧。”另一张脸布过来,却让龙葵的眼眶猛地一湿,继而怒火冉冉烧红了眼眶——怎么可以?那个人怎么可以顶着她王兄的脸欺骗她,伤害她。   “大哥,这样的美味你不要可以让给我呀!”一男子搓搓手,一副垂涎欲滴的,准备随时扑上来的架势,恶心得龙葵直起鸡皮疙瘩。   一只手横在了男子的面前,另一男子青筋暴突,恶狠狠地盯着他,冷冷地发话:“我说了,放她走!”   一男子看这架势瞬间怂了,不满地嘀咕:“不行就不行,干嘛还动手了。”   另一男子冷冷地撇过他,并不客气。他这才提着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剩下的男子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在龙葵的鼻下给嗅了嗅。即刻见效,效果快到龙葵能立马抬起手来抽了男子一耳光,抽得老远都能听见声响。   男子愣住了,并不是因为他避不开,也许只因为他没想到她出手会这么重。   龙葵也愣住了,并不是因为她抽得太狠,只因为她抽的是王兄的脸,那张她做梦也会呵护的脸。   如今却是一个巴掌,把所有的寄望都毁了。   男子保持着半蹲的姿态,一边的脸还在抽痛着,龙葵却是躺着哭得很凶,似乎痛得比他还要厉害。   偶有路过的渔夫总是带着满脸的指责意味深长地盯着男子,不知道的人都以为男子把女子怎么样了呢!   于是乎,男子抱着墨离,带着龙葵上马,马不停蹄地追赶魔剑去了。   不要问为何,要知道男人都怕女孩哭,特别是这么一个浪漫天真却哭起来比谁都凶的女孩子。   男子终于肯定了昨夜真的不该出手救她,更不该一时贪婪取走魔剑。   马背上,龙葵终于知道他的名字——莫失。   没多久便追上了。   一男子哼哼唧唧边走边骂,还在沙滩上走着。莫失跳下了马,男子两眼猩光直冒:“小美人,你回来了?来来来,让大哥哥抱抱。”   龙葵过去就是一大耳刮子,抽得男子脸都陷到沙子里去了。   莫失忽地一笑,这该多庆幸龙葵刚刚的手下留情啊!   龙葵提起魔剑,拔剑出鞘,指着男子还盖着层厚厚的沙子的脸:“把你刚刚的话都再说一边。”她龙葵发起火来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男子早被拍懵了,一个劲地跪在地上求饶,溅了一身的沙子。   后来才知道,此人叫莫测。   梦到此处,龙葵依稀地笑了,像是被自己曾经的行为吓到了般,她往后挪了挪,蹭了蹭软垫子。   不想忽地落了空,猛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拖着被子仰面从床上栽下去。眼疾手快间,有人托住了她,接着她被公主抱了起来,放回了床上。   这让她很惊慌,因为这是貔麒的床。貔麒此刻正用缠满布的胳膊轻柔地放下龙葵。   龙葵立马起身:“貔麒大哥你身子怎么样了?”   “如你所见,可以下床了。”貔麒温情似水的眼睛一刻不离龙葵。   “你还是回床上休息吧,不能太劳累了。”   “我没事。倒是你,应该多休息,天天照顾我都没睡过一顿好觉。现在就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好吗?”貔麒温和的脸上闪着恳求的光彩,让龙葵推拒不得。   “好吧。”龙葵躺下来乖乖地闭上眼,她实在是太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貔麒坐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她甜美的睡颜。他想起了之前在地府,龙葵总是要拉着他晚上数星星,不然就睡不着。她说过曾有一个人就是这样陪着她数星星,哄她睡觉,背她回去。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她的王兄,一个呵护着她长大的好哥哥。   现在他是有多么地庆幸曾经龙葵当他是哥哥,可以让他好好地照顾她,呵护她,爱护她。他不要求别的,只求龙葵能快快乐乐地呆在他身边,永远喊他貔麒大哥也好,他都会觉得那是一件幸福无比的事,那是一件倍加珍惜的事。   晕晕沉沉地,梦色般的帷幕被拉开了,龙葵第三世的记忆还在梦境里继续着。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豆大的雨点猝不及防地砸下来,砸在了躲闪不及的行人头上。   莫测气得跳将起来,指着天骂骂咧咧:“什么破天气,赶个路还让不让人活了?”   莫失双手交叉在胸前,抱着剑不屑道:“下个雨就成这样,你混青龙派多少年了?”   “我又没说我不行,我这不是担心龙葵么!”莫测回头看龙葵,龙葵早已蜷缩着身子,步履艰难地走着。此时提到莫测提起她,赶忙笑着回道:“我不要紧,继续赶路吧。”   龙葵不怕痛不怕死,却是怕冷怕黑。不想老天偏偏让他们在野外的雨夜里赶路。   本来龙葵也不用这么吃苦,莫失他们都归还魔剑放她回去了,他们要赶着去做下一件任务——有人雇佣了青龙派做保镖,掌门派了他们两人去。可龙葵一定要长伴王兄左右,不肯离开莫失半步,莫测当然是兴奋非常,怎么也要留下她,莫失拗不过他们只好答应了。   所以龙葵就是再冷再艰难,也不敢抱怨一句。   莫失看了龙葵一眼,下令道:“我记得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去那儿避避雨吧。”   “好咧!”莫测欢呼起来,拉了拉龙葵,“我们赶紧走,瞧你这衣服都湿了。”   龙葵的广袖流仙裙早已湿透了,此时正紧紧地贴着身,现出了迷人的曲线。   莫失听此话溜了龙葵一身赶紧别开眼,脸却不自觉地红了。   山洞里,大家烤着火,颀长的身影映着山洞壁上。   莫测侧了侧身凑向龙葵,“龙葵你要不要把衣服换下来烤一烤,不然要感冒了!放心,我们在外面帮你把风。”   龙葵看了莫失一眼,乖巧地点点头,她不想给王兄添麻烦。   两人出去背靠着洞口坐着,龙葵脱下流仙裙仔细烘烤。莫测却是望着洞壁开始发呆,莫失诧异地瞥向洞壁,龙葵的影子映在上面清清楚楚。   莫失心中不由地怒气窜烧,抬手捡了个石子丢过去。   不想莫测夸张地惊叫一声:“莫失你这小人搞谋杀啊,竟然扔我眼睛!”   莫失莞尔:“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心里却想着,我是故意的。   “我跟你没完!”莫测开始大呼小叫,一手捂着眼睛,一手往地上摸石子。   “嘘——”   “你别在这装,此仇不报非君子!”莫测继续大呼小叫。莫失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不要吵!有人过来了。”   莫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以他职业的敏感性,他感受到了空气里淡淡的杀气。   来者是个高手,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气息,不然他也不会这般后知后觉。   莫失迅速到洞内灭了火堆,倒是把龙葵吓到了,因为她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衣,只着一身淡蓝色的里衣。   莫失也顾不上那么多,拿过旁边的广袖流仙裙给龙葵裹住身,将她公主抱起,飞快地冲出洞口。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雨雾里站着一圈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剑,已将洞口包围。   莫失退回洞内,将龙葵放在洞内深处的角落里,把魔剑递给她:“好好呆着不要说话不要动,我会回来找你的。”   “莫哥哥……”泪流了下来,龙葵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乖,明天我给你买雪梨膏吃。等我,小葵!”   莫失和莫测杀了出去,他们都有一致的愿望,要把杀手引得远远的。   雨还在磅礴地下着,路已经变得泥泞了。   冰冷彻骨的雨淌在两人的脸上,脖子上,他们都无动于衷,因为他们的眼睛正紧盯着面前的人,震惊不已,他们的掌门竟亲自来杀他们!   心变得冰冷彻骨,仿若雨水流进了他们的心里。   原来一切都是个圈套。   什么所谓的任务,都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而他们的掌门早已埋伏路上,准备截杀他们。   他们想不通因为一把魔剑,掌门要杀他俩灭口。那龙葵岂不危险了,他俩的冷汗流了下来,很快就被雨水冲刷走了。   掌门执剑刺出,出手迅速,斩断雨帘。剑锋偏左,指向莫失的左颈,却是不等招用老,手腕一抖,剑背一拂,剑锋已转向莫失右颈,截断的雨珠凌厉地飞向一旁的莫测。莫失用剑来挡,铮地一声,双剑相击,发出巨鸣,震麻了双手,莫失不觉得后退了几步,剑险脱了手。一旁的莫测察觉不及扑面的雨珠,被击中了,脸上阵痛过后,伸手一抹,流血了,看来掌门是下了杀手。   剑光凌乱,雨雾朦胧中已拆了十招。   “不愧是我□□出来的弟子,有两下子!”   “掌门对弟子如此赶尽杀绝,不怕传出去人心不保吗?”   掌门冷笑:“这样的大雨,还有什么能留得下?”   手一挥,身后的黑衣人鬼影般扑了上来。   莫失与莫测背靠着背,被围在了中间。对方人多又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难逃一死。   可是人之将死总是要拼一拼,希望活得长久一点。何况他还答应过龙葵要回去,而天也快亮了,他总可以撑一撑。   ☆、三生(五)   就这样,莫失凌空而起,嘘刺一剑,反身横扫一腿,勾住黑衣人的脖颈一用力,喀嚓一声颈骨已裂。双腿迅速盘上黑衣人的脑袋,手上剑不停,刺中两名黑衣人的胸腔。一个翻身落地,剑戳中另一黑衣人的小腿。此时却已有三柄剑贴身而过,他被割破了皮肉。   无论两人剑法出得有多迅速,发挥得如何超常,都甩不开如鬼魅般的黑衣人——他们不畏生死,全力相搏。   不知打了多久,两人已能明显地感觉到体力不支。   莫失看了一眼负伤多处的莫测,长剑一绕,抵开他身前的攻击,手一送,将他推出了包围圈,自己却深陷其中多添了几处剑伤。   “莫失你干什么!”莫测气急败坏地嚷道,却看到了一个更为可怖的事情。   雨雾中,龙葵着一抹鲜艳的蓝色从远处奔过来。   莫测急坏了,雨水流进了他的眼睛,“赶紧回去!”双手已出剑,纠缠住掌门。   掌门乌龙爪子一顿,已深入了莫测的腹部,一个一寸深的血洞便森森然地出现了,血水迸射了出来。   莫测倒了下来,龙葵扑至面前:“莫测哥哥,你不要有事啊!”   掌门镶金的爪子伸向了龙葵。   莫失看着,举剑猛砍一黑衣人的脑门,黑衣人慌忙用剑相格。   两剑猛击,同时折断。   一旁的黑衣人只看见两截折断了的剑,同时朝他们飞了过去。   莫失的人,也已凌空而起,用力掷出了手里断剑,人却向后倒蹿了出去。   没有人能形容这种速度,甚至连莫失自己也想不到能有这样的速度。   所有的事都一气呵成,快得莫失有足够的时间挡在了龙葵的面前,替她挡住了这尖锐的金钩。   金钩深深地刺进了他的五脏六腑,先从他的心脏痛起。   比以往都扎得要深,掌门似乎很痛恨他的行径,让他错失了夺剑的机会。   红色染上了龙葵的身,与莫失身上直呲出来的鲜血融为一体。   瞳孔变得血红,猛地一缩,九转修罗斩已飞了出去。   锭地一声,金爪与九转修罗刀相撞,震响不绝,嗡嗡不停。   掌门扯笑,不外如是。忽地看见了一支红箭朝心直射而来,掌门轻蔑抬手一抓,本以为会轻而易举地卡在指尖,不想光影一晃,箭已穿心。   他还没明白过来幻虚的箭是怎么回事,便意识涣散,倒了下去,已经死绝。   雇主已死,交易也便结束。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隐退了。   红葵快步蹲在莫失身旁,探了探他的气息,不想已经断气了。   红葵泪意猛勇,想着是否应该大哭一场,看见了一旁已奄奄一息的莫测。   龙葵迅速止住泪水,为其招出幻蝶施法疗伤。   莫测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痊愈的?红葵只是淡淡地告诉他因其天生异鼎,便带着莫失的尸身离开了。   奈何桥头,红葵来地府取莫失的魂魄,遇到鬼差的阻挠。   “区区小鬼也敢拦我!”红葵周身来个戾气暴增,已将两名鬼差震落水中。   红葵一个挑眉,已瞬移过桥,早将孟婆鬼差抛掷脑后。   孟婆高呼:“抓住她!”   可“抓”字还未吐全,红葵已不见了身影,只剩一袭风卷落了片片残叶。   忘川河边,一个熟悉的身影着一袭玄衣,融身在河畔漫天盛开的彼岸花丛中。   是曼珠沙华,一种只开在冥界的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男子缓缓地开口:“小葵,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红葵心想他一断气她就立马赶了过来,怎么会是好久呢?   “莫哥,我是来带你回去的,你不必太伤感。”   男子诧异转身,一顿,眼带柔光,深情一笑:“小葵,我是王兄。”   龙葵不自知地褪去了红色。   “王兄?”这一刻,眼泪决堤般地再也控制不住……   她的王兄,终于真正地,回来了——   “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了?我的小葵,两千年不见,你应该长大了才是。”龙阳覆手轻柔地一遍遍抹去龙葵两颊的泪水,眼神宠溺满满。   “……只求王兄不要再丢下小葵了!”   龙阳身体一僵,疼痛如漫天狂沙席卷上心,他的心绞痛不已,却只能慢慢地哄:“小葵,听王兄讲一个故事好吗?”   龙葵乖巧地点点头,止住了哭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地盯着龙阳。   龙阳笑了,在曼珠沙华丛中坐了下来,他向龙葵拍拍他的腿,龙葵开心地笑了,跟着坐下来,倚在龙阳的怀里。   龙阳伸手将龙葵未擦尽的泪水抹干,笑着看向龙葵,慢慢开口:“传说,曼珠沙华,是彼岸花的一种,只能开在忘川河旁,它的花香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人想起自己前世的事情。所以我在这忘川河边种满了彼岸花,希望它可以让我每一次轮回之前都能记得我是龙阳,我的小葵还在等我。也希望小葵无论轮回多少次经过这忘川河时都能记起王兄……”   “小葵绝不入轮回,小葵要长存着这份记忆等待与王兄的重逢。”   “小葵,这样你太苦了。答应王兄,跟王兄一起轮回转世好吗?王兄欠别人一个恩情,还需要两千年的时间偿还,两千年后,王兄便可以来找小葵了,和小葵永生永世在一起。”   “是什么恩情?小葵可以留下来帮助王兄。”   “你还记得神界的夕瑶吗?我是飞蓬的时候,她便经常为我疗伤。飞蓬下界为人后,她因为飞蓬被天帝毁去肉身,精神化作亿万精灵滋养神树。我欠她一个肉身,我跟天帝达成协议,愿历劫三千年,报三世恩情,为她重塑肉身。小葵,可愿等我?”   “小葵愿意。”   “可是小葵,一千年前我犯了大错。我怕报恩过后再也找不到小葵了,便拿血滋养了彼岸花铸造出冥符玉佩标识了我俩的灵魂。”   龙阳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青龙尾巴,旁边簇拥着朵朵葵花。   龙葵也撸起了袖子,上面的青龙图案可以与龙阳的无缝对接,宛然一条青龙嬉戏与葵花间。   龙阳微微叹气:“我画了你的名字在上面。可我没想到的是彼岸花,有花无叶,有叶无花。一千年花开,一千年花落,只有在花叶交接的时候,花叶才能迎来短暂的相逢,而这命格被我刻在了我们的灵魂上。我们千年才能有一次短暂的相逢,而吸食了我的血的彼岸花用于铸造夕瑶的肉体,还需等待两千年。这两千年里,我只希望我的小葵不要再执着于等待了,而是轮回转世,把每一世都过得快快乐乐地,等我来接你——”   “可是王兄,我怕……我怕我变成人的时候记不起当初的快乐了……我不想每次死后才想起来然后又忘得一干二净……”   “小葵——”龙阳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小葵越这样,他越心痛。“我答应你,两千年后小葵再也不用受这般失却之苦了。小葵,现在跟我去投胎转世吧!”   忘川河上飘来了一叶孤舟,龙阳取了两碗忘忧水,递与龙葵一碗:“喝了孟婆汤乘船渡到对岸便可投胎了。”   龙葵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龙阳也喝完了孟婆汤。   龙葵的衣装开始变红,龙阳大惊:“小葵,你要骗我么?”   “王兄,对不起了。”红葵吐出了含在嘴里的孟婆汤,伸手一记,打晕了龙阳的魂魄。   自后,红葵大闹阎王府,虽带回了龙阳的魂魄,但也受了重伤,折损了不少修为。   他将失忆的龙阳安放在莫失的体内,莫失复活,忘记了一切。阎王见为时已晚,又查了莫失确实尘缘未尽,便只好改了莫失身边人的记忆,帮红葵善后好了一切。   此后,莫失重回青龙派,掌门已逝,众人举荐莫失当了掌门。   红葵悄悄离开,带着墨离远走天涯,她已在满怀期待两千年后与王兄的团聚……   可她没想到的是几年后,成为掌门的莫失重蹈覆辙,为了追寻魔剑在小山村追捕她与墨离,虏了墨离。后因内部叛变惨死在同门手中,命数已尽。   那一晚,一场大火烧得猛烈,烧掉了所有。   没有人知道原委。江湖上传言,有人看见依稀的晨光中,有一位红发红衣的女子,赤足缓缓走出,毫发无损,她的身后整个山村都已烧成灰烬。   有人说那定是魔剑的煞气,血洗了整个村庄!   往后,青龙派内斗无数,分裂两派,便是如今的青龙教与玉龙派了。   也自那时,红葵入魔成癫,煞气狂涌,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那便是第四世了,可不知为何……无论龙葵怎么回忆,都是一片空白。   泪珠滚落了下来,砸在龙葵的梦境上,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龙葵的心忽地抽痛起来,巨大的痛楚让她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猛地惊醒了过来,貔麒担忧的神情浮现在眼前:“没事吧小葵?做噩梦了吗?”   龙葵调整着呼吸,渐渐地平静下来。她的疑惑蜂拥而至,她需要找一个人解惑——为何她第四世的记忆一片空白?王兄到底怎么样了?今年是第五世了,也是王兄恩情得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为何王兄还不曾出现?……   种种困惑开始充斥大脑,龙葵已经痛得万劫不复。广袖流仙裙似乎有灵性般,越缠越紧,压得龙葵不敢喘吸。她皙白的手臂出现了千丝万缕的血丝,向着心脏缓缓而爬。   貔麒慌了,夺门而出,他要找冥王大人来医治小葵。   ☆、告白   龙葵房内,冥王为龙葵施针忙活了大半天,熬了曼陀罗花内服安神,又在房内点了熏香,这才悄悄地退出来。   门外,众人聚在庭院里,焦急地等着冥王的治疗结果。   冥王皱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眉头,才告诉我们并无大碍。   冥王问貔麒:“之前在地府,你是不是常偷摘荼靡花给龙葵泡茶喝?”   貔麒低下头默认。   冥王:“以后不能再给她喝了,记得往后安神改用曼陀罗花。荼靡花似乎有解忘忧水的功效。”   我大惊,要是龙葵试图想起一千年的事,她恐怕要大出血而亡。   人人满面忧愁地担忧着,我对冥王道:“唯一的办法就是给龙葵多灌点忘忧水。”   冥王:“忘忧水对于龙葵的体质已经不见效了,她只要稍微触景生情就能回忆回来。”   我:“怎么会这样?”   冥王:“这得问貔麒了!貔麒,地府的几百年里,你花了多少奇珍药材在龙葵身上?”   貔麒羞愧地不敢吱声。   修祁:“这事要是传出去了,恐怕龙葵更成香饽饽了。”   修谟笑叹:“岂止香饽饽这么简单,恐怕粼风的两位哥哥要找上门来了!”   我吓一跳,不怕死的修谟又要挑事了。   好在粼风已经冷着一张脸走了。   ……   是夜,我坐在庭院的台阶上。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清辉满夜,最适合文人墨客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而我既不是文人,也非墨客,自然提不起一点的情趣。   满月清辉虽美,心中疑惑却是未解,龙葵龙阳的千年相守之路让我操碎了心,时间线又是疑点重重……   “既然来了,何不出来?”   暗影里走出一个身影,如我所料,正是河述。   “你偷听偷看的本领好像长进了不少。”我成心戏弄他一回,“是因为本姑娘长得国色天香吗?”   河述脸不由地一红,转过头去喃喃:“我看你在思考,本不想打扰你。”   “对了,”我正襟危坐,一本正经起来,“为什么这么多人当中,只有你能听到我的心声?还是说你也能听到他们的心声?”   “我只能听到个别人的心声,除了你和冥王,还有另一个未露面的人。我有感觉他很快就会与你们见面了。”   “冥王?你能听到他的?”我一下子好奇心被吊起,“他成天都想些什么?”   “痴情种除了思念着冰儿还能想什么?”河述笑着摇头,“不过他对龙葵算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你就不要再担心他图谋不轨了!”   “那他会不会堕入魔道,跟着他哥哥造反啊?”   河述一听这话,立刻严肃起来:“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绝对不可能!他再怎么受哥哥们威逼利诱,此生此世都不会堕入魔道的,相信我!”   我看着他这作势要发誓的手,不禁笑了:“我说的是他,你跟着猴急什么呀?其实吧,他入不入魔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只要他始终不伤害龙葵就行!”   “这倒也是啊!”河述隐去了苦涩的一笑。   说到龙葵——那般天真烂漫的女孩,她本应该无忧无虑地活着。   而不是像这般,背负着彼岸花的诅咒,为她的王兄守候了整整四千年,历经磨难跨过铅华万世,却还绕不开“情”字,看不破尘缘——千年等待,唯情而已。   这便是她的命数,只恨我们谁都帮不了她。   淡淡的哀伤弥漫了好久,我才想到应该掐灭烟头。这样的良辰好景不应该辜负了才是!   我头也不回地说道:“良辰美景就应赏心乐事,我们去河里泛舟吧!”   “好啊,我也正有事要和你说。”   一个声音传来,我惊诧地回头,是修谟,他什么时候来的?   环顾四周,哪里还有河述的影子!我不禁有些失望,犯不着动不动就躲起来吧。   我只好应承:“嗯。”   我们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走着,夜里的街道张灯结彩,滩边小吃玩物杂技不绝,别有一番韵味。   一个小女孩在街边卖花,入秋的天气到了夜里便是寒风萧瑟,小女孩衣着单薄,冻得啰嗦。   我看着有些心疼,看惯了幻想世界的百姓安居乐业、富裕丰足,这个受冻的女孩在我的眼里成了穷困潦倒、受尽欺辱的可怜人。   我看向修谟想开口借些银两,还未开口,修谟便已走向女孩:“这花多少钱?我全要了。”   女孩抬头,闪着莹莹的一双大眼睛:“大哥哥,买这么多是要做什么?”   “送给这位姐姐呀。”   “那不用这么多,我帮大哥哥挑几支好看的花就成,一定能讨姐姐的欢心。”   我不禁莞尔,还有做生意的嫌卖出去的太多。   我走了过去,小女孩将花送到我手里:“诺,这样搭配很好看。”   我接过花,夸赞:“真的很美。”双手不停,将花编织成花环,戴在女孩的头上,“这样更美!姐姐将花送给你了,一定要收下哦。”   小女孩惊奇地摸摸花环,脸红了红,甜甜地笑了:“这个真好看,谢谢大姐姐。”   我微笑着起身,修谟付了银两,附在女孩耳边说悄悄话。   女孩听后扬起一个更大的笑容,映着头上的花环宛如绽开的一朵花。   街边的人为此驻足了脚步。   “给我也来一朵。”   “头上这花怎么弄的?给我也弄一个。”   ……   看着被买家包围的小女孩,我扬眉笑了。   修谟走在我左侧,我问:“刚才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这是个秘密!”   看着修谟神神秘秘的,我摇摇头走了。   我沿着河流不知走了多久,大街开始的熙熙攘攘到之后的门可罗雀,再到最后的空寂无人。   我才反应过来,走得太远了。   回头,还好,他还在!   一阵风扑面而来,带来了几片翻卷的枫叶款款落在脚边。   我抬头,眼前的空巷子一片火红,是两旁不及尽头的枫树映着满月的银辉起舞。漫天枫叶飘飞,宛如红色的蝴蝶在空中嬉闹,偶尔落在肩膀,滑落到地上。   走在这样的巷子里,眼光都是迷离的,被染上了微微桃红色,梦幻般的世界总带给人梦幻般的遐想……   “小枫,”   转身——在这一瞬间四周落英缤纷,花瓣倾泻而下,像是在他的背后下了一场花雨,点缀这个火红的世界,变得多彩斑斓。   以红色为幕,花色为帘,修谟就站在那儿,他的眉眼映着月光显得静谧美好。他动了动唇,我赶紧制止,然而为时已晚——   “我喜欢你!”   这句话似乎如山盟海誓,似乎如云淡风轻,但吐出了这句话,他恍若搁下了一块石头,呼了口气,脸色开始好转。   我垂下了眼帘。   “你不用回答我,你的答案我很早就得知了。”   “……”   “只是我要走了,我不想让这成为我终生的遗憾。我只是来告诉你——我喜欢你。”   要走了么?我惊诧抬头,想问出口,修谟匆匆打断我。   “不要说话,听我说完。明晚我要回去赴职,清水河边,我等你送行……”   枫叶簌簌,一阵风过,修谟已消失无踪。   漫天落花,满地红叶,独留我一身罗裙,渺小在天地间,说不感动是假的。   虽说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但知己相别,总少不了落寞。   古有汪伦踏歌送李白,今有我——该送什么告别呢?   ……   我回到客栈,却遇到了另一个不眠者——冥王。   今晚的冥王跟以往的都不一样,他穿着夜行衣立在那儿,立在满院子的光影里,似乎比以往更忧郁了。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   “你……什么名字?”   天,走在一起这么多天了,他才意识到他没关注过我的名字么?   那今晚……又何必呢?   我未察觉出我想法中不该有的情绪,只想着回房休息。   “为什么你不选修谟?”   语气里没有凌厉,还是那般淡淡的,甚至有些怨气。   我愣楞地看了他半晌,莫名其妙,抬腿要走。   “你可知道是谁为了你能安然走在这里跟玉帝做了交换的?”   “你想说是修谟吗?如果不喜欢做再多也不可能拿喜欢来还的。”   “对于这一点,冥王应该很清楚才是!”   冥王脸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我吓得直抽嘴,这乌鸦嘴真是多活一刻都很艰辛。持续了好一会儿,冥王却是放开了拳头,忧郁更甚:“你说的对!或许冰儿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这么多年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不能一棒子打死,要就事论事。”   冥王看了看我若有所思,“或许,你跟冰儿……是真的像……”   我赶紧慌不择路地逃了。   第二天我再也没见过修谟,似乎他在刻意躲着我。我微微叹息,坐在台阶上发呆,只能坐等晚上告别了,心里有一丝丝的难过无法消散——可我知道留不住他,也没有理由留他。   清河桥头,我未等天黑便等候在那里,这似乎是我最后能回报你的。   从此别后,遥遥无期,我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唯愿你一切安好。   我捧着一个木盒子一直等到天黑,里面放着我折的千纸鹤,千纸鹤上有我画的我们两人一路走来的漫画,整整数十只,希望能表表我穷人的心意,保他平安。   入夜,冷风袭来,修谟还是没有出现,我有些沮丧,他是已经走了吗,不跟我告别了?   忽地一声炸响,桥头的另一边腾空而起各色的烟花。   暗夜里,冷月清辉都不及这满夜的烟花,绚烂璀璨。   对岸聚拢了各色围观的人,对着天空啧啧称奇,因为他们还没有见过炸响过后是各色的枫叶,而不是花朵。   枫叶交错坠落,星星闪闪,维持着形状很久很久。   我久久地仰头看着,溢出了泪水,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有多少发烟花……   然而多得数不清了,多得我感觉到身后有人为我披上了披风才回过神来。   我想着转身,却被按住了肩头——   “不要动,就让我看完这场烟花再走吧!”   他的手牢牢地抓着我的肩,我在心里哀伤,他还是不肯我再见他一面告别么?   他的身子忽地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我惊慌脱口:“修谟!”   “不要看!”他强抑制住声音的抖动。眼泪却是流落在了我的发间……   我只装作不知,递过木盒,“这是送别的礼物,我希望你一切安好!”   修谟接过了木盒,烟花也在此刻骤停。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便只感觉到身后一阵清风吹动了衣角,他已经走了。   他已经走了,我却死死地看着前方不敢转过头去。   立了许久,寒冷终于冻住了我的身,我才满眼泪水蓬勃而出——是啊,他已经走了。   我们的最后一面,是他在漫天花雨中静谧凝视,是他给了我身为一个女子最好的赞美——他喜欢我,我于小枫今生能被人喜欢,那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我对着空中冷冽的空气默默地说道:“谢谢你,修谟!”   ☆、番外 龙阳   景天用镇妖剑除掉邪剑仙后,为救苍生,来到天庭与天帝一命换众生。   天帝问其有何心愿,景天答愿去往冥界看守忘川一千年,千年后再入轮回。   他以魂魄滋养忘川千年,为天帝洗净厉魂恶鬼,只为与天帝换一个承诺——天帝不得再干预龙葵的轮回抉择。   天帝允诺,在六道轮回面前,摆明了是天帝收益匪浅,他何有不答应的理由。   自此,景天镇守忘川,漫天的彼岸花摇曳,让他想起了前世的记忆,当初的承诺。   他浅笑着想,已报了夕瑶一世恩,彼岸花也已成型,再度三千年,夕瑶肉身便可铸成。这样,恩情也算是还清了。   他欠了夕瑶的情尚能还清,可他欠小葵的,又该如何还?   一千年前,他战死来到冥界,曾下定决心成为冥界使者,等待龙葵的魂魄。可他等了八百年,玉佩做成了,却还等不来佩戴的人。他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小葵以身铸剑被困魔剑之内,需要他的转世才可破除魔剑的封印。   他被天道耍了一招,却不得不向宿命低头。因为他还知道了夕瑶的事,他决定忍一时,待还清恩情,便不是这天庭能左右得了他!   于是三生三世,他选择独自一人煎熬。   三千年守候忘川的寂寞,以血养花的痛楚,他都独吞肚中,越发地寡言少语了。   可现今,当他知道小葵再次殉剑后不愿轮回,为执念不肯转世,他的自责与痛心狂澜般无止尽地席卷着他的心。   他多想告知他的小葵,他一直在冥界等她,等她入轮回前的一刻相守,等她转世时一刻重逢……   可小葵,躲着冥界,离得远远地……   而他,又承诺加身,不得擅离……   他只得更加辛勤地滋养着彼岸花,更加疯狂地种着葵花。   他把时间大把大把地花在向日葵上   他把思念大把大把地撒在葵花田间   他把记忆大片大片地印在彼岸花中   他把血泪大片大片地浇在花株脚下   ……   漫漫千年,他终有忍无可忍,偷偷去往人界的一天……   那一天,世间浮华万象,生灵多姿摇曳,他却轻而易举地看到了她——   沧海桑田,铅华百态,都在他的眼底沉淀了,他清澈的眼里只有她的影子……   她欢声笑语地走尽,身旁牵着个六七岁的孩童。   近了,近了……   猝不及防地,他转身别过,使得龙葵与之擦肩而去。   他才转过身去看,却是一片雾茫,泪水已蓄满了眼底——蓝色的背影像要印证一般更是清晰明了,再也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为何,竟在此刻退缩了……   他不自知地尾随着她们,却是愚蠢得一步也不敢靠近。   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龙葵的背影,擒着笑,魔怔了般笑出了泪花,直到被发觉——   魔剑震动不息,出鞘袭向身后。   龙葵震惊看向身后,一男子一身宽大黑袍,偌大的帽子遮住了半张脸,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身上的气息却让龙葵猛地一阵,好熟悉的感觉!   魔剑飞至男子身边戛然而止,凌厉之风褪去,竟有些撒娇地蹭蹭男子的手。   龙葵看此有些定论要喷涌而出,却又理不清头绪,一时间什么也想不出。   墨离则在心里暗暗想着:这气息不是龙阳殿下么!但又夹杂着龙息鬼脉之气,不知是敌是友?他收回魔剑,决定保持沉默。   “请问你是……?”熟悉的感觉如遇故友般让龙葵礼貌地问道。   “我叫琉璃,是冥界使者。”龙阳掩饰了身份,他不能给龙葵带来麻烦。   龙葵不由得害怕,充满戒备地看着他:“敢问使者来此何事?”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龙阳尽力让声音变得沙哑,“这儿有一块玉佩,是你的王兄托我交给你。”   “王兄?”龙葵默念一遍,泪水已夺眶而出。   看着这样的小葵,龙阳忍不住想不顾一切地拥住她,为她擦尽泪水,细细地告知她所有。   然而他拧着拳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尽力平静沙哑地说着一切。   他告知她龙阳转世这么多次,早已忘了她,让她不要再执着了,早早投胎转世。   龙葵却是握着玉佩哭泣不止,她相信她的王兄当初留玉佩给她,定是要她等他,她决不能放弃……   龙阳疼惜不止,说出的话却变成了痛斥:“你以为龙阳还在吗?轮回转世的他早已不是以前的龙阳,他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跟别人风流快活去。难道一个雪见还不能让你好好看清吗?”   “龙葵,放手吧!”   “不会的,王兄再变也是哥哥,龙葵不相信,不相信……”龙葵奔溃大哭,心痛得要命,她什么也不敢想,只想着逃离,逃离这个地方——她不要听,不要听!   龙阳担心地看着龙葵跌跌撞撞地逃离,喊住了去追龙葵的墨离。   “我知道你已经看出了我的身份,能帮我保密吗?”   “殿下哥哥这样伤她是否过分了?”   “你还小,有些事情是不会懂的!”   “但我知道这样会让师父伤心,这种事我绝对是做不来的。”   龙阳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他只是不想她为了自己苦熬三千年,这可是一个他无法给她任何回应的三千年。   “你叫什么名字?”   “墨离。”   “好!墨离,以后你就替我好好地照顾她……”   “我绝对会好好守护师父,不像殿下哥哥这般推托!”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留龙阳在冷风中苦笑……   第二卷:爱及荼蘼   ☆、玉璃   琼楼玉宇内,花团锦簇丛,一男子端坐其间,正在抚琴。   轻柔曼捻,嘈嘈翠珠,无不使听者动容,驻足陶醉……   “玉璃哥哥,你来盛都这么久,为何不来告知我一声呀!”   有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安宁。   琴声戛然而止,男子抬起头,没有被打断的怒意,相反笑意盈盈。   “我这不是派人接你过来了。”   “整天闷在山上多不好玩。玉璃哥哥,我们一起下山去,好不好?”   玉璃微笑着不急回答,将琴交与一旁的侍从,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   他笑看着眼前的蓝琳,有些无可奈何道:“走吧,就陪你走一趟。”   “太好了,玉璃哥哥最棒!”蓝琳欢呼起来,一马当先。   一旁的侍从都经不住笑眯了眼:“都说六公主最是孩子,今日一看,果不其然!”   接着,他转向玉璃一脸恭敬,“殿下下山可有要事?我马上命人去打点。”   “不必了,你亲自下去一趟,去查一个人。”玉璃向着内堂眯了眯眼,那儿正挂着一张美人图。   “可是要将她擒来?”   玉璃把玩着指环,垂着眼帘冷冷道:“可别像上回这般窝囊!”   “属下一定亲自督促。若再有差池,殿下将不会见到属下回来。”   玉璃抬了抬手,“何必替他们抵罪?若是失败,教主之位就由你接替。”   冷厉的语气更多的是嘲弄与不屑,让侍从不自觉地害怕,下意识地回答,“是!”   凤眼邪瞥了侍从一眼,玉璃嘴角微扬,魅惑一笑。身形移动,已消失在空气中,徒留下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侍从后怕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这样的主上,即便服侍了二十年,一直来都无法摸清他的脾性。   “玉璃哥哥,我带你先去跟粼风哥哥他们打个招呼吧!”山脚下,蓝琳兴奋地念叨。   “不必了,蓝琳。我还有点要事,你先玩去吧,想到了什么时候回来就上山来。”   “真的?”蓝琳扑闪着湿润的大眼睛笑了,“玉璃哥哥待我最好了……”   玉璃摸了摸她的头,报以一笑。   青龙教,大厅长院内,众人跪倒一地,低头不语,冷汗涔涔。   宽阔的上座侧卧着的男子,一身暗红锦衣,一头青丝云瀑垂至腰间,简单地将两鬓发丝固拢中间,飘逸的红发带蹁跹而下。一对狭长的眉毛下长着一双魅惑的凤眼,透亮地发红的薄唇勾着一抹笑意。   整个人看上去是如此的妖孽,笑得如此妖媚动人却让人觉得冷意连连。   他穿着一对墨黑云靴踏在座位的扶手上,显得十分的慵懒。   把玩着手上的指环,他连眉头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懒懒地发问:“怎么回事?”   教主立马跪着上前爬了几步:“禀殿下,都是老臣教女无方。老臣甘愿接受一切责罚,还请殿下放过小女。”   说着说着,教主就激动地往柱子上撞去,想是寻求一死。   玉璃弹指一挥间,教主被反弹回来,滚落在地上。一旁的女儿立马护身上去,哭着喊道,“是我的错!殿下要罚便罚我,不要伤害我爹!”   玉璃把手缩回袖子里,慵懒地开口:“贱命对我没有用,不如带去喂小雪吧。”   侍卫上前来拖教主及女孩。教主惊慌地大叫:“不要啊殿下!求求你放过我女儿。我能把不败战神抓来,抵我女儿的一条命。”   玉璃抬了抬手,顷刻间,侍卫们如鬼魅般消迹无踪。   “哦?若是抓不回呢?”   “抓不回殿下再杀我们也不迟。”   “那就给你三天。”   玉璃轻蔑一笑,消失无踪。   厅堂上立即传来响亮的呼声:“恭送殿下!”   教主吁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还是惊魂未定。   刚刚算是逃过一劫了。   谁都知道小雪是殿下最喜爱的白蛇,它习惯于嗜咬活物时让活物挺到最后一刻死绝。   这般的痛楚,他宁愿任务失败的三天后,女儿选择自尽。   清水河边,一声炸响,烟花绽放的绚烂不仅吸引了周边的居民,也让闲坐在屋檐上的玉璃莞尔一笑,非节非礼的日子看到烟花,恐是有花前月下之事发生了。而这,岂能少了他?   并不是玉璃喜欢多管闲事,而是他在烟花中看出了端倪。   这样的烟花并不是平常人家可以挥霍的。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一定是富可敌国的宇修家族了。   玉璃坐在街道的屋檐上。他懒散地拨弄着瓦片,笑看着河岸边的风流佳事。   直到宇修谟离去,玉璃才懒懒地起身踱到女子的背后。他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当朝的统领大将军,未来的玉帝宇修谟如此在意。   可当女子惊慌地回过头来时,玉璃不免一脸失望,长得实在太平淡无奇了。放在这个俊男美女的世界里一比,显得太丑了。   女子擦了泪痕,也不管玉璃满脸嫌弃的表情,镇定地从旁走过。   玉璃还从没受过别人这般对他不加理睬的待遇。   无论是谁,只要遇到他这绝美的容貌,总不免看呆得无法自拔,或是毕恭毕敬地唯唯诺诺。而她,相貌无奇还如此心高气傲,不免心生厌恶,随脚一抬,将她绊倒入河。   竟然毫无招架能力,玉璃不免又失望了一截。   此时已是兴趣全无,他捋捋如瀑的青丝,决定回去。不想女子挣扎着大喊一声:“救命啊!我不会游泳!”   如今夜风习习,月色萧箫,街道两旁早不见人影,河水又冰彻透骨,恐怕今晚是没人救她了。   玉璃笑她智商也低,竟然向自己求救。   就多逗留会看她绝望地沉下去吧,或许这是唯一能回报他动手的乐趣了。   不多时,女子果然沉下去了,虽然她就在岸边。她沉下去的时候早已冻得发青,喊不出话来,但眼神却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还在等待他施予援手,有意思!   玉璃微笑着调头离开,兴致勃勃竟是步履生风。   可没走多久,竟发现地府的冥王就站在不远处,淡淡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玉璃一惊之下立马恢复了常态,笑道,“玉粼风!”   “琉璃宫玉璃!”   “冥王果然是有见识的人!怪不得蓝琳对你念念不忘。”   “比起殿下的莺莺燕燕,我的见识差远了。”   “哈哈哈,爽快!要不找个地儿畅谈一番?”   “今晚恐怕不行,殿下你推下河的那人今晚定是要麻烦我医治了!”   玉璃笑声一顿,看身后已有一人将刚刚那女子救起。   “是么?”玉璃复又笑道,“那我再帮你将她推下河去!”   说着伸指一弹,厉风一道又细又疾,急向女子脑门袭去。   冥王笑而不答,河述一掌拂过,将其巧妙化解。   瞬时,身后的河水大作,漩涡迅猛串通河底。一声震破耳膜般的龙吟响过,一条硕大的青龙便腾空而现,露出水面那颗硕大的头,威严难犯地自河述背后高高升起,瞪着眼前的玉璃。   玉璃笑道:“哎呦,不错啊!碧青龙!这家伙向来心高气傲的,不现人前。今日倒肯让我瞧瞧,我是该欢喜呢还是该失望呢?”   冥王:“此话何意?”   “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呢想不到冥王为了这么个女子要露真身吓吓我,真是刚刚瞎了眼了,还以为冥王与我乃同道中人。”   冥王大笑,答:“谁说这青龙是我的?”   玉璃这下奇了:“碧青龙世间向来只此一条,谁都知道它就是你蒙冤不昭雪的冥王玉粼风。”   冥王继而笑道:“我也奇了,这世间出现的第二条碧青龙,似乎比我的强得多。”   玉璃用灵识探知了一下,拍手大笑:“果然!果然!”复又看了看河述,“看来今晚可对饮成三人了!”   冥王连连摇头:“今晚你伤了他的心上人,此事莫再提了,还是另择他日吧!”   玉璃挑眉:“哦?看来太过痴情总是无法逍遥快活!那不如两位改日来琉璃宫找我,那儿的佳酿可谓世间一品。”   冥王微笑:“一定一定!”话未落,玉璃人已去。   冥王:“河述,你应该也会看病才对!我想她就不需要我管了。”   河述:“刚刚多谢你了。要不是你,他恐怕要死缠烂打了,小枫也就救不过来了。”   冥王:“玉璃是出了名的难对付,恐怕除了宇流年,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忌讳的了。你先带她去吧,我还要调查些事,客栈里的龙葵还要托你照顾了。”   河述一脸笑意:“遵命!”冥王笑而不答,随风无影。   琉璃宫,碎月池。   小碧波,美人拂落篱墙处。   玉璃卧于榻上,看着白篱墙上挂着的美人像,微微笑意,微微叹息。   不知为何,对于画像上的人他总有种莫名的感觉。有着雪山的皑皑色,有着桃花的夭夭色,还有着葵花的灿灿色。   莫名的美好袭上心头,玉璃微转了个身。   窗边有暗影落下,有人蹑手蹑脚地窜进了屏风后的矮榻上,又迅速抽身而去,毕恭毕敬地道了句:“人已掳来!”   玉璃散着衣襟,披着长发,赤着脚迎着月光走去。屏风后,一美人睡得香甜,月光下睫毛颤颤,如轻盈的蝴蝶翻飞舞转,正是画上的女子。   广袖流仙裙,月光下更衬得女子美轮美奂。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败战神龙葵。   或许谁也想不到,龙葵会被琉璃宫的人撸去,又被连夜送出了城。茫茫雪山,玉璃一直在找龙葵,要的不过是一个答案。   一千年前雪山上的古战场,正是龙葵扬名立万的地方,也正是他玉璃被冰封千年的地方。   ☆、冰皇山(一)   如果说玉璃的幻术是神出鬼没,那么他的造梦技术便是登峰造极了。   冰皇山脚下的雪山,一千年前的古战场,他要在这里为龙葵造一个梦,直到她将当年的真相找出。   次日凌晨,当龙葵被冻醒的时候,发现漫天竟是雪花飘飘,遍地白雪皑皑,一时懵了。昨晚她还在跟小枫姐姐晚安告别呢,今早竟醒在这人迹罕至的极寒地带。   而面前竟然站着一个青丝长瀑,风华绝代的妖孽,呸,呸!是男子!   龙葵仔细打量了男子一圈,终于无比笃定地说了句:“一定是做梦了!”接着又缩缩脑袋,躺回棉被里去。   玉璃哭笑不得,他的美颜最近都下线了吗?竟然还迷不倒乳臭未干的小女孩。   “龙葵!”   “……”龙葵翻了个身,半睁只眼瞥了他一眼又呼呼睡去。   也不知怎么,玉璃生平第一次有这么大的耐心,看熙日残阳,探月亮星光,一直坐等龙葵认清现实。   终于在第二天中午,饿的忍无可忍的龙葵,嘟着一张小嘴探出头来,撒娇起来:“王兄,我饿了!”   玉璃一惊:“你叫我什么?”   “王兄啊!”龙葵兴奋地叫:“我知道一定是龙葵太思念王兄了,王兄便到梦里来陪龙葵了。”   玉璃一脸疑惑地打量着她:“你怎么能断定你是我的王妹?”   “你我兄妹血肉相连,岂能不真?”龙葵着急了,腾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玉璃见此赶紧给她裹好被子,龙葵一脸温暖地缩在玉璃的怀里。   一切如此自然,就如雪山上下雪般正常不过。   玉璃还是一脸困惑,嘟喃着:“这年头妹妹可真多,不会又是老爹在外的私生女吧!个个找来都想当公主!”   “怎会?”龙葵更急了,正要挣扎出来。玉璃赶紧按住,“好了好了,你以后就是我的王妹了。王妹这么优秀,可是为王兄长了不少面子!”   “真的?那龙葵是长大了吗?可以为王兄解忧了?”   “嗯,龙葵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玉璃笑眯了眼,指尖轻点了下龙葵的额头。   龙葵满足地蹭了蹭,窝在玉璃怀里合上眼。   意念丝丝缕缕,从指尖溢出,玉璃合上眼,拨弄着手指,他的身后冰雕宫殿拔地而起,殿后一潭清泉叮咚化自高山新雪。   他抱着龙葵缓缓而入,室内□□滋长,生机勃勃。茶几上出现了一套青玉茶杯,旁边盘内放置了各种野果,红艳欲滴。   左拐转入一室,一张玄冰寒床,配以冰蓝色的绒花褥子、被子。玉璃将龙葵放置在厚厚的绒毛上,看龙葵一身蓝衣与之融为一色,美好纯净地不像话,不觉呆坐了很久。   他有时候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真相,有时候又害怕真相让自己无法承受。   二十年来,他一直过得恍恍惚惚,总觉得心缺失了一块,想不起些许重要的事情。这些年毫无回忆的日子总让他不安,让他得过且过,对人对事总是逢场作戏,游戏人生。   他曾听人说,从小他失去了娘,是他那个贵为九五之尊的玉帝爹亲手将他抛弃在青铜门外。不想兜兜转转,三千年后下一任的玉帝八抬大轿将他接回继位,可在这雪山上,一场意外让他饱受千年冰封之苦,醒来后已是物是人非!   他如今,记忆全无,无一亲人,看似潇洒自在,实则落寞无比,这世间哪还有他的容身之所?他除了玩弄度日还能干什么?   正思索间,一个冷冷的声音自冰山深处传来,空灵异常。   “来雪山的可是琉璃宫主?”   玉璃闻这声音内力浑厚,无喜无怒,不夹杂着任何情感,想来就是冰皇山上孤高自居的冰皇了。   “正是!小辈不请自来,只为解心中疑惑,无意打扰于冰皇,还请见谅!”   “无妨!本皇本无心涉足尘世,只是琉璃宫主与本皇颇有渊源。本皇应以礼待之,还请来冰皇山一叙。”话未落,一庭的□□黯然陨落,泉水叮咚瞬息冰封,冰雕宫殿须臾不见,满眼所及是肆意的大雪和狂风。   竟如此轻而易举地破了他的梦境,冰皇还是第一人。   雪山的寒冷之气瞬息透过全身,玉璃竟无法抵御。他这才知自己的这点武力在冰皇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   眼前一条巨大的冰蛇自远处呼啸而来,势如破竹。它所到之处,周边迅速结成一簇簇冰柱丛,将漫山厉风一刀分股。它骤停在玉璃面前,碎冰夹杂着疾风四面飞射,差点击中了渺小的两人。而它,深紫色的眼瞳摄人心魄,就这般冷冷地盯着玉璃,有着满满的不屑与委屈。   玉璃会意,即刻抱起沉睡的龙葵一跃而上,坐在了冰蛇的脊背上。   冰蛇一调头,须臾片刻,驰骋万里,冰皇山顶已在跟前。它缓缓降落,山顶连绵不绝的宫殿映入视野,气势宏伟壮阔,威严耸立入云。   宫殿城用冰雕制而成,融入云端,雾气渺茫,一色冷清缥缈,冰皇山顶海拔之高可见端倪。   玉璃瞬息感觉呼吸不适,空气过薄让他头晕目眩,好在进了城,不适感减轻了不少。   然而彻骨的冰寒交迫之感让他进退不得,本以为曾冰封千年,他练就的体质多少能抗寒,不想在这儿竟是一场虚妄。   “几千年不见,你变了不少!”冷冷的声音由远而尽,玉璃的身子也回暖了不少。   “多谢冰皇高抬贵手!小辈多有叨扰,这便告辞。”玉璃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这世上谁都知道冰皇雪族为一代圣女,绝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谁若看到了便是灰飞烟灭,永世入不了轮回。   冰皇冷笑:“几千年不见,你也庸俗了不少,竟让这世间的繁文缛节束缚了你!”   “小辈只是为了保住前辈的清誉!普天之下,没有什么事比得上失了清誉被人神讨伐更为可怖的!”   声音忽地有了一丝波澜,带着淡淡的叹息:“你说的不错!当初,你们深受其害,不知如今,你过得还好?”   玉璃心中一丝困惑,但没有多问,只答:“过得还好!”   不想冰皇冷嗤一声,拂袖而去:“看来世间男子皆薄幸!本皇今日不该召你,琉璃宫主还是回你的凡尘去吧!”   玉璃大吃一惊,听着像是其中有种种缘由,万般曲折。为解心中惑根,顾不得生死攸关,抬头大声说道:“前辈!小辈失忆已久,不知其中曲折,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冰皇背影一顿,声音依旧冷冷:“你当真是忘了?”   “小辈不敢有半句虚言!”   冰皇侧头俯瞰,道“这漫山飞雪,你看了有何感想?”   玉璃不敢怠慢,抬头仰望良久才道:“有些许的悲凉。这雪似乎从无止尽,不知何来,不知何往?”   “进屋吧!”语气有了一丝暖意,冰皇淡淡道。   玉璃赶紧抱龙葵入殿,双手已是冻得发紫,双脚更是冰冷彻骨,坚硬无比。   冰皇眼帘微颤了一下,一方素白面纱凭空而现,恰到好处地遮了脸颊。她一身白衣长袍帝王装,虽面无表情,却霸气侧漏,眼神总是从你身旁延伸而去,望向远方。她从不与人对视,更不会显露她的喜怒哀乐。   她目空一切地看着房外大雪纷飞,淡淡道:“你在这住上几天吧,她想你多陪陪她!”   玉璃虽疑虑重重,但不敢造次,答应了下来又道:“这殿内的寒气,以小辈的功力尚且支持不了几天,何况龙葵!小辈斗胆请求……”   话还未说完,冰皇一个转身,室内瞬息□□满园,盎然生机,犹如雨后春笋厚薄待发。玉璃欢喜,正想感激,已不见冰皇的人影,唯有冷冷声音由远而来:“她不喜欢看你带其他女子来,你最好不要让这女子出门!”   ……   玉璃苦闷了一天,也没有想出半丝回忆。他望着雪花发呆,这冰皇实在古怪,但又不好得罪,让他对过往的事想要一并皆知,却毫无头绪,不绝心烦气躁。   更可怖的是接下来的三天,龙葵昏睡不醒。室内温暖如春,龙葵也是小脸红彤彤的,气色尤佳,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想定是冰皇动了手脚,冰皇虽不曾看龙葵一眼,但她的心术可谓炉火纯青,他怕冰皇不经意的一瞥便已对龙葵下手了。   心术从来都是意念心生,无需动手,一道眼神便可为所欲为。这种心术厉害地可怕,好在会的人不多,而且条件苛刻。   传说,心术最上乘的名为“羽蛇神”,是以女娲神族能够羽化本命灵蛇,召唤羽蛇神的时刻炼成,美名而来的。另外,心术使用时要求使用者内心空无一物,眼神如炬,能明察秋毫之末,否则还未能神出鬼没,便已经伤了自己。   所以会心术者往往是女娲神族后裔,其他族类纵使功力十分深厚,也只会些粗浅的心术,取巧而已。可这冰皇作为雪女族,心术已达上乘,这着实让玉璃惊讶,更是好奇冰皇的身世。   这天,他出去找冰皇。只是宫殿浩阔,曲径幽折,不知不觉中,他迷了路,一脚踩进了冰窟窿里。   ☆、冰皇山(二)   狂风呼啸,早已将他的求救声淹没。他冻得全身发紫发青,脑袋眩晕无比,鼻血冲流而出立结成冰。意识涣散之际,他看到了漫天飞雪迎面而来,飘进他的梦里——   梦中,漫天飞雪纷纷扬扬,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玉璃裹着薄薄锦衣行走在雪山里,寒风刺骨,举步维艰。他全身冻得僵硬,僵硬得能听到自己移动时关节发出的喀喀声。   忽地,他看到不远处有个女子,背对着他。   她身穿一件冰蓝色的薄薄蝉翼衣,冰清玉骨若影若现,隐匿在内的绣花抹胸清晰可见。在如此极寒的雪山上显得格格不入,像极了雪花的精灵,轻盈纯净,不似真实的存在。   玉璃抓住了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向她呼声求救。   她,也终于听到了。缓缓地转过身,面纱随风掀落的一刹那,她开口:“玉璃,你还认得我吗?”   “龙葵?”   女子苦笑:“原来你心里早有了她人!”   话音一落,漫天飞雪呼啸而来,挡在了两人之间。远看着女子越离越远,玉璃痛苦地一声呐喊:“不!——”   忽地感受到额上滚烫一物,暖意灼灼,他一时惊醒了过来,惊魂未定。   “龙葵是谁?你的心上人?”床头边,冰皇隐在面纱下的脸透着一股寒意。   “只是我妹妹!”玉璃还心有余悸,一脸疲惫。   床尾一火炉霹雳啪啦地烧着火,火苗窜得极高,火星子四下乱溅。   冰皇不言语,将手中的热毛巾塞到玉璃的手里。玉璃碰到了她的手,冰冷彻骨,如同一块玄冰。   “本皇看你待她不一般,为她铸梦御寒,你样样做得很好。”冰皇站起身来,“本皇本不想管你们人间俗事,情情爱爱。但我曾欠她一个人情,我理应帮她问清楚你的心意。”   不给玉璃回答的机会,冰皇继续道:“当年,我师父救了你,你却选择了恩将仇报……”   第二十五代玉帝即位不到五年,唯一的孩子出世。男孩一出世,他的娘便难产而死,离他而去。从此,男孩被标上了“不详”、“扫把星”、“克门星”之类的标签,受尽屈辱。   帝王之家,最讲究的就是开枝散叶,继承大统。他的出世伴随着王母的离世,玉帝痛惜不已,不肯再娶,因而到了他这一代只剩下他,生来便要继承帝位。   然而世间传袭下来的规则,是每个孩子都必须要经历自然选择,适者才能生存。因而对于这唯一的小玉帝,有人觉得不应去遵循,怕万一有个好歹;但有人不同意,觉得不该包庇袒护他,他只有以身作则才能服天下。一时间,众说纷纭,难以定论。   最后还是男孩自己请求去磨练。玉帝疼惜着将他送往了冰皇山脚下的雪山,一个帝王磨练惯用的场合。   那是一个最凶险的地方,所以它被留给了帝王家。这个世界,等级越高,要求越严,本人越要优秀!   就在那里,男孩结识了一个女孩,女孩没有名字,就叫雪女。她的一生是为了爬到冰皇山顶,成为当代的冰皇。   男孩就是玉璃。玉璃从小因早产体弱多病,这次的雪山之行,对他来说就是牢狱,一去不复返。   玉璃初见雪女的时候,两人都十四岁。   那天,雪女在岩洞里救了他,得知了他的凄苦人生,决定帮一帮他。   雪女善良天真,为了帮玉璃历劫,废掉了自身功力,化去了山谷厉风,除去了千万年冰雪。   玉璃愧疚万分,雪女悉心宽慰他。雪女认为自己才十四岁,功力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练回。当时谁都觉得这是小事一桩。因而不久,期限已至,玉璃雪女便分道扬镳,玉璃回到了皇宫。   皇宫里,到处是流言蜚语。有人说玉璃作弊,蒙混过关,实乃龙族的大耻;也有人说玉璃是与那小雪女莺莺燕燕,干了不知耻的勾当,才得以小雪女偏帮袒护他……各种闲言碎语不绝于耳,让玉璃在宫中的日子好生难过。好在玉帝疼爱儿子,都将此番言论镇压了下去。   可惜,好景不长。   十年后,异龙族犯境。异龙族之所以能长驱直入,正是因为处在边境的冰皇山雪山化为乌有。   异龙族一向生活在岩浆洞穴的峭壁上,喜热畏寒,一般栖息在火山附近。   多年来,龙族异龙族的矛盾不断升级,异龙族凭着更剽悍的体型对付龙族绰绰有余。因而女娲神族为了维护世间和平秩序,特创造了雪女族一生驻守雪山,将两族分隔在雪山内外。   如今雪女灵力尽失,再也无法降雪阻挠这场生灵涂炭的两族之战。   龙族危在旦夕。   好在最后,第二十六代女娲暖儿力挽狂澜,拯救了整个龙族。暖儿天资聪颖,是个练武奇才。自古乱世出英雄。这个乱世帮助暖儿炼就了“羽蛇神”,最顶级的心术,才得以打败异龙族。   此事过后,女娲始祖降罪于雪女,散尽她的形体,祭以雪山漫天飞雪。而她的另一形体——人形则被投与青铜门外,永生永世不得回来。   “这漫天飞雪便是我师父!”冰皇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她当年临去之前救了我,收我为徒,我这一生都拜她所赐!”   “后来怎么样了?”   “没有后来了。她的故事完结了,其他人的故事本皇不感兴趣。”冰皇恢复冷清的声音,她道:“是你负了她!你本有机会带她走的……”   殿外漫天飞雪无休无止。玉璃行走其中,白雪皑皑洁白纯净,留不下一丝的污秽。   原来你是这样的白雪,倔傲孤立,世俗的污秽都被你洗净了!   玉璃似乎看到了大雪尽头,一个少女巧笑倩兮,正在滚雪球。旁边的少年目光灼灼,洋溢着满脸宠溺的笑容。他们追逐在冰雪地毯中,欢快的笑声响彻漫山遍野。   玉璃慢慢地走近,画面中的少女突然滑倒在地,笑声骤停。他焦急地奔过去,才发现少女不再,只剩下整齐的雪被和自己一串孤寂的脚印。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心拔凉拔凉的,像是在万物间迷失了自己。   忽然,他注意到一袭蓝衣被雪埋没只剩微微一角,竟是龙葵!   龙葵被雪埋在了底下,冻得够呛,玉璃为她热敷了好多天,她才醒了过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不在屋子里好好呆着,出来做什么?”   “龙葵见王兄不见了,以为王兄不要龙葵了!”龙葵泪水满面,扑进了玉璃的怀里。   玉璃微微叹息,摸摸龙葵的头,耐心地哄:“怎么会呢?王兄绝对不会丢下龙葵的!”   “真的?”   “真的。”玉璃肯定地点了下头,将龙葵两旁的清泪擦拭干净,“以后龙葵不要乱跑了,乖乖地等王兄回来,好么?”   “嗯!”龙葵用力地点点头,复又撒娇道,“王兄,我肚子好饿啊!”   玉璃蹙眉:“是王兄疏忽了!王兄带你去问问冰皇,看看有没有龙葵爱吃的!”   “好啊!”龙葵一下子眼泪全收,露出了小馋猫的本性。   玉璃尽收眼底,无声地笑了。   殿内,找不到冰皇,玉璃四下张望,对龙葵道:“小葵在这儿呆着,王兄去找找有什么吃的。”   玉璃身形一闪,消失在龙葵的眼前,身后的冰皇正好进来。   “谁?”声音中没有一丝的人气。   龙葵惊慌转头,看见了一个女子立于门旁。   她窄长的眉毛下镶嵌着一双凌厉的眼睛,紫瞳色的眼眸似能穿骨,看得人魂慑胆颤。□□的鼻梁骨与眉骨比肩,紧闭的嘴唇微露着一条细缝。五官深邃立体,却过于硬朗,霸气威严之气尽显,无不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信息。   她在看到龙葵的刹那,眼里终于起了波澜。   “师父?”   这一刻,似乎连语音都在颤抖。   “……”   冰皇冷静了片刻,合上了眼。她缓缓开口,语气已不是之前那般冰冷,“你叫什么名字?”   “龙葵。”   “龙葵,”冰皇默念了一遍,“你家居何处?”   “龙葵,龙葵没有家……”   “这几千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   龙葵蹙着眉头,想起往事,泪眼婆娑。   冰皇见此不再问,拿出一快银色方巾蒙住了双眼。   她缓缓走至龙葵面前:“如果你没地方去,就在此住下吧。她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王兄去哪,龙葵就去哪!龙葵要伴王兄左右。”   “你的王兄,可是玉璃?”   龙葵摇摇头。   玉璃从□□转出,看到了冰皇,慌忙捂着眼:“我什么都没看见!小辈冒昧打扰,愿受惩罚!只是此事与龙葵无关,还请前辈不要伤及无辜。”   “是么?”冷冷的声音传来,“那你立马自挖双眼,本皇便饶你们二人一命!”   “不要伤害王兄!龙葵愿意抵命!”   “哦?”   一条冰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龙葵,攀附在龙葵的肩头,长着血盆大口等待着膳食时间。   冰皇面无表情,“那就如你所愿!”   “不要!”   “你自己选,是要自挖双眼?还是要龙葵偿命?”   ☆、冰皇山(三)   玉璃到外面屋檐下折了一根冰柱,对着自己的双眼道:“希望前辈说话算数,放过龙葵!”   “你可知废了眼睛便使不了幻术、心术,你这一生再难有所作为。”   玉璃笑道:“我知道!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龙葵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肯愿意为她放弃所有?那为何当年,你不肯带我师父离开?”   “龙葵是我妹妹。当年的事我不记得,更无从说起,但今天的事我不后悔!”   “只是妹妹这么简单?”冰皇冷笑,“本皇问你,你们可有血缘关系?你们相识多久?”   “我……”   “如果让你在我师父和龙葵之间选一个,你选谁?”   “她不是已化为飞雪?”   “所以,要么你长居雪山陪她,我放龙葵走;要么你就自挖双眼,我不再计较,成全你们离开。我给你三天的时间选择,你们好好商量!”   话毕,龙葵被推向了玉璃怀里,雪花飘忽忽散入房内,冰皇已无踪可循。   “王兄,就拿龙葵的命换王兄自由吧!”   “不要说了!龙葵,你有什么故事吗?能说给王兄听吗?”   ……   □□咋暖,篝火映衬得房内半边红。   两人坐在篝火旁,火星子噼里啪啦窜得老高,印着两人的脸红彤彤,黄艳艳。   龙葵将故事娓娓道来。   一夜未眠,玉璃熬红了眼。   他从没有听过如此悲惨感人的故事,本以为自己够可怜了,不想世上偏偏多出了一个龙葵。   本该无忧无虑成长的小公主,却历经沧桑,死死拽着当年的那一句承诺,跨越了几千年,一直苦苦等待!   她口中的“王兄”原来不是他想的那个“王兄”,不是一个职称而已,不是一份血缘而已。   谁都可以做她的王兄,但谁都没有能力做她的王兄。   她的王兄要无愧于她千年的苦苦相守,无愧于她不畏生死地为王兄解忧,无愧于她一心一意地视王兄为生命中的全部!   他忽然不想当她的王兄了,他羞愧于当初看上她不败战神的脸面,他更怕自己一失足将她推入了深渊!   毕竟,他曾游戏人生。他在外人的眼里不过是桀骜不羁的花花公子,不过是臭名远扬的皇氏余脉。   他想,放她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她总会找到她命中真正的王兄,过她余生无忧无虑的日子,而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漂泊。   待龙葵熟睡,玉璃去找了冰皇。   冰皇:“你决定了?不后悔?”   玉璃点点头。   冰皇:“看来,你更爱惜的是你自己!其实,你已经配不上龙葵了。你来的时候,龙葵为怕你左右为难,选择了自杀。”   “小葵?……不要!”玉璃惊慌失措,“她怎么样了?”   冰皇:“她已经死了!你已经选择了长居雪山,所以她算是白牺牲了,本皇会遵守承诺,送她魂归故里!”   玉璃激动万分:“不!不是的,你骗我,骗我!”   冰皇一拂袖,龙葵的尸体出现在房内,浑身已冰冷僵硬。   玉璃仔细检查了这冰块般的尸体,终于相信了。他虚脱地跪倒在一旁,呆呆道“我只想她好好活着,我真的只希望她好好的活着!我……我好恨呢——”   冰皇冷笑:“你后悔了?更后悔的或许还在后面!”   玉璃两眼呆滞,他已无力反驳。   冰皇:“其实,雪女就是龙葵,龙葵就是雪女!雪山有一个玄冰洞,洞内有数丈玄冰连成一体,光滑如镜,可以映出你们的当年的故事;世上有一种白蝶,它的粉末配上地府的荼靡花,便是忘忧水的解药,可以帮你恢复当年的记忆。有些事,你不该忘的却忘了,便已是今生的大错。你又如何弥补得回来?”   玉璃呆呆地,什么都已听不进去了。他的耳边始终环绕着那句话,“雪女就是龙葵,龙葵就是雪女!”   他们原本就有缘,为何今生却无分?   ……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陪着跪在雪地里的玉璃三天三夜。   三天过后,雪突然停了。   玉璃已冻成冰柱,他的手里紧拽着不放的是龙葵常戴在头上的和田玉簪,它的颜色正是龙葵的颜色。   冰皇仰视天空半晌,默默道:“师父,你已经看到了,可以安息了!”   然而雪花忽下,越下越猛。   冰皇:“师父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雪花:“……”   冰皇微点了头,心下了然。只是这事,难度实在太大。   忽地,一条小冰蛇迅猛窜至冰皇面前,吐了一下信子便已断成了段段碎冰。   冰皇波澜不惊,给双眼蒙上了厚厚的方巾。   冰皇山脚下的雪山,一簇簇丈高许的冰丛快速凝结而成,以挡住侵犯者的步伐。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来者上千人,为首的以一条暗金龙加之数条金龙开道,金龙数火系,正是冰系的克星。   雪山上的小妖小精自然难敌,赶紧一哧溜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得罪庞大的龙族,更何况是龙族中翘楚的宇修家族。   “报!——宇将军,前面路障已清理完毕,直达冰皇山脚下!”   “好,全军进发!势必要将人带回!”   话音刚落,忽地厉风大作,满地积雪飞扬。四周积雪如海浪般,被掀得丈百多高,一浪接一浪地拍打过来。   大部分士兵难逃厄运,被深深地埋没在雪下。其余人等显露真身,骑着龙正艰难地躲避。看着无休止的巨浪,有些人绝望了,竟开始了哭鼻子。   在冰皇面前,所有人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夹着厉风的呼啸,空灵地像是要来招魂。   “何人在此撒野?”   与此同时,高空中一条巨大的冰蛇盘旋而下,冰皇抬着一条大长腿搭在冰蛇的颈上,威风凛凛地站在蛇背上,疾冲而下。   长袍随风张扬地翻飞,如瀑的青丝肆意飞舞。   她蒙着大半个脸,只剩下紧闭的嘴巴与尖尖的下巴,然一身的霸气威严让人不由地往后一退。   她穿着一身湛蓝的衣袍,上面绣了巨型白龙的纹理,蓝白相间,煞有不可侵犯的帝王威。   巨蛇面前,众龙俯首称臣。   宇修谟上前作揖:“在下奉玉帝旨意前来缉拿逃离地府的龙葵,无意与您作对,还请您不要阻挠!”   冰皇:“这儿岂是你们能随意搜捕的地方?要抓人,就让你们的玉帝来见本皇!”   宇修谟:“冰皇可是难为在下了!玉帝公务繁多,如何拖得开身?还请冰皇将龙葵交出!”   冰皇并不答话。手一挥,宇修谟一个酿跄被刮得老远,冰皇已随风而逝,只有冷冷的声音从半空飘忽而下:“代本皇转告玉帝,龙葵本皇要定了,要抢人就亲自来一趟冰皇山!”   宇修谟不得不拂额,这冰皇实在是太倔了,情理都讲不通。   宇修谟、宇修祁出了雪山,众人一拥而上,焦急地询问:“怎么样了?”   “不肯交人呗!”宇修谟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接着将详情细细托出。   于小枫跺脚:“打又打不赢她,说又说不动她,怎么办?”   宇修谟:“要不我把这番话转告给玉帝,让玉帝帮个忙?”   于小枫:“好啊!当初要禁闭龙葵的是前任玉帝,当朝的玉帝或许会通情达理一点。”   宇修祁:“不成!当今玉帝与龙葵也有血海深仇。别忘了玉冰儿是被龙葵杀死的!”   一个嘴滑,才发现冥王在旁边。   “你说什么?”平时全程面瘫的冥王一把揪起宇修祁的衣领,一脸愤怒,“你再说一遍!”   与此同时,“什么?”某两只异口同声道。   这两只分别是宇修谟、于小枫。   宇修谟:“哥!这是真的吗?为什么从没听你说过!”   宇修祁拂去了冥王的手,叹了口气:“是真的!当初就是怕你太伤心了,毕竟你和她从小玩到大。至于粼风,我没敢告诉你是怕你做了傻事。其实千年前冰儿就死了,玉帝一直不接受这个事实,将她冰封了整整一千年。直到最近,冰儿的人形才被投于青铜门外。如今算来,她在那边的世界应该满16岁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冥王眼里蓄满了泪水,他拼命地质问着宇修祁,一直隐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为什么?我苦等了她三千年,她要这般离我而去!她到底把我放在哪里?”冥王痛苦万分,迷茫地看着眼前幢幢人影,“我要去找她,我要找她问清楚!”   他几乎是嚷嚷着,四下乱转,磕磕碰碰地跑远了……   宇修祁自责地追了上去,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这句话,冥王出了事。   貔麒自然追随主子而去,但他的心里是矛盾异常,他怕将来看到冥王对龙葵喊打喊杀的场景。   宇修谟是恹恹地,坐在了地上。   于小枫拍拍他的肩,坐一旁安慰他。   河述则一动不动地站着,淡然地将刚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然他看到于小枫和宇修谟并肩坐着,心里似乎涌动着一股醋意,让他不免心烦气躁。   ……   阵营似乎在一刻间发生了翻天复地的转变……   ☆、冰皇山(四)   冰皇山上,玉璃被解冻,他决心要找回他与龙葵最初的记忆。冰皇出奇地放他走,他没有深究,带着那支蓝色的和田玉簪,带着那份撕心裂肺的愧疚,一步步地下山去了。   夜晚,山脚下的客栈,于小枫为宇修谟上下打点,想着让他休息一晚,明天得回宫汇报缉拿龙葵的进展;自己也好整顿一番,明天和河述一起入雪山。   宇修谟郁郁寡欢,于小枫悉心照顾,靠在门旁的河述一瞬不瞬地监视着,心里却难受地很。   玉璃来到客栈歇脚,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没了之前的锋芒毕露,倒是一时间没人认出他。   他随意指了间上房,也无心洗漱,恹恹地准备睡觉。   刹那间,放置在宇修谟房内的魔剑震动不已,“嗖”地一下窜了出去。急得于小枫赶紧追出去,另两人紧随其后。   玉璃房内,一道蓝光破门而来,墨离从魔剑中现身。   “殿下哥哥,师父去哪了?”   玉璃除了一脸困惑,更是疲惫地不想搭理他。不想又一个女音传来——   “是你!你,你是龙阳?”   墨离:“殿下哥哥,大家都说是你把师父带走了。那师父在哪呀?”   玉璃一脸烦躁:“……”   于小枫:“你真的是龙阳?龙葵呢?”   玉璃本要发作,一听到龙葵,愧疚席卷整个心。他喃喃道:“龙葵已经死了……是我害死的,是我……都是我。”   他情绪异常激动,一遍遍地说着。   墨离一脸地不敢相信,人已奔了出去,“我要去找师父!”   于小枫担心墨离,追了出去。另两人见状也急忙跟出去。   客栈门口,河述一把拉住宇修谟,“小枫的事以后交由我来管,不劳阁下费心!大将军送到此就行。”   “凭什么?你不过是地府的一个小小喽啰。”   “呵,就凭……你打不过我!”   说毕,河述周身戾气大增,碧青龙的影子若影若现。   “怎么可能?”宇修谟皱眉,“碧青龙只能冥王有,难道你是……”   “你别管我是谁!总之,以后不准你缠着小枫!”   说完,河述瞬移而去,徒留一阵残风扫过一地的枫叶。   宇修谟驻留原地,苦笑僵硬在脸上久久不消——小枫,原来你承受的是天神之爱,怪不得瞧不上我!   雪山,墨离跑得飞速。于小枫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越追越远。   一眨眼的功夫,墨离忽地消失了。黑风白雪,一切是那般地迷雾重重,没有方向。   于小枫揪心起来,赶紧朝着墨离消失的方向跑去。不想脚下一滑,骨碌骨碌滚下了山坡。   河述找来时,寻到天彻亮,也只找到失足掉进冰窟窿里的墨离。墨离冻得够呛,河述只好挖了个斜向下的挡风雪洞,抱着墨离挤在一起,为他取暖。河述揪心着于小枫,倒是后悔昨夜应该让宇修谟来,多个人多份力量。   他不得不释放出碧青龙去找她。   本计划这趟旅程中他要尽量地低调再低调,绝不能让人发现他的身份。不想意外陈出不穷,为了她,他不知道亮了多少次真身。   亮真身,不排除麻烦要接踵而来。   冰皇山顶的冰皇正思睡间,被一声龙吟吵醒,不觉怒火心中烧。   她身临现场,发现一条碧青龙盘旋在低空,正在寻觅着什么!   “没想到沉寂了这么多年,最近的雪山如此热闹!连冥王也要来插一脚。”   碧青龙:“想请冰皇救一个人!”   冰皇:“谁?”   碧青龙:“一个故人!她今年十六。”   冰皇:“是她?她怎么会来这里?”   碧青龙:“说来话长!救人要紧!”   ……   冰皇山顶的宫殿里,蜷缩在被子里于小枫终于缓过来了。   她的体质太差,被埋在雪地里一冻,一周才醒!   “你醒了?”   冰皇立在于小枫的面前。虽蒙着眼,于小枫依然能感觉到她在怒视自己。对视了一会儿,于小枫便明显感觉到眼睛隐隐地疼。   忽然,猝不及防地,“啪”的一个耳光,狠狠地砸在于小枫的脸上。   于小枫懵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刚醒来就被人打,下手还这么重!   一旁的河述赶紧护在于小枫面前:“怎么了怎么了?”   冰皇审视着于小枫:“本皇问你,你的冰魄呢?”   于小枫呆呆地,半天才反应过来:“剔除了。”   “啪”地又一个耳光,于小枫的脸上现出了交叠红肿的十根手指印。   “你竟敢?……那可是你一半的灵魂!”   河述也从震惊到叹息:“你怎么能这样残害自己!”   “我……”于小枫地低下了头,她是为了救龙葵才如此,但她不敢告诉他们,只道:“我不知道。”   “冰魄在哪?”   “我不知道……”   冰皇气不打一处,河述赶紧拦住她,道:“这件事我会去调查的,你放过她吧!”   冰皇冷静了良久,气消了不少,才道:“好在冰魄也没那么容易被人操控,本皇姑且不追究了!本皇倒想瞧瞧,被反噬的第一个人是谁?”   另一边,弥罗宫内。   玉帝对玉璃道:“来得正好!我这儿正有一盘棋等你来解。这一次,你怎么也得解上个十天半月。”   玉璃:“下次吧!流年,你那儿可有忘忧水的解药?”   玉帝:“忘忧水的解药?我还闻所未闻,忘忧水消除的记忆只是暂时,受过刺激便可恢复,你要解药做什么?”   玉璃:“没有机会了!她死了,我跟她的回忆也就断了,怕是只能靠解药了。”   看到这样愁眉不展的玉璃,玉帝感慨万千,当初是谁天天嚷着不为情方逍遥?   当初整日游戏人生不付真心,一副欠下情债累累自个却轻松自在的欠扁模样;如今也不知是谁降伏了他,回来便一副触及情谭为情所困的模样,倒是好笑!   “不如问问玉粼风,忘忧水一向由他看护。来人——”   “在!”   “将冥王带至金阙,朕有事要问他!”   “诺!”   “玉璃,你一路奔波劳累,赶紧去休息,解药的事不急一时!”   玉璃不答话,缓缓地退下去了。   宇修谟冲冲而至,对着玉帝作揖:“玉帝,冰皇不肯交人。说是必须要您亲自跑一趟!”   玉帝靠在龙椅上,一阵头疼,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玉帝揉揉他的太阳穴,道:“不必理她!把这件事汇报给元老们,叫他们拿主意。”   “诺!”宇修谟刚要退下,玉帝叫住了他,“记得不要提冰皇的话,就说你们遭冰皇阻挠,无计可施。”   “诺!”   玉帝撑着头合上眼,懒懒地挥挥手。宇修谟杳无声息地退下。   玉璃回到玄真境内常居的玉清宫,一个清淡的女音传来——   “你来了!”   “绿袖,你走路还是这般杳无声息。”   “轻与重,全看心思!你今日的步伐过于沉重了……”   “……”   一青衣女子缓缓而入,亭亭玉立。   绿袖,姓玉,是上一任玉帝的四女儿,生性淡泊,深居简出。   有首诗曰:“绿袖招兮,我心欢朗。绿袖飘兮,我心痴狂。绿袖摇兮,我心流光。绿袖永兮,非我新娘。”正是道尽了这青衣女子的芳华。   绿袖自案桌上斟了一杯茶,递到玉璃的面前,“有烦心事,可一并跟我说说。”   玉璃接过茶,坐于台阶上,吐了一口气,道:“绿袖,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怎样的?”   绿袖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喜欢一个人,便是只要能见得到他,每天想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我见过这世间上千女子,风姿迥异,各有千秋,但从没有今日这般思念成疾,叫我肝肠寸断。即便她不在了,我这心里时时刻刻都有她的影子。”   绿袖黯然,复又笑道:“想不到风流倜傥的玉璃公子,今日会为了一个姑娘烦忧至此。想必这个姑娘一定与众不同!”   玉璃浅笑:“她确实与众不同!不懂人情世故,只会淘气,撒娇,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做事,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玉璃眼里含着笑意,泪花盈盈,想起了往日龙葵馋猫的本性,总爱撒娇着往他怀里蹭。也不知为何,才几天的功夫,让他对她心思绵长,波澜丛生。   或许冥冥之中,他们的手中各搭着一条红线。爱上她,一日,他都嫌长!   绿袖看玉璃眼里星星点点,嘴角丝丝笑容,不觉有些心痛,有些莫名的味道,让她不由得羡慕又嫉妒他放在心里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   这一刻,她多想见见那位女子!是如何的倾国倾城,绝世而独立?   ……   冰皇山顶,墨离失踪了。   他循着师父龙葵的气息到处寻找,不懈地一寸寸地翻着雪地。   冰皇和河述站在冰崖的上方俯瞰着。   河述开口:“让他见见龙葵吧!”   冰皇:“龙葵太过固执,‘王兄’成了她的软肋。本皇需要她在梦境里磨磨性子,提升她的实力,将来好继承本皇的位子。”   河述:“除了她的王兄,墨离对她也很重要。让墨离去梦境,或许能助她一臂之力。”   冰皇:“也好!”   一阵飞雪狂卷而来,遮天蔽日。   墨离的眼前忽地突现了迷幻连绵的雪城,墨离走了进去,背后的风雪骤停。雪墙垒垒,他处在迷宫般的雪城中央,无路可退。   “师父!——”墨离顾不得疑惑,压住心中的惊慌,继续寻找龙葵。   ☆、相聚首   雪城内,一处天空青黄相接,一条巨大的玉青龙盘旋在半空,正四处喷着火,将龙葵困在火墙当中。   龙葵已现出红色,抓着弓箭一边躲避火球,一边不停地射向半空。   玉青龙没被伤及半分,反倒红葵累得半死。   红葵停下来破口大骂:“有本事你就下来,看我不打死你!”   玉青龙不屑:“我就让你一只爪子。”   红葵:“你这么多爪子,只让一只不公平!”   玉青龙无奈:“都让你,我就不用爪子!”   说着长长的尾巴甩过来一剪,红葵敏捷地跳开,一手揪着尾巴而上,一手幻化出长矛一刀扎入鳞片缝隙,准确度高得似是久经沙场。   玉青龙撕吟一声,猛烈扭动起来,只听得“铮”地一声,长矛断裂,矛头陷入龙的肉中。   龙葵被狂急甩出,断矛直射过来,穿透了龙葵的小腹。   龙葵被钉在地上,鲜血淋漓,动弹不得。   玉青龙哀鸣挣扎着,矛头越陷越深。它从高空中直挺挺地摔了下来,转化为人形。   他浑身血淋林,痛苦难当却找不到矛头。他回过头来,竟长着龙阳的脸,龙葵一呆,泪涌而出。   他痛得扭曲了脸,开口:“龙葵,你为何这么狠心?”   龙葵答不上话来,拖着半残的身躯一点点地挪过去。   “王兄——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诉着靠近,身后是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怒斥:“你别过来,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她泪如泉涌,痛得已经挪不动半分。   他道:“从今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聚力拍向自身,血花迸射中,一枚血红色的矛头探出,骨碌碌地滚落到龙葵的脚边。   龙葵颤抖着拾起断矛,再抬头,王兄已不见了身影。   她捂着血红的矛头,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亲手杀了她王兄。血污成河,满地狼藉,她多么痛恨自己的这双手,就着矛头奋力地扎进左手臂,挑断了自己的手筋。   墨离发现动静赶到时,龙葵已经晕厥,倒在血泊之中。她的左手废了,小腹血流不止,危在旦夕。   “师父!师父,你不要吓我……”墨离赶紧手忙脚乱地为龙葵包扎,用他弱小的灵力为龙葵疗伤。   ……   龙葵醒来,发现力竭倒在一旁的墨离,听他在梦中喃喃,怕师父离开自己。   龙葵忽然顿悟,她对于墨离不就像王兄对于自己吗?她岂能因为失去了王兄,就丢下墨离不管,让墨离将她遭遇的痛苦再经历一遍,她想都不敢想。   龙葵擦尽眼泪,放下了一切。   就像这左右手一样,她失去了左手,还有得力的右手,生活并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于是乎,龙葵带着墨离开始了历练之路……   眨眼之间,几个月的时间已悄悄从指缝中流逝。龙葵墨离打怪能力升级,心性更是长大了不少。冰皇觉得是时候了,撤去梦境,放龙葵下山。   另一边,追寻冥王无果,忘忧水的解药就不得而知了。玉璃整天闷在玉清宫郁郁寡欢,终于决定回雪山,去探知冰皇口中的玄冰洞。   清晨的天气总是格外的好,雪山上的雪下得薄了,天边竟出现了太阳。太阳一直追随着龙葵与墨离,像是在为他们指清方向。   远处,一个人影孤孤零零,向这边走来。   近了近了,他着一身锦衣墨袍,与这皑皑白雪间显得格外刺眼。   高挑的身材,秀长的眉毛下妖娆的丹凤眼,硬朗的五官下胡子拉渣,年轻俊秀的妖孽脸布满了沧桑,很难看得出他是曾经迷惑万千少女的琉璃宫宫主。   他一脸疲惫,几天来寻觅玄冰洞的结果是,他几近得了雪盲症依旧一无所获。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跌跌撞撞。   忽地,听得一声甜美的娇音,夹杂着无穷的喜悦与震惊。   “王兄——”   一少女飞奔而来,一股脑扑到玉璃的怀里,顾不得玉璃摇摇欲坠的身子,满满的哭腔汹涌澎湃,“王兄不要不理龙葵,龙葵知道错了!王兄……”   眼泪簌簌地滴落下来,湿了玉璃的衣角。龙葵窝在玉璃怀中止不住地哭泣,哭得身子一颤一颤停不下来。   身后的墨离微侧过身子,垂下了眼帘,眼里的神情意味不明。   玉璃已是说不出话来,紧紧地抱着龙葵颤抖。眼泪糊了双眼,他不知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还是龙葵真得就在眼前!   两人旁落无人地抱了好半天,太阳不知不觉间隐去了踪迹。   “小葵,我以为你……”见龙葵投来探寻的目光,玉璃转而笑笑,“我以为,自己这辈子注孤生了!”   “……”龙葵蹙着眉,困惑不解。   “好了,”玉璃摸摸龙葵的小脑袋,笑道,“从今后,我们回琉璃宫久居!”   “嗯,只要王兄肯原谅龙葵,不再丢下龙葵,龙葵就心满意足了。”   下山的路,似乎顺溜了不少。两人讲述这些天的经历,发现被冰皇耍了一遭,都释怀一笑。玉璃心里其实充满了感激,若没有这一遭,或许他没这么快明白自己的心意。   对于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错过了一眼都叫浪费。   就这样,欢声笑语充斥着一路,可怜墨离,默默地跟在后边。   琉璃宫,实在是个绝佳的风水宝地。   自然娇美,建筑华丽,搭配起来更是巧夺天工。   “玉璃哥哥!”蓝琳迎了出来,才发现了龙葵,一时间脸色的笑容僵硬了不少。   她还有点心有余悸,难以接受龙葵,自从她看到她的粼风哥哥处处护着龙葵。   “蓝琳!”龙葵一阵惊喜,笑着打招呼。蓝琳一偏头走了,让龙葵一时尴尬万分。   玉璃忙安慰:“不要理她,过会她就好了。”   龙葵讪讪,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墨离在后面对着蓝琳的背影嗤之以鼻。   过了几天,青拂门的一女子到访琉璃宫,正巧玉璃出去了,碰见了龙葵。   “你是谁?怎么在琉璃宫里?”女子火气很大,“玉璃是从哪结识了你这小妖精?”   龙葵完全懵了,自己从没争红过脸,不想对方一开口就□□味十足。   倒是身后的墨离淡淡地开口:“你,又是哪来的小妖精?”   “你!”女子气结,“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管你是谁!这儿是我师父的居所,你不请自来还出言不逊,我完全可以将你轰出去!”   “你敢?”   “你可以试试看。”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一柄魔剑疾飞而来,骤停至女子眼前。   速度之快让女子一惊。   但毕竟是在江湖里混的,女子迅速整理仪容,哼了一声:“你们别后悔!”   墨离一脸恕不远送的表情。   似乎如今的墨离,已不是那个贪玩爱闹,依赖着龙葵的小剑灵。   至少在这一刻,他站在她身后,就完全是她坚强的后盾。   ……   这几天,玉璃都没有回宫,龙葵有些闷闷不乐。   而玉璃的红颜知己似乎太多了,一天之内总有几个那样的找上门来。往往看到龙葵的第一眼都没给过什么好脸色,有嫉妒如仇的,有酸溜溜发臭的,也有满嘴明讽暗讽的。   龙葵被折磨地满心疲惫,好在最后都被墨离打发了。   “师父,如果你在这儿待得不开心,我们就走吧!”   龙葵满脸忧虑,疑迟地摇摇头。   “殿下哥哥这么久了都不回来。师父,要不我们下山找他吧!”   龙葵的眼睛扑闪,墨离试探着继续问:“我们现在就下山吧,就能早一点见到殿下哥哥了!”   龙葵被说动了,答应下来。两人说走就走,完全不理会侍从的劝阻。   山脚下,两人碰见了跟丢冥王的宇修祁、貔麒两人。宇修祁本就是个闲散王爷。跟弟弟宇修谟不同的是,弟弟官封大将军,战场杀敌,御前守卫都离不开他,自己则处处多余。   于是,这两人听闻了龙葵的事,便陪同龙葵一起去找玉璃。两人本来的目的便是陪同龙葵寻得王兄。如今有了机会,他们心里最想的便是看看龙葵心心念念的王兄长什么样子?   或许这是两个情敌有史以来第一次统一想法。   一行人在盛都的客栈碰见了玉璃。   不知什么事,玉璃的面前跪着一男一女。玉璃一脸面无表情,懒懒地拨弄着手上的白蛇,看也不看两人一眼。   街上的人早已司空见惯。客栈的老板哆哆嗦嗦地发抖,躲在帐台后面,客人早就逃之夭夭。   “王兄?”   龙葵叫了一声,大街上的人齐刷刷地回头,一时间都滞留不前。   有人开始冷笑,有人叹息,有人小声议论,都觉着这女孩嫌活得久了。   跪着的一对男女闭紧了眼,一副倒了大霉生无可恋的样子。   玉璃回头,从隐怒到惊讶再到惊喜,他只花了两秒。   “小葵,你怎么来了?”   余光瞥到了两只雄性动物,脸立马阴了下来。   这醋味似乎有些浓了。   “这两位是谁?”   宇修年家教极好,谦谦君子作答前都要据礼作揖。所以刚轮到答话时,被玉璃生生地打断了——   “你们都退下!”   玉璃将白蛇交与一旁的侍从,擦了擦手,笑看龙葵,“来得正好!今晚有花灯节,晚上我带你去逛逛!”   龙葵一脸惊喜地点头。   玉璃拉过龙葵快速地远离那两只雄性动物,脸上却不动声色:“趁着天未黑,我们先去逛逛,看小葵想吃些什么?”   “王兄,有雪梨膏吗?”龙葵不忘舔舔嘴唇。   玉璃笑了,这一刻他的心才稳固下来,“当然有了!小葵还爱吃什么?跟我说,我都给你买回来!”   龙葵笑眯了眼,仰着一张小脸,一脸的幸福。   身后被忽视的三人脑门上齐刷刷地挂上三根黑线。   ☆、自珍惜   今夜的花灯会也是醉了。就因为玉璃胡诌诌的一句话,大家临时抱拂脚,举办了一个花灯节。   赶制的花灯是齐全了,但是相应的各色游戏则粗制滥造,本着骗三岁小孩的目的在那瞎起哄。   玉璃看得头疼,一路上不住地揉穴。百姓更是看得心慌慌,说一句话要看玉璃的脸色三次,支支吾吾地,终于引起了龙葵的怀疑。   “王兄,他们很怕我们吗?”   龙葵手上挂着一盏精巧的河灯,怀中抱着各色小吃,沮丧地坐在岸边,看河中的花灯飘飘荡荡。   “哪有?”玉璃摆出夸张的表情,道“他们是被小葵的美貌惊呆了,都语无伦次了!”   龙葵害羞地娇嗔:“王兄你说什么呢!”   “小葵,我们把这只河灯放了,可以许愿哦!小葵有没有什么心愿?”   “小葵能待在王兄身边就已经知足了,小葵没有心愿。”   “那我还有心愿,希望小葵天天快乐,年年开心!”   龙葵露出甜蜜的笑容,“王兄,我们一起来放花灯。”   美轮美奂的岸边,无数河灯打转着随流而去。   光影交错,蓝紫红绿点缀了一对璧人娇美的容颜。   一叶扁舟,一簇河灯。   玉璃带着龙葵蜻蜓点水,须臾之间登上了小船。   他们的背影伫立在河灯丛间,越驶越远,已是缥缈虚无,只听闻笑声朗朗。良辰美景,赏心悦事,殊不知是他们点缀了凡尘,而非凡尘造就了他们。   次日中午,龙葵醒来,不见玉璃的身影。   侍从被逼问再三,才支支吾吾地说了玉璃的去处。   青龙教内,高殿上,玉璃脸色冷冷。教主跪在下方冷汗涔涔,昨夜的一男一女跪于一旁视死如归。   玉璃:“胆子肥了不少,欺骗在先,逃跑在后!呵!你女儿对你就这么重要?”   教主惊恐:“不要伤害我女儿!所有的罪责都由我一力承担!”   玉璃懒懒抬眸:“你女儿的命似乎更值钱一点,或许会有新趣味。”   话未完,两旁侍从上前,一左一右“咔嚓”一声,打折了那女子的腿。   那女子痛苦地匍匐在地,口吐鲜血。两边的男人都痛心地惊呼。   侍从架起那女子,另一侍从提着一把光亮的匕首上前,在女子的眼前悠悠地晃。   “不要啊不要!”教主老泪纵横,爬滚到玉璃跟前,拽着衣角,“殿下开恩呐!老奴愿做牛做马,粉身碎骨报答殿下……”   玉璃厌恶地一脚踹开。   与此同时,侍从在女子的脸上狠狠地划了一刀,鲜血直哧,女子已痛晕过去。   这一幕,落在了冲冲而来的龙葵眼里。   一声惊呼,龙葵吓得半死,哆嗦着盯着玉璃泪眼模糊。   玉璃赶紧挡在龙葵的面前,怒斥后面的侍从:“谁带她来的?”   龙葵抓住玉璃的衣角,玉璃低头看她,眼里惊慌得不知所措。   “王兄,放过他们吧。再大的错也用不着这么残忍的。”   “小葵不哭了,我答应就是了,我带你离开这儿。”   玉璃慌乱地带着龙葵离开,顾不得任何吩咐。   黄昏,客栈,玉璃好不容易哄着龙葵入睡了。   看着龙葵擎着泪水的脸蹙着眉,睡得极不安分,玉璃心里恼怒。他悄悄地出去关上门,叫上侍从准备处理完今天的事。   谁也没注意到,玉璃走后,龙葵的房间里闯入了一个人影,杳无声息。   青龙教的牢狱,玉璃等人刚入牢门,一把飞刀疾呼而来,略过玉璃的眼前横插在脊柱上。   定情一看,上面钉着一张字条。   “有人!追!”身后浩浩荡荡的人马已飞身追出去。   只有玉璃镇定自若地夹过字条来看——   “龙葵在我手里!后山坡,竹石林,带上教主和叶旭换人。”   玉璃眼里起了一丝波澜,一人惊慌地直扑到自己的面前:“殿下!荀七不见了!”   玉璃眉头一皱,将字条捏个粉碎。   荀七,是青龙教的顶级高手。自小被青龙教的教主收留,经过专门的训练终于爬上了暗卫头头的位置,深受教主的青睐。   可惜,情关难渡。作为杀手,感情是最致命的药物,偏偏他甘之如饴。他对教主的宝贝女儿——叶旭日久生情,两人也是情投意合。   不久前,被教主发现。教主恐慌之下狠心断绝两人来往,将荀七发配分舵。本以为能将此事掩藏,不想女儿情根深种,偷偷追随荀七而去,被玉璃发现抓回。   事情算是闹大了,谁都知道即便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到了玉璃手中,就只有死路可选了。   教主也深知其中的道理,为了宝贝女儿,不惜赌注一把。求玉璃给自己三天的时间抓回不败战神龙葵作为交换。不想苍天无眼,龙葵不见踪影,女儿难逃厄运。思前想后,教主终于下定决心让女儿跟着荀七私奔,从此亡命天涯,只求保住一命。   可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玉璃的手下。过不了多久,即便玉璃不在,他们还是将女儿抓回关押候审。   如今玉璃回来,即便再多的意外,大家都难逃一死。   荀七和叶旭本来已经视死如归,只为成双成对。可今天,当心爱的女子在自己的眼前备受折磨时,荀七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果断地做了决定,准备抓住玉璃的软肋龙葵,靠她来杀出一条血路。   月黑风高。   后山坡,竹石林,来者孤身一人,黑袍束发,自带冷冷乌风。   走近一瞧,竟不是玉璃。看他满身煞气,又提早而来,荀七心中猜到了大概,此人定是发现了龙葵被抓,孤身赶来相救的。   没错!来者貔麒,以他的性格,绝对是独来独往。只是这次他或许不知道,他面临的对手是赫赫有名的顶级杀手。   既然赫赫有名,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又加之貔麒之前受过重伤,恐怕今夜,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龙葵被下了药昏迷不醒。貔麒一身戾气爆表,貔貅原形伫立身旁,凶神恶煞地蓄势待发。   荀七轻蔑:“貔貅倒是罕见,只不知实力如何?”   貔麒:“交出龙葵,既往不咎!”   荀七冷笑:“我就让你先出手。”   貔麒向来不喜欢废话,更不屑虚名,直接一个招呼,貔貅猛扑而去。   荀七双手绕到肩上,从背后拔出双剑。   左撩右刺,左点右劈,左提右抹,左扫右缴……左右配合,行云流水。   他就着貔貅迅猛之势陀螺般贴身疾旋,剑柄一抖,两剑疾甩而出。貔貅一击不中,调头再击。荀七嘴角一杨,只它中计,大喝一声,斗然跃高,身在半空,伸出剑指集中力量在坠落的剑首处一点,轻轻一个跟头,窜自貔貅后方。这一点看上去轻描淡写,力道却是极大,貔貅刹车不及,被一剑贯穿。“铮铮”两声,双剑深入地下二尺有余,剑柄穿出貔貅下肚,殷红血液贯流而下。   貔貅哀嚎一声,摔滚出数丈,挣扎了几下再也不见动静,只剩下喘息低吟之声。   貔麒跟着受挫,狂吐了两口鲜血,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你走吧!你打不赢我的!”荀七将双剑插回剑鞘,转身往回走。   貔麒终归是貔麒,他猛扑过去,迎着荀七迅速出鞘的剑扑过去。他的身子被还温湿的寒剑贯穿,然他锋利的手爪刺进了荀七的胸腔,扎到了他的心。   荀七瞬间痛得窒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来一招同归于尽,所有的防守补救都已经晚了。荀七捂住伤口,撑着剑半爬半立,终是痛得动弹不得。他在后悔刚刚对他手下留情了。   貔麒身上的伤口虽不立即致命,但鲜血汹涌,不止血怕要丧命。然他只是粗粗扎紧靠近心房的动脉,便强撑着来到龙葵的身旁,抱起她一步步地往回走。   鲜血染上了龙葵的发丝,顺着她的颈部滴落。   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动着。   貔麒挺着一口气不敢喘息,每挪动一步,大片鲜血随之溢出,痛裂得差点摔了龙葵。   恍恍惚惚之间,他似乎听到寂静的夜里有虫声戚戚,有火把丛丛,有人声缥缈……似乎向他奔来。   ……   当玉璃火急火燎地赶过去时,他还是晚了一步。   他看见一个人满身鲜红地向他走来,抱着龙葵一步一顿。映在火光中的他青筋暴露,血汗淋漓,还在执着地坚持着,咬着牙一声不吭。   此时此刻,他逆着火光而来,气势凌驾于自己之上,抱着龙葵的他让他嫉妒地发狂……   翌日清晨。   当龙葵得知貔麒因为自己重伤的事,便顾不得用早膳,跑去貔麒房内照顾。这一幕玉璃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   看到龙葵泪眼婆娑地唤貔麒大哥的时候,他总是浮想出之前龙葵和她王兄在一起的场景——护她,爱她,为她散尽一生的生命,这不就是她的王兄么?   玉璃黯然地退了下去,自己除了仇敌颇多,给龙葵带来灾难外似乎是一无是处。   他能给的,貔麒也能给;但貔麒为她牺牲掉了的,他做不了。   他呆呆地坐在龙葵的房内失魂落魄……   整整三天三夜,龙葵守在貔麒的床边不挪半步,茶饭不思。玉璃则在龙葵的房内不休不眠,苦苦守候。   然而三天过后,貔麒还是昏迷不醒,龙葵却得到了另一个噩耗。   貔麒的另一个形体——貔貅死在了野外,今日搬回了它的尸体。   面对僵硬冰冷的尸体,龙葵几乎晕厥了过去。曾几何时,这只可爱的貔貅是她一手救活的,陪她嬉闹玩笑过,如今这般毫无征兆地撒手离去,这叫她如何言说这内心的痛楚?   在这幻想世界中,“形体分离”是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使命。一旦形体分离成功,他们便相当于有两条命。   刚出生的他们两个形体还无法分离,共生共亡。   一个形体是人形,于人类世界的人无异,不过是比他们长得更英俊挺拔,更美艳高挑罢了;另一个形体则是各色各样的,化族而分有龙族、异龙族、女娲族、灵蛇族四大种族,小门小户的还有雪女族、蝙蝠族、貔貅族等。   也因为异于人形的另一形态寿命长久,幻想世界里人人都很长寿,可达十几万岁,而且永葆青春。   但是,一旦他们□□产子,便会像人类一样老去,寿命也会剧减。   因而,人形低贱,生存在这世界的人的身份标志是那些龙形、蛇形等。一旦你只剩人形,便失去在这幻想世界的通行证,要被众人驱逐。如果是天生只有人形的,就更难逃厄运了!   当初,河述拼命地形体分离便是这个道理!   当初,雪女的雪形被散尽,人形(龙葵)被丟弃到青铜门外永世不得入内是这个道理!   当初,玉冰儿失去一命,人形丢在人类世界成长也是这个道理!   如今,貔麒也要遭受驱逐。   然而,他还重伤未愈!他还昏迷不醒!   人人都在担忧着这个问题,只有龙葵还被蒙在鼓里,不清不楚。   时间一天天地在指尖流逝,貔麒一天天地呼吸微弱下去。龙葵天天哭肿了眼,玉璃夜夜操碎了心。   ☆、一滴泪   终到了那么一天,作为渡魂使者的河逆姗姗来迟。   貔麒仍旧呼吸微弱,毫无血色。不忍龙葵这般心碎,河逆毅然地决定抗旨不遵。   他告知龙葵如今能救貔麒的唯有火山上红色的桃金娘花。《本草纲目拾遗》与《广西中药志》上都有记载,此花五百年开一次,一千年结一次果。花色以黄色为主,难求的红色有补血行气,起死回生之效。   只是这火山,是异龙族的地盘。桃金娘树又是他族的圣物,除了常年有异龙驻守,环境也是十分恶劣。   而且去火山难免不被误认为叛离龙族。   龙葵自是要去,玉璃虽不乐意为情敌跋山涉水且背弃龙族,但是龙葵——他必须要时刻守护!   要去火山,必经过龙族、异龙族两族交界之地——冰皇山。   冰皇得知此事,将貔麒冰封在雪山地底下,以延长他的生命气息,也可以让龙葵无后顾之忧地采药。   然诸事都有它的不顺。龙葵来冰皇山当天,紧接而来的是追捕众人的兵将。   只不过这一次,是玉帝亲自出马!   窜逃异龙族,这事非同小可。除了私怨,还有公愤,似乎这一次,龙葵在所难逃。   玉帝出马,果然非同凡响!   青苍的天际骤然被南边一角的银色席卷湮灭,一道银光贯穿天际,直冲凌霄,浑厚的灵力笼罩住冰皇山顶厚实的云海。   顶上宫殿的众人在严威之下屏息不言,皆缓缓跪落叩首,心里充满了臣服之气,映在眼里满是惊骇恐慌。   整个雪山苍穹之下,唯有冰皇能够昂首独立于云海之上,睥睨四周。   “冰皇,交出龙葵,往日一切烟消云散。”   “呵!我若不交呢?你要从我这玄冰峭雪的死尸上踏过不成?”   “今日我来,并不是想斗个你死我活!你我交恶,便是弃苍天大地于不顾,殃及数万无辜生灵,你于心何忍?”   “生灵枉死与我何干?苍天泯灭于我何系?今日就算不为龙葵,也该清一清我们之间的恩怨!”   冰皇身后浩瀚云海,万丈玄冰,凝落阑干,冲天矗立,破雪而出,劈山而来。似有千吨之力翘首而起,如破空闪电奔腾不息,轰隆不绝,铺天盖地朝着玉帝的方向席卷而去。   沿路山体皲裂,山上万妖万物悲鸣不息,纷纷摔下千丈峭崖,万丈悬壁。   错落崖体剥开冰川,玄冰夹杂着暴风之力,破竹之势,破开百丈积雪,朝玉帝迸射而去,轰隆巨响,毁天灭地。   声停,风止,气息。   一切尘埃落定,逆光流转止息。   玉帝凝立云端,鲜血犹如断线珍珠,颗颗坠落云间,染红了一方的云海,红艳诱人。   千疮百孔,血滴成珠。   他被玄冰贯体而过。   血珠犹落玉盘,嘈嘈切切,清脆不绝,一声声扣动着冰皇的心弦!   “为何不躲?”   “我受你一招算是两清!”   “两清么?一招就够了?”冰皇心痛至极反倒冷笑,“流年,你欠我的,今生你还不完!来世,你更还不起!”   冰皇神情恢复冷冷,一转身,有一滴眼泪随风而逝。   她长袖一招,龙葵等人沿着冰皇山北面的峭壁滚落而下,倏忽之间,不见踪影。   “你!”玉帝一时大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滚出边界。   冰皇山以北,是火山群岛,那是异龙族栖息的地方。   “以你的功力,深入巢穴逮捕他们又有何难?”声音冷冷没有一丝人性。   冰皇背对着,微眯着眼,迎着阳光一步步地朝宫殿走去。   今日的太阳似乎更盛了,有些许的刺眼。   玉帝轻咳几声,嘴角终溢出了血丝,苦笑:“你就这么希望……看我送死么?”   冰皇脚步一顿,很快又抬起。   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远远飘来,掷地有声——“是!”   玉帝神色一黯,望着冰皇的背影浅浅叹息。如果你真能做到一直恨我,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真的是这样吗?右手缓缓展开,现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正是冰皇的那一滴眼泪!   玉帝紧紧地握住泪珠,忽地神色一变,吐出了一大口血,人向着万丈峭壁倒下去。   “玉帝!玉帝!——”众人惊呼,急忙驱龙冲下去。   ……   冰皇山的北面,只有浩阔的海。   龙葵等人摔下来,一头扎进了海里。海水冰冷刺骨,被滚得晕晕乎乎的众人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赶紧往附近的岛屿游去。   上了岸已是黄昏日落,望向远处的冰皇山,发现它已经被劈成两半,大量积雪滚落而下,浮于海面,随流而去。   期间妖物精灵死伤无数。   众人默默哀悼了会,收拾起沉重的心情,向火山进发。   这个岛屿无边无际,远处是连绵的火山群,有的已经熄火,顶峰一色雪白;有的宛如新生儿,精力充沛地喷发着岩浆,满目都是赤红的沟壑;有的则蠢蠢欲动,像是皮肤皲裂的模样,植被点点。   河逆指向远处的一座的圣火山,“我们到那儿去!”   不知藏着掖着走了多少天,众人终于能贴着圣火山的山脚绕行了。   桃金娘花集中长在山腰处,四周沟壑纵横,遍野颓唐,是一片凄凉之象。这些都是火山喷发过后,熔岩冷却下来的结果。没有植被能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下生存,除了桃金娘,从一株普普通通的草长成参天大树,开出炫美的花,结出沉甸甸的果。   一切是那么的绚烂,黄色簇拥着一点红,勾勒出一个幻梦般的花庄园。   在这荒凉的火山上卓然而立。   “快看,这儿有个洞!”   “这是岩浆流通道,或许会是一条捷径。”河逆带头,钻进了岩道里。   “岩浆流?那万一火山喷发,岩浆从这流过,我们,我们不就……”有侍从害怕地嘀咕。   立马有人讥讽了,“你怕你回去啊!乌鸦嘴能少说几句么?”   “……”   对于他的手下们,玉璃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牵过龙葵紧随河逆身后。   岩道里黑漆漆地,河逆用碎布包着树枝做了个简易的火把,喷火将它点燃。   深入后看四周,发现上面长着一种红色的地衣。   “这环境是湿润的,大家四处看看,或许能找到淡水。”来火山岛这么多天了,他们还没碰过一滴淡水,干渴得嘴唇都裂了。   水没找到,看见的生物多了不少。这里的昆虫都是透明的体色,由于长时间居住在黑暗里,眼睛已经退化得几近失明。   由于饿得慌,众人忍不住生吃起虫子。   “殿下,诺,食物。”被唤乌鸦嘴的侍从给玉璃送了几只自己捕抓的虫子,笑得一脸傻傻的样儿。   “听,有脚步声!”河逆忽然停了下来,“就在前面!”   他忽然一个健步窜过去,众人一时吃惊,顾不得疑惑跟着跑过去。   前面一处地方忽地豁然开朗,顶上垂着繁多粗大的藤曼,上面张开的细细毛绒上挂着璀璨的水珠。   众人惊喜,涌上前用嘴吸取水珠解渴。   河逆赶紧阻挠:“别喝,绒毛有毒!”   然而还是晚了,有几个嘴快的被上面的绒毛扎到,嘴巴迅速肿得巨大,开始奇痒无比。   “别抓!”   怎么做得到?奇痒和疼痛让他们忍不住地抓挠嘴巴,嘴唇就像蜡化了一般被他们抓了下来,个个惊恐万分。   中毒之人颈部的血管开始凸出。瞬息之间,黑褐色的血液从下颌开始,通过颈动脉部流向全身。   他们惊恐地怪叫着,痛苦地抓挠着——   乌鸦嘴连滚带爬到玉璃跟前,痛得语无伦次:“殿下,救救我……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他无助地抓着,蜡黄的手扯上了玉璃和一旁龙葵的裙摆。手上黑褐色的血脉肿胀得清晰可见,画面恐怖异常。   “殿下求您想想办法,他可不能死在这儿。”一侍从靠前向玉璃求助,乌鸦嘴就势抓上了他的手。   “别被他们碰到,会感染的!”   河逆的话未落,那侍从的手已从与乌鸦嘴交接处开始干瘪,黑褐色且肿胀的血脉管瞬息替代了一切,从掌心向着肩头延伸,速度之快堪比洪水。   侍从惊恐地盯着自己的手臂,想挣脱已来不及了。   玉璃眼疾手快,夺剑砍下了侍从的手臂,本以为保住了侍从一命,不想他大吼一声,痛苦地滚落在地,肩头截断处外露的血管瞬息萎蔫,黑褐色延伸之势不减,整个人都被包裹了进去。   众人纷纷后退,龙葵还被乌鸦嘴扯着衣裙,差点绊倒。   玉璃速度地砍下了乌鸦嘴的手,乌鸦嘴毫无痛楚盯着断臂,另一只手又抓住了龙葵的裙摆,并借势站了起来。   龙葵早已是吓得面色惨白,僵愣着身子一动也动不了。玉璃当机立断,挑破了裙摆,迅带龙葵往旁窜去,回手一刀,砍落了乌鸦嘴的头。   褐色的浆液迸射出去,乌鸦嘴僵着无头身子终于一动不动了。   “啊——”却有人嘶声力竭地喊了起来,退无可退的他被浆液溅了一身,未等毒素蔓延全身,玉璃已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头。   众人畏畏缩缩地挤在角落,再也不敢上前,看着曾经的伙伴们一个个原地打滚着,最终蜡化而亡!   整个过程触目惊心!   经过了这么诡异的一幕,大家都想立马逃离!来的路上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都挺过来了?却偏偏折在这鬼暗的小东西身上!   “这就是桃金娘树的根系。”河逆叹息,小心地一点点挑开根系,露出顶上的岩隙,“我们从这儿爬到上去,避开异龙便可以摘到桃金娘花。”   众人看他安全通过,也顾不得说什么,个个火急又小心地往狭缝爬去。   一到地面,眼前一株庞大的万年古树,树冠跟它的根系一样庞杂,铺天盖地般,遮蔽了烈日骄阳。   ☆、长泽太子   红色的桃金娘花,长在高高的树梢上,如红霞漫天,似桃之夭夭。   它软软的细针花瓣全数展开,上头挂着毛茸茸的小灰球,红艳芳华,傲然而立。   不愧是火山至宝,随时会被岩浆浇濯的地带,竟能开出如此妖孽绝代的花!玉璃心里赞叹着,一个轻功踮上枝头,快速地摘下桃金娘花,轻盈落地。   “什么人?”一人厉声喝到。   两把镰刀齐刷刷地袭向玉璃的背后。玉璃本是轻蔑一笑,转身迅速挑开镰刀,忽地肚子剧痛,不得不停下手,险险地躲过攻击,脸色已是苍白至极。   “接着!”他顾不得思考,赶紧将龙葵抛给离自己最近的河逆。一耽搁,人已被架在了镰刀之下。   “王兄——”往回跑的龙葵被河逆及时地拉住了。   “竟敢擅闯圣火山!谁借你们的胆?”身后异龙说着,火焰至喉,即刻喷出,要将入侵者焚烧成灰,杀鸡儆猴。   “殿下小心!”一侍从用尽全力将玉璃推开,受尽火焰焦灼而亡。   倏忽间振翅的声响不绝,一大群异龙自山顶的火山口处飞出,铺展开的庞大身躯如乌云压境,气势逼人。   战斗力悬殊,这是常龙与异龙交战的必然,更别说对方数目众多。玉璃带来的侍从只剩下两人在拼死奋战,而玉璃冷汗涔涔,痛得恍惚,无力援手。   一直旁观的河逆揪着心,心里已是千回百转,救还是不救?一旦救了,他又要回到那个牢笼去了,而那儿,根本没有他想要的生活。   但一切的纠结,都在收到龙葵求助的眼神的刹那间终结——   “住手!”   凌厉的语气一点也不像之前的河逆,说话忍让三分,低声细语。   “看清楚了我是谁?”   一群守卫仓皇失措,纷纷跪倒在地,“是长泽太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殿下恕罪!”   “告知炎长老,长泽回来了,叫他出来为我们接风洗尘!”   “是是是!只是殿下,这桃金娘花……”   “嗯?怎么,我摘不得吗?”   “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去通报。”   “原来是异龙族太子,失敬失敬!”负伤累累的两侍从冷笑着走近河逆。   河逆已神色大变,对着立即采取行动的异龙守卫大喊——   “住手!”   然为时已晚,侍从剑未举起已被行动果决的异龙守卫斩杀了。   两个人头,就这般骨碌碌地滚落到了河逆的脚边……河逆及时蒙上了龙葵的眼,喝退了守卫。   满山腰血污狼藉,唯剩尸首。   玉璃缓缓地撑起沉重的身子,面无表情,一瞬不瞬地站着……才一夕之间,随他二十多年的亲信……   终于仰头肆意大笑,笑得心与肚子都痛了,笑得泪水都溢了出来。   “王兄,你不要这样!”龙葵扑过去抱着玉璃的腰,紧贴着他的身子默默流泪,已是累得有气无力。   玉璃却笑得停不下来,像被点了笑穴般,悲哀地笑着,大声地笑着!   久久不肯低头——   因为他怕一低头他的眼泪会轻易地流下……   河逆看着这一切垂下了眼帘,倒不是替玉璃哀痛,而是他知道龙葵的身子已经在摇摇欲坠了,却还陪着他强撑着……   就在下一秒,他被玉璃就着衣领提将起来——   “长泽是吧?”   “哈哈哈,长泽太子?太子殿下?”   玉璃一直笑得停不下来,笑得有恃无恐。   “一句话的事情,为什么要这般耍我们?哈哈哈哈……”   笑得岔气,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都是你的棋子是吧?异龙族的神童,哈哈哈……我们怎该小觑?”   “冰皇山,岩流道,哈哈哈长泽,死的人够你交差了么?”   河逆自始自终都没有反驳。他一直注视着龙葵的一举一动,就在她精疲力竭滚下山腰的那一霎那他失声喊道:“龙葵!”   河逆挣脱了玉璃跑过去,却被玉璃绊倒了,冷冷的声音里终没了笑声:“不许你碰她!”   “先救她,会受伤的!”   玉璃飞扑而去……   “长泽,这笔账——找机会我跟你好好清算一下!”   异龙的巢穴是盘踞在岩浆上方的穴洞壁上,紧挨着绕成一周,内部的道路错综复杂,房穴也是多窟,以便有个万一时能及时逃跑。   “炎老,还望你妥善安置我的朋友!”   “一定一定。长泽你跟我过来,我有事找你!”   “炎老,你先帮我看一看这姑娘吧,她一直昏迷不醒……”   “你放心,她体内有多重灵力护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先跟我过来!”   长泽深深地看了龙葵一眼才跟着老头离去。   长廊一角的房间内,炎长老一改之前的和蔼态度,愠怒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没完成任务就提前回来,还带回了龙族的人。你是成心要气死我么?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你弄进去的,你这一闹还怎么回去?”   “你先别急着训我。我来时,误打误撞促成了龙族和雪女族的交恶,这个可算得上将功赎罪了吧?”   “龙族和雪女族交恶?你说的可是真的?”炎长老一脸惊喜,眉眼间都掩藏着笑意。   “你不信可以瞧瞧那冰皇山,正是双方交战的结果!”   “都交战了?”炎长老大笑,“干得不错啊,长泽!我待会就昭告全族,好让你升迁掌权,收拢民心。”   “别,这事与我无干,怎么……怎么能算我的功劳。”长泽眼神躲闪不已。   “傻孩子,你现在最需要的可是兵权和民心呀,别忘了,”炎长老忽地压低声音,“你可是要夺帝位的。”   “我,我……”长泽低着头支支吾吾。他不敢告诉长老,如今的他对权位毫无兴趣,他的心早被重要的人和事占满了。   “好了,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事情就留给我来处理。”   长泽只好住了嘴,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龙葵只是受了皮外伤外加累坏了,玉璃则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服过药后都无大碍,却把长泽急得守了龙葵一下午。到了第二天,房外一个女音早早地吵醒了美梦中的龙葵。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菱公主中邪了!”   众人赶去时,一个满脸褶皱,披着长长白发的女子尖叫一声,用手拼命地捂住脸。   “你们出去,都给我出去!出去!”女子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喊道。   丫环回报:“菱公主昨晚还好好的,今早一醒来头发皆白,人一下子老了,太诡异了!”   “莫不是中邪了?”   众人一时间阐开了话题。   “依我看,是昨天来的龙族叛徒,把晦气邪气给带来了。”   “说的是啊,都怪这长泽太子,仗着身份尊贵就为所欲为。”   “这关长泽太子什么事呀?明明是这些龙族的死皮赖脸好吗?”   “对呀,谁知道他们接近太子殿下有何居心?”   ……   “住。口。”许是看到了玉璃眼里的怒火,炎长老终于慢悠悠地出来主持公道了。   “菱公主,让老夫为你把脉看看。”炎长老恭敬一礼,过去探脉。   菱公主此时安静了不少,但仍用手帕蒙着脸,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   “看来是中毒了!老夫一定会将此事查个一清二楚,如果真是有人蓄意而为……”说到这儿,炎长老特意瞥向玉璃龙葵,“老夫定将他们碎尸万段!”   “炎老一定要替我做主啊!”菱公主哭哭啼啼地恳求。   玉璃冷眼看着他之前一直在隔岸观火,心里已明白了几分。   嘴角一挑,走上前去:“菱公主这事,玉璃也应当尽一份力才是!公主你说呢?”   菱公主偷偷瞥一眼玉璃,对上他这迷离的丹凤眼,心下几分娇羞,几分欣喜,忙不迭地点点头。   “既然璃公子要帮忙,这事就全权交给璃公子去查好了,免得我们冤枉了人。”炎长老捋着胡子笑得一脸和蔼。   “好啊!”玉璃回视长老,语气依旧懒懒。身后的龙葵急了,上前拉住玉璃的衣角,“王兄。”   “没事,不用担心。”玉璃低下头轻声安慰,温柔一笑。   几近黄昏,菱公主房内。   玉璃坐于桌边仔细地检查她日常饮食中的饭菜汤汁碗筷杯盏,最终一无所获。   “璃公子可有什么发现?”菱公主整张脸隐在曼纱中,但这不阻碍她全程将目光定在玉璃这张俊脸上。   “怕让公主失望了。”玉璃客客气气地回答。   “没事没事,”菱公主赶紧笑言,“璃公子还没用膳吧?不如一起在这吃吧。”   “不必麻烦,我该回去了。”说着玉璃起身就走。   “等一下,”菱公主连忙叫住,“我……我还有些话要对璃公子说,可能会对璃公子有所帮助。”   “明天!”   “明天怕要忘了。这……这很重要!”   玉璃回头看了她一眼,菱公主娇羞地低下头。   “说!”玉璃大跨步地坐回去,毫无表情。   菱公主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尴尬紧张了一阵才缓缓道:“昨夜,长清姐姐给我送来了一份糕点,说是给我当夜宵吃。这还是她亲手做的呢,我尝了一块感觉实在是好吃就一时间吃了很多,后来就犯困得厉害。”   菱公主说完看了玉璃一眼,玉璃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上的扳指。   “我也不敢瞎猜疑,毕竟平日里我跟长清姐姐最是要好。所以……也希望璃公子能帮我查个明白,早日除去我心头的疑惑。”   “她住哪儿?”   “她比较孤僻,所以住在最靠近岩浆的峭崖窟里。”   玉璃立刻起身而去。   “璃公子!”   玉璃站定脚,头也不回。   “璃公子明天可要记得过来……”羞答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最后不了了之。   玉璃在心里冷笑,抬腿而去。   菱公主看着玉璃消失不见的背影还在那儿恋恋不舍着。   “怎么?看上他了?”背后一个声音冷冷地传来。   菱公主一惊,迅速收敛仪容,对着来人必恭必敬:“炎老,他上钩了!”   “干得不错!”炎长老笑笑,丢给了菱公主一瓶药丸,“这解药你还得多忍些时日才能服用。”   菱公主赶紧回道:“能为炎老办事,长菱甘愿受苦。”   ☆、火山岛(一)   黄昏日落,玉璃却寻不见了小葵。   他找遍了住处,都没有发现小葵的一丝踪影,他恐怖地意识到——小葵出事了。   若不是下午看小葵大病初愈,身子太过虚弱不宜跟着自己吃苦,自己也断不会将她一个人留在房中。   如今懊恼也好,自责也罢,都于事无补。   他几乎是蛮横地打倒了各处的守卫,一路横冲直撞,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停在了火山腰上一个隐蔽的水岩洞口。   这个水岩洞洞口窄小,沿着斜向下的坡度滑下去却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低矮的岩壁遮住了这个水潭的广度,不知它有多幽长?   四周一片黑漆,凭借着仅有的从洞口泻下的月光,玉璃看见了骇人的一幕——这水潭的水是鲜红色的,像是鲜血般艳红夺目,又很腥臭。   这是血潭?   涌上脑子的第一想法让泡在水里的玉璃感到恶心异常!他现在只想逃离!。   忽然,“哗啦啦”地,一群蝙蝠从岩洞深处飞了过来,奋力地挤出洞口。声音回荡在岩洞里久久难以消散,他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哼,就凭它们也想对付我?太嫩了点!”   玉璃赶紧往幽黑的深处游去,试探着问道:“小葵,是你么?”   没有人回应他,就在他焦急这儿伸手不见五指,探明不清状况时,那女音又倏然响起——   “明知道小不点不会游泳,你还杵在那儿干什么?真不知道你王兄是怎么当的?”   玉璃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你再不过来,龙葵可就沉下去了。”   “小葵?”玉璃忧心忡忡,瞬息间游到了红葵身边。   红葵施法照明,玉璃惊喜地搂过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肚子的担忧、恼火都尘埃落定,他吐了一口浊气:“小葵,你没事就好!”   红葵拿一个手指嫌弃地支开紧挨着自己的玉璃,收效甚微。   玉璃看她神情,还以为是惊吓过度,一时间自责愧疚填满了心:“没事了没事了,是王兄不好,不该留你一个人的……”   “打住!”红葵不客气地推开玉璃,一脸冷漠:“别趁此机会占我便宜,好么?”   谁成想,这一用力过猛,红葵骨碌碌地被水给卷走了,水流涌荡起来,越流越急,竟从不远处长出了一个硕大的漩涡。   红葵被湍急的水流带到了漩涡的边缘,随着绕了几圈后,承受不了巨大的迫压晕了过去,褪为了蓝色。   玉璃猛扑过去,及时抓住了龙葵。不断扑腾的双脚化为了龙尾才得以将龙葵从漩涡里拉了出来。   看到龙葵晕了过去,下意识地想渡气给她,霎那间想起红葵的话,他顿了一下,暗自感伤。   下一息,他化作了玉青龙,将她罩上空气泡,卷着她朝漩涡中心游去。   头晕目眩,近了,近了,眼前终得一片豁亮。   他预料地没错,水流是相通的,他来到了另一个出口。   这是一个岩浆流通道网,通道高大林立且交织错杂,他和龙葵正趴在其中一个岩浆流通道口,在他们的面前,悬崖瀑布只有半步之遥。而他们的头顶是个绵长的裂痕,大量的水流正从上面倾泻而下,这水竟是血红色,在他们的脚跟处拉起了厚厚的血雨帘。   这上边应该就是那个岩洞了,这血水是从血潭流下来的。   玉璃检查了龙葵的伤势,还好,都是皮外伤。   他站在连接着悬崖峭壁的洞口处,看血水融入无边无际的瀑布中消失无痕,不禁心寒——看来想从这儿出去照旧是件难事!   夜色已深,他站在洞口边缘能看见漫天的繁星。   这悬崖,这瀑布倒是困不住他,只是加上了昏迷的龙葵,他不能冒险!一旦她摔了下去,很有可能就是死无全尸。   得唤醒她才是,让她骑在自己的背上,带她飞离这里。   可是,要怎么唤醒她呢?玉璃犹豫了,因为他仅知道的方法就是渡真气救她,这似乎正是某人所说的“占她便宜”,免不了被冠上“趁人之危”的罪名。   他能力有限,在“形体分离”这块领域涉足尚浅,他还无法像流年那样将另一形体完全脱离躯体,作飞骑使唤。若能如此,他便可以抱着龙葵骑着飞龙了,完全没了后顾之忧。   但只这二十年,他就达到了初步的形体分离,这样的成就在他人眼里已不是神童可以比拟了。   怪只怪他记忆尘封,曾经的修为都褪尽了。   看来在“不占便宜”的情况下,只能坐等小葵自己清醒过来了。她没什么大碍,应该不会昏迷太久。   玉璃将自己的外袍撕成一条条碎布,把龙葵每个破了皮的伤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龙葵多处粉碎性骨折了。他却还在百无聊赖地做着,如此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他似乎想起了雪山上初遇龙葵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的百无聊赖,也是这般地耐心十足——   那时的他看熙日残阳,探月亮星光,一直坐等她认清现实。   那时的她睡个不停,曲着身子蜷缩在自己的怀里,像个小懒猫。   现在的他看漫天繁星,坐等她清醒,却不敢将她抱在怀里为她暖身,因为现在的她抗拒自己。   或许这是个好的开始,至少证明了小葵再也不会将自己单纯地看作王兄,只是王兄而已!   这一晚,是他思虑最多的时候,也是他内心的自卑落寞展现得最多的时候。他在乎的人,他患得患失,他小心翼翼,可都没有勇气当面说清!   他的小葵,唯一让他把控不住自己!   繁星还未落地的时候,龙葵终于清醒了过来。   玉璃也理所应当地改变了主意,他带她去了山顶,良辰美景是不该错过了。   硕大的圆月下,他和她并肩而坐,望着星空谈笑风生。他们的头顶上是璀璨斑斓的星空,低得可伸五指摘星辰,明亮得在他们身边一闪一闪。   佳人才子,诗情画意。   他在默默地追求,可毕竟没什么经验。要知道以前,没有一个女子不被他的绝世容貌所倾倒,一直争先恐后地追求他。   如今,谁想到他会沦落到倒追一个女孩,对,是个不通情爱的女孩,还是个将自己摆放在“王兄”的位置上长达四千年的女孩!   他觉得这个任务,不是一般的艰巨啊!他得先讨她欢心——   他带她去了一个蝴蝶谷,那是他昨夜趁她在山顶的星光下入睡时探寻到的美景。   山脚下,视野所及是遍野的鲜花,鸟语花香,春意盎然,气候是如此的宜人。   “想不到火山岛上有如此四季如春的地方。”玉璃还在那故作惊讶。   两人涉水入谷,探得一蝴蝶谷,画卷美景,诗中意境,皆在此处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展现,让人不觉流连忘返,如痴如醉……   两人这一天玩得很开心,回到住处还是止不住地相视而笑。   担忧了他们整整一夜一天的长泽,此刻正站在龙葵的房里。看到这情形,瞬息间,担忧、焦虑以及对炎老的愤恨全都化为虚无,悲殇压住了心头。   “昨夜发生什么事了?”他还是提起勇气去关心她:“龙葵,你受伤了么?”   “河逆哥哥,我很好!”龙葵撤掉厚厚的布条,皮肤皙白透亮,哪有什么伤口?笑道,“一定是王兄贪玩,都骗过了我们。河述哥哥不用担忧,昨夜龙葵只是和王兄去赏星了。”   “哦,是这样啊。”长泽笑得僵硬,瞥了玉璃一眼看他不打算做任何解释,道,“那是我多心了,我先回去了。”   长泽匆匆离去,玉璃才冷哼一声:“伪君子!”   不过,小葵的伤是怎么回事?这么短的时间里竟愈合恢复如初了?   ……   “都说了龙葵姑娘不会有事的,现在人已经看过了,你也该放心了吧!赶紧去补补觉,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炎长老在屋里碎碎念。   “炎老,你老实告诉我,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没事么!”炎老也是心累,一大把年纪地,从昨夜到现在一直被长泽盘东问西地不能睡觉。   “那为何昨夜玉璃会如此疯狂,伤了这么多守卫?”   “无非是带龙葵姑娘出去赏星,被守卫拦住了!”炎长老哈欠连天,“我都不跟他计较这事了,长泽你还计较什么?睡觉去吧!”   “就是因为你不跟他计较这事才不正常,我不管你搞什么阴谋,绝不能伤害了他们!”   “要是进展顺利,还是个喜事呢!”炎长老捋着胡子笑了,弯弯的眼刀敏锐异常。   他打着哈气上床睡觉去了,不一会儿就呼噜声如雷。   ……   几日后的凌晨,玉璃惊醒过来,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难以相信。   他的额头竟有了几道皱纹,他的鬓角也花白了,他手上的皮肤萎缩得有些干瘪……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在变老!   怎么会这样?   没有生子前他们都是青春永驻的,几日间他怎会变得这般苍老呢?   他坐在镜前久久难以平静,看来菱公主的案子他想置之不理都不行,他或许得了跟菱公主一样的病症。   对于前车之鉴,这几天他天天守护在小葵身边,以防他人下毒手。日常饮食起居样样亲自把关,他们是不可能有机会给自己下毒的。这病或许是那夜前就已经被种下了,他得去查清楚,找到解药后就带小葵离开这个鬼地方!   清晨,玉璃去了长清公主府。   他要赶在龙葵来找自己前离开,他不能让她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   玉璃拐过俏崖窟的长廊,才发现长清是个喜欢舞刀弄剑、束发男装的公主。她对谁都是一副骄傲脸,总是看不爽!   “你是哪儿来的毛头小子?进前要叩门你懂吗?”   “长清公主?”玉璃不理会,今天脾气不好,他最大。   “哎,你这小子!我说话你听不懂啊?给我出去!”   “那就开门见山,菱公主的脸是不是你下的……”玉璃话到一半,一柄暗器呼啸而至,玉璃头一仰躲过,另一枚暗器已奔向脑门,好在玉璃虽疲惫但反应力还是有的,一个旋转侧身躲过。   “小子,有两下子,怪不得敢跟我抬杠!”   长清有些兴奋,拔过一长矛朝玉璃刺过去。挑、刺、扎都被玉璃轻松躲过,但玉璃实在没有兴趣教训她,一个回握,抓在了矛的刃口上,一时间鲜血直流。   长清一惊,想抽回长矛却动弹不得,很是不快:“你干嘛?不比武也没必要自残吧,你赶紧放手。”   ☆、火山岛(二)   玉璃不加理会,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鲜血滴落在地,看得长清心惊,他却面无表情,只是机械问道:“你给菱公主送去过夜宵?”   “是啊!怎么?你还管这?”   “你亲手做的?”   “我这儿就我一人,不是我还能有谁?喂,你的手不要了?”   “你那儿还有剩的吗?”   “你是来蹭糕点吃的啊?”   “……”   “那你先放手啊!”   玉璃一把夺过长矛,扔在地上,似乎很认真地看了看手上的伤势,还是一副阴沉沉的脸。   长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去厨房拿来糕点,递到玉璃面前。   玉璃正准备拿过一块细究,长清赶紧阻止。   “喂,给我先洗手!”   玉璃回看了她一眼,迅速拿起两块,一块送进嘴里,一块用血淋林的手捏了捏放回盘子里。   “啊!”长清崩垮了,他竟然糟蹋了她一盘子的糕点,“你混蛋!你给我去死!”   玉璃冷冷地讽笑:“放心,我的血没毒!”   “你也该放心,这糕点我下毒了!”   “哦?本因糟蹋了你这糕点想赔你来着,原来这你不吃的,那也不算糟蹋了!”   “你……你!是啊,小心回去的路上毒发!”   “放心,我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这糕点我还得帮你解决呢!”   “混蛋,混蛋,混蛋!臭鸡蛋!”   ……   “你这手怎么了?青筋暴露,衰老得很快!”许久之后,长清盯着玉璃拿糕点的手发呆。   这家伙竟然真吃完了她一盘子的糕点!她做糕点很辛苦的,自己都没舍得吃呢,先给了妹妹品尝过才留有这一盘给自己慢慢吃的,结果……这货从哪冒出来的?抢光了她珍藏许久的糕点。   玉璃看了看她惋惜的表情,悠悠道:“还不是因为这糕点你下毒了。”   “下毒?”长清错愕了一下,大笑道,“是啊!这毒我下得可不容易了——得先把红地衣采集过来,晾干取粉,再和到面团里……每一步都要异常小心呢,因为很容易沾染到皮肤,积少成多就会成了你这般苍老异常。”   “红地衣?它一般长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样子的?”玉璃的眼睛微乎其微地发亮了,忽然正经起来,“你带我去找它!”   “让我带你去找它?”长清一字一顿地说完,莞尔一笑,“你做梦!”   “哦?那你肯定是不知道你妹妹的脸苍老得比我的手还要严重!”   “长菱?她怎么了?我之前见她还是好好的,你别在这儿骗我!”   “长清公主果然够孤僻的,连妹妹一夜白头都不知道……”   “这儿就我一个人,谁会跟我说这些?”长清黯然地做回椅子上,她喃喃,“找到红地衣又能怎样?没救了,你跟我妹妹都没救了,这种毒是无药可解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就只有她一个亲人了,难道你都不肯试?”   “你怎么会知道……”   玉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打断了她,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深处狼窝总得了解狼的习性。我闲来无事就多打听了些八卦,至于‘你爹不是异龙王而是炎长老’这事是我猜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   “你也不用担心,我没有恶意,只要你帮我找到解药离开这儿,我是不会乱说的。”   “为什么要找我啊?谁给你下毒你找谁去好了!”   “行得通的话我也不会找你了,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的你觉得会是谁呢?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是认毒高手,长菱指认我来找你应该有她的道理吧。”   “或许,她只是想寻求多一份的保障吧。”长清咕哝了句。   “你说什么?”   “走吧,带你去找红地衣。”长清微微笑着,将泪花掩在眼角,“它一般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   玉璃和长清一路聊着红地衣,来到了岩浆流通道入口,正是刚来火山长泽带他们进的洞口。   洞内的一幕幕还清晰无比,蜂拥而至——那么地触目惊心,个个扭曲痛苦,他却无能为力,跟了他二十多年的爱将,从他在雪山解封记事以来,他们便陪在他的身边。如今却个个惨死在自己的眼前,他无动于衷……他冷血无情,不肯为他们掉一滴眼泪,反而仰头哈哈大笑!   呵,为何是现在……现在他泪流不止?   “玉璃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有么?”玉璃赶紧抹了把眼泪钻进洞内,岔开话题,“为何来这里找?岩浆流通道不止这儿一处。”   “因为没有水!红地衣一旦泡在水里,毒素便随之溶于水中,我们沾染了水便会中毒。”   “那不是防不甚防了?看这里的墙壁也挺潮湿的。”玉璃随手从洞壁上剥了一块红地衣仔细端详。   长清惊叫一声:“你怎么能用手碰?”   “反正已经中毒了!”   “中毒当然有轻重缓急的,你这样病情会加重的。”   “你看墙上这细流,为什么会是血红色的?”玉璃似乎看到了一线思绪,他想他马上就能知道前因后果了。   “这就是泡过红地衣之后的水的颜色。我们族人称这种水为血魔水,被泡过的人全身心开始老化,加速死亡。”   “死亡?被泡过的话……还能活多久?”   “这要看毒素的量了。血魔水谁都会绕开它走的,我没有实例佐证可以活多久。不过,活个五六年是没有问题的,前提是你能忍受自己老得跟树精一样……喂!你真不要命了?还用手把红地衣给捏碎了,快松手啊!”   玉璃反应过来才发现因一直揪着心,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他松开手,看被碾得四分五裂的地衣间渗下一滩血红色的汁,流得满手都是。   长清赶紧用衣袖为他擦拭干净,玉璃却端详起自己的手。   “手开始恢复白皙了,这解药……”   “别高兴的太早!这毒之所以无药可解,就是因为它能使皮肤‘上瘾’。中毒之后可以使皮肤暂时回春,但之后会衰老得更厉害,如果你想靠它本身来解毒,只会越陷越深,最终只剩下死亡。”   “真的无药可解了?”   长清看他这伤心样,赶忙安慰:“你就手被泡过而已,不至于啊不至于,这脸还英俊着呢!更别说什么性命之忧了!”   玉璃将披散着的青丝挽起,露出花白的鬓角和布满皱纹的额头,在长清惊恐的眼睛里悠悠道:“我就是那个傻到去泡血魔水的人。”   “怎么回事?”   “这得问问你的好弟弟——长泽太子。”玉璃冷哼一声。   长清见此也不好说话,埋头拿工具采集起红地衣来。   临近傍晚,长清忙着晾干红地衣,玉璃告辞回去。他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绕道去了炎长老的屋里。   “你来了?”炎老坐在正对着门的椅子上细细品茶。   看这阵势,他早就在等他了。   “解药!”   “解药可以给你,但璃公子你必须要娶长菱!”炎老微微笑着,扔给玉璃一个药瓶子,“这儿有半颗解药,只要你成了驸马,剩下的一颗半解药老夫自然会给你。”   “我怎么知道这解药是不是真的?”   “死马当活马医。璃公子该不会想看着龙葵姑娘老死在你面前吧?”   “好,我答应你!”   等到玉璃消失在庭院里,长菱才从屏风后挪出。她跪在炎长老面前:“多谢炎老成全!”   “跟一个活不到几年的人成亲就这么开心?长菱你还是这么肤浅,只在乎这虚无的外表。”   长菱闷声不响,只是低着头。   翌日,长菱终于见到了期待已久的玉璃。因为这一次,她的容貌恢复了,她的第一次美丽绽放就是为了等他来观看。   然而玉璃自始至终只对她说了两句话,语气都是一样的冷冰冰。哪怕今天是宣告她与他将要结为连理的大好日子。   他说,“你是来向我证明这解药是真的么?”   他还说,“你长得跟你姐姐很像,为何心肠就是不一样?”   她几乎是尴尬地无地自处。   她看着他眼光一直追随着伤心难过的龙葵。她看他转向自己,就已经猜到龙葵过来了。   “菱公主。”   长菱转向龙葵礼貌地还礼,即便妒忌地不行,她也要保持微笑,大家正都看着她们两个呢!   “龙葵听说贵族有个规定,以胜者定婚姻。是不是只要我挑战你成功了,你们就可以不逼王兄娶妻了?”   “如果你挑战成功了,难不成要你王兄娶你么?”长菱嘲讽道,其余人开始窃窃私语。   玉璃正想上前维护,道一句‘有何不可?’不想龙葵迅速顶了一句回去,   “你不敢跟我比么?”   “谁不敢了?比就比,明日开始,一天一项赛,比三场。”   “好。”   “要玩就玩大的。”长菱笑得奸诈,“按顺序来,潜水采珊瑚、穿越死亡线、滑行鲨鱼海。这三项,比时间与速度。”   “好。”   长菱轻蔑地“哧”了一声,扭头而去。   “小葵,你怎能……?”   “小葵看王兄闷闷不乐,一定是不乐意的。”   玉璃一愣,“没有别的原因么?”   “小葵心里也很难受,不想王兄疼惜别的什么人。”   玉璃笑着揽她入怀,将围观人的风言风语置之度外。他在心里道:小葵,你虽不懂,但你在乎,我也是很开心的!   “龙葵。”   身后有人在唤龙葵,龙葵从玉璃怀里探出个头,玉璃的脸就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因为他知道那是长泽。   周围的人都散尽了。长泽走到龙葵身边,“这是火炎丹,明天的比赛中你含在嘴里可以驱寒。海很深,你又无法在水下呼吸,我会安排人……”   一个冷酸的声音打断了他,“不劳烦阁下!小葵我自己会照顾!”   河逆一脸尴尬,将火炎丹塞到了龙葵的手里走远了。   “王兄,河逆哥哥也是好心。”   “我知道!”玉璃语气生冷,愤愤地盯着长泽的背影,一点也没有知道后的样子。   翌日的赛场上,为公平起见,太子专门为龙葵安排了异龙接送海底。说是只要她忍受得了底下的冰冷和繁密的怪鱼攻击,取得珊瑚,就交由异龙载她回岸。   长菱没有意见,区区一个异龙侍从难不成还能在回岸的时间上超越她?更何况她并不觉得龙葵能成功取得珊瑚!她是个不会游泳又可怜羸弱的家伙。   潜入海底,长泽偷偷地作弊了。   当长菱化作异龙,克服了浑身结霜的冷意奋力游入海底时,长泽直接让龙葵在空气罩里含着火炎丹,身上挂个大石头舒舒服服地掉入海底。   海底最绚烂多姿的要数珊瑚丛了。   茂密繁盛,似花娇美,精致斑斓。   龙葵从未到过海底,更未见过如此华美景致,禁不住驻留欣赏,嬉戏片刻。与斑斓鱼交流,与海龟赛跑,藏匿与巨大的珊瑚丛间,与各色的穴居大虫捉迷藏。   但对于这么巨大的珊瑚,她用手掰不够力气。   她手无足措间,危险悄悄临近。   ☆、火山岛(三)   一条长足两米的深海龙鱼从远处逼近,隐没在黑暗中。它下颌上有个发光器,亮着绚丽了幽青色,一闪一闪,漂亮极了。   龙葵好奇地伸手去抓,忽地手臂上剧痛无比,紧接着看见一张丑陋无比的大脸,数米长的身子缠住手臂,一圈圈绕紧。   一张血盆大口,獠牙长短不一,咬得手臂鲜血直哧。   龙葵痛得直呼,剧烈地挣扎起来。海水巨大的压力挤破了呼吸泡,龙葵被迫灌进了大口泥水,她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挤进珊瑚丛的细缝间,卡住了深海龙鱼奇大的头颅。   然而深海龙鱼的意志力比她还要顽强,即便动弹不得也死死不肯松口。   龙葵快要撑不下去了,“异龙侍卫”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切。它顾不得思考,一张口便将深海龙鱼连着卡着它的珊瑚一并咬掉,吞咽下去。   龙非食肉动物,它紧张之下竟然将这恶心东西给吞下去了,一时间胃里翻江倒海。   它查看了龙葵手臂上深得见骨的伤口,鲜血迸射而流,止也止不住。慌张之下,它忘了长泽的叮嘱,托起龙葵迅速地向水面窜去。   一出水面,没了海里的压力,它涉水飞快,将龙葵托至沙滩上,化为人形,竟是玉璃。玉璃将龙葵救醒,吐尽肚子里的污泥水,给她服丹洗胃,好不容易让她解除了窒息感。   然龙葵的手臂鲜血直流,怎么包扎也止不血。玉璃只好用发带在伤口上方紧紧扎住,遏制血流的源头。   海浪一波一波,不住地冲向沙滩,海水洗濯着伤口,让龙葵痛到窒息。玉璃心痛地用身子挡着往岸边的荒草处转移。   “小葵,你一定要坚持住啊,一定要挺住,我很快就能找人来救你!”   然而龙葵已是体力透支,神经微弱,意识涣散地撑不住眼皮子。   “不要睡!看着我,小葵!你不能丢下我的,你还要救貔麒对不对?你记住了,你还要回去!”   玉璃已经是语无伦次了,湿漉漉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   “王兄,”龙葵努力扯出来一个微笑,将紧紧握着的一小块珊瑚递给玉璃,费劲地说道,“小葵……成功了。”   这是大珊瑚被王兄咬得四分五裂时让她抓住了一块,已被鲜血染得面目全非。   然下一秒意识溃散,龙葵晕死过去。   只可惜比赛的结果,龙葵还是输了。她不是输在时间上,而是玉璃假扮异龙且从旁协助的事被发现了。   “你必须给我治好她!”玉璃咆哮着终低落下来,眼里隐隐泪水,“只要能救她,你要什么都行!”   “也不是没有希望。只是这希望……”郎中欲言又止。   “姑娘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桃金娘花是最好的补血良药了。只可惜这花稀缺的很,不是皇室血脉不得享用,恐怕……”   “是它么?”玉璃从怀里掏出那朵红色的桃金娘花,不想这花被摘下了一周多还如此鲜艳欲滴。   “红色!”郎中眼睛都瞪大了,“红色可是有起死回生之效呀,这……”郎中忙不迭地告知疗法。   玉璃出去煎药,被门外的长泽拦住。   “这花今年就一朵,你就这样用了,怕是貔麒要……”   “我管不了那么多!”玉璃拂袖而去。   ……   因着龙葵昏迷,比赛推迟了。   三天后,异龙族祭祀大典,炎长老昭告天下长泽殿下卧底龙族的忍辱负重,创下的丰功伟绩。   那一天也是长泽束发加冠,迈上九十九阶高台,受众人朝拜之时。他身穿正式的皇太子礼服,大袖长袍,雍容华贵,一步步□□地迈上台阶,目不斜视,腰间的玉珏串叮叮当当,一声声踩着鼓点渐行渐高。   台下万人膜拜,长泽抿着唇没有一丝的神色。   他的内心找不到一点快乐,无数的纠结充斥着他的脑子,耳边还响着昨夜炎长老对自己说的话——   龙葵误吞了他给的火炎丹。火炎丹火热无比,溶入血液之中已导致龙葵体内灵气暴走在经脉之间,气息异常紊乱。她不仅血液难以凝固,时间久了还会因经脉寸断、痛心裂肺而亡。   “如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种方法!”炎长老捋着胡子,了然地看向长泽。   长泽默不作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一种是以冰息火,压抑住她体内的火炎丹。不过这火炎丹可是你长泽殿下的龙丹,能完全克制住它的也只有冰皇的本命魂——冰魄。”   长泽一惊,眼底都是惊慌。这可是要冰皇拿自己的命去换龙葵的命,他如何有把握冰皇就一定会答应呢?龙葵的时间有限,这个险他冒不起。   炎长老看到长泽紧皱着眉头,又道:“也并非只有冰魄。听闻龙族玉帝的青梅竹马玉冰儿天生形体为冰火两系之龙,两龙一出,所过之处皆化为灰烬。若能找到她,龙葵姑娘的病不值一提。只不过听说她……”   长泽打断了他,有些不快:“这另一种方法就是这个?依赖那些不可靠的传闻吗?”   “自然不是。只不过这后一种办法,”炎长老挑眉,“长泽你恐怕不会选。”   “先说来听听!”   炎长老微微一笑,似乎就在等这句话:“让龙葵姑娘成为长泽你的妻子。”   长泽一呆,道:“此话何意?”   “长泽你应该知道,你的血脉在异龙族中是至净至纯的存在,你的血炼而成的火炎丹他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要救龙葵姑娘,就必须让她寄生在你的异龙形体内,你们以血共浴,直至她浴血重生,炼化出属于她的异龙便能消化这火炎丹。   你们有了这份肌肤之亲,换血之情,难道她还能不成为你的妻子?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不如……”   “不行!”长泽迅速打断了他,内心很是慌乱,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很诱人。   “长泽,这可是救她最可靠的方法。前一种若是不能彻底熄灭火炎丹的话,两息相交游于全身,只会加重她的病情,到时候更是痛不欲生。   而后一种,对于她对于你,对于我们整个异龙族都有好处。那时候她便是我们异龙一族,以她的潜力,日后若发挥出来,这天下便要改写成我们异龙的天下了!   长泽,难道你不是这么希望的吗?”   “不!不!”长泽使劲地摇头,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还在这高台之上受人膜拜,底下的炎长老正盯着他,不苟言笑。   他的冷汗流了下来,他有预感无论他怎么选炎长老都会对龙葵下手。   这一天的各种仪式恍恍惚惚地过去了,他赶去龙葵的房间探望。   房内,龙葵刚刚苏醒过来,玉璃欣喜若狂,眼角竟有了些湿意。   “王兄,你哭了?”   “没有,没有,只是被这热气给熏的。”玉璃拂了拂眼角,递过一碗热汤,“来,小葵先把这药给喝了。”   “嗯。”龙葵乖巧的地点点头,就着药碗一饮而尽。她偷看了玉璃一眼,吧咋着嘴道:“真好喝!”   “你这小骗子,药还能好喝不成?”玉璃假怒,捏了捏龙葵的小脸。   “真的!”龙葵一副认真脸又是委屈又是娇嗔,逗得玉璃一乐。   “笑了笑了!王兄笑了,可不准再苦丧着个脸了。”   “好,我答应你还不成么。”玉璃摇了摇头,咧开了嘴笑,心情如释重负。   小葵,为你的一世安然,苍生背弃我又何妨?   玉璃为了不让小葵发现自己快速衰老的事,已偷偷地让长清帮自己用血魔水泡了泡,恢复了青春。   他知道他衰老的速度也随之变得更快了,他瞒不了多久。   房内的一幕尽数落入房外长泽的眼中,是多么的嘲讽——无论他为她付出多少,她满心满眼的仍是她的王兄!   “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不如……”炎长老的话鬼魅般爬上他的脑海,他慌忙地抵制住,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他急冲冲地逃离了,身后长廊尽头的炎长老至始至终挂着一个诡异的笑容。   午后,玉璃去找长清:“那半颗解药你研究得怎么样了?能找出它的配置方案么?”   “毫无头绪。不如让张太医过来……”   “不行!”玉璃打断了她,“异龙族里我只信任你一个人。”   “好吧。我不怎么精通药理,你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你尽快就好。”   玉璃想了想道,“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   “为何我从没看到小葵有什么衰老的症状?她……”   “天!完蛋了完蛋了,她一定跟你一样,不是避开你就是拿血魔水再泡一遍。赶紧的,你还是把这半颗解药给她服下吧,以后症状严重了,你可能都没机会见她了。”   “可这药还要用来……”   “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吧。”   “看来只能这样了。”   玉璃回去骗龙葵为补血吃下了解药,扶她回床上躺着。   他捋着龙葵的秀发,安抚着她直至她睡着。   她的肌肤还是皙白光亮,在她身上他没有发现一丝苍老的痕迹。忽然,一根白乎乎的白发落了下来,落在了龙葵甜美的脸颊上。   他拾起白发,条件放射性地跳起,跑到镜前,颤巍巍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丝丝缕缕的白发若隐若现。   这么快?才几天的功夫,他苍老至此了?   他不能再待在这了,他得赶紧离开。   在玉璃急冲冲走后不久,龙葵从梦中惊醒,“哇”的一声,猝不及防地,吐了一大口黑血,溅了一地。   这其中就包含了那半颗碎成一粒粒的解药。   龙葵的眉头蹙了起来,她明显地感觉到体内有多股灵力相撞,痛得自己要裂开了般。   她脸色煞白,死死地咬着牙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与此同时,两个身影窜入房内,在龙葵眼前一闪而过,一人伸手敲晕了龙葵。   “长泽,你也看见了,不医治她会有多痛苦!”   “我……我不敢!”   “不敢?难道你想看她痛死在你眼前?”   “不!”   炎长老看长泽如此痛苦,放松了对他的紧逼,道:“现下有一个缓兵之计。不过这不是什么长久之计,长泽你要记得,半个月后,你再不决定就回天乏术了。”   “……”长泽终于松了眉头。   炎长老望着龙葵却是脸色阴沉,就在刚刚,他终于知道为何血魔水对龙葵没有毒害作用!   龙葵的体质怕是一般的□□伤不了她。想必她的血是用了各种奇珍名贵的药材培养出来的,能解百毒。   这本是个大麻烦,一旦玉璃知道了恐怕说什么也不会留下来——他对自己没有对龙葵那么在乎!   好在长泽这孩子,是出了名的“败事有余”!   若不是他的火炎丹,他恐怕真的留不住龙葵了——曾经的不败战神!   对付龙葵这样的角色,得不到的就必须要毁掉!   ☆、火山岛(四)   数日后,第二轮比赛开始了。   死亡线,是一条海水分界线。   是由于火山上的岩浆流入海水中,与西面来的寒流碰撞冲击、剧烈反应后出现的一条海水分界线。   两边海水的颜色不一,相互交融抨击,是一种奇特曼妙的自然现象。   一面温暖无比,一面寒冷刺骨。   最可怖的是分界线的上方无时无刻有岩浆倾倒下来,拉出了一条绵长的岩浆帘幕!   被溅上一滴便是噬骨之痛,何况是穿越岩浆帘幕呢?   龙葵已经好几天没见到王兄了,分外担忧与想念。然而到了赛场上,她不想看见他,因为这次的比赛十分凶险,她怕他做傻事。   可当比赛开始,她赤脚行走在松软的沙滩上准备下海时,背后一片哗然。   她转过头去,竟然是王兄!他不顾守卫的阻拦硬闯了过来。   然两条出挑的异龙守卫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不仅穷追不舍,还招招下杀手!   没有人看出来玉璃显得年迈虚弱,更没有人想要过去帮他一把。   一声长啸,玉璃还没反应过来,一把长矛自身后直直地刺穿了他的右肩,紧接一支长箭呼啸着插入他的左腿小腹。   猝不及防地,玉璃左腿一个酿跄跪倒在地,钻心的疼痛席卷而来。   “王兄!”龙葵跑了回去,看着被刺穿的伤口,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了。   一阵巨翅煽动的声响自身后而来,越来越响。两条棕色的异龙停在身后,狭长的翼手揽过来,要来抓玉璃龙葵两人。   玉璃抱紧了怀中的龙葵,迅速撕下衣袍缠紧受伤的腿。一个凌空后翻,来了个措手不及,从异龙头顶一跃而过,掉进了海里,立马幻龙游走。   龙游水虽快,然比不上异龙振翅滑翔。   两只异龙贴水飞翔,一会儿便追赶上,不时地用巨大爪勾抓挠水面上的龙背。   尽管被抓得血肉模糊,玉青龙还是一刻都不敢停歇,忍着剧痛,在苍茫大海上直游而去。   天大海大,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玉青龙已无力思考,只寄希望于能甩掉追兵,一路不顾方位。   恍惚之间,一条蜿蜒漫长的东西挡住了去路,沸腾汹涌,像是条巨长的海蛇,长延至边际,望不到尽头。   待玉青龙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它刹车不及,已迎头冲去。   一个巨大的浪头迎面砸来,砸得玉青龙晕头转向。   背上似乎被一只滚烫的熨斗压着,温度高得窒息,瞬间烫熔掉一块肉。   一波冰爽刺激的海水浇过来,身上被烫伤的地方“砰”的一声闷响,炸开了。   急聚遇冷导致爆炸,这下伤口处的肉真的被炸得血肉横飞,海水倒灌进来,伤口痛得炸裂!玉青龙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它浮了上来,波浪席卷着它缓缓漂向远处。龙葵本就被保护在底下,呛了几口海水后没了意识,静静地浮躺在它的背上。   两条异龙却是驻留在死亡线前的上空,盘旋了一会儿,终是掉头飞走了。   他们实在没有勇气穿越死亡线。   刚刚的惨案他们可不想在自己的身上重演。   大家都在惋惜这玉青龙,不死也要残废了!   天色已晚,也不见他们两人清醒过来,反而漂向了掉落在水面上的硕大夕阳处,融成了黑影。   围观的人也渐渐散了,自始自终没人敢穿越死亡线去救他们,也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残阳孤龙,   水天相接处,   一近黄昏色。   还不知天涯海角,便已在漂泊流离。   ……   龙葵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   发现自己躺在玉青龙的背上,玉青龙的背部有个大洞,暴露在阳光之下,雪白的骨头上沾着晶盐。   森森肉血已干涸,结着盐巴。不时有大头莹绿苍蝇飞来,停下来饱餐一顿。   龙葵紧紧捂住了嘴巴,疼惜地无法呼吸。   她看向四周,不远处便是岸边,她必须要想办法把王兄拖上岸去,这样泡在水里后果不堪设想。   她趴下身,以手脚当桨,往岸边寸寸挪去。   一点点地,近了近了。   忽然一个巨大声响自远处传来,龙葵转头看去,一头鲨鱼自不远处百米冲刺而来。它的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巨大的钢牙,一看便知是凶猛异常的食肉动物,龙葵立马做出反应,朝着岸边更努力地划去。   手臂上的伤口被重新扯开,冰冷的海水冻住了手脚,龙葵越划越慢,眼看着鲨鱼就要咬到了龙体。龙葵一个奋不顾身,跳入海中,拼命地往反方向划,以引开鲨鱼。   血丝从手臂上屡屡溢出,成功地引起了鲨鱼的兴趣。鲨鱼一个猛子扎下去,从水底窥向海面上扑腾着挣扎的龙葵。   一个直冲而上,本以为能一口吞下久候得来的鲜肉,塞塞牙缝。   不想,“铮”的一声,口中的一颗钢牙脱落,上面钉着一把尖锐的利刀。   龙葵变了颜色,她的双手被震得发麻,天知道她刚才使了多大的力气。   红葵除了冻着直发哆嗦,手已经软得无力,她紧盯着鲨鱼提防它下一步的动作。   她一直纳闷,为什么在这个匪夷所思的幻想世界里,除了各种的不适应外,连她的法术也施展不开,灵力更是稀薄地可怜。   这个世界的到处充裕着的是一种粒子,而非灵力。   鲨鱼被激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腾空跃起,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红葵直扑而来。   红葵幻化出长矛,镇静地比对了矛长与鲨鱼口宽,发现实在是差之千里,想用它卡住鲨鱼嘴巴是不可能了,立马一个扎猛子潜下水去,逃要紧!   鲨鱼一个扑空,跟随着往下潜,一口咬住红葵的小腿。好在红葵快速做出反应,一个高速旋身,险险地从鲨鱼嘴里滑出。然被咬到的地方伤口还是深得吓人,腿部鲜血直流,红葵第一次尝到了对于预料的恐慌与害怕,拼命地往上游。   如果连她也出了事,还有谁来守护那个长不大的她?   血液流的欢快,鲨鱼游得更欢快。   一个沉浮,鲨鱼浮出水面,红色身影未见到,却看见一双锐如鹰勾的爪子直扎自己的眼睛,一时间,血红一片!   一只红褐色的异龙俯冲而下,凭借着巨大的冲击力一口咬在鲨鱼的背上,血肉模糊。两股水流从鲨鱼的气孔中喷出,鲨鱼沉下水去,隐没了身子。   异龙将龙葵抓到岸边,岩石边上已有几个人齐心协力地把巨龙拖上岸。   龙葵一触地立马拖着瘸腿爬过去,焦急地抱住龙头,带着哭腔一遍遍地喊着“王兄”。   “王兄,不要再丢下小葵!”   幻化回人形的长泽看着这样的龙葵一阵疼惜,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停在原地,默默地看着。   最终,长泽快速撕下布条为龙葵包扎伤口,脱下外衣披在破旧不堪的流仙裙外,为龙葵保暖。他的眼里,龙葵才最重要。他不该因为一时的情绪耽误了救治。   龙葵的血难以凝固,但他还是拗不过龙葵,告知了她的血有治愈能力。看到龙葵毫不犹豫地割腕喂血,长泽的心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他如果不是他,做再多又能怎样?   当天,龙葵失血过多,伤口虽已自愈,但已陷入重度昏迷。   玉青龙在三天后终得结疤长出新肉,加之肠胃已被深海龙鱼的残骨戳穿,如今气息微弱,再也受不起半点伤了。   玉璃虚弱却在强撑,因为小葵还需要他来照顾。   去了一趟鬼门关,什么事都变得无足轻重了,生死才是大事!   曾经总是抱着一丝希望,想靠自己找到解药,才会为了拖延时间默许龙葵参与冒险。如今只想速战速决,只要小葵健康平安!   如果此生不能在一起,他只奢求小葵好好活着。   哪怕,她要恨他一辈子!   玉璃去找炎长老,如他所料,他自始自终当这是场闹剧。   “既然一定要我当驸马,那我选长清。”   “反正这些都不是重点!”炎老答应得爽快,一双眼睛歹毒若鹰,叫玉璃捉摸不透。   但有一点,玉璃的容貌一直靠血魔水维持着,衰老的速度已经被压缩到一天了。   在龙葵昏迷不醒的日子里,他几乎是夜夜白头地陪着她。可当她面色红润,恢复如初将要醒来的时候,他便开始躲着她了。   他躲在长清那儿,倒是很认真地跟她一起翻阅古籍,寻找好的疗法。   因而龙葵醒来,陪在她身边的不是王兄而是长泽太子。   长泽早觉得玉璃不对劲了,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白天总是不知所踪,到晚上才鬼鬼祟祟地跑去照顾龙葵,还裹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他没有心思去探查这些,龙葵的病情够他头疼了。为了给她补血,他差点就摘光了圣火山上黄色的桃金娘花。   炎长老探看了龙葵的病情,对长泽微点了点头,长泽的嘴角上才溢出了一点笑。   “河逆哥哥,王兄呢?”   “他应该查案去了。你的伤还没好,要多休息。”   “不,河逆哥哥,带我去找王兄好不好?”   长泽忍受不了她撒点娇,连声应答:“好吧,我带你去。不过你要答应我,你身子虚弱不能长久待在外边,时间到了必须回来。”   龙葵乖巧的点点头。   “来,我抱你去吧。”长泽将龙葵公主抱起,炎长老在龙葵身上盖了层毯子。   两人出去了,炎长老在其后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   他想不到长泽这孩子,在别的方面总是傻头傻脑要自己亲自上阵才成,但对于龙葵,他表现得太娴熟了,大小事务一应俱全,思虑周详,总让人忘记了他还是个孩子。   峭崖窟内   “估摸着这几天小葵要醒了,”玉璃望着长廊,两眼呆滞,“长清,帮我准备血魔水……”   “除了像以往一样泡血魔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长清还是打断了他,她实在看不得一天之内,他的白发掉落了好几撮。   “你这个样子,龙葵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所以才不能让她知道……”玉璃接住了自己飘落的一缕白发,“这一切会结束的,应该要不了多久……”   “你都这样想了,我还能怎么说?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长清愤愤去准备,玉璃合上眼,一脸褶子,疲惫不堪。   当长泽抱着龙葵找寻而来时,长清慌乱拒之,玉璃还在泡血魔水,可不能被撞个正着。   长泽了解皇姐,硬要闯入撞破这个秘密。   哪成想不是隐情,是□□。   玉璃乌发湿肩,披着长衣走出。孤男寡女共处一殿不说,这皇姐闺房还出来个湿漉漉只着件里衣的男子,怕是再蠢的人都看得出这其中的非比寻常。   龙葵的心里不知为何像是憋着一口气叫她难受。   长泽的那份喜欢向来都是纯粹的,无关他人非关他事。但今日与别不同,他忍无可忍了——   龙葵如今病入膏肓,玉璃不闻不问也就算了,还这般寻欢作乐?   “玉璃,你们这是干嘛?你可知小葵为了……”   ☆、火山岛(五)   “你们又是干什么?长泽太子不是应该忙于政事,日理万机吗?竟然有空带龙葵出来受寒。呵,”   玉璃不给长泽反驳的机会,讽笑道,“我们身为你的棋子,被你欺骗利用,又是叛族又是挑起战乱,如今也该失去了存在的价值。长泽太子却一改往态,百般讨好于龙葵,是因为她还有美色可供你贪图吗?”   “你!”长泽气结,若不是还抱着龙葵,他不能肯定自己不会冲上去厮打。   “王兄……”龙葵低低地唤了一声,再也发出声来。   王兄要当着她的面诋毁她吗?龙葵两眼通红,眼泪似是干涸了滴落不下。   玉璃眼神躲闪,一直不敢直视龙葵的眼睛。她微蹙的眉红红的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又伤了她一回。   可一想到长泽还抱着她,就这么一直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愤怒的醋意就克制不住,恶毒的语言便止不住地冒出来。   “长泽太子若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别打扰我查案。我和长清还有要事要商,就不送你们二位了。”   “若是……两位要留下来吃糕点,那也欢迎。长清——”   “不必了,怎么好意思劳烦你们,这就告辞!”   长泽倒忘了玉璃是出了名的风流公子,龙葵在他身边又怎会快乐?自己是时候好好地考虑下龙葵疗伤的事了……   昏暗的长廊,红褐色的岩壁,红地衣的粉尘飘浮而落,似在一路相送着这对璧人离去。唯美的背影落在玉璃的眼中,从讥讽到落寞,黯然神伤的或许只有他一个了。   从此天涯茫茫,这道长廊成了他与她心中的隔阂,再也难以跨过。   “你在后悔?”   “我只是在思考,我该不该放弃?”   “臭鸡蛋,你后悔了就赶紧去追吧!要是再思考下去,就真来不及了。”   长清托着腮看着玉璃摇摇头。感情这东西,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可不能变成他这个样子。   玉璃忽地敲定了决心般,刷地站了起来。   “你想通了?”长清有些欣慰,看来孺子可教也。   “不!但我该回去了。”   说毕抬腿就走。   “喂!你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太不我放眼里了吧!”然而玉璃已经没影了,长清怒气未消,将书籍杯盏摔了满地。   蹲在角落,看着一地的狼藉,听着满庭回音的空响,她似乎又拾回了当初她被丢弃在这的无助和恐慌。   孤风翻着书页,一页又一页。   长清突然跳起,捡起来那本书,一切都有转机了!   她当夜奋笔疾书,写好了一封信,用蜡仔细密封好了。紧接着,她抓起一旁的灯笼离开了书桌,只余下“吱呀”的开门声和远去的脚步声。   一盏灯下一封信。   直至天彻亮。   当夜不眠的还有玉璃和龙葵。   因为好巧不巧的,长泽治疗龙葵的“缓兵之计”被玉璃看到了。   一扇半开的屏风后,一个大木桶里水气氤氲,龙葵背对着自己沐浴其间,微仰着头闭目休憩,长泽立于她对面,往桶里正添加着什么。   这一幕宛如朦胧画卷中的才子佳人,默默相对,尽在不言中。   两人是如此地不避嫌,让躲在门边的玉璃心中隐火醋火猛窜而起,却又挪不动身子半分。   半晌过后,长泽抱龙葵到床上,为她掖好被子后悄然离去。   玉璃站立了很久,才慢慢地挪进房中。   龙葵的床前,玉璃伫立着,望着龙葵甜美的睡颜,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他想起往日,单纯的龙葵对谁都唤哥哥。“哥哥,哥哥……”是啊,他只是她众多哥哥里的一个,或许是特别的一个,但终归是源于她礼貌的称呼。   在她的心里,孰轻孰重,他不得而知。   或许貔麒于她是重要的,让她守着他不眠不吃,为了他不顾性命千里迢迢去冒险;或许河逆于她是重要的,让她义无反顾地信赖他,为他说尽好话和他快乐相视;或许……总之,自己与她相识不过几个月,这份量怎么也比不了他们。   玉璃苦笑,陷入了深邃无底的自卑痛楚中……   “王兄?”龙葵转醒,看到玉璃空洞地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王兄你怎么了?”龙葵打断玉璃的遐思。   玉璃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口,语气低沉地可怕:“不要叫我王兄!”   “王兄?”龙葵被吓住了,试探地问道,“王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小葵做错了什么,惹王兄生气了?”   “我说了不要叫我王兄!”玉璃几乎是吼了出来,“我有名字的,叫我玉璃!”   这句话更多的是醋味满满。   然而龙葵被吓出了眼泪,带着哭腔道:“小葵怎能直呼王兄的名讳。王兄今日是为何了?为何一见到小葵就发脾气,小葵不懂。小葵要是做错了事王兄要告诉小葵,千万不要跟小葵怄气,小葵怕承受不住!小葵会承受不住的——王兄,小葵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玉璃站立过久的两腿开始打颤,“是我做错了,是我用了貔麒的药,是我一路上看河逆不顺眼……是我,是我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我会是你的唯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玉璃跌跌撞撞地走开了。   原来如今能陪伴他的,只剩这青筋、褶皱,还在一寸寸地攀岩着他的脸……   “王兄!”龙葵想起身追出去,然而身子一软,又躺回到床上,竟然没有一点力气。   她只好泪眼模糊地看着王兄离自己越来越远,捂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翌日清晨,龙葵两眼通红地守在玉璃的房外,她脸色苍白,冻得瑟瑟发抖,还是挡不住疲倦的睡意。   玉璃推门而出,一脸憔悴。看到蜷缩在一角的龙葵下意识地要将她抱起。   但他克制住了,缩回了手。   “王兄。”龙葵醒了,说话有气无力。   “我不想见你!”玉璃说着就要走开,被龙葵拉住了衣摆。   “王兄,告诉小葵做错了什么好不好?不要不理小葵!”   “我要成亲了!”   龙葵一愣,心口开始痛了起来,“小葵可以跟她比的,小葵……”   “你赢了也没用,我是乐意的!”   “玉璃!”远处长清向玉璃招手,兴奋地跑过来,“找到了,找到了,我……”   玉璃一把拉过长清,向龙葵介绍:“她就是你未来的嫂子!”   “啊?什么时候的事?不要乱说啊!”   “你这么孤弱寡闻的,知道了才怪呢。”玉璃宠溺地望着长清,“也就过几天的事了,嫁妆挑好了没?”   “你……我……”   “你放心,我对你矢志不渝,忠心不二!”   两人还在“打情骂俏”,没有注意到坐在台阶上的龙葵捂着心口痛得炸裂。   玉璃假意不看龙葵一眼,对长清笑道:“我们走吧!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么?”   硬拉着长清走了,留下龙葵在晨曦中痛晕过去。   俏崖窟,长清将一蛇胆递给玉璃:“这是书上看到的解药,试试看,怎么也不可能比你现在的状况差。”   玉璃吞了下去,笑:“解药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你以为它是简单的蛇胆啊?这蛇可是我在血魔水潭里抓来的红魔鬼蛇。罕见又剧毒,抓它可不容易了。”   “果然!不简单!”玉璃挑眉,“你有被咬到么?”   “哦,原来你在套我话!”   “才发现啊!”玉璃抿了一口茶,“有被咬到么?”   “被咬了一小口。”   “咳咳”,玉璃忽地猛咳起来,被水呛到了。他紧张地问:“有喝甘草汤么?有吃解□□么?”   “噗嗤”一声,长清忍不住笑了,“现在才知道紧张我啊?等你关心我啊我早死了!”   看玉璃还是一幅心有余悸的样子,长清拍拍他肩头笑道:“放心,我没事!这蛇也算是救了我了,以毒攻毒,或许就解了我身上的血魔水毒。”   玉璃却没她这么嘻哈,一脸轻松。   他神色凝重地看了她久久,看得长清两颊绯红:“我看你在这呆得也不开心。如果毒解了,不如我带你离开吧!”   长清回望着他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告诉了他,她是很期待的!   龙葵的病情反复不息,总算在夜里稳定了下来,龙葵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炎长老无能为力,对长泽道:“这次除了身体不济,外加心病雪上加霜,怕是时日不多了。”   “期限是……?”   “五天!”   “如果跟以往一样用我的血蒸热了渗进她体内延缓治疗呢,还能坚持多久?”   “再多也超不过八天了!”   炎长老叹了口气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长泽喃喃,看来他怎么也绕不开那个抉择。   “是什么期限?”一个冷冽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长泽回头,一个戾气爆增,一身红衣,妖艳非凡的龙葵站在床前,不禁试探着问:“龙葵?”   “到底是什么事瞒着我?”红葵不悦,再次问道。   “没什么事。”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的身体我最清楚,怕是你们所说的时日不多了吧!眼下是没有办法了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长泽羞愧满面,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身为男孩子说话还如此吞吞吐吐?”   长泽不满,下意识地狡辩,“都说了,我不是孩子!”   “呵,八百岁的毛头小子,也难怪你不敢说了!”   长泽一个气急败坏,将炎长老的救治方法全盘托出,殊不知中了红葵的激将法。   “不过是浴血重生罢了!你只要救得了她,嫁给你又何妨?”   “真的?”长泽一脸喜色,可立马又黯淡了下来,皱着眉道,“我不想勉强你,更不想趁人之危。”   “呵呵,”红葵笑了,“你倒是重情重义,龙葵嫁给你也不亏,相信你会好好待她的。”   长泽一脸惊讶,“怎么说的你好像不是龙葵似的。”   红葵莞尔:“我可不像她这么迂腐,我要是看不上你,救我上百次也没用。不过,小子,你也算是运气来了,正好她心死了……对她王兄放下执念了……”   “我……我……”   “别我我我了,赶紧去筹备婚事吧,这疗伤必须要在成亲之后,得保住她的清誉。之后的时间就由我来支配,你最好手脚麻利点,我不喜欢做事情拖拖拉拉。”   “……”   “还在磨蹭什么?要我再重申一遍吗?”   “哦。”长泽只好满怀心事地退出去了。   隐约中一丝叹息——“小不点,我倒希望你对王兄是真放下执念了……这般逃避又能如何?”   ☆、火山岛(六)   翌日,一袭火红嫁衣叠得方方正正,放在红葵的床头。红葵翻了翻,对着两眼发光盯着她看的炎老道:“不错,炎长老有心了。”   “这些都是老朽的分内之事,殿下娶妻之事老朽一定会办得风风光光,定要天下皆知。”   “好!最好也送份请柬到冰皇山,让我的几个朋友前来道喜。”   炎老笑容一僵,覆手一鞠:“老朽自当尽力!”   菱公主倒是突然间卧床不起了,像是毒复发了般昏迷不醒,玉璃自然是被叫去查案了。外面闹得如何的沸沸扬扬,到里面竟是没有半丝风声。   “你怎么来了?”   “听说长菱病得很重,我来看看。”一束发男装女子缓缓而入,满面愁容,眼里瞧向玉璃时有些躲闪。   “你……”玉璃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坐在对面的女子吐露一字半句,立马缓声道:“你先说!”   长清见玉璃开口又立马缩了回去,微摇了摇头,“没事。”   玉璃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眼神流转,等她开口。   本来就躲闪着他眼光的长清,被盯得头越来越低,几乎缩到衣领里去了,忽听到头顶一句悠悠的话。   “消息什么时候能传到俏崖窟里了?是他派你来的吧?”   “……”   “我的毒解得差不多了,看来是找对了方子。”   “……”   “长清,你有什么苦衷,有什么话要说吗?我相信你!”   “……”   “长清,他给你了什么任务?我都配合你!”   长清抬起头,满脸泪水涟涟,看得玉璃心莫名的一纠,柔声唤道:“长清!”   时光静默不前,两厢对视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都卡在了喉间,任内心如何得排山倒海只余下沉寂的焦味,悄悄地散在空气间。   谁也没注意到床上的长菱手碾揉着被角,死瞪着长清的眼睛里溢出了浇不灭的怒火。   外边红绫绸缎肆意飘扬,喜庆的花灯晃悠悠地旋转,细细的草叶飘下了洞顶,呼应着人人高兴的笑脸,似乎一切都是如此的尽人意。   红葵凤冠霞帔,在众人的祝愿下骑在刷上金漆的异龙上。   里边昏暗的光线下,长清先开口,打断了持久的沉寂,说的却是这样的话——   “玉璃,今天……龙葵成亲了。”   “什么?”玉璃大惊,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脑子混乱得厉害,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炎老本不让我告诉你,叫我拖住你。但如今我已命……嘿,我也不用听他的了!”   玉璃早已心慌慌,顾不得仪容夺门而去……   “姐,你为何……就是不听炎老的话?”   身后的长菱从床上坐起,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把匕首隐在背后。   长清拿余光一瞥,郁郁地笑着:“长菱,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在炎老手下唯唯诺诺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至少他能给我荣华富贵,名誉地位。姐,以前的苦日子我真的是过怕了。我是公主,我是公主!为什么要跟乞丐抢饭吃?”   “长菱,你难道为了富贵就杀死了我们的娘吗?如今,是又要杀我吗?你到底还知不知道你是谁的孩子,又是谁的亲妹妹?”   “不许你胡说!”一把匕首狠狠地扎进了长清的背部,长菱脸面狰狞,“我是长泽的姐姐,是长泽的亲姐姐,我生来就是公主!”   “长菱……”长清脸色苍白,弥留之际怎么也放不下长菱,鲜红的手颤巍巍地伸出去,“赶紧逃吧,炎老不是什么善类……”   长菱惊恐地退开,匕首哧地一下子拔出,鲜血瞬时汹涌至极,红透了白衫。   也红透了长菱的眼——   “你为何什么都要跟我抢?所有人都说你好,可你是恶魔,你总是抢走我身边所有的东西!”   “娘死前还在夸你好!爹,哈哈是炎老,他将你放逐俏崖窟其实是为了保护你,你想不到吧?还有玉璃,同样是被逼无奈,为何他宁愿选择你而不是我?”   “是你,剥夺了我身边所有的爱,我就像个没人疼爱的孤儿,受伤了也只能自己舔舐伤口!”   “是你欠我在先的……”   长清倒了下去,她已无力言语。   疲倦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妖媚众生的少年,转身向她走来。他回来了,对她朗朗而笑,总爱扮演成谦谦君子装作一脸的无辜状。   是谁,握住了她的长戟一脸轻松。   是谁,用糕点拼出了小驴嘲笑她。   是谁,回眸一眼告诉她他一直在。   又是谁,久久凝视告知她他相信她!   那一刻,是永恒。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他信她,是无条件的、一辈子的信任,所有的一切都值了……   “姐?姐——”似乎这一刻,长菱才惊醒过来,匕首落地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对不起……”   然而,谁也听不到了,只有风从门外倒灌而来。   血在颗颗滴落,百巷人空,万般萧条。   风吹起白衣角,血染潮红。   嫁衣如火,圣花浅黄,漫天飘飞,散落发间、衣面。长泽在红色的桃金娘花树下等待,等待红葵从长长的花下小径慢慢地走来,浅黄的桃金娘花簇拥着一抹火红,艳丽夺目。   今日红色桃金娘树上系满了红绫,写着对新人满满的祝福与祈祷。   炎洞内,玉璃翻遍了整个殿宇都不见一个人影。   只有红绸缎应着铃铛在摇曳,张灯结彩的喜庆分外地讥讽。   他想起了当初在冰皇山上两难的抉择,他和她都默契十足地选择牺牲自己以保全对方,而如今,她舍他而去,他默认放弃,他和她隔着的是天涯海角……   “小葵……”锣鼓喧天,他隐隐听到了,他终于听到了。   红色的圣树下,长泽的叔舅辈们都来了,围在遮天蔽日的树荫下席地而坐。   “圣树在上,新人一叩首!”长泽紧张地望了龙葵一眼,欣喜地鞠躬,红葵面无表情地照做。   “高堂在座,二叩首!”   “夫妻对拜,三叩首!”   然而,“小心!”长泽一个箭步将红葵揽过,一支流箭擦过红盖头钉在树上。   红葵掀开盖头,便看到一条玉青龙,一路宰杀众人而来,势如破竹。众人的箭雨完全阻挡不了它的步伐。   红葵左手一展,一把弓凭空而现,一偏头闭眼,离弦之箭“铮铮”两声,透穿了龙尾。   玉青龙痛嘶吼叫一声,直冲天际,却在半空现了人身,掉落下来,四周的长矛迅速围拢,将他擒获。   “王兄在我的婚礼上大动干戈是做什么?难不成,”红葵邪魅一笑,芊芊玉手伏在一旁的长泽身上,“是有人没给你送去喜帖?”   “小葵……”玉璃凝望着妖艳得不可方物的红葵,央求般的语气陌生却深沉,“跟我走吧!”   红葵媚眼一撩,偏头一笑,道:“看来是了,王兄都急了。炎老——”   一旁的炎长老急忙从树下立起,满面殷勤的笑容:“这事都是老夫的错。今早给璃公子送去请柬时,璃公子忙着照看菱公主,先前又发过话不准不相干的人打扰,老夫踌躇之下就将请柬送去璃公子的卧房。不想有了现在的误会,都怪老夫办事不周,太子妃若要怪罪就怪罪老夫吧!”   “何必——”红葵依偎在长泽身边,收起脸上的凌厉,笑如春风,“大喜的日子说什么罪不罪的。既是个误会,王兄就大人有大量,卖王妹一个脸面,坐下来喝杯喜酒吧。”   玉璃四周的长矛齐刷刷隐退,一侍从过来领路,示意玉璃坐于高堂席上的一方净地。   玉璃不动,有风在动,夹着雪花在飘。   “你不肯走吗?”   红绫摇曳,铃铛在响,却等不来期望的人开口。   “……”   “好!既如此,我成全你们。”   一偏头,眼泪猝不及防落下,碎在脚边。   “祝你们瓜瓞延绵,情投意合。”   风猛了,雪飘浮不定,微弱的新雪随着玉璃消失在风里。   红葵忽地心绞痛犯了,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眸色褪为黑色,龙葵几乎是伸手想唤住他,然而短短一瞬,眸色又恢复了红色。妖媚的双眼神色冷冷,为掩饰已伸出的手,红葵轻轻道:“下雪了!”   “是高山的积雪,被风刮下来的。这里是不可能下雪的!”   红葵转头,一旁的长泽静静地凝望着她。   “如果你后悔了,我们立刻取消婚礼,我还你自由。”   红葵静静地看着长泽,他的眼睛里是不合他年龄的平静与深情。   她从未见过这样澄澈的双眼,眼里装满的从来都是她!她似乎太小瞧了这个八百岁的孩子,他才是最清楚自己想要的与该舍的。   而自己,挣扎了三千年,对这世界变得越来越凉薄,唯剩杀戮成性,来逃避现实。   有时候活得很痛苦,很迷茫,但她却不能消失,因为她不是她,她还是她,她还要守护她,命定是一颗舍利子,她便不该有自己的情感。   即便一千年前,她遇见了他。   他在她的身上种下了血火莲,他曾说等她生生世世,她却冷嗤一声而去。痴情浪子她玩不起,因为她命定只能是个影子。   她的世界里只有龙葵,装不下多余的人。   这个想法她一直没有变,只是当他死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承认,她动摇过。不过,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我不会后悔的。”红葵收回心神,微微一笑,“继续吧——”   长泽摇摇头,平静地吩咐下边,因太子妃心病犯了,取消婚礼,择日再议。   炎长老气得脸都白了,长泽装作一脸焦愁,抱着一袭火红的红葵匆匆离去。   房内,红葵不气也不恼,倒是问长泽:“我倒想听听,你要怎么向炎老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要立刻去一趟冰皇山,你好好在这等我。”   “在这?呵——”红葵冷笑一声,端起早备好的合卺酒自饮自酌,“怕是没命等!”   “你都知道了?”   “我只知道炎老不是什么善类,我本不用防他,奈何我现在的身体……”   “那我送你去你王兄那儿……”   “我不想见他!”红葵打断长泽的话,不满道,“就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不行!”长泽也回绝得干脆,“时间紧迫,我又没有精力保护你。”   “呵,是嫌我拖你后腿是吧?”红葵眯起了眼,浑身散发着危险信号。   “没,没,哪敢啊!”长泽暗叫不好,撒腿就跑。   几束光箭嗖嗖从长泽的耳边略过,钉在了门檐上。长泽本要扶在门檐上的手迅速缩回,道“好险,好险!”头也不敢回地消失在门口。   “哈哈哈……”红葵肆意地笑了。   不想把肚子给笑痛了,不禁扁扁嘴,一脸的无可奈何。   红葵坐回桌上,看看四周,才发现把正事给忘了,心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一会儿,一侍女入内,语气得瑟:“太子妃,菱公主请您过府一叙,璃公子也等着呢!”   红葵娇媚一笑:“好啊,带路!”   手漫不经心地一抬,侍女衣裙上的缀珠颗颗粉碎。   侍女瞬间惨白了脸,噤了声,只不过她没注意到红葵的手在微微颤抖。   头一战,没有实力就得唬,这对红葵也算是作战经验了。红葵苦笑,她可是曾斩千将,破万敌的不败战神,今日却要唱空城计了。   ☆、弈   “我说王兄怎么连坐下来喝杯喜酒的功夫都没有,原来是赶着见菱公主这位俏丽佳人来了?”   玉璃沉下了脸,看红葵珊珊而入,笑靥如花。   “龙葵妹妹可是冤枉我了,不过是长泽弟弟特意嘱咐了璃公子照看你,我想着来我的寝宫会安全一些,一来我为妹妹解解闷,二来妹妹和璃公子也好冰释前嫌。因这,我派人请妹妹过来,哪成想妹妹倒生气了,碎了我赏给我家小翠的琉璃珠子。”   “呵,这丫头傲慢无礼,对本太子妃出言不逊,我替你出手教训教训,有何不妥吗?”   红葵腿一抬,大咧咧地靠坐在椅子的扶手上,顺手牵走了长菱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道:“王兄,你说呢?”   “小葵,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不得无礼。”玉璃阴沉着一张脸。   “哼!”红葵将茶盏重重地扣回长菱手中,语气恢复冷冷:“好了,茶也喝过了,座也坐过了,话也说过了,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妹妹莫急。既然小泽将你的安全托付给我们,我们就要负责。妹妹这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万一有个好歹,我要如何像小泽交代呀。不如,我们陪妹妹一同回去吧。玉璃,你说好吗?”   “滚开,谁是你妹妹!”   扬手的一个巴掌也不重,却将长菱生生拍倒在玉璃的怀里。   “小葵,你过分了!”玉璃虽嫌弃这怀中效颦的‘东施’,但还是先指责红葵。   红葵看她这一漏洞百出的戏码,配以泪汪汪的双眼,不觉恶心倍加,扭头冷嗤一声,也不屑跟玉璃解释。   一旁的侍从齐刷刷地瞪着红葵,警觉起来。红葵刚刚爆发的戾气莫名地让他们感到害怕,不是太过凌厉,而是太过熟悉,这种恐惧是来自骨髓深处的。   他们活得都有千年之久,过去都曾经历过一个噩梦。   红葵的气息让他们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个噩梦,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都显得太过苍白了。   “请问,”红葵掳了掳一丝红发,对着紧盯着她瞧的侍卫们笑得妖孽,“挡我去路是何意啊?”   随着红葵的笑加深一分,侍从的心就悬高一分。身边明明没有武器,偏偏要拿起拖把扫帚防身。   红葵满意地扫了一眼,心里是将戏看尽兴了,嘴上却道:“无趣!”   “好一个无趣!”有人拍手大笑,自门外而入。   一身绛紫,气宇不凡,一对双眸,亮如星辰。虽五官俊朗,但眼睛实在太美了,让人不自觉地忽略了其它的一切,只沉溺于他的眼睛。   红葵扫了他一眼,心莫名地一震,很像他!   红葵慌乱地收敛心神,脸色阴沉下来,眼神冷得似结出冰来:“要滚还是靠边?”   “没想到啊,千年不见,脾气见长啊!”   “你是谁?”玉璃不留痕迹地将长菱丢开,来到红葵身后,用戒备的语气问道,“很面熟,我们在哪见过吗?”   “没想到啊,千年不见,璃你不记得我了。”   “滚来,我不说第二遍!”   “雪,你这就是第二遍。”   红葵懒得废话,一手劈斩过去,竟被男子轻易截住。男子嘴角一勾,笑道:“小丫头,原来是你!”   “你到底是谁?”红葵不爽,双手挣了挣,竟挣脱不开。   “你忘了我吗?”   画风急转直下,刚刚还意气风发的模样,转眼竟可怜兮兮起来,“难道你不记得我对你的好了?不记得我们那些甜蜜快乐的日子了?我们曾经在海底嬉戏,在沙滩漫步追逐,在雪山上海誓山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穴洞内相拥相吻,在我卧房里……”   “住口!”玉璃气得脸都扭曲了。   红葵则是耳朵通红,双颊滚烫,这是她见过最不要脸的无赖了!很好,等着瞧!   “没想到啊,你忘恩负义至此,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们的孩子吗?”男子竟哭哭啼啼起来,死拽着红葵不放,场面有些失控。   一旁的侍从都目瞪口呆,他们的太子妃竟跟别人有这么一腿,还有过孩子了,这不是给他们敬爱的太子殿下戴绿帽子吗?   玉璃简直要气晕过去,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滚开啊,我不认识你!”红葵抬腿踢中男子小腹,终于解救这双被抱得袖子都起了褶子的双手。   不想男子护住□□,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你竟然踢我的,我的……我不活了我,被妻子这样糟蹋,我出去还有什么脸面呀!虽然说我有了一个孩子了,但我们说好的要生一堆的吗,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出尔反尔……哎哎,你不准走,我们把话说清楚。”   一个扑通,男子跪倒在地牢牢地抱住了红葵的大腿,哭功变得越来越厉害:“你不准走,你要对我负责,负全责!”   红葵动弹不得,这个无赖武功怕是很厉害,竟能轻易地钳固住自己。想想与其在这里丢人现眼,给人看猴戏,不如去个没人的地方,慢慢地想办法解决掉这个无赖。   “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谁谁谁吗,有什么事我们到别的地方说。”   “真的?你终于肯认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男子立马站了起来,附在红葵的耳边轻轻吹气,语气已变了样,“小丫头,你逃不掉的。”   红葵翻了个罕见的白眼,心道,‘别得意太早!’   男子看到她的表情悄悄地笑了,却还装出一副怨妇的模样押着红葵走了。   玉璃想跟上去,被男子定住了脚跟,待破了阵术追出去时,已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玉璃阴沉着一张脸,立于黑风妖月之下沉思久久。   这期间,无人敢靠近他,他浑身散发出的黑气有些可怖!   “小丫头,你该谢谢我才是!”   海岸边上,一男子浅笑靠在树下,灼灼目光盯着红葵,“小丫头,炎老今夜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杀你,若不是我,你恐怕无法逃脱。若不是今天的婚礼,我也不会知道你来了火山岛,差一点又错过了。我本想留你在我身边,可是我探到了你的脉,你的病不能再拖了。赶紧走吧,上冰皇山,冰皇肯定会救你的。可惜我不能跟你去了,冰皇山的寒气对于现在的我是受不住了。”   男子的眼眸慢慢地黯淡,似乎有东西沉淀在他的眼底,淡淡的悲伤散发出来。   “你到底是谁?”似乎是被他的眼神心疼到了,红葵开口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男子久久凝视着她半晌,才道:“雪,你说我们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红葵无奈,算了,关心他的事干嘛。   “不会又是几千年吧?我都记不清了。不过,”男子忽然笑得畅快,眼睛闪闪逼近红葵,“现在你在我手里,我是不是该把握时机,干点什么?”   “你,你想干什么?滚开!”   红葵一脚踹过去,踩空了,被男子就势一拉,顺利地摔进了男子的怀里。   “没想到啊,你还敢来!看来不吃点亏是不行了。你自己说,你最怕什么?”   男子暧昧地搂着红葵越靠越近,嘴唇都快碰到了红葵的额头。   红葵眯起了眼,忍无可忍,一脚踩中男子的脚,顺便碾了碾。   “唔。”男子一个不防,疼得直跳脚,可就是不放开红葵,语气更加轻佻了,“小丫头,打是亲,你这打得好过分啊!”   “……”天!碰上这么个无赖,嘴笨的红葵算是彻底吃亏了。   “有件事差点忘了,小丫头你绝不能跟长泽太子成亲。”男子将红葵抱紧了几分,红葵踩的力度也随之加重了几分。   “凭什么?长泽这孩子我喜欢!”   “都说他是孩子了,你怎么能跟自己的孩子成亲呢?”   “什……什么?”   “长泽可是我跟你的孩子,你怎么能把这事给忘了,我该有多伤心啊!”   “你就编吧!”   面对又要哭哭啼啼的无赖,红葵只能捂上耳朵无奈地等……   就这么抱着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的脚也不知被踩了多久,红葵终于坐上了小船踏上了归程。   海岸边的男子一身绛紫,久久凝立。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也能闪闪发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红葵。   “我叫奕,记住了小丫头,下次见面我可就不自我介绍了。”   奕,他叫奕,可惜不是他!   船越行越远,海岸上的人影变得模糊起来,红葵心里的涟漪才开始消散。   真的很像,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忘记了他的样子,可是当她再见到与他相像之人,他的面容便又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心情才算得上正常,但绝不是现在这般心心念念着他,竟然想立刻掉头回去查个明白。   龙葵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万般纠结总有尽头,就如这航行总有上岸的一天。她该相信,一切的苦苦挣扎都会烟消云散,她会重新变回曾经的红葵,不被无关的人和事所扰。   上了雪山,遥遥望去高耸入云的冰皇山如今已被劈成两半,上冰皇山的路变得更加陡峭难攀了。   茫茫白雪在黑夜里显得透亮,刚从火山群岛这燥热的环境里过来,红葵实在是难以忍受雪山的冰冷彻骨。   加之雪山风雪肆意,红葵渐渐地迷失了方向,法力是使不上来了,身体倒是一点点地垮下去。   正当红葵手足无措时,她发现了一个玄洞。红葵此时心里是大赞天无绝人之路,哪顾得上想其它,急匆匆地入洞暂避风雪。   洞内十丈寒冰联结而成,冰面光滑透亮,能清晰无比地照出人影。   只是,红葵站在那儿,镜中的影像不是自己。   一个火闷炽热的房间,浮于岩浆之上。房内一个熏壶,香气袅袅,旁边站着一个小泥人,刀刀刻痕,清晰无比。它的脸面很精致,仔细看竟然像极了自己,衣裳飘逸,像个小精灵。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人脚步翩翩而入。   红葵紧紧盯着那人,由远及近,心不觉揪了起来——怎么会是他?   背后忽地感到疼痛非常,红葵能听到自己的鲜血滴答答地落下。   一根冰柱自背部穿透了她的身子,她的意识在慢慢地消退,却还在想着——怎么会是他?那个无赖!   ☆、冰皇山(五)   “饿了这么久,今日倒有两只蠢货送上门来!”   有一只节骨分明的手伸过来,沾着她的血放到嘴边品尝:“这血可是上品啊!”   红葵倒在冰面上意识飘渺,终于晕死过去。   只是,她的恐惧是前所未有的,因为她分明在镜中看到了那人的身影——那个不惜以生灵涂炭来换取龙葵的冰皇!   她为何要这么做?   她说的两只还包括了谁?   ……   火山上,玉璃匆匆跑去龙葵的房内,抱着一丝希望寻遍四周,却是发现了一具尸体。   玉璃几乎是崩溃了,“这具尸体,可是长清?”   “姐姐,姐姐……”长菱扑上去,痛哭流涕。   “谁干的?”玉璃声音嘶哑,黑气煞时胀满,冲着窗外憧憧黑影大吼一声,“谁干的?”   “噗噗噗”火乌鸦被震得成群飞离此地,“扑通扑通”潜伏在屋顶上的人被震落在地,个个痛得躺在地上挣扎,直不起身来。   真是倒霉透了,因等了一个晚上实在熬不住,就在方才打个盹,结果直接被震飞了,怕是胳膊小腿保不住了。   只是接下来——不妙!   小屋黑夜,一阵黑风自屋内刮来,刹那间的功夫,脖颈已被一只手紧紧地勒住。手的主人隐没在黑风里,看不清面容,声音低沉地厉害:“说!炎老在哪?”   时间刹那间回到了一千年前,也有这样的一个男子,黑风煞气席卷了多少人命,也曾勒住他的脖子厉狠狠地问:“说!当代的女娲的是谁?她在哪?”   他的脖子都要被勒断了他还是答不上来,因为女娲职位很久之前就已经断代了。   不过……这些都不该想,此刻的脖子还在他的手里呢。   “玉璃,有什么事好好说!”   炎老终于出现了,救命啊炎老!   “你来得正好,我正找你呢!”玉璃一撒手,狠狠地将不中用的废物们拍晕在墙边。   炎长老黑袍加身,直挺挺地伫立在风中,一双眼睛雪亮,鹰勾勾地盯着玉璃。   “到底是什么事让璃公子这么火大?我想这事应该关乎长清吧!”   “哼!你终于不否认了?我知道长清和长菱不过都是你的棋子罢了,终有一天会成弃子。只是为何是今天?为何不迟一点?迟一点,我便可带她走的……”   “我也在想,为何是今天,长泽就背叛我了,龙葵紧跟着就逃跑了?而我的女儿,却要为他们牺牲。”   “她不是你杀的吗?你在这假惺惺做给谁看?”   炎长老嘴角一勾,眼光延伸至屋内,那儿长菱还在哭得撕心裂肺,“我只能说,一颗自作主张的棋子留着才叫祸害!”   话未落,人已瞬移入屋,一伸手卡住了长菱脖子提将起来。   长菱满脸泪水,诚惶诚恐,“炎老,咳咳……为什么?我的脸……”   “你的脸是恢复不了,解药不过还是□□罢了。我本想放过你,让你丑陋地活着,现在想想倒不如死去!”   “咳咳……爹……”   “果然是墙头草,跟你娘一个样!除了虚伪,你还剩什么?”说着说着面部扭曲地厉害,杀气涌动,掐得长菱的脖子几乎要断了。   “住手!”   四周风止,人隐没。   玉璃的眼睛布满了黑气,周围的灯光都暗了,呈现莹莹的幽绿色。   炎长老松了手,笑道:“都说琉璃宫宫主的造梦术登峰造极,神出鬼没。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托你的洪福,我已不是什么琉璃宫的宫主。龙族是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四处结怨,跟你们异龙族翻脸。如果炎老能高抬贵手,让我带长清和长菱离开,我感激不尽。”   “长菱欠了她姐姐的债,必须要还!”   “我答应过长清要好好照顾她妹妹,今日也不能食言。我保她性命,至于其他,随便你!”   炎老听此竟是仰头哈哈大笑,直至笑得哽咽。一低头,才知他流泪了。   “长清这孩子太善良了。今日她留书给我,希望我将她的面皮换给她妹妹。只是没想到……   当初,她们的母亲,也就是先帝的妃子,为了能怀上孩子,母凭子贵,给我下了药……先帝信任我,不但不对我做任何处罚,还将这臭婆娘和她的孩子赏给我,希望我享受天伦之乐。我本是恨极了这臭婆娘,又加之她对我百般侮辱,觉得我毁了她的荣华富贵梦,于是我杀了她。   我本想孩子是无辜的,放她们走,任其自生自灭……长菱随了她母亲,吃不了苦,想尽办法攀附皇室。为了她的公主梦,她不惜将她母亲的人形摧毁,使得她永世不得超生。她甘愿当我的棋子,我圆她的公主梦,只是想不到她的野心愈加膨胀,心变得越来越狠,凡是阻碍到她的她都要毁灭,连她的亲姐姐也不能放过……   我看长清简单、善良,将她放逐峭崖窟是为了让她远离血海纷争,清清静静地过一生。可惜造化弄人……我这一生对不起的,除了先帝只剩下她!   ……   长清你带走,长菱留下!”   “不……不不!我还有利用价值的,爹你放过我,我可以帮你将你忌讳的人除掉……”   回答她的是一记耳光,“住口!”   这一记耳光又疾又狠,分明是要阻止她未完的话。   “你不想死也可以,你自己刺瞎眼睛,割掉舌头,我就放你走。”   长菱惊恐地瞧着他的父亲,瞧他鹰一般的眼睛充满着讥讽:“既然你都不介意活得生不如死,我就如你愿!”   ……   海面波光粼粼。清月爬出了云雾里,大地终得明朗。   玉璃长菱踏上了航船,长清的尸身葬于花海,躺在竹筏上随风远行,随波逐流。   “长清,我知道你选择放弃人形是为了治长菱的脸,只是让长菱顶着你的脸呆在我身边我做不到。这一次,我仁至义尽了,你的异龙也该出来见见我才对!”   话音刚落,一阵“扑哧扑哧”翅膀煽动的声音响起,一条狭长的异龙飞向这边。   它停在甲板上,嘴上叼着一包东西。   玉璃打开来看,是红色的药粉,看来是长清一早从峭崖窟的长廊壁上刮下来的。那是她采集的红地衣晒干后的粉末,花了她不少的时间。   玉璃将它递给长菱:“这味药你应该很熟悉,它能暂时使皮肤回春,但药效过后会变得更加衰老。实质就是副□□,你若觉得美貌很重要,就拿它来维持。”   长菱接过,转向异龙的方向,眼里有泪花在闪。   她的眼睛被毒瞎了,嘴巴被毒哑了,但她的心还是会流泪的。   她如今对于姐姐,更多的是内疚!   异龙展开翼手,拴在身上的铁链“铮铮”地相撞,从今后她只是个没有灵魂、失去自由的奴隶。   异龙缓缓往回飞,消失在遮天闭月的迷雾里。玉璃的船渐渐远行,溶入粼粼海波处。   ……   冰皇山顶的宫殿里,小枫端着药小心翼翼地进入长泽房间。   “你醒了?哎,别动别动!”   “于小枫?”   “是是是,是我!”   “好呀!我正要找你算账呢!你勾引河述的事唔……”   “别别别……别动!伤口裂了就白治了!你回答我几个问题——龙葵在哪?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是什么东西干的?……”   “住嘴!先带我去找冰皇,我有急事!”   “我不干!你先回答我……”   “这事关乎龙葵生死,十万火急!”   “真的?走走走,赶紧走!”   殿外,于小枫两手交叉在胸前来回踱步,望着紧闭的殿门焦急万分。   河述走过来,挡在她的面前:“别转了,放轻松!”   “河述,你这么厉害,能不能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呀?”   “偷听冰皇的话?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河述摇摇头,一脸宠溺的笑容。   “河述哥哥,我感受到师父的气息了!”墨离自远处跑来,“就在雪山!”   “只有她一个人吗?这里的寒气她肯定是抵御不住的。”   “我不知道,但她的气息很微弱,我怕……”   “赶紧走!”河述走了几步转身将跟在身后的于小枫拦住,“小枫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总不让我去?”   “呆在这里比较安全!”   河述瞬间召唤碧青龙,载着墨离离去。   “又这样,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河述救回奄奄一息的龙葵,墨离小枫陪在床边,河述满面愁容地跟着冰皇出去。   “先不说治疗上的风险,你拿本命去医治龙葵,搞不好要丧命的!”   “无妨!本皇的命本就是师父给的。”   “不行!她一直敬你为她的师父,我自然不该眼睁睁地看你去送死。”   “本皇什么时候收了个徒弟?”   河述赶紧捂住嘴,之前还冷眼旁观宇修祁这个大嘴巴,如今自己犯错了。   “本皇倒是忘了你不是这时空的人。”   “……”河述笑笑,彻底不敢说话了。   冰皇转身而去,消失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间。   “河述!”于小枫从身后追上来,“龙葵的气息都若有若无了,你们想到医治的办法没?”   河述盯着小枫,神情严肃地发问:“一个是你的师父,一个是你的挚友,如果两个人只能救一个,你选择救谁?”   “额?不会吧?这好像是我们那个世界很流行的问题!”   “严肃点!赶紧回答我!”   “我可以不答吗?”   “不行!”   “好吧,”于小枫撇撇嘴,“我选挚友,师父死了会少点挨骂。”   “真的?”河述紧皱的眉松懈了一点点,但还是满脸愁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看你的眉头都拧到一块去了!”于小枫伸手轻轻地抚平河述的眉头,河述抓住了她的手。   “我只希望你以后少一点这样的纠结与自责,拿这些事来折磨自己。”   “你说的好像真有这么回事!”   “自然是真的!”   “我以为只是个游戏,就随便敷衍你咯。如果是真的,我自然希望两个都不要出事,无论哪一个我都会伤心的。”   “什么?”河述紧紧地抓住于小枫的双臂,冷汗从额角冒了出来。   一切都是天意!   等到河述赶到时,冰皇刚好前脚踏入殿内,整个大殿被布下了结界,没有人能破入。   如果他早一点出手,使出浑身解数拦住冰皇,或许可以改变历史……   于小枫:“轻一点,轻一点放,小心一点!”   于小枫:“龙葵怎么样了?治好了吗?”   河述:“差不多吧!”   于小枫:“什么叫差不多呀!好了就是好了,没好就是没好!”   河述:“没有彻底根治,只是暂时压制住了,等它下一次的爆发还需要挺长的时间。”   长泽:“这段时间就由我来想办法找到根治的方法。”   河述:“河逆,这事得先谢谢你了!作为异龙族太子,你竟还想到劝阻冰皇散尽冰魄,为两族和平着想!”   长泽:“别这么说,我只是为了龙葵。我的道行远不及冰皇,龙葵的安全也只有冰皇能保证,这世间少几个我没有关系,可少了一个冰皇,龙葵定要成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了!”   河述神情一黯,喃喃道:“可惜,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长泽:“这话什么意思?”   河述笑:“没什么!对了,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于小枫:“我就一直想问,这伤痕是被什么东西咬的?额……不会是吸血鬼吧?”   长泽摸了摸绑在脖子上的布条,挠挠头:“我也不知道!”   于小枫:“看来是雪妖了。最近雪山上总不太平,龙葵也遇袭了!”   河述:“不过奇怪的是,龙葵身上并没有咬痕,更没有被吸血!”   于小枫嘻嘻笑:“可能这只雪妖是母的,搞不好看上河逆了!”   长泽怒:“于小枫!”   于小枫:“哈哈哈……”   ☆、冰皇山(六)   冰皇伫立云端处,望着雪花纷纷扰扰,嘴角上扬一度。   本以为自己可以割断红尘事,无喜无怒无悲无忧。   可惜一个流年,一个龙葵,她的冷冰都要化尽了……   “你的身子没事吧?”   一条碧青龙自云层间探出硕大的头,回音刺耳,浅叹一声,“唉,你总站这么高,我哪上的来呀!”   冰皇方巾遮掩下的冷眼一瞥,淡淡道:“龙葵怎么样了?”   “休息几天就能生龙活虎了!”   “龙葵的血有自愈功能,安排她输血救治貔麒的事就交给你了!”   碧青龙笑:“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貔麒在地府曾多次输血救治龙葵,他们的血看来是可以相容的。又加之貔麒给龙葵喂了数不清的奇珍灵药,培养出了宝血,反过来也救了自己一命!”   “一切都是‘宿命’!”冰皇撤了方巾,紫瞳色的眼眸灼灼,“还记得当初,师父如果不死,我也活不下来;我如果活不下来,龙葵也保不住!可是本皇活下来了,却失去了所有!”   碧青龙叹息:“如果连冰皇都黯然神伤了,这天下还有谁能做到豁达得道?”   ……   几天后,龙葵果真能够活蹦乱跳了。   龙葵:“河逆哥哥,你要走了吗?”   长泽:“来这很多天了,我必须得回去了!”   于小枫:“龙葵,你放心好了,河逆肯定还会回来的。这儿可是有他心心念念的人哦!”   长泽看向龙葵,笑道:“是啊!我的太子妃都在这,我肯定要回来的!”   于小枫满脸吓坏了的表情看看河逆又看看龙葵:“河逆你做了什么?……唔唔……河述你放手……让我把话说完……唔……”   龙葵望着被河述拖走的于小枫,一脸焦愁:“小枫姐姐……”   远处的河述道一声:“她没事,你们聊!”   长泽抬眸思索片刻,道:“龙葵,那个红头发的你呢?”   “……”龙葵蹙眉片刻后,笑,“你说的是红葵姐姐?”   “红葵,”长泽默念一遍笑:“原来叫红葵。你们不像是一个人!”   龙葵低头浅笑。   “你可以学学你红葵姐姐的活泼,活得开心一点。不过,”长泽偏头靠近小声道,“千万别学她叫我小孩子!”   龙葵忍不住笑了,甜甜的酒窝浮现在两颊。   长泽瞧在眼里,荡漾在心里——   龙葵偶尔峨眉低首,实在是太赏心悦目!   ……   雪地里,于小枫望向送完河逆回来的龙葵,瞧她一脸的不开心,拿胳膊肘捅捅一旁的河述。   河述会意,上前道:“龙葵,怎么了,不开心?”   龙葵蹙着眉,脸上写满了惊慌:“我好像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了!”   于小枫凑上前:“她是谁?”   “红葵姐姐!”   于小枫安慰:“别想太多了,她肯定要等你生气发威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可是……我总感觉身子空了很多,我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了,我怕……”   “别乱想了!肯定是因为我们的龙葵大病初愈,身子骨还很弱,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龙葵虽是放不下心,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乖乖回房了。   一周后,貔麒得龙葵宝血救治,恢复得也差不多了。   这天,貅麟找上山。她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了将她的貔貅形体换给貔麒。   这世上貔貅形体实在是罕见,搞不好她是唯一能够救他的人了!   “我知道他一生夙愿只为呆在龙葵身边,只要他开心,我愿意放弃所有!”   于小枫:“没了形体貔貅,你会被驱逐到青铜门外的。”   貅麟:“有什么关系?我本就只有他一个牵挂,今后便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真是可怜的女子,于小枫望着殿外大雪纷纷,沉默不语。   河述上前挡住于小枫的视线,对着貅麟微微一笑:“万事总会有它好一点的解决方法。我可以让你和貔麒共用形体,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   ……   青山黛水不见,落英缤纷不现。   黑暗遮弥了眼,唯剩浩瀚无边的湖,映着漫天星辰,泛着梦幻色。   男子墨色锦衣,由远及近,慢慢地向湖边走去。   这湖,这夜明珠,不正是地府的伴月湖吗?   是他曾经专为小葵造出的湖,专为小葵添上的星,“繁星”依旧,湖色绚烂,可他的小葵呢?   远远地,他似乎看到了一抹蓝色的倩影。   孤单地置身在广阔的湖中,显得格外落寞。   她静静地坐在湖上低矮的石桥上,背对着他,垂下脚儿轻轻地波动水面。   成群的小鱼儿追逐着她的纤足,有些鱼儿兴奋过头,一个鲤鱼跳龙门,用力过猛,直接跃到桥上来,一阵噼里啪啦响,再难翻身。   龙葵笑着捧起鱼儿放回水中,岑笑着:“真淘气!”   貔麒浅笑,鱼儿再淘气也没有她淘气!虽是阳春三月,但湖里的水还是冰的,何况是在这阴气寒气极重的地府里,她却偏偏要赤足泡在水里。   貔麒不敢走近一步,怕惊扰了她。   看她浅浅梨涡映在脸颊边已是他这一生的美好!   多希望时光凝滞在这一刻,小葵可以时时刻刻这样笑着,将内心的落寞与孤单赶走!   忽地,耳边一声叹息,“她如此落寞,定是想她的王兄了。”   “谁?”貔麒沉下脸。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样,龙葵泪眼模糊地瞧着他:“貔麒哥哥,王兄不要我了!”   “小葵……”   貔麒的心抽痛不已,他最见不得小葵哭!   “王兄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只剩我一个了……”   龙葵说着说着忽地一转身跳进了湖里。   “小葵!小葵!”   貔麒挣扎着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貅麟正坐在床边。   “怎么是你?”   貔麒恢复了他的面瘫脸,麻利地下了床。   “你要去哪?你的伤还没好!”   “本尊的事你不用管,你回去吧,地府需要你看管。”   “我已经回不去了……”   貔麒已走到门边,听闻这话步子一顿。但也只有这么一顿,他又匆匆地走了。   外面大雪纷纷,他也顾不得打把伞去。深一脚浅一脚地疾走在冰天雪地里,他只为了去见一见小葵,他要确保小葵没有事。   从一道长廊折过来,他听到了河述与于小枫的谈话。   只是,他听到的话让他挪动不了脚步。共用形体!原来貅麟为了他,不惜折损一半的寿命成全他。   他现在的身体可是寄生着她的貔貅?保他,护他,为他承受外界的创伤!   于小枫:“唉,为何世间会有这么多痴情女子?为爱不顾一切,以命相护,余生相守!”   河述:“从此他们只能共生共死,一方的伤痛另一方也必要承受。”   于小枫:“这对貅麟也算是另一种慰藉吧!”   河述:“他们已经算是好的了,倒是龙葵和玉璃……”   于小枫愤愤:“说起这事就生气!都有十天半月了,玉璃竟然就这么丢下龙葵,待在异龙族他的温柔乡里不肯回来了。依我看男人就是花心,什么始终如一、矢志不渝,不过是花言巧语罢了!”   河述:“也不全是吧,你看我就不是!何况他已经离开了异龙族,只不过冰皇不让他上山,他已经绕道去弥罗宫请罪了。”   于小枫:“活该!至于你吗,还是以后等着看吧,以后的事现在可说不准。”   河述:“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我你还不了解吗?”   “不了解!”于小枫用鼻哼哼道,转身回屋。   河述哈哈笑着入屋,在门边望向貔麒的方位眼底含笑。   貔麒一直站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感情的事他一向处理不好,特别是对貅麟的。   他自知一直有负于她,但实在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她。   貅麟穿过长廊而来,细心地将一件披风披在貔麒身上,还为其暖手。   “这里的寒气比不得别处,不可不防!你的身子才刚刚好,更是不能到处吹风,还是赶紧回去吧!”   貔麒抽回手,站着不动,看着貅麟想说些什么,却一时找不到什么话。   “你是要见龙葵吗?那也赶紧去吧,站在这四面灌风的地方,我怕你的身子又要扛不住了!”   “貅麟,你好像变了……”貔麒沙哑着说了一句。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貅麟身子微乎其微地颤动,凌厉的劲风带着飞雪从檐边侧漏下来,生生断了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说的话。   她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貔麒微皱了皱眉,立刻迈步想着先避过这场来势冲冲的风雪。腰上忽地受到禁锢,一双手揽了过来,却是貅麟从背后抱住了他。   “你真的忍心这么伤我吗?即使风雪再大你也一定要去见她吗?我不求你为我做什么,只求你能呆在我身旁一刻听我说说话,这样你都做不到吗?   没日没夜地守在你床前的是我,照顾你在你做噩梦时安抚你的也是我,而你,在醒来的第一刻嚷着要见的人却有她,也只有她!你不觉得,这样伤我太过了吗?   貔麒,我实在忍受不了你千年来对我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如果你对所有人都这样我也会好受一点,可你对她从来都是融融春水般柔情万丈,你叫我怎么不伤心?   这些话我本不想说,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说不得半点的不是。但今日不同以往了,我再不说就怕真的没机会了。我貅麟不是什么呆子,做不来那些将深爱之人拱手相让默默无痕消失的事!我貅麟今生是赖定你了,走之前怎么也要你记着我,放不下我!”   “貅麟……”   “不要说!”貅麟急忙打断他,腰间的手勒得更紧了,“你只要听我说就好了,你的答复……我不想听,真的不想听!”   “貅麟,”这次貔麒的声音放轻柔了一点,他抓住貅麟放他腰间的手却怎么也扯不开,只得无奈,“我们回去避避风雪吧,你已经感染风寒了!”   “你说什么?”貅麟豁然兴奋起来,一脸的不敢相信。   貔麒重获自由,早已一步并作三步地往回走。身后的貅麟冲着他大喊:“我就知道,你会为我改变的!”   笑声肆意地回荡在长廊下,久久才得以消散。   “果然是个耿直妹子!”一男音道。   “感情之事本来就该坦诚。我要是貔麒,也会为她这番话感动的。”一女音争辩道。   ……   ☆、冰皇山(七)   弥罗宫,玉璃向玉帝负荆请罪,不料玉帝笑道。   “如果一千年前不出意外的话,坐在这指手画脚的人恐怕就是玉璃你了。这帝位本该是你的,论罪行,我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还是想想一会去玄真境如何解释吧,绿袖可是记挂了你很久。”   玉璃答:“都说当代的玉帝昏庸无能,以前倒没瞧出来,今日却发现玉帝也爱八卦,一门心思地为我乱点鸳鸯谱。”   玉帝不恼,只管往那软塌上懒洋洋地一躺,反问一句:“难道不是么?还是说你连门外跪着的毁容女也一并收下?都说琉璃宫主浪荡不羁,风流成性,我看并非空穴来风。”   玉璃凤眼一扫,语未吐心已在嘲笑:“我还听说当代玉帝懒上了一个境界,能坐就一定不站着,能躺就一定不坐着,我看说得也不差毫厘。”   玉帝哈哈大笑:“怕是还漏了一句,能睡就不会醒着!你且退下,朕要休息了。”   玉璃出了殿门,招呼长菱去绿袖住处。   “你来了!”绿袖侧坐于窗前出神,但还是捕捉到了玉璃的气息。   “绿袖,我有一事请你帮忙。”   “是为你身后的女子么?”绿袖转过头来,淡淡地笑着,“你带她来见我无非是要我照顾她。”   “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带上她不方便,想在你这给她寻个住处。”   “你的琉璃宫不是很宽阔么?”   玉璃眼眸一暗,继而傲气冷冷:“你也知道,我习惯一个人住。”   话毕,玉璃的一身墨黑长衫迅速化为暗红锦衣,本来一直中规中矩的束发散落而下,青丝长瀑慵懒地披在身后,只两鬓黑发缠于中间固定。   整个人看上去,又恢复了当初的妖孽样!   如今小葵不在,他倒也不必再装什么正人君子。风流成性也好,浪荡不羁也罢,他再也不用怕小葵伤心而整天端着个温文尔雅的模样。   一瞬息的功夫,玉璃已消失不见。   长菱虽看不见,但还是感受到了身旁有一阵疾风而过,不免惊慌失措。   “不用怕!想必你就是那位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子。你放心住我这儿,我会尽全力医治你的。”   长菱侧耳倾听,想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绿袖浅叹一声:“真是命苦的一姑娘,不过玉璃对你的情也算是你的幸福。当初你不在时他失魂落魄了几个月,如今你这般他也不嫌弃,也不舍你而去,想必你已是他一生的挚爱了。”   ……   “小葵?”   “小葵,小葵对不起!”   “小葵,王兄对不起你!”   ……   “我叫龙葵,你可以叫我小葵!因为王兄以前就是这么叫我的呀!”   “王兄,你说过不会再离开小葵的……为什么今天要说这些话……”   “王兄,你不记得小葵了么?”   “王兄……”   睡梦中,遥远的记忆深处,有那么几个声音一直在重复着,重复着……   龙葵的心像被揪住了般,心痛难忍;脑子似要炸裂了般,痛苦难当!   “王兄!”龙葵惊醒过来,已是两眼通红。望着空落落的房间,龙葵将头埋在被子里默默流泪。   一周转眼即过,冰皇山上却上演着一场女追男的情感大戏。   除了冰皇其余等人都化身神助攻,平日里默契十足地撮合貔麒貅麟两人。   这最用劲的当属龙葵和墨离了。   墨离么,小孩子好奇心重,爱管闲事是理所当然。   龙葵么,却是让大家都摸不着头脑。怎么她像是个急着把自己女儿嫁出去的娘,对貔麒那是孜孜不倦地教诲——   “貔麒大哥,今晚你和貅麟姐姐会去赏月么?今晚的月亮是最圆的。”   “貔麒大哥,外面雪停了,你和貅麟姐姐会去堆雪人么?”   “貔麒大哥,貅麟姐姐冻伤了,你快去看看!”   “貔麒大哥,貅麟姐姐……”   因这,倒让小枫河述两人闲了下来,悠哉悠哉地看戏。   冰皇闭关修炼,已管不上这等闲事。   这天,河述来劝貔麒带着貅麟归隐。   “虽说左护法是个识大体的人,但让她整天看着你跟龙葵在一处多少都会伤心。你既下定决心要报答她,便应带她离开。”   “本尊放不下小葵,她如今孤苦无依……”   “小葵自有人呵护,且不说与她有婚约的异龙族太子,就是我,也会护她一生一世。”   “你?”貔麒哼了一声,转身望着窗外茫茫大雪,“你当初誓死要保护的人可不是小葵啊!”   河述眼眸一闪,狡黠一笑,道:“当初,我不过是让你保她安全而已。如今我也不过是本着我带她跳的坑,我护她周全罢了。我这一生,唯爱小葵一人,亘古不变,日月可鉴!”   河述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倒希望能让貔麒放心地离开。说到底,若不是他附了河述的身,真的河述已经和龙葵浪迹天涯了。   “她们跟我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话一点也不错,河述,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河述惊诧转身,小枫正泪花闪烁地靠在门旁。   是太巧了,河述怎么也没料到小枫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然而她还在不停地喃喃:“我听到了——你说‘你这一生,唯爱小葵一人,亘古不变,日月可鉴!’,你说你留我在身边只是‘护我周全罢了’,只是出于‘无可奈何’罢了!你……你还想说什么?今日一并说了,也省得我,再为你伤一回……”   貔麒转回身,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毫无表情的冰山脸此刻染上一丝刻薄的讽刺。   河述眼泛红丝,他对着小枫略微摇了摇头。他多希望她能明白他的苦心,貔麒本不好骗,他不能让这事节外生枝。   河述揪着衣角背对着貔麒,一张微翘粉嫩的嘴勾起,配以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明明是那样纯净美好的笑容,吐出的话却是冷漠之至,句句刺骨。   “呵,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我不过好奇罢了,一个人类当真以为本君能瞧得上?我这一生,唯爱小葵一人,亘古不变,日月可鉴!我这一世,誓守护小葵一人,不离不弃,矢志不渝!”   “这当真是你的心里话?”小枫万念俱灰,靠着的门檐似乎要蜡化了般,软趴趴地竟扶不起她。   天地似乎在旋转,她却不甘心,直直地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眼泪不住地流淌而下。   她红着眼,看他清秀的眉眼渐渐地消失在视野里,她靠着门框摸索出去,已是心灰意冷。挨着一扇扇门离去,仅靠提着的一口气不知不觉走了很远,她却发觉这天暗得好快,她几乎要看不见了。   “小枫姐姐!”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龙葵,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才是他护在心口要一生一世守护的人。   她本一直怀疑他的身份,如今她用半条命来证明他还是原来的河述,还是那个为了龙葵不惜一切的河述。   “小枫姐姐,你怎么了?”龙葵上前扶住小枫,焦急地询问。   “为什么?”小枫忽地抓住龙葵的肩头,力道之大已无法察觉,只管瞪着红红的双眼愤愤地质问,“你已经有那么多人爱你了,为什么还要跟我争河述?”   “小枫姐姐你说什么龙葵不明白!”龙葵已被掐得痛出了眼泪,但她更担心神叨叨、疯颠颠的小枫。   小枫忽地一把将龙葵推开,发疯似地往殿外冲,不多时竟不见了踪迹。   龙葵一时找不到小枫,赶紧向河述等人求救。   河述垂下眼帘不到一刻,倏尔一笑:“随她去!小葵你来的正好,劝劝你的貔麒大哥吧。”   龙葵看看两人正困惑不解,貔麒迅速开口:“小葵你别说了!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本尊会离开的,会带貅麟归隐的。”   “真的?貔麒大哥你想通了?”龙葵开心得直跳,立马转身往回跑,“我去告诉貅麟姐姐,她一定会很开心!”   貔麒阻止不及,一身墨黑庄重久久凝立,神情似要喷薄出某些情感来,却许久未作改变,最终只有一声长叹。   河述见此忍不住感慨:“没想到龙葵一句未说你便答应了,却害我白白地作此牺牲!”   貔麒忽地神色凛冽,瞅着河述冷冷道:“你刚刚可是发誓要照顾小葵一生一世的,本尊管你心里想的是谁,都要给我照着誓言来!若让本尊发现你擅离龙葵半步,本尊就拧下你的头来!”   “好好好!我怕你了还不成?”河述嘘着一口气赶紧撤了。   只是河述想不到,貔麒的归隐拖到了半个月后,这家伙心思也忒缜密了些。   这半个月内,小枫早已离开了雪山,河述被软禁在龙葵身旁,根本就抽不出身去找。   半个月后,貔麒貅麟走了。   龙葵突然扑进河述怀里嚎啕大哭。   河述才知道原来龙葵为了貔麒能安心离开一直坚强地装作无事。   而其实,她真的是孤苦无依了——王兄走了,小枫姐姐恨她而去,一年之期也将近了,她要孤身回到那黑漆漆的地府去了,而那儿再也没有她熟识的人了。   “没事的,小葵!”河述轻拂着怀中小葵的秀发,“有一天,我会把河述还你的!”   “河述哥哥,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记起你来了!”   河述轻轻叹息,“我知道了,小葵最坚强了,我会替你的河述哥哥好好照顾你的!”   河述将哭累了的小葵抱到榻上休息,自己坐于一旁扶额——貔麒当初是硬生生地拆散了河述和小葵,如今却又是硬生生地将自己跟小葵捆在一起,真是想不通啊!问题是自己还根本不是什么河述!   “小葵,我不是你的河述哥哥,也不是这时代的人!你可懂?”龙葵迷茫地点点头。   “我要把小枫找回来,小葵你在这好好地睡一觉,醒来就能看到我在床边。”龙葵又点点头安静地闭上眼。   河述瞬息消失,他去找冰皇,希望冰皇给他另塑一个肉身,只有这样小枫才能听进去他的解释,而龙葵又可以暂时跟真河述一起。   ☆、红葵   “你醒了?”   一个空灵飘渺的声音传来,红葵一个冷激灵,翻身坐起,冷冷地质问:“你是谁?”   “你自由了,我已将你和龙葵分离,你也该做回你自己了。”那空灵的声音响彻白茫茫的四周,红葵孤身只影坐在小船上,探不到声音的来源。   白雾渐渐消散,小船也靠了岸。   红葵麻利地上岸,环顾四周,才发现是火山群岛,她又回到了异龙境内。   红葵细想,是时候去解开心中的疑团了……   “谁?”   房内进了一股细风,顺带着一根蜡烛灭了。   长泽皱着眉头,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的芬香,清新熟悉的味道。   他已猜出了来者的身份,背着身子浅笑:“我的太子妃这么快就想我了?”   一扭头,瞧见红葵从窗户边走来,逆着月光赤着足,红衣翩跹,娇媚圣洁得叫人移不开眼。   “小子,几天不见,你便敢调戏到我头上了?”红葵笑里藏刀,笑得妖孽。   好半天,长泽才反应过来,赶紧陪笑:“原来是红葵姑娘,方才猜错人了。”   “怎么?还惦记着我家的小不点?”   长泽羞得低头,赶紧辩解道:“哪有?”红葵瞧这孩子害羞的萌样,心中邪念歹意生了一大堆,却不得不遏制一下,先谈正事要紧!   “听说过弈没有?”   “弈?你问他做什么?他可不是你能惹的人!”   “我惹他作什么?我可没兴趣。也只有你这样的萌娃欺负起来才有劲呢,你说是不是啊,小泽?”   长泽气鼓鼓地回应:“都说了我不是孩子!不准叫我小泽!”   然而,红葵笑得更加肆意了。   活火山深处,岩浆流上漂浮着连片的殿宇。   简约的房屋随时都可能被沸腾的岩浆埋没,但当岩浆流退去,浮现出的小屋仍完好无损,甚至又被加固上薄薄的一层。   房屋的材质是不得而知了,但这火山内部岩浆流的领域住着的远古神族异炎龙着实让红葵有些好奇。   据说异炎龙浴火而生,不惧怕岩浆的浇濯,视岩浆为溪水,总爱去泡泡澡。   要知道普通异龙嗜好炎热也只会挑死火山作为巢穴,离岩浆面保持一定距离而且洞内多窟便于火山喷发时逃跑,而异炎龙则爱居住在活火山内部,享受时常的淋浴。   因而,深入岩浆层来找弈的红葵长泽两人可谓是不知死活。   这儿炎热焦躁得不可描述,沸腾的岩浆随时会吞噬渺小的两人。   奇怪的是,两人虽大汗淋漓但还能扛住这儿的热量。   长泽血液纯正,一直被族人信奉为异炎龙的旁系后裔,还说得通。可红葵……倒让人不得不好奇她的身世了!   “看这房屋架势,异炎龙有好多只啊!怎么找弈?”   长泽擦着汗水一遍又一遍:“弈是我族唯一的异炎龙,这儿是他一个人的殿宇。”   话音刚落,一声闷雷般的嘶吟炸响在岩壁上空,余音回响震得人头疼。长泽道一声“不好”,赶紧拉红葵栖身于滚烫的岩石后。   霎时间,一只庞大的炎龙俯冲直下,周身火焰炽热融成一个火球。它接近岩浆表面时抬头瞬时减速,陀螺似地旋转并收拢了两翼,扎一个猛子到岩浆深处。   红葵刚探头去看,炎龙已以雷击之势破浆而出,直冲红葵栖身的岩石而来。长泽下意识捂住了红葵的口鼻,迅速翻身挡在了她的面前。   意料中来自背后的剧痛没有传来,一股劲风生生停驻了,化为细风丝丝散去。   有一人在笑:“小丫头,是你!”   炎龙褪去焰火,浑身乌黑通亮,皮肤光滑如丝,身形窈窕有致,十分地轻巧敏捷。它那根细长的尾巴扫过来,将红葵长泽卷了进去,扔到漂浮在岩浆上的小屋内。   “长话短说,这地儿你们呆不久。”   屋内,弈一身绛紫衣袍光滑如丝紧贴着身子,来不及捆束的乌发直溜溜地落下,没有一丝的凌乱。   红葵忍不住感慨这秀发,乌黑油亮!这绸缎,舒适贴身!再往下看,这赤脚,细白修长……不对劲,难不成他刚洗完澡只来得及披件外衣?   这一细想可不得了,红葵的脸上已多了一层红晕。   “小丫头,你不是找我有事么?”弈贴身挨近红葵,一手挑起她的下巴,轻佻的话语便顺溜而出,“怎么就害羞了?可是看呆了?”   红葵一惊之下回过神来,来不及羞愧,抬手给了弈一个巴掌。   速度之快比得上过来解围的长泽。长泽倒成了左右帮不上忙,只好站一旁看好戏了。   弈意料之中,笑意浅浅。   然下一秒他察觉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事故,嬉笑温和的脸瞬息变得僵硬阴冷,他扣着红葵的下巴恶狠狠地问:“怎么只有你,雪呢?你……竟敢擅离职守!”   一息之间,红葵浑身都动弹不得,她只能忍受着下巴要被拧断的痛楚——   “你是不是又有了自己的情感?四千年而已,你又死灰复燃了?既如此,我不如给你重新炼制!”   弈抓起红葵,从背部张开双翼,滑翔在翻腾炽热的岩浆之上,将红葵扔下。   窒息的气息迎面扑来,热浪灼烧了半边脸,垂下的秀发一半化为乌有。身上的流仙裙开始灼灼燃烧,整个人像蜡化了一般软了下来。还未入岩浆,红葵已失去了意识。   千钧一发之际,长泽挨着岩浆面捞过红葵,狭长的翼手还是无可避免地插入到沸腾的岩浆内,疼得它快速旋转升空才勉强将红葵抛入安全地带,自己已是精疲力竭、豆汗如雨。   然下一秒,弈半路劫胡,庞大的翼手直接将长泽扇入岩浆内。   沸腾冒着巨泡,发着哧哧可怖的岩浆迅速将长泽卷了进去,连火花也未见到,长泽已没了踪影。   弈将红葵置于屋前的空地上,拂手治愈了她的脸伤,轻轻叹息,又像是自嘲:“我这个弟弟,还是如此的执迷不悟,为你如此还真是打动了我。”   他背过身子立于空地末端,看岩浆面动荡不稳,屋子随之浮浮沉沉。   如他所料,一条炎龙浑身赤红破浆而出,随之溅下的岩浆噼里啪啦地敲击着四周的一切,焦炽之味弥散开来。   “泽,欢迎回归!”弈笑着,眼睛熠熠闪光。   “不准你再碰她!”泽脸色冷冷,丝毫不理会弈的热情。   他掠过弈抱起昏迷的红葵高高飞起,化为人形披着双翼,两眼闪闪发亮。   眉眼比之长泽张开了不少,深邃的五官,俊朗的外表都不及眼睛漂亮的万分之一,似乎所有璀璨的星空都被他吸进了眼里。   只要他盯着你看一秒,你绝对会沦陷。   他的眼睛比弈的眼睛有过之而无不及。   湛蓝一身丝滑光亮,与红葵的一袭艳红遥遥相称。才子佳人都无法表述他们在一处的光景,这般般配,似如天作之合!   弈不以为意,不紧不慢道:“我才是她的主人,处置她是我的事。一个泥偶而已,你何必呢!”   泽冷嗤一声:“这么说,几千年前,你的雪被人散尽形体祭以漫天飞雪,你也不介意咯?一个雪女而已。”   弈脸色明显变了,他最痛的就是有人揭他旧伤疤。   有多久了?他还是忘不掉那一幕,他誓死要报复的人,发誓要守护的人,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么多年来他深居火山不停地修炼,就为了有一天可以手刃仇人。   弈冷冷地笑了,他的眼睛红了也不自知:“泽,你别以为你能刺激到我。红葵必须回去,不然我就将她重新炼化,反正我不差这点功力。倒是你,你才苏醒,能受我几招?”   “你不能杀她。”泽深沉地望了红葵一眼,她的呼吸平静了,“我的命已经跟她连在了一起。你知道的,我把血火莲给了她。”   弈垂下眼帘,语气缓和了不少:“你,送她回去,在我改主意之前。”   “为何就不能成全我们?”泽恳求的话语脱口而出,“龙葵有的是人庇护她,根本就不需要红葵。”   “弟弟,你该理解我。我唯一能给雪的,就只有保护好她的安全。我这一辈子再也出不了火山岛了,守护她的承诺都无法兑现了,红葵是我所有的寄望……”弈感伤起来没完没了,豆大的眼泪簌簌而落皆化为虚无,他让步,“不如这样,我还她记忆,给你们重逢的时间,之后你送她回去。”   泽看着哥哥的泪水一时心软点点头,然他心里还另有盘算,决定忍一时后带红葵私奔。   昏暗的小屋,熟悉的闷热,一点点渗进红葵的梦里。   记忆是如此的措不及防,叩开了心扉。   一个火闷炽热的房间,浮于岩浆之上。房内一个熏壶,香气袅袅,旁边站着一个小泥人,刀刀刻痕,清晰无比。它的脸面很精致,仔细看竟然像极了红葵,衣裳飘逸,像个小精灵。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人脚步翩翩而入。   他的眼眶总是红的,有愤怒有自责有痛楚……这样的眼睛是多么地美,充满着灵气。   弈不知道,他为雪雕刻的泥人在他泪水的天天洗礼下已有了灵识。   ☆、轻别离   她从他的泪水里读到最多的是爱意,她懵懵懂懂地爱上了她的主人。   然她的眼睛还未雕刻完成,她还看不清主人的模样。她日复一日地加深了爱意,幻想着主人大大的充满灵气的眼睛,望向自己时饱含深情。   一天天过去了,弈呕心沥血完成了所有工序,注入自己的心头血点化了她,也累垮自己。   自此后,他一病不起,卧床很久。   这期间,弈的弟弟泽瞧见了小泥人,对此爱不释手。   红葵自开眼以来,瞧见的第一人便是泽。   正如自己幻想的这般,一双大大的充满灵气的眼睛,望向自己时饱含爱慕。   红葵幻化为少女出现在泽面前,开心地唤一声“主人”,蹦蹦跳跳地像个小精灵。   泽看红了脸,对之一见钟情。   自此后,两人有了一段孽恋。等弈发现时,为时已晚。   红葵情根深种,为爱不肯去青铜门外附身在龙葵身上做影子。   弈无可奈何,夺取了红葵的记忆,骗过泽将她附在雪的人形——龙葵身上。   此后,泽发了疯似地寻找红葵,那个爱笑的小精灵。   这世间,却再也没有她半点踪影。   泽游荡在天地间多少个个日日夜夜,多少个千年,他已经记不清了。   当他终于等到了,她却已经不认得他了。   他激动地唤她“小精灵”,她冷眼一瞥回他“红葵”,她如今的名字。   她的冷漠让他手足无措,他的热情叫她避之不及。   她纵横沙场一身血债,时间将她磨得又尖锐又刻薄。他柔情似水满腔热忱,时间教会他珍惜包容,无论她变得如何。   他视她如命,爱她成魔。   然她只是冷冷地觉得痴情浪子玩不起,舍其而去。   那一天,她从雪山杀到了火山,杀红了眼同时也精疲力竭。生灵涂地,毁天灭地的灾祸皆由她起,天下众生无法饶恕她,决定将她就地□□。   是他,不惜将自己的本命魂——血火莲种在她身上,自己却随之灰飞湮灭。   弈及时折了自己一半的血火莲为他保住三魂七魄,花了几百年才在火莲上孕育出了婴孩。   他跟她的命绑在了一起。众人念及远古神族异炎龙余脉的他,不敢毁灭红葵,将她封印在了冰蓝色的葵花中。   此后,泽被弈寄养在第二十六代异龙王篱下。异龙王天生有疾,正愁膝下无子,对泽视若亲生,百般疼爱,授予王位。   可惜好景不长,异龙王去世,皇叔们以泽年幼为名想尽办法执权掌政,不惜谋害。炎长老迫于无奈,将泽寄于地府,希望冥王能护泽平安长大,再回来□□。   地府中,与红葵长得一模一样的龙葵对失忆的泽有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在年少无知的年纪学会了爱的深沉,责任与担当。   泽泡在岩浆里想,还好自己这么快就苏醒了,爱错了人不知红葵会怎么惩罚自己?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他一抬头就瞧见了红葵立在屋前,弯着腰笑意盈盈地瞧着他。   泽笑嘻嘻地咧嘴:“先说好,别打脸!”   红葵眯着眼:“你先给我上来。”   泽认真地想了想:“还是算了。”说着又往里面游了点。   红葵一跺脚:“好,你记得别上岸,我走了,不送!”   泽一着急,轻功拦在了红葵面前:“我错了!我错了!”   “啊!”红葵慌忙捂脸,紧接着一拳,打在了□□的泽的鼻梁上。   ……   这样的准确度,泽还不是得做严管妻下的好好先生。   鼻青脸肿的泽终于肯坐在床边跟红葵好好地谈心。不想红葵低声细语地关心起他的伤来,还安慰他自己也曾爱错人,无需介怀。   “我知错就改,爱错了纠正回来就是个好孩子。”泽狗腿似地讨好。   “哦,原来是这个道理。那我应该纠正一下改爱弈好了。”   泽瞬息僵硬。尴尬了,是那种被雷击似的僵硬,昧着良心说话遭雷劈了吧!   往后种种,两人在弈面前秀足了恩爱。奕这只单身狗干脆眼不见为净,将偌大的巢穴让给了他们。   ……   自出走一个月后,小枫跌跌撞撞地,终于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寻见了一座城。虽没有盛都的繁华,但至少有楼有市集,有人有车马,多少都感到欣慰。这一个月的赶路也亏得路旁果实累累,小枫才没被饿死。   只是到了这城里的夜晚,她却面临着要露宿街头,受冻挨饿了。   她缓缓地走在清水桥上,望着冷月习习印着清水涟漪,不觉痴了,寒冬腊月也不觉得冷了。   她记得她明明不会游泳,却偏偏要掉到水里三次,而这三次,都是河述救的她。   她还记得那一次,清水桥头她被玉璃推下河,河述救起她时她已冻得厉害差点救不过来了,含糊间听河述说了一句话,也不知他是否认真——‘如果你太累了,就不要勉强活着,醒来就是了。大不了我再给你织一个梦。’   如果是真的,她也不想这般心痛地活着了,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但或许死了便可以回去了。或许……他真会在那边等她!   小枫望着平静的河面,缓缓地闭上刺痛的眼。她的眼睛一流泪便开始疼痛,红肿的眼已成了半瞎的,她从雪山出来便一直如此。   忽地,耳边一道声音,说不出的熟悉——   “可千万不要掉下河去,弄脏了河水可不好!”   小枫瞬息睁开眼,欣喜地望去,确是一个陌生的面孔。小枫不禁失魂落魄,她本以为会是他,这声音是如此的相像!   那路人笑着继续道:“我早说过,叫你不要乱跑,叫你离血蝙蝠和忘川远一点,这河虽不及忘川阴冷的万分之一,你也该离它远一点。”   小枫愣愣地望着他,为何这话似曾相识?   路人微笑着消失在人流中,小枫追过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影子。似乎刚刚都只是她的幻想,她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了。   “小心!”一人扶起即将要摔倒的她,白皙修长的手衬得小枫更加的狼狈不堪。   “宇修年?”   小枫捂着头痛得厉害,终承受不住晕了过去,倒在了宇修年的怀里。   宇修年娴熟地将她抱起往对街走去。在他们的背后,有一道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正是那个路人,他的身子在慢慢地融化……   他还是来迟了,他的冰雕肉身就要化尽了,他不得不回去,离开了肉身的他撑不过三天。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几天后,小枫坐在宇修年那个春意融融的院子里,喝着宇修年泡的荼靡花茶,任梨花瓣纷飞而落,点缀了满堂的□□。   外边明明寒风呼啸,冬雪的脚步逼得很紧,但一到院子里边,所有的冷风都化为暖意,梨花开得正盛。   于小枫:“这荼靡花为何冬天还有?”   宇修年:“这是干花。你若想品尝鲜的,我可以亲自到地府跑一趟,去摘些回来。”   于小枫笑:“不必了,冬天来了,春天也不远了。春的尽头便是荼蘼花开遍野,还怕采不到么?只是光阴蹉跎,转眼一年要过去了,而我只在辗转地赶路,这四季的花都被我生生错过了。”   宇修年:“腊梅这个季节开得最美了,可惜我这庭院只有无止尽的梨花,不如我带你出去吧!”   小枫点点头,宇修年为其系上披风,驱金龙飞去。   山野,腊梅开得正盛,朵朵淡黄挂在枝头,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腊梅也是美的,可惜它不够纯白,带着隐隐的淡黄。”宇修年拿他纤长的指尖细细地抚摸着花瓣,眼角带着淡淡的忧郁,“她最喜欢纯白色了,不仅偏爱纯白色的花,连衣服也从来是一色雪白。有时候她置身花丛中我找也找不到她……”   “你说的是冰儿?”   宇修年微点头,深深凝视着腊梅花。   “怪不得你的庭院种的是梨花,而冥王种的是荼靡花!”   宇修年苦笑:“爱及荼蘼,我不及粼风超脱。”   小枫心中更是苦楚,看别人深情至此,显得自己更加的可悲。   这几天,于小枫天天喝荼靡花茶,倒是减轻了一身的病痛。   只是这荼靡花,还有解忘忧水的功效。   小枫做了好多个梦,多得她已分不清她是活在梦里?还是活在梦里?   只是这些梦,大部分都是关于冰儿的,梦中的冰儿着一身雪白罗裙或是一身细白软甲……   看过了冰儿的种种前尘,小枫倒是记起了自己的事。   当初是河述带她来的地府,喂她喝过一次忘忧水。   她倒是明白了,她不过是进入了一个蓬莱仙境罢了,地球上的另一世界。   她本是人类世界的高一生,通过位于罗布泊地底下的地府入了这幻想世界。   不过是同一时间的不同空间罢了,同一地球上的不同世界罢了。   她或者该考虑考虑回自己的人类世界去,家人团聚,好好上学……   小枫的头疼得厉害,她的眼前黑得厉害。   “你怎么了?”宇修年很是担忧。   “天黑了么?”小枫焦急地询问,有些害怕,“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的头好痛。”   宇修年在小枫的眼前挥了挥手,见她毫无反应,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连忙哄道,“你先别动,我去点蜡烛。”   然他已出门去寻求郎中。   ☆、梦吻   小枫再度醒来已是一日后,得知她当初掉下忘川所致眼睛失明的后遗症爆发了,这一月天天以泪洗面,眼睛已经是红肿刺痛得不能再用了。   “我带你上金阙,玄真境的医老医术超群,他一定会有办法!”   小枫扯住他的衣袖摇摇头,嘶哑而虚弱地说道:“我不是这世界的人,本不该在这里,躲他们还来不及呢!”   “那我们去地府,既能用地府的荼靡花与白蝶解你身上的忘川毒,又能叫粼风医治你!”   “不!”小枫坚决地摇头,“一年之期要到了,河述他们一定会回地府的,我不想见他!”   “那就上玄真境,玉帝这边有我!”   ……   青龙教内堂,众人屏息不语。   玉璃脚踩墨黑云靴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拨弄着手上的扳指。   他懒懒地开口,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包含了无尽的冷意——   “新教主有人选了么?”   这话字里行间只有一个意思:旧教主已经不为人知地谢罪了,他的女儿作为教位的继承人也被暗地里碎尸万段了。   现如今,要选下一任的倒霉鬼了。   人人都低垂着头,胆战心惊,任谁也不敢吱声!   玉璃懒懒地扫了众人一眼,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着扳指,细细声响在这寂静的大堂内清晰可闻。   声声扣动心弦,众人的心已悬得不能再悬,憋着一口气硬生生地挺着,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众人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一个声音轻轻地,化解了当下的大危机。   “属下自荐担任教主!”   “哦?”玉璃看着这不知死活的人,顿生起一丝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裹昼!”   玉璃浅笑着问众人:“你们怎么看?”   一时间,众人狗腿似地微笑,纷纷向裹昼道喜:“教主,恭喜恭喜啊!”   玉璃轻蔑地嘴角一勾,手懒懒地抬起,可刚抬到一半,众人已鱼贯而出,片刻之间消失不见。   唯剩裹昼还立在堂中。   见玉璃冷冷地看着他,他不紧不慢道:“属下有一事禀报!”   见玉璃麽不做声地盯着他,他只好咬咬牙,继续道:“属下昨日在盛都见到过龙葵姑娘,听闻他们要出发去地府。”   他见玉璃眼神闪烁,眼中有秋波暗涌,便知自己打对了赌,不觉有些得意。不想忽然间,玉璃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提将起来,冷冷的神情似要吞了他般叫他汗毛直立,说出的话也是冷冷——“这话谁教你说的?”   裹昼冷汗过后,瞬息明白了过来,万分小心地说道:“是一个随从来禀告的属下,属下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才斗胆进言殿下。殿下放心,属下这就回去将他灭口……”   玉璃漫不经心地打断他:“我叫你去杀他了么?自龙葵伤了本殿下的心,本殿下最不想听的便是她的事!从今后,谁也不准打听她的事,更不准在我面前提起她!”   长袖一招,玉璃消逝地无影无踪……   堂内站着的裹昼冷冷地笑出了声:“最不想听她的事?呵,我看你不过是想保护她,怕有人利用她来对付你!可惜,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你的软肋自始至终不过一个龙葵!我早晚要为叶旭报仇,让你也尝尝这失去挚爱的痛苦!”   ……   “长菱姑娘,你的眼睛已经没问题了,也可以说话了,只是这声音不能恢复如初了,会有些难听。”   绿袖有些愧疚地看着长菱,不想长菱笑得大度,说道:“姐姐这般尽心尽力地为我医治,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去忧伤这声音的好坏,姐姐就莫再为我伤神了!”   “还有你的脸,我无能为力!”   “没事!姐姐莫要自责了,长菱能重见天日真的很开心了!这事真的要多谢姐姐了!”   “这也算不得我的功劳,你中的毒本就不深,我想下毒之人还是心存怜惜之意的。”   长菱面上浅笑,心里却是冷冷——不过是我还有利用价值罢了,因为他想毁掉的人只有我能近身!   忽地,绿袖笑曰:“他来了!他要是知道你的眼睛好了该有多高兴?”   长菱一听慌了,连忙扯住绿袖的衣袖道:“姐姐先不要说,我想给玉璃一个惊喜!”   绿袖听了笑着点点头,出门走过玉璃身边时淡淡道:“她在里边,我先走了。”   玉璃本是来找她,不想她已不见了人影,不得不冷着脸踏入房内。   玉璃本只是来告诉绿袖他要去地府一趟,让她继续替他照顾长菱。不想长菱死拽着他要跟从,他只好将她也带去了。   他们离开玄真境后不久,宇修年带着小枫来求医了,找的当然是医术最为卓越的医老了。   这天,小枫闲坐在庭院里晒太阳。宇修年被玉帝叫去下棋了,只剩下她无所事事。   忽然间,她感觉有一只手在细细抚摸她的脸。一时间让她想起了河述,当初也是这般深情地问过她:“你都记起来了么?”   “你是河述么?”   对方没有否认,只是小心翼翼地摘下敷在她眼睛上的草药带子。   “你的眼睛还疼么?”   “你不好奇我的眼睛怎么伤的?”   小枫几乎为再听到他而激动得身子颤抖,但她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还保持着一贯的镇定,让她有些欣慰,至少她还能保留一回尊严!   “我什么都知道!”河述抚摸着她的眼轻轻道,“你别忘了我能听到你的心声……”   小枫终于忍不住吼出来:“所以你就这样耳里听着,心里瞧着,一直在嘲笑我的痴心妄想是吧?所以你就这么赤果果地毫无忌讳地羞辱我是吧?所以你一直拿我取乐,将我的自尊心践踏得一文不值是吧?所以……唔……”   小枫越吼越激动,眼泪要夺眶而出的时候,河述一个着急,用吻将她的嘴给堵上了。   “不能再哭了,不然这眼睛白治了。”河述堵着小枫的嘴还在喃喃告诫着她。   “你滚……唔……滚……”   小枫做反抗的手和脚都被河述一一桎梏了,河述几乎是一吻再吻,直至小枫安静了下来。   “我说过有一天我会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河述轻轻地叹息,执起小枫的手放在心上,“我可以对心起誓,我不是什么河述,我爱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你!”   小枫被感动到了,竟满怀期待地开口:“真的?”   “真的!”河述笑了,眼睛亮如星辰。   这样真诚的河述,小枫若是能看见,相信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相信他!   “我今天就告诉你一切!其实这儿不过是你的一个梦,是我为你造的一个梦!   这梦中的一切也不能说是假的,它是我取自三年前真正发生的事做出来的。   我当初做这个梦是因为你过了三年还是忘不了仙三里的龙葵,时常为她的结局痛心而常常做梦,每次梦醒后你都会哭湿半个枕头。   于是我趁着你高考结束过暑假将我的世界三年前的事和你梦中的龙葵织进梦里,希望能了结你的心愿!   我附在河述身上帮你护梦,一来是怕你的潜意识认出了我,识破了梦境无法再继续下去;二来是为了确保龙葵的结局是圆满的。   曾经我无比笃信龙葵是我捏造出来的,是不存在的。但现在我有很多疑虑,我已经无法断定了。或许你三年来曾梦到的龙葵都是真的,是因为你的前生与龙葵真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毕竟梦是最深沉的记忆的反映。   在你梦里,有一些是你潜意识在作祟,就是那些你深藏在脑中的记忆,比如你在这梦中做的梦,有冰儿的,有龙葵的,有冥王的,有流年的,证明你前生真的见过龙葵。而有一些是事实,是曾真正发生过的事。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我明明没有放玉璃这个人到梦里,他却成了这梦不可缺少的角色。   不知道是不是你将他幻想出来的?但我看他不怎么待见你!这有点不合常理。更奇怪的是,我竟也能听见他的心声……”   “你是想说这梦原本算是假的。但如今种种迹象表明没有这么简单,是么?”   “我曾经想它不过是个梦,你在梦里磕磕碰碰还不是醒来就好?但如今我看你的眼伤不能由我操控治愈了,我想你在梦里受的伤都是真的。你要小心,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了。”小枫笑道,“我还曾想投河自尽呢,要不是一个路人提点了我,我可能死在梦里了。”   河述哈哈地笑了,道:“你如今还不知这路人是谁么?”   小枫一听恍然大悟,怒道:“可恶!你还真将我耍得团团转!……对了,你好像还没说你是谁?”   “我如果说了,你要是潜意识里排斥我怎么办?我如何能留在这里?又如何能护你平安?你看这次误会,我们差点要生离了……好奇害死猫,你就不能不追究我的身份么?”   “好吧。”小枫撇撇嘴,“你这次来,不会只是来告诉我这是个不寻常的梦,让我不要寻死吧?”   “那这个算么?”河述狡黠一笑,在小枫唇上迅速落下一吻,趁小枫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匆匆道:“在我从地府回来之前尽量别让你的眼睛痊愈,不然玉帝要认出你来了。”   话毕,人已消失不见。小枫叹气,看来她要瞎好久啊!   ☆、三叶子花   谁都知道火山群岛有一处奇观,那就是被丛丛死火山围绕着的一块偌大的净土。那儿怪石嶙峋,瀑布飞流,四季常青,是个与世隔绝的清修雅静之地。更奇妙的是那儿还有一大片无边无际的三叶子花,花瓣三片,形若叶子。听说这火山岛上蝴蝶谷的蝴蝶全靠这儿的花海养活。   然怪就怪在这么好的美景,竟没有一个人去看,因为凡想探寻的人都死在了路口。因而那又多了一道奇观,便是由骷髅铺就的白骨道。   但是,有那么一天,有一个小女孩爬进去了。   是的,她爬进去了,因为后面来势汹汹一大帮子人,都要杀她,而她又受了伤,她不得不逃进去了。那些人不敢追进来,只得撤了。   女孩拖着身子爬了一路,血也淌了一路,终于忍受不住晕了过去。   她醒来时,面前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男孩,尤其是他的眼睛,特别的漂亮。   小男孩牵起女孩的手,到瀑布边上洗手,擦脸,帮她擦拭身上的血迹。然后他带着她到那些成群的怪石面前。   那些怪石长得可真丑!女孩心里是这么想的,或许是为了衬托这怪石顶上的那朵花的美吧。   男孩带着她跪在怪石林前叩了三个响头,女孩还不明所以,男孩便已经带着她攀爬上了怪石顶峰。   那是一朵形似莲花,却带着血色火龙印记的橙色花骨朵。跟她常见的天山雪莲比起来,更大更妖艳欲滴。   它就在那怪石缝隙上长着,孤独地生长着,周围没有任何杂草,任何苔藓。   女孩疑惑,不自觉地伸手去摸它。一阵刺痛传来,手腕上多了几道又长又深的伤痕,血液就从那儿滔滔不绝地直哧下来!   女孩恐惧地叫出声,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看鲜血汇聚成股流入花骨朵里,花似有灵性般长大了许多,女孩这才能抽出手来滚下了大怪石。   男孩下来看女孩摔伤了没有,女孩怄气而去,径直穿越三叶子花海想找来时的路。   男孩立马奔过去将刚入花海女孩扯出来,然还是晚了一步,女孩的脸上被花叶割划了一道道,血液从伤口渗出,立刻流遍了脸面。   这时,“噗噗”声大作,鸟群从花海间迅速逃离,蹿向青天。   紧随而来一个偌大的头从花海中心探出,满口的钢牙一开一合间吞了数十只来不及逃离的鸟。   男孩及时地捂住了女孩的口,一个横抱,人立刻往边上蹿去。刚刚两人站立的地方凭空多出了一条硕长的尾巴,地瞬时塌陷了好几寸,尾巴紧接着扫过来,一路下来势如破竹,草木尽折。   还好男孩跑得快,他抱女孩到瀑布边上,一边清洗她的伤口,一边撕下布条给她包扎。   然女孩不领他的好意,拍掉他的手就往回走。男孩匆忙之下只好带她跳下瀑布谭里,憋着气看一条巨大的异炎龙缓缓踱步到瀑布边上,喷着气嗅了嗅布条上的血迹,然后望向底下的潭水,硕大的眼珠子里满是怒火。   男孩暗道不好,立马托着女孩子往岩壁上游,穿过瀑布藏匿到瀑布之后的岩洞里。   看着边上湿漉漉的女孩瑟瑟发抖,安静了不少,不觉笑了,看向瀑布后那条龙跳下谭,然后……然后身子一仰竟用背磨着谭壁戏起水来。   男孩松了口气,冽了嘴笑,神气活现的。   这一整天,他们都呆在了这个潮湿的岩洞里,因为女孩受寒发烧不止,他在她背上又看到了几处很深的鞭痕,那是她逃进来时带的。   他有条不紊地为女孩处理掉因长时间泡在水里而翻白的死肉,抹上创伤药包扎好伤口。   看她昏迷着躲在阴湿的角落里热寒交迫,男孩叹了口气,将她抱到身边,任凭她搂着自己,自己则悠哉悠哉地生了一堆火,将衣物都晾晾干。   第二天,女孩醒来都大晌午了,竟闻到了一股鱼香味。揭开盖在她身上的衣物,看见一个光着膀子的男孩,握着一叉烤好的鱼笑眯眯地递给她。   “饿了吧?”   女孩警觉地看了男孩三秒,接过杆子,紧接着一脚踹在了男孩身上。   男孩骨碌碌地滚了几圈,久久之后,才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女孩早已经狼吞虎咽地吃起鱼来。   等男孩浮上来游到洞口,女孩早已吃得只剩个鱼骨架,穿过瀑布双手一展,踩着男孩的脑袋施展“水上漂”的轻功,干净利落地立在岸边。   转身对还泡在水里的男孩明媚一笑,“谢了!”   “别走!”   男孩紧张地破水而出,然还是晚了一步。一阵地动山摇之后,一条庞大的异炎龙停在面前,尾巴一剪,将女孩卷了进去。女孩来不及尖叫,人已被悬至半空,转得她七荤八素,找不到爹娘了。   男孩立刻制止道:“父王,她是孩儿的朋友!”   “奕儿什么时候有朋友了?”   女孩被重重摔在地上,男孩赶紧去扶。异炎龙幻化成了人形,是一个鬓发花白,有着灰胡子的男人,他身形伟岸,严峻挺拔,给人压迫中又带着一丝和蔼。   至少他看向自己孩子的时候是满满的深情与无可奈何。   “父皇,留下她吧,弟弟需要鲜血滋润,您一个人会撑不住的!”   男人盯着女孩看了久久,看女孩警惕地回瞪着自己,她的眼底怒火滔天。男人突然哈哈大笑,把两孩子都吓了一跳。   “天意啊!我们这家子的命都要毁在她身上了!”   说着长啸而去,花海因此纷乱无比,随意弯向四周摇曳。   此后,正如男人所预料的,这个女孩是他们家族的克星。   奕回忆往事时,总免不了泪流满面——那些怪石,是由他们炎龙家族祖辈们的尸体硬化而来的。   那儿,还包括他们的爹。   那是在女孩进来后不久,收养她的那户人家找上门来了。女孩是个孤儿,从小父母双亡,听说是被人活活砍死的,有好心人收养了她,可谁知会是个炼狱。   那儿聚集了无数像女孩一样的孤儿,那人训练他们在刀口上讨生活,每天动不动就抽打他们,每天要他们自相残杀一回,就为了那三餐的包子。   这样的生活女孩过怕了,随着身边小伙伴的一个个减少,女孩终于提起勇气逃了出来,若不是闯了禁地,她怕她早被抓回去了,那么现在的她,恐怕就已经是被苍蝇群围绕的腐臭异常的一具尸体。   他的父王好心好意地出去商谈,想高价买下女孩,没想到遭歹人暗算,回来时已经毒入心髓,回天乏术了。   父王临死前叫奕将女孩送走,送去雪山,那儿有他的故交好友,一定会收留下女孩。   叫女孩离开异龙境地,一是为了自己孩儿的安全,二是为了女孩能无忧地生活。   毕竟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对女孩还是喜爱多一点的。他怕女孩知道当年她父母死的真相,会去找他们寻仇。父母被砍不过是他们那些阴暗组织培养棋手的第一步棋而已,所有的孤儿都是他们自导自演,一手创造的……   女孩若知道了这一切,此后只能在仇恨中生活,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不如让她隐居清修之地无忧无虑地长大。   他将这些都告诉奕,相信他那懂事的孩子可以做出正确决断。随后他盘踞在那大怪石上,围护着血火莲安详离去……   他的炎龙躯体慢慢熔化,像岩浆一样炽热无比,流得到处都是,最后慢慢变冷凝固了,在原本怪石的上面遗下了厚厚的一层养分。   上头的血火莲颜色似乎更艳了,刺痛了人的眼。   奕终忍不住跪在怪石底下大哭起来。女孩拥住了男孩,含着泪拍着他的背轻轻哄,“奕哥哥!”   才过了一天,奕要送女孩离开时,他已止泪水,只有眼睛的红肿提醒着他的痛。反倒是女孩嚎啕大哭,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奕忍着眼泪,装出无情的样子逼女孩走。   雪山的人也过来接女孩了,女孩最终妥协,请求让她最后一次给泽喂血,也就是那朵怪石顶上的血火莲。   她早已将它看成了他们共同的弟弟。她以为她会等到花开,等到泽出世,唤她声姐姐……   整个喂血过程漫长而痛彻,她却再也没掉一滴眼泪!泽的需血量越来越大了,也证明了他快出世了,可以她不能留下亲眼看看他长什么样了……女孩笑着笑着,决绝而去!   雪山上,那人收她为徒,教她习武。   她自幼为孤儿,无名无姓,可师父说奕给她的那封交托信上有写着她的名儿,单名一个“雪”字。   师父还给了她一坛忘忧水,说是奕赠给她的佳酿,她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喝点。   她笑,她现在就很不开心,端起坛子就“咕噜咕噜”半坛下肚。她笑得更开心了,满脸的水不知是泪水还是忘忧水,像醉倒般疯癫着疯癫着睡着了。   ……   雪天赋异秉,学东西很快,不久后就学有所成,能施行降雪术。可惜她天生无形体,寿命有限,或许是怕她不能善终,她师父就一直逼着她炼化雪形。   没成想,小小年纪竟然成功了,这让她师父看到了希望。此后对她更是严苛训练,直至有一天雪炼出了至寒之魄,她师父就原形毕露了。   原来她师父养她在身边不过是为了养出个大补品而已,为了助她自己修炼而已。   雪彻底心寒,唯一的亲人,那可是她一直以来十分依赖的亲人……   当一个自称奕的人找上门来,说是她师父的仇家,她毫不犹豫地邀请了人家,跟她一同除去了她师父!   那一晚,她流着泪在师父的尸首旁、满屋的血迹里又唱又跳,喝着奕带来的特产——忘忧水!   最后她还是醉了,意识弥留之际,她感觉到有人在抚摸她的脸,是又哭又笑的语调。   “雪,记住了,我叫奕!下次见面,我就不自我介绍了!”   奕自顾自灌了一壶酒,喃喃自语,也不知在问谁,“你什么时候能回家来?泽降世了,我们的血千辛万苦喂出来的孩子,他降世了!你不想来看看他么?”   然这一夜再怎么痛苦再怎么醉意,奕还是把所有收拾妥当了再走,留书给她编了个美好的童年和当下的目标与快乐……   即便雪有所困惑,日子还是照常平静地过下去了。没多久玉璃的出现也让雪有了新生活,没必要揪着过去了。   虽然随着之后雪与玉璃的相处,奕吃醋忍无可忍地介入……但此时在雪心里,他只是个心扉之外的哥哥。   他与她的生活已在再也不相交的轨迹上渐行渐远……   如今奕再站在这片三叶子花海面前,内心是无限悲哀的。这片花海储存着那个时候他们的快乐时光,无邪的笑容,无边的笑声……   在世人心中,她曾是被人遗言的无名无姓的雪女,或是如今闻名天下的不败战神龙葵,可在他心里,她都只是雪而已!   那个曾经惶恐不安的女孩……   如他父王所料,他与他弟弟都差点折在她身上,即便事到如今,她与他们隔得再远,他们的命也都握在她手上——   血莲同心,生死同命!   第三卷:彼岸花开   ☆、彼岸(一)   时光易逝,不知不觉已是一年。   如今的地府,即便漆黑如常,冷清如常,却都已物是人非。   因为龙葵眼中,这儿无论何时都是“星光”璀璨,“萤火”点点,梦幻流连的。她分外想念曾待在这四百年的时光。   原来当初的一切美好皆出自貔麒大哥的手笔,可惜那时的她只顾着开心了……   她似乎明白了一点点情爱的道理。   有情让貔麒大哥带着貅麟姐姐归隐,相爱让河述哥哥总借机偷偷与小枫姐姐约会。   或许,这就是情爱吧!   就连自己的王兄也终会给自己找来嫂子的,或许是漂亮贤淑的,或许是泼辣善良的,或许是……这终究需要她做妹妹的体谅与支持的!   龙葵拨开花草,慢慢向前摸索。身后的魔剑步步紧跟,龙葵也是无奈,墨离最怕鬼了,如今来这地府更是吓得不敢出来。河述哥哥偷溜出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倒是白跟着操心。   正想得入神,闻到了缕缕花香,不禁心喜,加快了步伐往前走,竟看见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在摇曳。红光笼罩着整片花海,如梦如画,让人如痴如醉!   “大胆小鬼,竟敢擅闯三生禁地!”   一白衣男子跳出来挡住了龙葵的去路,他手上握着银鞭,银片悉数张开,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龙葵看着眼前人,装束如此熟悉,仿若河逆跳了出来。可细看他相貌陌生,这镇守忘川的哪还有她河逆哥哥的影子。   如今景色虽美,然物是人非,龙葵再也提不起半点兴趣观赏,低垂着头往回走。   却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熟悉中化着一抹忧郁。   “你退下吧!”   “冥王大人?”白衣男子甚是惊奇,“您怎么来这了?”   一说完便直抽自己的嘴巴,慌忙道:“小的多嘴了!”而后快步匆匆地逃离。   龙葵一扭头,直奔粼风跟前,朵朵笑意在脸上绽开了:“粼风哥哥,幸好还有你!不然这地府真成了小葵的牢狱了。”   粼风一瞬不瞬地盯着龙葵,彼岸花摇曳非凡,拂过两人衣裙的下摆。   芬芳馥郁的同时血腥味也在一点一点地散开,逐渐浓重得盖过了花香,粼风就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粼风……哥哥?”   龙葵小声地唤他,带着些许害怕,这样的粼风哥哥她还从未见过。   “粼风哥哥!”又急又忧的一声,“你流血了?”   端起他的手,血液一支支地,流过他的袖口,因着衣服墨色瞧不出源头,只觉得他两条手臂都已浸湿在血液里。   然粼风的眼色愈加阴郁,一字一顿道:“龙葵,我等你很久了!”   霎时间,风声呜咽。   “入梦吧!”   声音空灵得宛若来自死亡的尽头。   四周忽地亮堂起来,却更显压抑。   因为目光所能触及之处,皆尘烟滚滚,寸草不生。一条苍白秃顶的小径蜿蜒而去,它的尽头是一条凝滞的小河,尸首撑破了它的肚皮。   万象无声,杳无生机,唯剩暗黑浓稠血液里的蝇蛆游得欢快。   “看看这些!好好想想!一切可都是你的杰作!”   恶狠狠的话语溅开,龙葵的脑中似涌上了恶臭的血腥味,无数个声音在求饶。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他出生才不过一月!”   “连我也一起杀吧!我也不活了!”   “求求你,别杀我!”   “……”   画面腐蚀着她的神经,前所未有的痛楚压制着她。   她痛得抱头喃喃,“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啊——”   倏尔间广袖流仙裙枯萎了般紧缩起来,压迫着动脉与心脏,青筋暴跳,血液开始逆流……封印她的葵花在起作用。   龙葵喘息不止,窒息得世界泛白。   她瞧见若隐若现的一条龙腾空而起,浑身血红得耀眼,血汁配合着赤红的双眼滴答答地滴落。   蓝光泛起,湮没了这阴沉的画面……   “师父,快醒醒!”稚嫩的声音带着万分的焦急,“千万不要去回忆,不要中他的计!”   “想不到魔剑能破梦!”惊奇过后却笑道,“早知凭我的造梦术是困不住你的!所以,龙葵,为了给你送一份大礼,我可是杀了这地府上百号人用于修炼禁术。如今的碧青龙该叫它碧血龙才是!”   黑漆如墨,红光映衬着彼岸花海。   一声龙吟——   撕空裂地般炸开。   墨离及时捂住了耳朵,还是疼得满地翻滚。   龙葵喊着,“回魔剑里去!”   魔剑铮铮敲击着地面,渗出了一两滴血。龙葵紧紧抱住魔剑,用衣袖死死地包裹住。   风势愈见浩大,草木被压得东倒西歪,摇曳得异常猛烈。   平静的忘川翻江倒海,掀起了十丈高的浪头,像被什么东西遏制住了般,在顶上撑起了一片汪洋。   在底下能清晰地看见水里密密麻麻狰狞的面孔,挤作一团。   随时要涌过来的势头,唬得龙葵一愣一愣的。   硕大的龙头压迫过来,赤红色的眼珠里,她的倒影成渺小一粒。   一道绿光又细又长,以雷霆之势直击她而来。   急急在半空翻了个跟头,险险地躲过细光。反转过度的手被魔剑割破了,血液沿着魔剑滑落花间,彼岸花朵朵滋生,一瞬间长大了不少。   龙葵侧身一瞥,打了半圈回击的绿光被冥王随意的一夹,现了原形,竟是一片绿叶。   冥王两根手指就这么轻轻一掷,电光火石间,无数道绿光裹挟着呜呜风声,向龙葵席卷而来。   退无可退,绿光似有灵性般对龙葵穷追不舍。无论龙葵如何躲闪、疾驰、旋转,还不是一刹间被繁密的绿叶湮没……   绿叶飘零零散落了一地,露出了脸色苍白的龙葵。破碎不堪的广袖流仙裙上血迹斑斑,身上密集可见的不是伤口,而是已没入一半的片片绿叶。   脸颊上横来了一刀,还未发觉,血已从张开得越来越大的口子里渗出……直至滴落,龙葵才觉察到一股钻心的刺痛。   下一秒,全身的绿叶口子皆张开如血口,从中淌出的血液如支支细流染遍了衣裙。   脚下的彼岸花被踏得一片狼藉,却在此刻蓬勃生长。花色妖娆红艳,花香浓郁芬芳,彼岸花正在猛烈地摇曳着,贪婪地吸收着直哧而下的鲜血,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了!   龙葵猛吐了一口鲜血,瞧着血龙之下墨黑一身的粼风,冷冷望着这一切,直至现在都面无波澜……为什么?粼风哥哥要对她这么狠?   似乎有千斤重的仇恨压在他的眼里,他的眼神冰冷地可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龙葵缓缓伸手,想拔出最接近心口的一片叶子,不想扯断了,余下半片断在了体内……终于支撑不住,倒向了彼岸花海。浑身鲜血淋漓,尽数被花吮吸干净。   彼岸花疯狂地摇曳长高,瞬间隐没了她的身体。   冥王拨开丛丛花海,然再也找不到龙葵的半点影子。他红了眼,碧血龙悲怆一鸣,朝着花海一声长长的嘶吟,吹开了数十条曲折的纹路,纵横交织。彼岸花被呼得支离破碎,花瓣零碎,破败不堪。   忘川之水反复涌起又回落,一直冲不开镇压恶魂的结界。结界上方,龙阳的半屡精魂若隐若现。   “可恶的龙阳!”冥王赤红的双眸狠狠地瞅着,嘴角隐隐勾起,“看来我该先杀了你啊,玉璃!”   ……   妖冶的血红色迷离了眼。龙葵努力集中视线,发现一个俏丽的女子站在身前。   她静谧浅笑,蹲下身,伸出手轻柔地整理龙葵沾在脸颊边凌乱的发丝,声音小小的:“你就是龙葵吧?”   这三千年来,彼岸花海记录了龙阳龙葵的所有前尘往事。对于他们,她再熟悉不过了!   龙葵瞧了她半晌,才困惑道:“你是……雪见姐姐?”   她笑,声音还是温柔细小:“不!我叫夕瑶。”   “夕瑶姐姐,我知道你。”龙葵有气无力地说着,“王兄曾跟我说过三千年才能给你重塑肉身,可……如今还差一百年,为何你就醒了?”   “是你的血。你的血滋养了彼岸花,为我提前塑身了。只是,”夕瑶噙着笑意,嘴角却渗出骇人的血液,“只是我这肉身怕是不久后又要毁于一旦了。”   血液慢慢地渗出,在她的白袍上绽开了一簇簇血花,开遍全身。   彼岸花海若被冥王继续摧毁下去,她的肉身将随之消弥……龙葵挣扎着要爬起来,夕瑶不肯,忽地一抹幽光闪过眼,快得无法捕捉。   “不要!”   用尽全力的一声,嘶哑异常。   龙葵拼命支撑起半个身子爬去,刺骨之痛都未使她落泪半颗,如今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涓涓而流。   “墨离!墨离,你回来!你回来啊!”   “噗”又吐了一口血,紧接着猛烈咳嗽起来。龙葵死命捂着心口,“心好痛!……好痛!”有一物在一寸寸地锥她的心,她痛得神志恍惚,“墨离,墨离……”   “龙葵,不要乱动,叶子会没入你体内的。”   魔剑急速穿梭在花海中,本以为凭借速度之快,花海可供藏身的优势,能出其不意攻击到冥王。   没想到根本近不了冥王的身,更别说是伤及他一根汗毛。墨离已是转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了,冥王却是连气也不带喘一下的。   魔剑慢了下来,冥王两指一夹,就这么轻轻地,如此地漫不经心,墨离却再也动弹不得!   “送上门的蠢货!等你师父找来换你吧!”   冥王消失在原地,一切皆恢复平静。夕瑶伤势过重,融入彼岸花海中休养。龙葵昏迷在三生石旁,被晚来的河述救了回去。   ☆、彼岸(二)   她昏迷了三天三夜,最终醒来竟在床前看到了一个人。   她几乎习惯性地想扑到他怀里哭诉:“墨离被抓走了!”   他青丝长瀑,玄红锦衣,狭眉凤眼,一身冷傲,却又妩媚非凡。   他坐在桌边,右手撑着脑袋,正眯着眼在熟睡。乌黑的鬓发被勾到几近透明的耳朵后,但有一缕调皮的秀发散乱地跑到红润无瑕的脸颊上。露出的侧脸轮廓完美,肤色白皙透亮,镶嵌着的五官精致玲珑,接近妖孽般的绝美容颜生生美成了一幅画。   这幅画此时此刻静谧美好。龙葵微拧着被角,多希望他永远这般不要醒来,自己便能永远像现在这样静静地观望着他。   她忍着泪水一动不动,她不敢唤他——如今的王兄,对于她只可远观不可触碰了。   她却还在自欺欺人,以为王兄会来地府寻她,会在床前守候她。   她知这是梦,会碎,她的心更会碎!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王兄了。本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伤痛,它已经随着王兄消逝在梦里,可再见时,她才知她的心有多痛,一声声的敲击清晰可闻。   她记忆中,王兄最后同她说的话——   他说他要成亲了!   他介绍她未来的嫂子,斥责她赢了也没用!他乐意,他爱她!   ……   心口又开始痛了……   闭上眼,卷长的睫毛微颤如蝶,底下的泪水悄悄地从眼角滑落。   她,不想再梦见他了。   龙葵再次醒来,屋里已是空荡荡的,再也找不到玉璃的影子。她静默一会儿,将落寞与泪水都流进了心里,才起身下床。   河述推门而入,万分疲倦:“小葵,我的错,没保护好你!你身上还有一片断叶没有取出,因为太靠近心口,我还不敢取……从今日起,你不可以牵动内息!否则,叶子会加速馅入心脏,到时候就……”   龙葵恍惚地笑着,“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扯断的。”   “其实不止……唉,总之我太对不住你了。”河述紧皱着眉头纠结,竟有些气喘,说不上话来,“冥王他对你如此有他的心结,你要恨就恨吧……只是要等你叶子取出来了以后。我这次去玄真境是打听你封印的事,带你来这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解除你的封印。”   龙葵听得一头雾水,无奈河述已招呼她出去吃饭,她只好顶着塞满了问号的脑袋随河述出了房门。   房外,她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玉璃,一身玄红,一头瀑发。他的身后是一位轻纱遮面的女子,她认得她,她是菱公主!   她的脸又复发了么?   他们为何会出现在地府?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火山了,毕竟那儿才是他的归宿。   看他的妖孽装扮,她几乎有一刻怀疑刚刚的梦是真的。   然下一刻,眼眶氤氲恢复清明,她平静地打招呼:“王兄,菱公主。”   一旁的河述暗暗悬着一口气,替玉璃唏嘘不已。   玉璃本神采奕奕的眼睛立刻暗淡无光,他愣愣地盯着龙葵出神。倒是身后的长菱开口了:“我这次随玉璃出岛,已不是什么菱公主了。”   龙葵笑得黯然:“菱公主为王兄牺牲了这么多,我该唤你声姐姐。”   “小葵,其实……”玉璃本想解释清楚这一切,曾在肚子里回转过无数遍的话语,此时此刻却卡在喉间,一句也吐露不出。   河述见此解围道:“先吃饭吧,有什么事以后慢慢说。”   到了夜间,地府的阴气更重了。   长菱裹着厚厚的棉袄,还是冻得发抖,她外露的皮肤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长长的白发垂下,护着冻得发紫的脸。   “本就叫你呆在玄真境,那儿四季如春,偏要来这遭罪。”   看似体贴的话,长菱却觉得,这样冷的人用上这样冷的语气配上这样冷的神情说出的话,比地府里的阴气寒冷数十万倍!   看他说话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扳指,不自知透露出的厌恶目光,她知道,他这分明在赶她走!在他眼里她什么都不是,顶多算个累赘!   心似在滴血,她却一句话也不说,缩着身裹紧了棉衣一动不动。倒是河述看不下去了,给了长菱几颗丹药御寒。   “你怎么会有这个?难道你是宇修家的人?”   长菱苦笑,玉璃对谁的事都比对她的事来得关心。   “谁说只有宇修家族才有这个?这是冥王赏给我的。”河述对着玉璃狡黠一笑,“冥王被贬之前可是身份高贵的天帝之子,宇修家要年年向天帝进贡,自然少不了这个。”   玉璃冷冷一瞥,不加理会走开了。   河述望着玉璃的背影深思,暗暗琢磨:他这是在试探我么?   奈何桥上,本打算偷偷去找冥王的龙葵,被玉璃叫住了。   “小葵!你要做什么?”   “我,我……”龙葵惊慌地回头,唇色苍白。   玉璃关切地靠过来,温柔的语气似水漾开,“你怎么了?身子还没恢复么?为何脸色如此苍白?”   看到龙葵触电般远远地避开,玉璃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小葵!”他尝试着一步步接近她,就好似一步步接近自己的内心。   他怕唐突了她,他怕伤了她。   当感情经营得小心翼翼,也许是彼此患得患失。因为感情分量的加重,让他们率先考虑需要承担的后果。   “王兄,长菱姐姐跟我说……”龙葵退无可退,不得不开口。   “提她做什么?”莫名地有一丝恼怒。   “王兄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应尽早回火山岛才是!”   “你在赶我走?”   龙葵不应答,玉璃又进一步,几乎贴着她的脸问她,“你还生我气?”   “不!王兄终归要娶妻的,龙葵明白。长清姐姐人很好,对王兄也好,龙葵觉得你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龙葵绝对衷心地祝福你们。所以王兄应尽早回火山……”   “所以你说什么都要把我推给别人?还是推给一个死人……麻烦你说这些话之前多打听打听行么?就算是生气,也没必要跟一个死人计较吧?我除了骗你一句假话,我做什么对不起你了?而且那是违心话,你给过我机会解释么?我一没娶妻,二没跟人有段卿卿我我的往事,三没不理你,将你当物件让来让去。我有什么对不起你?让你揪着一个误会跟我死磕到底?”   “……不是这样的。是因为……”龙葵忍着眼泪。   是因为在这之前,长菱曾来找过她,求她放过王兄。说是王兄自觉有愧于她而千里迢迢潜入龙族跟她赔礼道歉,现在被玉帝通缉,随时可能有牢狱之灾。   玉璃这坏脾气一来就遏制不住,“可你呢?明知我跟长泽水火不相容,偏要嫁他刺激我,明知我看不得你对我视而不见,偏要対尽所有人好却跟我一直计较,明知我不喜被人决定,偏要将我推给她人。这些,你都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   龙葵捂着心口一退而退,原来在王兄心里,她是这样的人,斤斤计较,自私跋扈……   脚下一个羁绊,忽地失了重心,龙葵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摔下桥去。   “小葵!”玉璃随之慌了,跟着纵身一跃。   平静的忘川霎那间变得汹涌澎湃,浪头一个个打来,将龙葵卷进水底。龙葵在忘川里死命扑腾着,浑身火辣辣的疼,她看见身边密密麻麻的鬼魂涌上来,要将她分食干净。正当龙葵挥之不去那恶臭的大嘴,濒临绝望的时候,一人游了过来,恶魂瞬间退得干净,水域恢复清明,清清楚楚地映出了王兄的脸。   玉璃抱着龙葵游到岸边,所经之处恶魂纷纷退让,看样子很是怕他。他带龙葵回房,龙葵已经意识恍惚,被梦魇缠住了身。他后悔极了,是他把话说重了,才让小葵掉下忘川受噬魂之苦。   河述得知事情的原委,第一次不给玉璃留情面。   “自从你出现,小葵就一直在为你受伤!她如今的身子,若再这么下去,谁也救不了她!倘若璃公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不要再接近小葵了!”   河述不由分说地将玉璃轰出去拒之门外。这段时间再也不许他过来打扰小葵疗伤。   龙葵噬魂之痛当夜发作得最为厉害,河述一直守在床边安慰她。每当小葵嚷着河述哥哥时,体内的真河述魂魄就开始造作,开始以苏醒来抗拒假河述魂魄的控制,这让河述头疼了一晚上。   第二天醒来精疲力竭的不止龙葵一人。   “小葵,你知道自己是阴魂么?还这般折磨自己?阴魂承受的痛苦是常人的两倍,而且不老不死。一旦叶子入了心脏,再难取出,锥心刺骨,永无止尽!”   河述明显还不消气,“从今日起,你要答应我,克制自己做到清心寡欲!喜怒哀乐过了头,都会牵动内息。如今解封在急,寻医的事必当缓一缓,你若再妄动私念,便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我,对不起所有关心你的人。”   ☆、彼岸(三)   这些天不被允许看望龙葵的玉璃,正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眼前一片火红,是遍野的彼岸花在摇曳。   它们似乎受到召唤般,明明周围没有风,它们却晃得异常猛烈。高高直立的花杆,光秃秃的只有妖娆的花,被压弯了复又直起。走在花海间,花株能与腰齐高。这几天,彼岸花一直在长,长成这般高了,它坚韧挺拔,已不再是任人践踏的小花。   玉璃望着这一切,脑中影像重重,一掠而过。他似乎见过这片花丛,有一个青衣男子坐在花旁,手中执剑插在自己的跟前。他就这般坐着,似要化成石像。   画面泛白,背景在变,唯有青衣男子坐着一动不动。是一个古老的年代,青铜柱玉石阶,青衣少年坐在石阶上仍是那个坐势,他微皱着眉头,苦苦沉思。   一个蓝衣少女自身后走到他身边坐下,眉头苦皱,似乎比少年还要忧心。   少年拔剑凝望,尚未出鞘复又回鞘,几多忧愁便有几多纠结,他道:“龙葵,如果我们是一对出生在普通百姓家的兄妹,每天跟爹娘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该多好啊!如果我们生在和平年代,那该多幸福啊!   父王一直跟我说,想要远离战场,就必须先勇敢地面对。因此我自幼习武,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跟父王并肩作战,凯旋而归,让天下所有的百姓都过上快乐安宁的生活!可是我慢慢发现,战争是永无止境的,因为人的欲望没有止境,就算我拼尽全力,甚至是付出惨痛的代价,也只能换回暂时的安宁。”   龙葵凝望着王兄,眼里已是氤氲雾水:“国家处于多事之秋,龙葵不能为王兄解忧,龙葵真的没用!”   龙阳看向龙葵,看她神情落寞自责,连忙宽慰道:“妹妹,这与你无关!一切就由王兄来承担吧!”   画面一转,已是战场纷乱,少年一身铠甲,披襟斩棘,但最终还是敌不过对方人马众多,死于乱枪之下。葵花籽散落一地,随风撒遍姜国大地,少年却是直立不倒,抬头深深凝望宫殿的方位:龙葵,来生再见!   葵,向阳而生。   龙阳死后,再无王兄!此后龙阳转世的几生几世,给予龙葵的关怀不及当初的万分之一。   当初,龙阳舍家国而保下的龙葵,却被景天拿来换天下。   当初,龙阳为龙葵而舍弃造魔剑,却是莫失为夺魔剑而伤龙葵。   当初,龙阳执念誓要守护的龙葵,却为莫忘伤得肝肠寸断,血溅当场。   莫失、莫忘,是龙阳为自己转世定下的名字,所有的情意都包涵在其间,无需多言。   可他们……不!是自己,太可恶,不可原谅!   明明三千年的期限已到,他却以失忆为由,又狠狠地伤她一遍。正如冰皇所说,有些事不该忘的却忘了,已是今生的大错!他该如何弥补这四千年来他对她的折磨与伤害?   ……   龙葵房内,河述端来一碗红枣汤放桌上,示意龙葵过来喝。   “我不会下厨,你就将就着喝吧,暖暖身子,补补血!”   龙葵坐在桌边一瞧,清汤寡水,果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出的补品。   龙葵笑了,忽觉不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会下厨,那这几天的饭菜是谁做的?”   河述摊手:“我就知道瞒不住的,小葵太过聪明了。这事玉璃可不能怪我了。”   “王兄?是王兄亲自下的厨?”   “嗯。”河述认真地点点头,“是专门为你做的菜,用来讨你欢心的。我不过是他用于献殷勤的幌子罢了。”   龙葵沉默不语,长长的睫毛垂落,在脸上投射下一片阴霾。内心似是暖洋洋的,嘴角正不自觉地上扬——她在发呆。   看这情形,河述识趣地悄悄撤离。等龙葵再抬头时,玉璃正立在房内瞧她。   他的神情深情似水,墨青色的衣衫上绣着花白的纹理,腰间别着一把玉青剑。   他的装束像及了龙阳,就连绝美的右颊上也被深深划了一刀,血液鲜红还未凝固。   可是比起龙阳,玉璃更为精致妖娆的脸只是让龙葵恍惚了一下,便立刻反应回来。   她的语态平静且落寞:“这是做什么?王兄何必自残?”   “小葵,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龙葵匆匆打断他,伤心往事席卷内心,她实在不愿意提及过去:“小葵知道,小葵明白,过去就是过去,现在就是现在。   小葵曾一直希望找回曾经的王兄,内心总是无理地要求王兄能像当初一样疼爱小葵,心中只有小葵一人。   如今小葵已经明白,王兄每一世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使命;每一世都有自己在乎的人,自己爱的人;每一世也都有自己的家人。   龙葵本就是局外人,不应该参与进来,干扰了王兄的生活……”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王兄只有你一个亲人,生生世世都是要照顾你的。”玉璃已是着急万分,他怕他终于记起前尘往事,下定决心不松手的时候,小葵已经誓要与自己斩断一切。   “经历了这么多,小葵自己悟出来的。   当初如果没有我,貔麒哥哥和貅麟姐姐一定是一对,他们便不会出地府,不会沦落到要共用形体,寿命减半。   当初如果没有我,小枫姐姐也不会离开,河述哥哥也不用被禁足,他们就不用偷偷摸摸地相爱了。   当初如果没有我,就没有冰皇山的那场大战,冰皇师父也不会功力大损,不得不闭关修炼。   当初如果没有我,王兄你也……”   “不要说了!”玉璃每听一句龙葵的自责,心上便多一道伤痕。   他的小葵本来不用长大的,却因为他变得多愁善感。   他多么后悔,如果当初他不是要报恩,他的小葵就不需要经历四千年苦楚,学会了一步步将自己推给他人,一点点将自己忘记。   是他伤她在先,她怨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但不要像现在这样平静地说着一切,反若局外人!   他伤心沉痛地难以抬头,忽觉愧对她太多,已没有资格要求她如何?   玉璃轻轻地说道:“时候不早了,小葵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玉璃消失不见,龙葵才让眼底的泪水涌出。她要学会坚强了,她再不能奢求太多。   虽然自己说的这些道理她都明白,但她舍不下王兄的心也是事实。清心寡欲,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做到?   思索了许久许久,龙葵忽觉得血腥味刺鼻,一股浓稠的血液从鼻子里喷薄而出。   瞬间撒上了衣裙,从零零落落的几点红到后来的一簇簇红花。   不知为何,怎么也止不住鼻血。整个脑袋都是热乎乎的,难道这就是妄动私念的后果么?   “这血好香啊!”   一个俊男破窗而入,脸色惨白,两眼布满了血丝,看向血汗淋漓的龙葵时露出了贪婪的目光,很是饥渴。   男子搓着一双手,慢悠悠地靠近龙葵,惨白的脸上挂满了奸邪的笑意:“这血可是人间的佳品,我得好好地品尝!”   “你滚开!”龙葵强撑着往后退,直到靠在墙角无处可逃,“你不要靠过来,我不会放过你的,啊——红葵姐姐!”   男子的手刚触碰到龙葵,就被龙葵这一声尖叫吓了一跳。   他笑得更加邪恶了:“反应这么大?倒是很有趣啊!这脸蛋长得还真不错,死了就可惜了。要不,你就当我的活血袋吧……”   话音未落,男子瞥见一把玉青剑向自己疾驰而来,一时间躲闪不及,狼狈地跌落在地。   “谁?”   男子望着风华绝代的玉璃,明显猜出了身份,迅速做出反应,跳窗而逃。   然落地的清脆被一笨重的响声取代,玉青剑已经回鞘,上头血迹一大摊。   “小葵!”玉璃上前点了龙葵周身动脉大穴,止了血将一切收拾妥当。却发现龙葵的广袖流仙裙恢复如初,血液如珠般在上头滚落,衣裙一尘不染。   “这广袖流仙裙……”   “河述哥哥说这是封印我的葵花化成的,自是神物。”   “改明儿王兄去给小葵多定制几条流仙裙。”   玉璃看着龙葵,神情坚定再也不许龙葵拒绝,“如今我说什么也不会放手了!小葵若不在乎我,又怎会为我发病?即便最终是我自作多情,我也不会后悔!”   也不等小葵回答,自顾自将小葵抱在怀里——这一刻,他等得太久了,以至他怕在做梦,手臂禁锢得愈来愈紧,似要融入他的身体才肯罢休。   泪水回转着,竟打湿了眼眶。他闭上眼,轻轻唤了一声“小葵”。   ……   河述回来又大火了一通,自己不过是去请夕瑶,才离开一会的功夫,小葵又因某人牵动内息发病了。   若不是答应了龙葵隐瞒伤情,他真想就此事向玉璃劈头盖脸地骂一顿。   河述以疗伤为由又莫名其妙地将玉璃拒之门外。   回头看龙葵紧闭双眼,泪水从浓密的睫毛底下淌出,“河述哥哥,红葵姐姐真的走了……”   ☆、彼岸(四)   高楼的露天庭院。   望着玉璃右颊上的伤疤,夕瑶眼里的落寞一扫而过——   你还是选择了做回龙阳!   心声无痕,谁能懂她?   夕瑶扫尽苦楚,对着面前漆黑一片遐想,“飞蓬,还记得上一世么?我们婚后的第一个黄昏,你带我去了屋顶看日落。当时红霞漫天,所有的一切浸在其中,都是如此的安详静谧。你坐在一处就那样微笑着,屋前的紫荆花又正好要凋零,漫天纷飞着它们细小的花瓣。你呆呆望着它们很久,笑得是那样的开心。那个时候的景象真的是我毕生所见最美好的一次了,至今犹记在心,想来都是美妙不可言的……”   “夕瑶,”玉璃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事你还是知道实情的好。我为你塑身,还你几世情债,都只是……为了两不相欠而已。上一世的婚后种种,都只是幻境而已,这算是我欠你的,愧对你的地方,抱歉!”   “我不要什么对不起,只希望有机会,你能为我再现那个场景!”   “对不起!我不想再让小葵有所误会了。我只想等小葵解封后,找一个杳无人迹的山谷一起隐居一世。”说到最后,玉璃扬起嘴角,笑得如痴如醉。   看到他这样,夕瑶暗暗苦笑。如今他的心里装满了龙葵,再没有一丝空隙留给她人了。   此刻,在她看来,玉璃右颊上的伤疤尤显刺眼。   这些天,龙葵被灌了许多荼靡花茶来解忘川毒,解封之事也因此变得刻不容缓。   不等明日,两个大男人就出了地府到就近的集市去定制广袖流仙裙,需要三套,蓝□□。   说是就近,其实这幻想世界地广人稀,最近的城邑离地府有三四百里地。   河述在纸上画的广袖流仙裙栩栩如生,引得玉璃与他闲聊了几句。得知两人的造梦术皆师承青拂门,这绘画是造梦术的基本功,自然如火纯青。   玉璃倒是疑惑了:“我这二十年来皆在青拂门修炼,对你闻所未闻,更未曾见过你!”   河述笑:“我去的比较早,时日也不长。”   玉璃:“你今年刚好一千岁,过去的八百年里从未出过地府,而这最近的两百年青拂门只收过我一个弟子,我倒想知道师兄你是什么时候拜的师?”   河述的笑僵在脸上:“果然是了如指掌,只是我这造梦术也不假。”   玉璃:“这就是我奇怪的原因了——你的形体是冥王独有的碧青龙,身上有宇修家的丹药,又会青拂门的造梦术……文献倒有记载一千年前冥王来过青拂门,难不成——你才是冥王?”   河述:“……”   玉璃:“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假冥王还从未亮过真身吧,他的形体自然不是碧青龙。”   河述:“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我倒要问,师弟对我的身世为何如此上心?”   玉璃笑得奸诈:“你这是……欲盖弥彰!”   “……”   地府,长菱邀约龙葵出去走走,散散心。   龙葵自然不好意思推辞,毕竟长菱的眼睛看不见,她不放心得陪她左右。   地府幽暗,背后长菱的眼睛可是雪亮着,她看龙葵分神想着其它事,从背后一刀捅入!血液喷涌而出,长菱赶紧用手接过啜饮,贪婪得像一头狼。   龙葵苍白了脸坐在草地上,听长菱一遍遍地说着疯狂的话——   “快把血给我!长老说过,你的血能解百毒,我的脸有救了!有救了!”   “你的眼睛……?”龙葵的汗珠从额头汇聚成股流下。   “我不装瞎能这么容易得手么?”长菱闵笑不已,像个疯子。   她迅速地在龙葵手腕上划了一刀,拉过手拼命吮吸。   龙葵使劲甩她不掉,长菱就像狗皮膏药似的,丧失了理智拼了命地喝血。   忽然,她耳朵一动,有人过来了,瞬息窜到龙葵背后的小树林中隐匿了踪迹。   夕瑶闻着浓重的血腥味而来,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   她赶紧封穴,撕下自己的衣物给龙葵包扎。然血液还是浸了一层又一层,一会儿也弄得自己满手是血。   玉璃因一直担心着龙葵早走一步,留河述一个人等衣裙赶制好。   结果,回地府看到的一幕便是夕瑶满手鲜血,满身血渍地跪在龙葵面前,龙葵则血汗淋漓,面色苍白。而这周围再无他人,玉璃自然而然把气撒在夕瑶头上,怪夕瑶没照顾好小葵!   夕瑶倒也不反驳,玉璃关心则乱,她理解。   “王兄不要怪夕瑶姐姐,若不是她帮小葵及时止血,小葵怕撑不到王兄回来了。”   “不要胡说。”玉璃轻斥,紧皱着眉猛然转身,神色骇然大变,“出来!”   本是幽黑寂静的林子,倏忽间振翅声大作,一群密密麻麻的吸血蝙蝠飞了出来,朝着众人蜂拥冲撞。玉璃大惊之下赶紧将浑身血渍的龙葵护在怀里,不想蝙蝠群从旁直冲横撞地掠过,已散得干净。   再抬头时,一条浑身血红的龙横卧在树林上空,虎视眈眈地瞧着他们,威严之气如咧咧风声霎时逼迫而来——有一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清水眉眼笑着,秀山唇角勾着,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一个个都送上门了!”   赤红的眼眸张开,带着控制不住的嘲弄,一圈圈地包裹了众人。   “冥……王?”玉璃瞳孔紧缩,神色万分恐惧,体内的玉青龙已在翻腾不息,本能地要破出保护人形。然玉青龙本就脆弱,需要休养生息。他不想它在灵力恢复前遭此一劫,保不好难逃厄运灰飞烟灭。   “玉璃,”冥王淡淡开口,威严的气息无形地压迫着玉璃的胸口,“碧青龙面前,为何你的玉青龙不出来臣服?”   “我看不出来……”   “放肆!”一股血□□冲云霄,直劈玉璃而去。逼近玉璃的刹那间猛一拐弯,只边缘轻轻擦过他,玉璃便已呕出一大口鲜血,“连碧青龙都敢蔑视!谁给你的胆子?”   “王兄!”龙葵的心纠了起来,她有很不好的预感。冥王下手比那次对自己更加狠戾,这更像是毁灭性的报复!   冥王赤红的眼眸如焰火般熊熊燃起,脸面青筋暴露,变得暗灰无血色。眸色却愈来愈猛烈,映照了全身,整个身子缓缓升起,向着高空的碧血龙直直而去。   碧血龙缠绕着浑身通红得透明的冥王,丝丝缕缕焰火之光随之迸射出来,似如烟火般绽放,映红了半边天。密密麻麻的焰光瞬时而落,大地被溅得星星点点,龟裂纵横。然并未熄灭的焰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汇集一团,直击玉璃而去。   被狂扫而过的大地激起了一层层灰的热浪,一切都已避不可避了!   电光火石,谁也未看清情况,玉璃龙葵都被猛袭而来的热浪呛得睁不开眼,然玉璃还是下意识地推开了身边的龙葵,便感觉到一道白影晃过眼前……   一切都变得缓慢异常,让人等得煎熬痛楚,热浪刮过脸颊,击翻了玉璃……炸裂的声响震耳欲聋,红光迸射出来,填满了所有人的视野。   龙葵重重摔在了地上了,顾不得爬起来就紧张地四下寻找。   待尘埃散尽。   大地恢复星星点点。   可不见王兄的身影,唯剩身后树木东倒西歪,整个树林正被熊熊大火吞噬着……   “王……王兄?”   拖着身子找去,终看见大火中,王兄坐在那儿,浑身是伤。他的怀里抱着夕瑶姐姐,而夕瑶姐姐全身涌着血水,已没有一处干的,浑身焦灼通红,偶尔哧出火星,似乎……看王兄哭得如此无助,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龙葵已哭不出来了。是她,太不了解人心了,总以为……那可是她粼风哥哥啊!   她的心和肺痛在了一处,使得她无法呼吸……   然一切远还未结束。树木燃尽,露出了浩瀚的忘川。浪头汹涌非比寻常,随着玉璃一点点地衰落下去终破了结界,如重获自由狂涌向岸边。   忘川水浇灼而来,席卷了万物,所过之处皆被腐蚀得一无所有。恶魂蜂拥而上,遇啥吃啥,瞬息之间便可消灭殆尽。   一个浪头猛拍向龙葵,至阴之魂势必是它们的第一个目标。然一道微小的结界恰恰阻了这势头,魔剑铮铮斜插在龙葵的身旁,墨离从魔剑中爬出,已是大汗淋漓。他很开心,他至少能帮师父挡上一阵子。   “墨离,不要扛了!不要扛了墨离!你会没命的!”   看着墨离狂吐着血就是不肯放弃,龙葵本干涸的眼变得泪如泉涌。她用手接着他的鲜血,一遍遍地擦着他的嘴角,最终看血液一次次从指尖渗走……   “墨离!墨离求求你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墨离气若游丝,听了这话眼眸亮了,然下一秒晕死过去。   玉璃的玉青龙若隐若现,拿本命魂在岸边结出结界阻了忘川水势。然忘川水浪就着它的结界越攀越高,恶魂一时还不敢靠近玉青龙,然忘川水已从结界顶上倾泻而下,照旧向陆地冲刷而去……   晚来的河述将龙葵墨离带至一边,便看见夕瑶的尸首被水浪拖着,卷向忘川……玉青龙悲鸣一声,然无法抽身去夺过尸体……它豆大的泪珠滴落了下来。   河述咬咬牙决定去拉夕瑶,还未接近,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龙吟,随之忘川水倾泻而下,淹没了玉青龙的身影。   ☆、彼岸(五)   “王兄!”   她悲凉的心熊熊燃烧了起来……   龙葵站了起来,踩在刀尖上站了起来。她笑了,笑得如此怪异,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上大汗淋漓。   汹涌的浪涛瞬时平息下去,玉青龙已只剩白骨森森……水浪温和地涌向岸边,玉璃人形被冲上了岸。   龙葵一步一顿涉水走去,浸没在水中的肌肤被腐蚀得起了大大小小的泡。然她还是坚持到了玉璃身边……玉璃没了意识,玉青龙已为之抵命了。   为什么她总是这般无用?貔麒大哥,红葵姐姐,墨离,王兄……她一个都护不住!这般锥心刺骨……即便没有绿叶锥心之痛,她也承受不住……   “粼风哥哥!”她仰头朝着高空大喊,“扑通”一声直直跪下,“我求你,放了王兄,我任由你处置!他已经是一介凡人了,求你放过他,要杀要剐都冲我来!”   一声‘粼风哥哥’让冥王焰火般的眼眸褪为了赤红,他高高在上地立着,任凭龙葵跪在水里抱着她的王兄哭不成泣,冷冷的神情散在寒风中……   “龙葵,为何一千年前你不手下留情?冰儿到底有多对不起你?你轻易毁她龙形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也会如此的痛不欲生?既然你当初选择无情,如今又何必在此博同情!   龙葵,你的痛苦若能达到我的一半,我才会收手!   我已经把墨离留给你了,玉璃我是不能再留情了。他们两个你只能选一个!”   “墨离他还是个孩子……”龙葵紧张得心揪了起来。   “所以我替你选好了。”   “不,王兄是我的亲哥哥……”   然冥王像没有听到般戾气大增,疾风席卷而来的是树丛间密密的绿叶,千万片叶子疾旋如电,密集如针,如数往天际奔驰而去。   霎时间漆黑的夜炸开了一道闪电,雷霆之怒,随之响彻夜空。狂风骤雨顷刻间而来,平静的地府第一次下起了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水砸下来,腐蚀着万物生灵。   龙葵外露的皮肤上已被烧灼得满是脓疱,她拼命地将王兄护在身下,任凭雨水从脸上涓涓流下,腐蚀着她所有的感官。   整个地府处于一片恐慌之中,忘川在沸腾,惊涛巨浪袭向岸边,将无数小鬼小将卷落河中。功力尚浅的鬼差都逃不过被浇濯至灰飞烟灭的命运,整个地府充斥着鬼哭狼嚎的哀鸣。但与这毁天灭地的交响乐相比,所有的哀鸣都成了混乱不清的私语。   魔剑的纹路被侵蚀得模糊,一道血迹缓缓渗出,最终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一道闪电劈下,炸亮了一片。   火光中,河述迅速出手,在龙葵的周围撑起了结界。   “住手!你不能杀玉璃!”河述瞬移至冥王面前,“龙阳曾拿自己的半缕魂魄镇压忘川的恶魂,龙阳若死了,这天下势必要有一场浩劫。难道你忍心冰儿苦心经营的天下毁于一旦么?”   冥王肆意地大笑:“这天下,是流年的,与我何干?或许,天下大乱了,她才会现身。”   “她不会坐视不管的,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冥王忽地抓住河述不住地问,眼里满是柔情。   河述头炸裂般的疼,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说服他的。相信我!”   他抬头望向冥王时已是脸色苍白:“是!她不会坐视不管的,但你想看她以身殉世么?”   冥王眼里唯一的亮光熄灭了,泪水在眼眶里回转。   他望向河述时眸色恢复了正常,雨水开始倾泻到了他的头上,瞬间被淋个湿透。他不以为意,眼里满是忧伤,他问河述:“你有找到她吗?你有见过她吗?我……我真的快疯了,我想见她!”   “你已经见过了。”河述微微笑着,像看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她在哪?我真的……见过她了?”   “你应该猜到的,符合条件的只有她一个,只是她与你不是一个时空的。现在你要做的应该是去人类世界找她,过不了多久你便可以真的见到她了。”   冥王笑了,开心得像个孩子:“我早该想到的!”   河述体内真河述的魂魄也笑了,他对虎视眈眈盯着他的碧青龙道:“你的主人还真有两下子的。要不然,我就是毁了我的肉身也不能让他继续霸占着。”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不挑时间地苏醒过来,还大吵大闹地折磨我,我早就把玉璃和龙葵救下了。”碧青龙不满地捋捋胡须,“这下好了,玉璃成凡人了,玉帝血脉彻底断了。”   真河述的魂魄还不以为然:“玉帝血脉而已,哪比得上你这盘古血脉啊?”   碧青龙翻了个白眼:“凡人就是肤浅?”   “谁是凡人呢?”   “没有形体还打脸充胖子!”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碧青龙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再来一遍,不想一个酿跄差点跌倒。可恶,有人偷袭!   体外,河述冷不防被人狠狠地一撞,瞧见面前的冥王被一拥而上的人死死地压制了。来者手法熟练,三下五除地捆了冥王,河述瞧他们的服饰竟是天兵。   “坤雪王母有命,冥王擅自削弱忘川结界,致使部分恶魂逃逸,地府生灵涂炭,此等恶行需关押至天阙候审!”   “为何不是玉帝颁旨?”   “大胆!坤雪王母还不够格吗?”   “不敢!”河述依旧风度翩翩地笑着,“我只是觉得,这速度也太快了点。”   天兵不加理会,押着冥王消失在眼前。   “粼风哥哥不会有事吧?”   “龙葵你还关心他?你不恨他么?”   龙葵弱弱地笑了:“我也相信他是迫不得已的,我知道他手下留情了。”   龙葵抚摸着魔剑笑了,他没有伤害墨离,她感激他!   河述看着虚弱的龙葵和她怀中已经昏迷不醒的玉璃,微微叹息:“你能原谅他,我很开心!”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虽然得到了一定的缓减,但这雨还在腐蚀着一切,少数恶魂游荡在地府间,寻找着地府结界的出口。   地府的鬼差死了一大片,尸横遍街,忘川河里到处是他们的残肢骨骸。偶尔还能瞧见河里的一两只恶魂正在啃噬着这些残骸。   河述在阁楼外布下了结界,这里聚集了所有的幸存者。孟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过来,对着河述大叫道:“我说什么来着?于小枫就是祸事灾星,会给我们带来劫难的!当初我就反对她跨过奈何桥!”   “这跟小枫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看不出来么,她的到来已经改变了事情运作的轨迹?”   河述沉思片刻,事情确实是发展得出乎意料了。但若这还是梦,又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心思继续想这些,玉璃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龙葵的脓疮都消散地干净了,她的血能解百毒,又有治愈的功效,倒让河述看到了希望。只是他担心龙葵长久地喂血,身子会承受不住。毕竟她是不死人,造血功能很弱。   “龙葵已经不似以前这般脆弱了。龙葵不会死的,龙葵还要活着照顾王兄!河述哥哥,你就让我去吧!”   “那你小心,不可逞强。即使桃金娘花在你身上,你也会失血过多而亡的。我就在门外,你若感觉不舒服了就摇一下这个铃铛。”   河述在房外守了数天,墨离饮残血已能活碰乱跳了。房内的龙葵招呼长菱入内,捧着小半碗鲜血给长菱:“这个给你,看你的脸,它是真起作用了。”   “不!”长菱拼命地摇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你给玉璃喝,他的命比我的脸重要。”   “若不是我加害于你,玉璃便不会有事了。”长菱看着昏睡中的玉璃神情恍惚,“我现在只希望他能醒过来,美貌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以后守在他的身边,守他一辈子。成为凡人也好,生老病死会让他变得柔弱,或许他便能接受我的照顾了。”   长菱笑着笑着,泪水滑过脸颊。晶莹的泪珠滴在玉璃的手上,玉璃的手微乎其微地动了。   隔壁房内,河述将虚弱的龙葵安置在床上,变戏法般变出了三套广袖流仙裙,蓝□□,惹得龙葵开心得差点从床上跳下来。   “河述哥哥对小葵太好了!”龙葵给了河述一个大大的拥抱。   羞得河述头疼,魂魄在体内骂真河述的魂魄:“能消停一下么?不是说好了,龙葵解除封印后我就离开你的肉身!”   真河述的魂魄不服气地嘟嘴,老脸已是羞得通红。   “解除封印的事刻不容缓,小葵准备一下吧。”回归正常的河述展现了他温文尔雅的笑容。龙葵开心地点点头,心里已是盘算好了待会准备沐浴。   水汽氤氲,龙葵坐在万层花瓣漂浮的水间沐浴,这无疑是下雨天最好的取暖方式了。   蓝色的里衣打底,被泡得雪亮。这面料化自冰蓝色葵花的花瓣,出淤泥而不染,水珠在上面打滚了几周才浸透了衣裳。   这里衣是脱不下来的,封印她的冰蓝色的葵花一直被自己穿在了身上……其实她一直未脱离那个牢笼。   泡了许久,浑身清爽了不少,骨头也酥软了。   却忽然听到一声“小葵”,龙葵豁然睁开了眼。水汽氤氲挡在眼前,看一切都像在雾里看花,朦朦胧胧地不真实。   她不敢确定她看到了王兄站在眼前,他醒了?   “小葵,我怕你有事,想先来看看你!”玉璃赶紧背过身去,还很苍白的脸染上了一丝的红晕。   “王兄,我……”龙葵的泪水已在打转,似乎无论她怎么伤透王兄的心,王兄都会像以前一样关心她。   “王兄,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   “小葵,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玉璃苍白的脸开始红润了,他走到窗边浅笑,“雨停了,地府的第一个月亮出来了。小葵,我带你去顶层赏月吧!”   ……   ☆、彼岸(六)   七七四十九层,是冥王的殿宇。   喽啰们载玉璃龙葵到此不作停留,匆匆而去,因着冥王喜欢清静的规矩,顶层一直是无人涉足的。   玉璃初成凡人,有些疲倦,他悄悄地深呼吸了几口,提了提精神气。   玉璃牵着龙葵,走近典雅的冥王殿,精致的布局,肆意的清风,搭配错落有致的屏风,宛如遨游空中阁楼,享尽飘飘欲仙的感觉。   不时,殿内传来泉水叮咚,又转而像是雨水潺潺,不时轻吟低唱,不时委婉莺语,一时凝滞不前,一时又泉流涌动。这儿竟有活水源?   银月已爬上阁楼,夜华泻地,殿宇笼上了一层银色的晕圈。   殿宇的屋檐闪闪发光,碧瓦宛如片片鱼鳞,不可逼视,又如点点繁星,绚烂多姿。   宛然让你想起了李白的一首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循声走近,你会发现所谓活水不过是玉璃殿下弹的一首曲子罢了。   银月映着他的侧颜,光辉应月,月似暗淡。他含着浅笑,细细抚琴,温文尔雅的气质更是跃然画上。   往事如烟,对错是非已无须计较,只要今生的这颗心,可以安定!   这是他的心声,皆随着琴音讲给知音者听。   桌上已备了茶水,龙葵坐在一旁细细凝听。   思虑间,你可以坐下来,饮一杯茶,将这美妙的曲子听完,细细领会这背后的深情。   银月的光辉似是在他修长的指尖跳动,挥发的蒸气在一弦一思上荡漾而去,一旁的屏风映着他的身影,一时轻揉慢捻,一时又急沉壮阔。   让你不得不思忆起白居易的一首诗:“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曲完了,两厢静坐,没有任何赞美之词,却正是道尽‘此时无声胜有声’。   玉璃敛了笑意,从琴旁过来,坐在龙葵的身边。   良辰美景,听曲赏月,再加清风拂面,这样的美妙与浪漫,你远远地立在他们的身后便已深刻地感受到了。   ……   玄真境内,冥王深陷牢狱。小枫听到了消息有些担忧还在地府的众人的安危。   她的眼睛早好了,却要在人前时刻装瞎。人一走,她迅速撒开了腿跑,跑到角落里数羊去了。   这日子过得越发无聊了。   倒不是没得玩,玄真境的人热情得很,又爱拍马屁,见小枫是宇修年带来的人便是一个劲地献殷勤,各种好吃好玩的一条龙服务。   玉帝还曾两次邀请过她去下棋呢!   只是,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心里老是惦记着那个他,又怕在人前露出破绽,所以就总一个人自己呆着。   这一次,她却冲进了玉帝的凌霄殿,请求玉帝派人去地府支援。   玉帝正懒懒地卧在塌上打着哈欠,听声音探出个头来。   听后却是懒懒地吩咐一句“这事就交给元老们处理吧!”,说毕又躺回去了。   “玉帝你没有实权的么?”小枫见此也不客气了。   玉帝却是笑了,从榻上坐起来,盯着小枫看一会儿,才懒懒开口:“你的眼睛好了?”   小枫摸了摸蒙在眼睛上的白布,仍旧很气:“你哪只眼看到的?”   玉帝笑得更胜了,眼底也被沾染了笑意:“脾气很大,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冰儿是吧?”小枫嗤之以鼻,“早有人跟我说过了,我生气的样子像她,不是样子像,是神情像……”   “可我觉得,你有一个地方,长得像她。”   “是什么?”   “眼睛。一定有人叮嘱过你,叫你在我面前时刻蒙着眼睛。”   “那又怎样?”   “可惜他不知道,我不看眼睛也能认得你。只是我们有过约定,我不自作主张,你也别来左右我,粼风的事我帮不上忙。”   “可你们不该封了地府,龙葵还在地府里……”   “你太小瞧她了,能‘杀’了冰儿的人有实力让所有人忌惮!”   “你还在恨她?”   “不,是我们欠她的!”   玉帝扫尽眼底的黯淡,从台阶上下来:“其实你该担心的是粼风。听说王母抓他回来最主要的目的是逼婚。纯正的盘古血脉没有传承下来,谁也不能动他,而一旦他有了更纯正的后代,他的血脉就不重要了。”   “关我什么事?”竟然跟她讲这些,这老脸都羞红了,“我不认识他!”   “真的?”玉帝站定在小枫眼前,修长的身影完全盖住了小枫的影子,这让小枫很有压力呀!   特别是他玩味打探的眼神,让小枫不觉反唇相讥:“不然呢?玉帝你这么悠哉,又爱好八卦,为什么不跟冰皇好好地谈一场恋爱呢?”   “你会明白的,我欠她的正如你欠粼风的!”   也不知玉帝是否已经不快,说完这话他便消失了。   小枫咕哝了句“莫名其妙”,也气冲冲地踏出了灵霄殿。不想,刚出殿门,被人脚下一绊,咕噜噜地摔下石阶去。   紧接着便传来了刻薄的呵斥声,“谁家的小仙,不长眼地直往人身上撞,竟不把王母放在眼里!”   恶人先告状,小枫本就火气大,这下好了,顾不得手上的淤青,爬起来就一个劲地骂:“王母了不起啊?玉帝我都不怕!”   “住口!”那丫鬟眼都瞪大了,抬手就给了小枫一个耳光。   这巴掌她用了两成的仙力,怕这小仙功力强大什么的。只见,那小仙翻滚了老远之后不动了,竟是晕过去了。   “夫人,她好像只是一介凡人,还闯入了玄真境内,玄真境的守卫都干什么吃的?”   “这事传出去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先将她关押了,等冥王的喜事过了再偷偷地处决掉吧。”   “是!”丫鬟往殿内张望了一下,“玉帝好像……不在殿内。”   “他还是不肯见我!”   “夫人也别灰心了,或许玉帝是真有事出去了。夫人好不容易出关一趟,去见见坤雪王母吧。”   “是啊,好久没见母后了。妹妹蓝琳也要做新娘子了,我该去道喜才是!”   ……   地府,成为凡人,玉璃倒是放下了很多。   玉璃的权利地位,都无足轻重。龙阳的家国天下,都可以放弃。   一辈子很短,他只有一世的命。   他会生老病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长。只知道不该再浪费时光在别的事上了,每一刻与小葵的相处他都要做到完美极致,不留遗憾。   当晚,长菱找龙葵密谈被他听个正着。长菱是看玉璃和龙葵这几天快乐的时光心生感触,决定为爱放手,成全他们。同时也感谢龙葵的宽容大度,不计前嫌。   玉璃全程面无表情地听着,心已是黑得又冷又硬。   长菱的事,该有个了断了!   之后,两人的独处,便听长菱哭诉着求玉璃不要赶她走,离了他她无处容身,她道赶她走不如杀了她!显然,玉璃不为所动。便听长菱带着狠话离开——她会叫他后悔的!   翌日,河述带龙葵等人避开游荡的恶魂,潜入了地狱无门。这儿有一片冰蓝色的葵花海,是玉璃作为龙阳时为小葵栽种的。   他拿元神将游离三界的魂魄净化养在了此处,为他照顾这片花海,一定要花开不败直到有一天他携手小葵来到这儿。   因为他曾许诺她,找到她的时候,那儿一定开满了向日葵!   河述将白色的广袖流仙裙交给龙葵,和其他人退出门外。   玉璃焦躁不安地守着,既怕解封的事出意外,又开心解封后可以浪迹天涯。   许久过后,门内“轰隆”巨响,随之紧闭的大门竟四分五裂了,从众人的头顶砸下来。   “小葵!”玉璃揪心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门内。   葵花海竟已颓败光秃,洁白的精魂都凝聚在那朵巨大的向日葵旁瑟瑟发抖。   而那朵巨大的冰蓝色的向日葵开始一点点的枯萎,最后燃烧了起来。地面开始动荡,大量的巨石砸了下来,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直通阳间的地面,龙葵已不见了踪影。   “结界破了!”河述焦急地喊道,“先想办法阻止恶魂逃逸到阳间。玉璃你先走,去找小葵!”   碧青龙腾空而现,河述指挥道:“去修复结界!”   河述在地狱无门倒塌的大门处步下烈火屏障。看着越来越多的恶魂聚集过来,河述当机立断,吩咐墨离带所有精魂远离地府,散落人间总比聚集一处的要好。   “墨离,”   魔剑离开前,河述唤住了它,将脖子上的吊坠取下挂在了剑柄上。   “如果我没有出来,就将这个带给小枫!”   四周的烈火窜得很高,悉数映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背后是数不清的恶魂,黑糊糊的堆成了一面墙。   他深深地望了吊坠一眼,转身跑去,飞身一脚融入烈火中,加入了一场恶战……火势迅速蔓延而去,到处都在焚烧着,远远望去一片汪洋火海。   这场大火持续了几天几夜也未熄灭,地府里到处都是焦尸,已无法辨识一切。   没有人知道战况如何,地府被重新封印了起来,同时也加派了更多的人手守在结界的入口。   ☆、四世(一)   地下还有星星点点的火苗在燃烧,地上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玉璃走在泥泞的树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已是疲倦不堪。他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   但他不敢停下一步,他坚信小葵一定在某处等他,她或许是又饥又渴,或许是伤痕累累,他要尽快找到她!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树林里绕了五天五夜,淋了五天五夜的雨,终于找到了他的小葵。   她一身白色流仙裙已经湿透,紧紧地贴着身子,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她盯着某处一动不动,两眼呆滞几乎要融入了景色中。   魔怔了般,她望向玉璃喃喃开口:“王兄,聘礼都准备好了,明儿你便可以取夕瑶姐姐入门了。”   “小葵,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王兄,我曾经很自私,一直反对你跟夕瑶姐姐在一起。你成亲那天我没有祝福你,导致你们没有一个好结局。今天在这里,我衷心地祝福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小葵……”玉璃试探性地扶住龙葵的两肩,看见龙葵两眼空洞,毫无反应,还在那儿自言自语。   雨水成股地一支支从她头顶流下,长发湿漉漉地散在腰肩。雨水沿着她的脖子流入,又从衣袖里流出。   她还在那儿念叨:“王兄是该成家立业了,夕瑶姐姐很好,龙葵会乖乖的,不再任性了!”   “小葵,不要说了!”玉璃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你只要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王兄都不会丢弃你的!王兄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不要离开王兄好么?不要把我推给任何人了,小葵!如果你真的想我成家立业,那小葵先找到自己的幸福!”   龙葵的眼珠子终于转动了,她机械地转过头看着玉璃:“王兄?”   “小葵你醒了?不要再那样对我了好不好,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承受不起任何打击了!我们走……我们离开这儿,回姜国的土地去。”   “王兄,”龙葵僵硬地站在那儿,开口的语气也变得僵硬了,“我要走了,我不想再横在你跟夕瑶姐姐之间。”   似遭了晴天霹雳般,玉璃呆立原地。   哗啦啦的雨声消失了,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龙葵的话字字清晰,回响在他的耳边——   “我跟夕瑶姐姐,你已经做过选择了。”   龙葵的话语正如她的行动一样决绝,不给玉璃反应的机会,她已消失无痕。   即便玉璃抓紧了她的手,也只撕扯下一块白衣袖,宛如一千年前她绝情断义的纵身一跳,不曾留给他任何……   他望着她消失的树林,一字一顿解释道:“一千年前,我选择让她留下,是为了,与你共赴死!”   玉璃仰头……雨,还在洗刷着一切。   龙葵在树林里疾走了整整一天,脑袋胀得厉害,回旋着第四世的记忆……   闪电还在疾驰,狂风还在怒号,龙葵已身心俱疲,晕倒在地。雨水毫不留情地倒灌下来,一遍遍地浇透她单薄的身子。她的身影越来越渺小,溶于漫天的雨幕里。   满地厚厚的残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街道的一角。   龙葵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有一个灯笼打过来,有人在私语:“这谁家的姑娘呀,多可怜呢!”有更多的人过来了,他们将龙葵抬入了府内,府外高高悬挂着的两只大灯笼在风雨中摇摇颤颤,映出了门匾上的大字——相府。   清晨,龙葵来相府已有几日了,相爷夫人慈悲心怀,收留龙葵做府上的丫环。听说自己被救的那晚浑身高烧不退,脚踝被利器划伤肿得厉害,幸得宫中的梁太医正在相府上,妙手回春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龙葵继续听着府上其他丫环的议论,说是那晚宫里的十一小皇子被鬼缠身了,吓得不轻,几天没缓过来。   龙葵倒悄悄地笑了,她好不容易打听到王兄这一世投身到帝王家,想着早点去瞧瞧,帮着他健康长大。   那夜,她坐在十一小皇子窗前正对的槐花树上,花儿开得正茂盛,她坐在枝丫上一晃一晃,能闻到扑面而来的清风里都是槐花的芬香。   可小皇子坐在窗前的桌边挑灯夜读,一直没抬过头。   龙葵捏着法力吹了一口气,想着让衣袖翻起来好让她瞧瞧他手臂上的青龙印记,来验证他是不是王兄的转世。   蜡烛的火焰飘忽起来,他抬头,看见龙葵正从树上飞下来轻轻地落在窗沿上。一时间,惊吓过度,小皇子顺手牵了就近的弓箭射过去。   龙葵未想到他这一反应,急忙飞旋而下但还是被刮破了脚。   霎那间,屋苑灯火通明,宫中的侍卫皆举着火把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她包围!   夜开始下起了雨,龙葵恶斗了一番负了伤,在大雨之中疾走终晕厥在了街道上。   她醒来以后已有几天,当夜,龙葵决定再去瞧瞧他。   那棵大槐树上,龙葵坐在同样的地方却瞧见屋内的小皇子,坐在床上紧挨着墙,对着窗死死地盯着,怀中抱着他的弓箭与枕头。   他死盯着她,只要她一有动作他立马射箭。   龙葵只好坐在密密的槐花枝上一动不动,往后日复一日,两人都这般僵持着“遥遥相望”。   小皇子随之放下了戒备,渐渐地能对着窗口入睡了。龙葵借机靠近查看,本想着已经取得了小皇子的信任了,不想脚底下“咔嚓”一声,随之一支箭贯穿了胸口。   龙葵忍痛回去相府,箭未伤至要害,只是要好得痊愈需要很长的时间。龙葵带伤干活了几个月后,才回到了那棵大大的槐花树上。   然而,小窗依旧,小皇子已经不见了。   自此,龙葵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心渐渐地消沉了下来……   十年后,相府的千金长大了,一直追着龙葵玩的天真的小女孩如今长得亭亭玉立了。龙葵却才知她是夕瑶的转世,名唤裴瑶。   那天,在相府的后花园,龙葵终于再见到了小皇子,他如今已经长得跟王兄一模一样了,他就立在河边的大槐花树下一动不动。   槐树又到了花满枝的一天,她想王兄一定在想他小时候窗前的那棵槐花树,也是这样的纯洁而芬芳。   她缓缓地走近,想他会惊喜,会惊讶,会害怕,心里忍不住有些小激动。   王兄注意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东西快得让她捕捉不住,然另一皇子已从另一头过来,王兄带着他匆匆离开了。   他全程面色冷淡,没有多大的反应,反而另一皇子看龙葵时眼里闪着光芒,两眼直勾勾地,还不忘转回头继续盯着看。   龙葵的心沉落到了海底,难道王兄已经彻底忘了她?   她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了他的府邸,当夜,她便潜入去瞧他。   那儿,竟也有一棵巨大的槐花树,它的花色更美,是紫色的。   她坐在丫枝的顶端晃荡着,看花瓣簌簌而落,已然陶醉了。   树的对面,门窗开着,屋内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龙葵的王兄——莫忘太子正望着蜡烛发呆,他与一旁的侍从交谈了几句,可惜距离太远,龙葵什么都听不到。   其实莫忘在想着白天的事,纯白的槐花树下,花飘了一地,落了一河,都不及那个少女缓缓走来的那一幕。   眼睛含笑,星辰闪耀,她的气质是如此地清丽脱俗,干净清纯地太过美好。   他多想一直看至她擦肩而过,然他身为太子,光天白日之下,实在不该这般失礼,这般失了体面。   事后他赶紧派人打探了她的身世来历,方才侍从汇报她竟是相府的小丫环。   他支着头笑了,却发现窗前的槐花树上坐着一位少女,他急忙跨门出去,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衣。   他果然没猜错,是白天的那个少女。   他赤着脚,朝树上的女子抬起了双臂,声音充满着磁性与魅力:“下来吧!”   龙葵本可以轻松地飞下来,却鬼使神差地从树上慢慢地爬下来。她似乎是太想念那个拥抱了。   紫色的花瓣缤纷而落,沾在了两人的发上。莫忘握着龙葵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抱她下树,一时间心绪纷乱。   夜华泻地,银亮的月光洒在偌大而细密的花间,宛如绘上了千丝万缕的银条儿。   这一刻的时光似要定格了般,生生停在了他扶她的手腕上。   月光透下花间,细细绘着静止时光下他与她清秀的眉眼。一朵紫色的槐花缓缓飘落,恰巧落在了他们交叠的手上。   莫忘拾起龙葵发上一朵朵的槐花,将它们都别在了耳后。远看像一朵巨大而娇艳的紫荆花,衬得龙葵的气质更加的高贵典雅。   紫色的地毯,紫色的帷幕下,做什么事都会被沾染上淡淡的浪漫与典雅。   这正是不小心看到这景这人这事的殊王的感想。   他和太子白天才一起见的女子,太子晚上就单独行动了,太不够义气了。   ……   这一晚,龙葵很晚才回的府,心里喜滋滋的。第二日就好事上门,说是有皇子要召见她,不用猜一定是王兄了。   到地儿,才发现约她的是殊王。更想不到的是,殊王一见面就向她表明心迹。   龙葵才知道,原来当年那个小皇子根本就不是王兄,而是这位被加封为殊王的十一皇子。   他昨日见她的第一眼便认出了她。   原来当年她养伤的那段时间,十一皇子的母后去世,他的姨母身为皇后看他可怜见的,将他抱过来与自己的孩子同养。   从此,他跟太子哥哥成了一对难兄难弟;也从此,他再也没见过那个坐在槐花树上一荡一荡的少女了。   只是这十年来,他忘不了。   每年槐树花开得压弯枝条的时候,他便会偷偷地跑去那棵槐树下站很久很久,等那个花一般的女孩,风一般地飞来。   ……   ☆、四世(二)   翌日,相府里议论纷纷,都说龙葵攀上高枝了。   龙葵不以为意,没几日皇帝突然下旨,将龙葵许给太子做妾。   别说殊王一万个不乐意了,龙葵也不愿意。   莫忘本来在窃喜,自那回他听到殊王老弟对龙葵的告白,顿觉危机感重重,回宫抢先向父皇求赐婚,如今都水到渠成了,谁想龙葵竟然不愿意!   身为太子,可不能扳不倒一个小丫头。他决定要使出毕生追妹子的绝学。   他约龙葵去了一个地方,那地方他自认为选得很是巧妙。   沿途是一路紫色的槐花开得茂盛,满地花瓣铺就了厚厚的地毯,花枝交错,随风雁荡,指引着你一步步地往前走。   好奇而期待着,你望见了一个缤纷的花的世界。   满山开遍紫荆花,硕大的紫荆树交叠丛生,万条枝蔓簇拥着紫色的晚礼服,点点细碎,却成就了连片的云海。   那般绚丽,那般烂漫。花开山野,唯一的缺口是山的尽头,那是断崖。   而那儿正站着两位佳人,男的锦衣玉袍,玉珏叮当,眉间沉抱负,笑傲江山;女的衣饰平平,丫环装束,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们的眼前,远山粉黛,开遍了粉色的榕花树。紫荆花下,她们驻足眺望那远山翩跹飞舞的榕花,像大型的蒲公英一样,随风一点,轻轻飞扬。   你站在远处看这画色,近山紫荆,蔓延半卷,远山粉色,由近及远,似被淡化了色彩,更显得朦胧梦幻。而这被染上微微梦幻色的画卷之中,最为辽阔臆想的地方,站着两人,一抹玄色泛着微白,一抹纯白透着淡蓝,调配着这山间雾水……   你慢慢走近,或许不敢靠近这断崖上凸起的岩石,深邃的崖底隔着重重云雾,带着面纱展现在你的眼前,让你不由地往后退。然那龙葵和莫忘,却坐在大岩石上,垂荡着腿嬉笑着,似乎正聊着有趣的事。   满地花色尽头,青天之下,龙葵靠在了莫忘的肩上,睫毛颤动,有些思睡。   “龙葵?”   “唔。”   “你睡了么?睡了我就跟你说一件事。”   “睡了。”   “嗯……为什么你不肯嫁我?你不嫁我,我就从这悬崖跳下去。”   “……”   “我可以许你荣华富贵,这儿以后便是你的后花园;我也可以许你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只要你想得到我都给你弄来。”   “……”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不能与你并肩指点江山,但可以陪你游览千山万河。即便以后成为帝王,后宫佳丽三千定独宠你一人。”   “……”   莫忘侧头望去,以为龙葵不出声是已经睡着了,却发现她泪水涟涟,溢满眼眶。   “龙葵只求这一世能呆在殿下身边,不求其他任何赏赐。”   莫忘开心地大叫:“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喜欢我的。这一世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开你的,何况我们现在近在咫尺,我又如何会舍弃!让你呆我身边一生一世是小事一桩,除此之外,我还会带你看尽四季花海,踏遍锦绣江山……只要你愿意,任何事我都可以为你做!”   龙葵笑着摇摇头,继续靠在莫忘的肩头,轻声低语:“其实小葵最大的愿望是王兄能记起所有,记起小葵!”   在他们的背后,花瓣飘零,为他们记刻这美好的时光……   当晚,是黑云蒙上了夜的眼睛,腥杀之气渐起。   莫忘回府,入房,喝水,熄灯,上床。一切静谧地可怕,没有人察觉有什么不妥,只有屋顶上的人顶着星亮的眼,知道将要发生的事。   入夜三更,他推窗入内,房内的人没有半点反应。他谨慎地探到床前,确认了床上的人已没了气息。   翌日,龙葵昨夜开心得彻夜未眠,不想今日还能精神饱满。她笑着跟每个人打招呼,倒让大家疑虑三分,毕竟自打她进府就一直是个不爱说话的姑娘。   相府的正堂,她见到了王兄,他正在与相爷侃侃而谈。他们的谈话却让龙葵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的王兄要向相爷提亲,娶相爷的千金为太子妃。   他对着娇羞的裴瑶道,他要以身相许来答谢她小时候的恩情,仅仅是当初她递给过他一个果子。   他说这话时深情款款,瞥见了龙葵也是脸色不变,目不斜视。   原来他的挚爱是夕瑶的转世,一个果子足以让他记她十年。那她是什么?昨天的话都是假的么?一路槐花,漫山紫荆,都仅仅是她做到一个梦么?   龙葵以为不信,这事就可以过去了,直到第二日她看到王兄穿着一身喜服,骑着白马来接亲,说什么“择日不如撞日”,接夕瑶过府完婚。   她这一整天都待在相府自己的小屋子里偷偷哭泣,外边喜气洋洋,所有的下人们都借机讨喜讨红包,唯有她不肯出门。   过了几日,她睁着红肿的眼睛终于想开了,王兄答应过她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让她待在他的身边。这一世很快就过去了,她不用等太久!   这日,莫殊借此要娶龙葵,莫忘爽快答应“割爱”,并“顺便”向父皇提议了良辰吉日。   可莫殊要龙葵当的是殊王妃,皇帝老子很不乐意,终在两个儿子一哭二闹三上吊中妥协。消息传到了相府里,人人都开始巴结龙葵,而龙葵却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谁也不见。   她听说,这事王兄也在场。   她听说,这事还是王兄要求的。   她还听说,王兄把婚期定在了明日。   短短几天,赶鸭子上树般,王兄让她出嫁,就为了能让她远离他的身旁。   她以为他总会记得一些,如他说过的誓言……可他的记忆仅保留到了那一日,一日过后他可以伤她不留余地。   她决定当晚逃离,逃离这个伤心地,逃离这场强加的婚姻。   莫殊还在兴奋地筹备着婚事,试着婚服,想着明日要说的甜言蜜语。他望着花尽凋零的槐花树,槐花的花期很短,但那个坐在槐花树上晃荡的少女已永远地留在了他的心上。   她的一颦一笑,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恍若此刻她正坐在这棵槐花树上,枝蔓上又重新开满了纯白的花。   “殊王,太子殿下为何死而复生了?”   “你还敢来问我?办事不力你该知道后果!不过已经不重要了,龙葵还不是回到了我的怀里?”   太子府内,裴瑶已经睡下了,莫忘还在望着蜡烛发呆,他想起那晚他被投毒,魂魄来到了地府投胎。三生石畔,彼岸花丛中,他记起了前尘往事,原来这一世他还要报恩。   以身相许,是他回报夕瑶转世最快的方法了。   他和龙葵一样,期待着这一世的早早完结,因为下一世才是只属于他们的真正的一世。   莫忘的魂魄在地府里游荡,撞见了一个人。他气宇不凡,周身灵气与这地府的阴寒格格不入。   他却说,他在等他!   他叫宇流年,专门来接他回去任职下一任的玉帝。在他的那个世界,莫忘本是上一任的玉帝之子玉璃,流落在人类的世界。他还是龙阳的那一世,他的父亲便曾找过他,想接他回去任职。当时,玉璃的挚爱——雪女的转世龙葵被囚禁在魔剑中,需要他的下一世景天才能解封。于是,他放弃了帝位与她一同留在了人类的世界。   如今已不同往日,没有人会反对他和雪女在一起了,他当上了玉帝也可以为雪女重塑形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他答应了流年报恩完夕瑶后随他去幻想世界就职。他们一拍即合,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正想着入神,玉璃感觉手臂上痒痒的,他撸起袖子一瞧,发现手臂上青龙的印记正在慢慢消褪。这证明龙葵正在远离自己,她要逃婚!   玉璃本想给龙葵找个真心爱她的人成家,快乐地度完这一世。而且殊王还是自己弟弟,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她,看着她。   可偏偏……银月洒得透亮的山顶上,玉璃制服住了龙葵。龙葵才知他会法术,已不是先前的太子殿下。   原来他已经记起了所有前尘往事——他记起了她!   “王兄!”她兴奋地跳到玉璃面前,她终于可以亲切地唤他王兄而有回应了。   “跟我回去,明日与殊王成婚!”王兄的脸上写满了决绝。   此时此刻,是真的王兄……是王兄站在眼前,却在逼她嫁人,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的幸福着想。   龙葵彻底地心灰意冷了,这几天哭得红肿的眼睛已没了眼泪,泪水干涸在了眼里,也干涸在了心里。   他带她去了太子府,她的嫁衣是裴瑶一件一件替她穿上的,王兄在旁边看着,还会对太子妃说几句关心的话语。王兄有他所爱的妻室在身边,又怎会发现她的心在滴血。   红盖头盖上的那一刹那,龙葵终于爆发了。她冷笑着,说出了堵在心间从不敢想的话语。   “我为你一句誓言等了你四生四世,可王兄,你一世一世地伤害我,可曾想过要手下留情?你爱夕瑶至三生四世我无话可说,可你还伤了墨离,他至如今还下落不明,红葵姐姐也是因你戾气过重险些走火入魔……说到底,你我本不共戴天,可谁让你是我王兄?在我心里,你一天是王兄的模样,我就一天不能记恨你,即便如今……你还在逼迫我嫁人!   但是王兄——此时。此处。你我恩怨散尽!从今起,你不再是我的王兄……   我也希望来世,不恨你,不爱你,离你远远的……”   ☆、四世(三)   第二天清晨,王妃过府,殊王大婚。   街面上热闹非凡,爱凑热闹的人们将相爷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殊王的迎亲队伍都被挡在了外边,趁这功夫,玉璃将龙葵瞬移回了她相爷府的房间,已有人在外头咚咚咚地敲门。   玉璃刚要瞬移而去,龙葵唤住了他——   “你曾说过,如果我愿意,你会答应我任何的要求。这话还算数么?”   “算!只要不是不可能的事。”   “能让迎亲的队伍去封地的时候路过那个断崖么?我想再去看看那儿的花树,以后或许再也没机会了。”   “好!”   “……”龙葵回他一笑。   他果然做到了,去的路上,她一身嫁衣坐在轿子里,看一路的槐花谢了一地,被碾压地面目全非。   槐花的花期很短,看来她错过了。   槐花的尽头,漫山的紫荆花还开着,繁密而烂漫。她下了轿,莫殊赶紧来扶她,惊奇于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美景。   龙葵揭了红盖头,望向来时的路,绵长而曲折。她告诉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漫山的紫色,远山飘来的粉榕花都变得刺眼,似乎都在嘲笑她的天真与执着!   一阵风吹过,花瓣簌簌而落,像是下了一场花雨。在这花幕里,龙葵噙着笑,纵身一跃,跳下了断崖。   莫殊反应过来冲上岩壁时,为时已晚,弥漫的白雾上颤悠悠的风只托着红艳艳的盖头。   下一秒,身旁一阵疾风而过,他看见莫忘也跳了下去。   他还未弄清状况,红头盖飘到了他的手上,他握着它苦笑,风一般的女子终归要回到风里!   花瓣飘零,散在风中纷飞不止。   一时间,满屏的花幕,淹没了红艳冗长的迎亲队伍,也湮没了崖边孤寂的一点红。花幕还在不息地翻高,向着高空散去,誓在遮掩这薄情的青天……   ……   就是这里,这个高高的断崖,曾经的缤彩纷呈,如今却是寸草不生了。   龙葵再次来到这里,还湿透着的广袖流仙裙被大风吹得四散飞扬。   她如今破了封印,四千年积淀下来的法力随着记忆如数回来了。她的灵力高得可以随意穿行于两个世界之间。   曾经抱怨自己法力低微,总是累及他人,如今法力高高在上了,她却一点也不快乐,她成了孑然一人!   曾经的往事与话语还历历在目。   她还记得,他选的是夕瑶。   她还记得,她与他断绝了兄妹关系。   她还记得自己说过,希望来世,可以离他远远的……   一千年前,就是在这儿的纵身一跳,她丢了肉身,却也成就了她成为阴魂——只要魂魄不散,她永生不死。这比得上幻想世界活得最长的老者。   她狂笑不已,老天待她不公,她想投胎转世,忘淡王兄的时候,却被剥夺了机会。   老天这是要她即便成了孤魂野鬼,一辈子也不能安生!   山脚下有一观光旅游团,导游正举着喇叭向游客们介绍着顶峰各式各样岩石的美名与来历。   忽然有一人道:“快看!断崖那儿有人要跳崖了!”   “那好像是个穿着白衣的女子。云雾那么大,看不清楚。”   “不会是在拍古装戏吧?”   “没见着摄影师啊!”   “咦?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咳咳,”导游赶紧发话,“这就是这断崖的奇妙之处。传闻啊这儿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有一殊王爱上了……漫山的紫荆花全凋谢了。自女主人公那次跳崖后,山上的樵夫总会看到有一名男子一直在断崖上徘徊,最后成了望妻石。你们瞧,那旁边凸起的岩石像不像一块望妻石啊?”   “切——”听得好好的众人一哄而散,“又来了——又是什么凄美的爱情,什么望夫石。”   幻想世界内,玉璃在人鬼界限森林里穿行了很久也未找到龙葵的一点踪迹。这几天连续的大雨已让玉璃病倒了,他窝在大树底下昏迷不醒,高烧不止。   他也梦回了一千年前。只是对他来说,除了灰暗哀伤还有浪漫。因为他瞒着龙葵造了几个梦,那都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梦境。   既然现实中他无法完成他对她的誓言,他可以为她造梦实现,只是这些梦她都不能记得。   这还曾是流年给他的提议。   一个是在漫山的紫荆花下,她入了他的梦。   她揭下盖头出轿,却发现轿外空无一人。望向四周,才发现茂密的紫荆深处,玉璃捧着一束花走来。   他一身暗红锦衣,携风而来。一头乌黑瀑发,十分顺滑,滑过了紫荆花的枝蔓,也滑过了零丁的花朵。狭眉凤眼,他皙白透亮的肌肤弹落了调皮的花瓣。   他过来了,是如此的意气风发,如此的帅气撩人!   他将那束花递给了龙葵,牵着她的手走向断崖——花瓣最纷飞的地方,还夹着远山飘来的粉色的榕花。   那束花是冰蓝色的向日葵,他采摘自地府,那儿遍野冰蓝,开得很美。他想她会很喜欢的,这个颜色与这个花,恰好集全了她的最爱,而且这种向日葵很顽强,像极了她,在暗无天日的地狱无门里照样能花开遍野,开得绚烂多姿!   “这其实是我们的婚礼。”玉璃的身上迅速幻化出了喜服,他牵过她的双手深情微笑。   他们就着天地跪下,跪在那块大岩石上——   “今日以天地为证,日月为煤,我龙阳生生世世娶龙葵为妻,聘以冰蓝色的葵花海。自此四海八荒,沧海桑田,皆不离不弃!”   他们就着青天紫树拜了三拜,身后的槐花重新悄然绽放。   槐树摇曳,在他们回去的路上下一场槐花雨……   他带她去了地府的地狱无门处看葵花海,打算在那儿定居。   葵花冰洁蓝净,像是她的化身。她褪去一身火红嫁衣,蓝色的广袖流仙裙更衬得她像花间的精灵。   她赤脚在花海里旋转跳舞,惊呼奔跑,有时牵过他的手漫步,快乐是这般地无穷无尽……   另一个是她从断崖上纵身一跃,入了他的梦。   断崖的谷底,他的梦境开花了,青山绿树,小桥流水人家。   她与他定居在此,开垦一方净土,撒上两人随身携带着的葵花籽。   盼着有那么的一日,葵向阳而生。   他们勤恳劳作,男耕女织。   夜间,他会为她讲故事,哄她入睡。   夜间,他会陪她看星星,哄她入睡。   清晨,他在她额头落一个吻,唤她早起。   清晨,他抱她去花海间识香,唤她早起。   东篱山下,他与她漫步至黄昏日落,红霞满天……   梦里为她规划了一生,可惜醒来是沧海桑田,该忘的皆忘了,想改变的皆未曾变过,他与她,皆命丧黄泉。   他为宇流年所救,食聚精魄重生,因这继承大统的重责,他必须费尽心力地活着。而她,却已在这世界里消散无踪……   他恨,恨命运,让他们生生相错。彼岸花的宿命,即便来世几千回,也终逃不过“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的结果。偏偏自己又是皇室血脉之躯,寻死都是件遥不可及的事,天下之人定绞尽脑汁地护他……他与她之间,她便成了被舍弃的那个。   是他,算准了自己算不准她。算不准她会不会还在原地等他?算不准她会不会有意外没命等他?   是他千年一次好不容易的相聚却还一遍遍伤她,是他耗着她的四千年等待对她人衔环相报。   是他将彼岸花的命格错印在他们的魂魄里,是他自私地囚禁了她的永生永世却还这般辜负她——   是他,一步步导致了她如今的魂飞魄散!   可他,恨着女娲的残忍,恨着宿命的安排,恨着世界的偏爱,却独独忘了恨自己!   他折磨着自己,癫狂至极,无处宣泄,杀人成魔。   他杀人的手段极其狠辣。有分尸的,断头的,割喉的,肢解的……无所不用其极!   肃杀的天气,阴黑的风,枯萎的草木,适合他带着黑化的玉青龙杀过去,沿路一点点地杀过去。   他是在跟天地赌宿命,他罪大恶极之时,天地能拿得住他几分?   凡他所过之处,大地寸草不生,万物归寂。无论死人还是活人,都未曾见过他的样子,只知道他被包裹在黑风之内,方圆百里的风云都由他操控,凡入他梦者,碎尸万段,灰飞烟灭!   他走过山川万里,杀过龙族与异龙族的人不计其数,却还未寻求到小葵的一丝气息。他几乎要疯了般,到处掐着人的脖子质问他们“龙葵在哪?”   龙族元老们在商讨如何对付玉璃,第二十六代玉帝之女玉冰儿主动请缨,她尝试多次才破了他的梦,终究有了第一次与他的正面交锋!   黑风兀立,天黑了一块,太阳被挡在黑云之外。   他立在那儿,草叶被大风吹向一个方向,一直无法挺直腰杆。   冰儿迎风而立,风越变越猛,狂风肆意刮痧着她的脸,她看到脚边窄长的叶子齐齐折断。能驾云御风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表哥,现在收手,还可回头!”   平稳毫无波澜的语气,正如她的步态身姿大气稳固。   ☆、四世(四)   “回头?你与流年坚持了两千年,难道还不明白么——命运是不会因你妥协而对你垂爱的,因为它只会得寸进尺!”   “我并不想与你探讨这些,也没这个必要。想我以理服人,你错看我了,我今日来,是绑你回去的。”   冰儿白带一招,缠住玉璃的腰,翻身栽一跟头,转至玉璃跟前,迅速绕周身一圈,缠住双手,横腿一扫,就着玉璃跌跤的趋势扣脚至腹部,绑住脚踝。   速度之快,眨眼之间已将玉璃捆成了粽子。   “若不杀了我,你如何绑我?”   玉璃狂笑不已!   周边尘埃肆起,一层一层的灰浪翻滚着,蒙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大量乌云聚拢之下,飓风席卷而来,四周一切皆飘至空中,陷于风旋中心四散而去。   玉璃轻蔑一笑,猛一挣扎白绸缎裂碎,冰儿意料之中,反手一展,白带继而盘上他的颈部,就势猛一翻高,飓风已至跟前,冰儿亦如弹簧般向前窜去,穿过飓风越到其后。   玉璃被勒得呼吸不畅,来不及躲避飓风,被猛然卷到空中再狠狠抛至地上,内脏瞬息摔得四分五裂,呕血不止。   “冰封。”   冰儿居高临下俯视着玉璃,淡淡开口,一副无关己事的冷情模样。   “你要拿他们的手段对付我?”玉璃勃然大怒,噙着血嘲笑,“你怕是忘了,被他们冰封了整整两千年的……是你!如今你倒成了他们的傀儡……”   “于我而言,往事如烟,早已忘得干净,冰封为何不过是可怜之人的可恨之处罢了。”冰儿依旧表情淡淡,“至于你,折磨自己还不如认命现实!”   “原来宇流年就是这么哄你的!”玉璃嗤笑。   “认命?”玉璃的心抽痛了一下,“小葵是生是死都不知,要我如何哄我自己?”   “四千年了……宿命,你们,有想过放过我们么?……却个个冠冕堂皇地奉劝我低头!”玉璃锤着心口,脸上抽搐不止,猛吐着鲜血……   看玉璃痛苦得癫狂,冰儿轻皱了皱眉头。   这是她记忆中少有的几次不忍,她在怜悯……真不可思议!流年说过她是没有情根的人,不可能感同身受的……   “表妹,”玉璃的嘴脸又渗出了血,他却笑得开心,“你我同归于尽吧,也好过你在这世界活的如此唯唯诺诺。”   冰儿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然为时已晚!飓风突袭,裹挟着她急旋至半空,颗颗细石周璇身边,磨砂着全身疼痛难忍,外露的皮肤被蹭去了皮,灰尘漂浮而来,粘在了伤口。   冰儿却难以睁眼,晕头转向地无力逃脱。   龙在嘶吟,似乎冲自己而来。   蓦然间风止,冰儿于半空睁眼,瞧见浑身通玉的青龙于黑云丛中浮现,穿梭细石尘埃而至,白驹过隙间连绵龙驱已贯穿了她的心口……还好,她没有心的……龙吟穿背远去,带走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血珠,自白衣裙角直直滑落,散向地面……   呼吸急促了起来,一切宛如窒息前兆,变得静谧而缓慢。冰儿看见龙之途径的地方,颗颗细石被弹射至一边,清出了冗长而笔直的路,一丝丝光线从厚厚云层中散射下来,照亮了路中飘渺的尘埃。如此美景,来得触不及防……   太阳跳了出来,整个大地骤然锃亮,刺眼异常。   玉青龙骤然一缩,狠狠砸了下来,浑身焦灼。玉璃全身往外渗血,却强撑着胳膊用衣袖遮阳,笑着看冰儿被猛然冲带去远方,再无挣扎的迹象。   “你输在,试图同我说理了!”   冰儿急急地飘至数十米远处,遮住了艳阳……光影中,她脖颈上的吊坠滑落,在四散飞扬的白带间蹦哒,最终头也不回地去了。   一冰青色的龙腾飞去,缠住了冰儿,流年于上空现身,抱住冰儿疾旋而下,纯白交错的衣裙,铺就了一地。   冰儿微皱青眉,仰视流年,“玉璃还不可死,用我的血珠……”   “不行!你的体质失一两滴血便是要命!”   “没事,”冰儿脸色惨白,淡淡勾起嘴角,“最多……再沉睡个几千年、几万年。”   话未落,冰儿缓缓闭了眼,疲倦至极。   红光一闪而逝,之前滚落至沙尘间的血珠跳印入玉璃额间,猛得玉璃仰后栽了跟头。继而天变了色,一条冰龙自冰儿身上刚一探身,四周万物皆结了冰,悄然间玉璃已被冰冻住了。   “冰儿!”流年的泪一落,结成冰粒,“答应我……不要死!”   冰龙回身,四周还霜层漫天,无法消融。冰儿浑身瘫软倒在流年怀中,再无半点生机。   冰雪大地之上,茫茫雪影,两人纯白的身影再也不得窥见……   雨水拍打着画面,寒冷刺痛袭来,画面变得模糊……玉璃醒了过来,睁开眼还是那片森林。   小雨还在下着,浇洗着他的眼睛,如今身子孱弱得要命,已经沉重地动不了,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死在这里。   有几只魔经过此地,打起了玉璃的主意:“是生吞还是活扒?”   他们几只按住了玉璃的脑袋,有一只使劲嗅了嗅道:“他身上有不败战神的味道,适合带回去严刑拷打盘问线索。”   其中一只魔大笑:“还需要带回去么?一介凡人而已,我现在就让他哭爹喊娘地求招供!”   他狠狠地将玉璃的手臂扭到背后,却瞧见玉璃惨白着脸一声不吭。他倒奇了,瓣弯他的另一只手试试,只听得“嘎达”一声,手给折了,再瞧瞧玉璃还是一声不吭,满头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其他魔都开始笑话他了。他涨红了脸,抽出匕首往玉璃的大腿狠狠地扎了一刀,血液随着刀的抽出喷涌了出来。   笑声戛然而止,其他魔都未料到他这么快就有下招了,一时间都去看看效果如何。   只见玉璃冷冷地瞧着他们,还是一声不吭。忽然间,他抬起未受伤的一腿迅速而狠厉地踢过来,踢得一魔人仰马翻。   其余魔哄堂大笑!   下一秒,他们皆止住了笑声,围着玉璃一个劲地拳打脚踢,还不住地嘲笑着玉璃。   打了好半会,他们还在郁闷玉璃为何不求饶的时候,头上的树枝忽地噼里啪啦地抽过来,皆抽打他们翻滚在地。   有一人立在他们的面前,修长挺拔,俊朗异常。他的帝王装束纯白威严,纤尘不染,几只魔一下子认出了他的身份,皆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滚!”玉帝居高临下地瞧着,冷冷开口。   屁颠屁颠地,那几只魔已滚得老远。   玉帝蹲在玉璃面前,温柔地关切:“怎么样?死不了吧?”   “放心!”玉璃偏过头,不屑地开口。   流年笑了,用灵力帮他愈合后才懒懒道:“你好像还高烧不止啊!要不要去绿袖那儿……”   “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我没有心情!”   “那好,我现在跟你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一千年前,因为我心里藏着的一个小秘密,导致局面变得不可控制,你大肆屠杀被冰封,龙葵又差点魂飞魄散……可以说,是我和冰儿对不起你们!”   “挑重点讲!什么时候你要做这么多铺垫了?”   “其实一千年前,你继任帝位的事是假的,我骗了你,因为我的私心。当初你为龙阳时,错过了继位,你爹死了,玉帝的血脉也断了,玉帝职位从此改为举荐制。冰儿的父皇被举荐当上了玉帝,但日后他却要将帝位传于我困我一生姻缘,所以我为你聚魄重生,骗你回去继位,众人没有理由反对,我也可重获自由。”   “冰封的事……你们也没讨到便宜,”玉璃闭了闭眼,懒懒道:“我们扯平了。”   “你是认真的?”   玉璃盯着流年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是认真的!”   然而,流年的紧张神色丝毫没有得到舒缓,眉头紧皱得毫无缝隙,“还有……”   “龙葵杀了冰儿的事……也是假的。当初你们交战她已经昏死过去了,她的父皇用尽半生灵力救活的她,一怒之下找人造谣此事,只为能名正言顺地讨伐龙葵……没想到过了千年之久,粼风会因此事修炼禁术,折了你的形体……算下来,我们欠你的实在太多。”   “我该将冰儿的话奉还给你——于我而言,往事如烟,早已忘得干净,冰封为何不过是可怜之人的可恨之处罢了。”玉璃懒懒发笑,不,是苦笑,“至于造谣,那也是我跟前任玉帝的恩怨,不关你跟冰儿的事。还有,冰儿的事……我很抱歉,我当时确实很想她死!”   “好了,”玉璃轻松地笑笑,伸出手给流年:“都这么久了,也该扶我一把了吧?”   流年一把拽起他,拍了拍他的肩头,眼里闪着光芒:“我想冰儿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她已经很久没笑过了。”   玉璃嫌弃地拂去他的手,转头走开:“我说过,太过深情的人都不能活得逍遥自在,叫我瞧不起!”   流年笑道:“那如今,你这话还是不改么?你不也是……”   “所以我让自己瞧不起!我现在这样子完全是自找的!”   “看开一点吧老兄,至少我不会赶你走的……”   “你倒赶一个试试!”   ……   ☆、袭吻   活火山内,弈好不容易回穴一次,赶紧到岩浆洗洗澡,噼里啪啦地上了岸,似乎忘了还有女客在,光着膀子到处瞎晃悠。   红葵推门出来,到底什么东西勒这么晃眼?   待看清了状况,二话不说,直接一脚将弈踢回了岩浆里。可怜他那条新裤子,瞬息烧成了虚无……   “哎呀,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是泽呢!”   “你就这么对我弟弟的?出手可真狠!”   “谁让他每天只想着偷袭我?你该好好管教你这个弟弟,天天只想着男欢女爱!”   弈“噗嗤”一声笑了:“一个女孩子,说这些竟不害臊?”   “那都是在你们两个厚脸皮熏陶下的结果!果然是有其兄必有其弟,两个都是暴露狂。我警告你,不穿好衣服别上来!”   弈却不管不顾地上岸,道:“你也可以回避的么!反正在下面是穿不了衣服的。”   “混蛋——!”红葵捂着眼睛赶紧进屋。   她坐在床上正气恼着,察觉到背后有一人敛了气息偷偷地靠近她。   她不爽地问:“衣服穿好了吗?”   然回答她的是‘扑倒’。   来人迅速将红葵扑倒在床上,在她的唇上迅速地亲了好几下,像是个偷吃的孩子。   他胡乱地压着红葵,将她两手紧紧地抵在被单上。看得出来,他很紧张,很怕红葵一跃而起,将他踢出门外。   “你最好想清楚后果!”红葵话语僵硬。   泽却是拼命地摇摇头,笑得甜甜:“不听不听……好不容易得手了,怎么也不能让你跑了!”说话间,还不安分地亲亲红葵的额头与脸颊。   “你哥来了!”   “这话你说过一百遍了,我才不信你呢!”   “你哥真的来了……唔。”泽索性堵上她的嘴,他不听!   “咳咳。”一声干咳,泽条件反射性地弹起,看到身后的弈一脸严肃。   “没想到,在我的面前还这么放荡不羁,泽你的家教去哪了?”   “还给你了呗!”   泽像被抓包的孩子,羞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红葵便替他回了一句。   “小丫头,你的胆子越发大了?”弈面色阴沉下来,他紧逼着红葵笑:“你敢不敢拿龙葵的性命跟我赌?”   “哥,是外边出事了么?”   “龙葵破封了,如今孑然一身我不放心。不过,我不逼你们,”弈望向红葵缓缓道,“你们为我去一趟,至于要不要回去红葵你自己抉择。”   “太好了,谢谢哥!”泽活回去了,竟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抱住了弈。   弈满脸惊吓,红葵习以为常,在一旁淡淡地解释——“这孩子被宠坏了!”   她开口,一本正经:“你放心,我不比你少在乎她!”   出火山岛,他们在雪山停留了片刻又出发了,在茫茫世界里寻找龙葵。   “小精灵,先休息一下吧!”   “唔。”红葵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沉着嗓子,“你叫我什么?泽小孩子!”   “你看看我老大不小的,叫孩子多不合适啊。”泽走到红葵身边坐下,亲昵地搂着红葵道,“而你么,小精灵多好听呀,可爱又机灵!”   “我也老大不小了!”红葵就着泽搂过来的手狠狠地一弹,疼得泽哇哇直叫,“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你我都命连一线了,你打得这么狠,是要与为夫一同殉情么?”   “放心,只要你不死,我感受不到的痛的。”红葵笑得妩媚,“说起来,我身上的血火莲什么时候能取出来?我才不想跟你一起死,我可要活得比你长。”   “其实吧,你身上没有血火莲。”泽狡黠的眼一闪一闪,“你没有灵魂根本就用不到它,它只存在龙葵体内用于串联稳固她的三魂七魄。我想我哥其实已经想到了……”   “一千年前在深谷里,龙葵坠崖奄奄一息,三魂七魄都散了。我这些年为找你一直游荡在外,恰巧路过此地以为她就是你,便将自己一半的血火莲种在她身上为她聚魄锁魂。   只是想不到半个月后她醒过来竟能变成红色,待我冷漠至极。我后来才知道我要找的竟是那个冷冷艳红的她,而不是温柔冰蓝的她。   只可惜那时,我执着痴情于追求你,你却执着痴迷于杀人。你恨这天下人,夺你王兄不说还处处悬赏杀你,污蔑你杀了什么公主,只为对你赶尽杀绝。   你选择冷冷杀戮来谋求最快的生路……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从没手软过!我很怕,很怕你坠入魔道下至炼狱。   你跟我说,你活了三千年就没见老天开过眼。   你跟我说,我再阻你,你便杀我为你的王兄殉葬。   你还跟我说,你不相信真情,对于我这种痴情浪子你更玩不起。   你扔我在雪山,我炽热的心被雪浇了一整夜,我却还是厚颜无耻地追去了。我追你到了火山,你已经被天地丢弃了,成了阴魂。   天下众生要你魂飞魄散,若不是我将剩下的一半血火莲都给你,或许你已经……”   泽说这话时,澄澈的眼睛扑闪扑闪地,泪水便滑了下来。   红葵沉默地坐在他身边,倾听着,最后扯开了话题,“你哥既然知道你骗他为何还要成全我们?”   泽用他那迷魂般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瞧着她,细碎的眼泪还粘在长长的睫毛上,似乎在说‘你还不来安慰我!’   红葵叹了一口气,实在受不了他每次的可怜样儿,翻着白眼凑到他嘴边轻轻一吻。   泽眼里的泪水瞬息被笑意代替,嘴角微扬,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天阙上,玉璃捏着黑子细细揣摩,冷不防开口:“我想,你还欠我个交代吧!”   “什么?”玉帝看他黑子落地的地方,捏着白子心一疼,唉,又要输了!   “你知道的。”玉璃长袖一挥,正襟危坐地看他。   “好吧好吧,你赢了,我说!”玉帝扔下棋子,“一千年前,龙葵被异炎龙族泽所救。你被冰封后她堕落为阴魂,被众人合力封印,送去了地府。”   玉璃不语,神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成为阴魂虽不死不灭,但伤痛承受之大,非常人可以想象……不知你有没有观察到她一旦受伤就会痛晕过去?……‘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   “为什么不早说!”玉璃揪着心刷地站了起来,“我要去找她……”   “你找不到她的,她现在可以随意穿越两个世界,她若不想见你,你是找不到她的。”   “不找怎么知道?”玉璃冷笑而去。   玉帝不禁扶额,喃喃道:“冰儿,怎么我们要保护这两人这么难呢?真是前世欠他们的!龙葵么,去雪山接她的时候捡了半条命回来,不知道玉璃……会不会要了我这剩下的半条老命?“   ……   璀璨地看不见天的颜地的色,那是一片枫林,大片的橙红色交织着绽放着。   像是掉进了染缸里,朱红赤橙间竟夹杂着亮黄色、浅绿色;又像是画笔拂过卷纸,将各种颜色层层铺开,交相辉映间此起彼伏。   那是一种怎样的意境呢?沉寂?落寞?还是安适?暖意?   这是小枫走在幕天席地的枫叶毯上的疑惑。她知道她在做一个梦,太过美妙又太过想要,她希望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将这枫叶林如数收揽进她的眼底。   缓缓而入,枫树高大林立,错落地长在路旁。不!或许是没有路,繁密的枫树掩盖住了远处的一切,不知路之何起,将之何往?   只望见不远处,又是洒落了一地的赤红橙黄。   阳光泻进了枫林,却不见了踪影。似乎阳光也是赤红的,隐没在了林子里。   她却望见了他,那个一身墨色的男子,立在橙色系上显得格格不入。他背对着她,闪亮而光滑的平头在古香古色的画卷上显得太过耀眼。   她忍不住地嘴间微扬,不知是太过喜悦还是太过搞笑。   但她知道,她很想很想看清他,认得他,因为他已不知一次地出现在她的梦里,那般熟悉,又那般陌生。   或许他是很重要的人,被自己不小心遗忘了。她要做的应该是走近他,走到他的眼前,瞧一瞧他的真容。   她悄悄地走近他,又怕惊吵到他,小枫脱了鞋子踮脚走在厚厚的枫叶道上。   干燥枯红的枫叶被踩得稀疏作响,但都淹没在了周围的虫声唧唧中!   然小枫却是小心地举步维艰,纠着心似要断气了般苦不堪言,脚边的细碎声在耳边在心底不知放大了多少倍,叫她谨慎再谨慎……她不敢破了这个梦!   “小枫,怎么又调皮了?”   一抬头,吓了一跳。是什么时候男子已立在了自己的面前,对自己笑得那般纯净。   他虽剪了平头,但衣着却是古怪,低调奢华地有如古代皇室贵族的衣物,还多了一股缥缈的仙气。   她看向他,他笑意更深了:“虽然枫叶够厚够软,但也会有不小心咯疼脚的时候,还是赶快穿上吧!”   他抱她坐到一旁的岩石上,它已被枫叶遮住了真容。   他为她穿鞋,一系列的动作行云如水,她也用不着害羞太久。   他揽她入怀,轻声低昵:“小枫,我不能再弄丢你了!”   他就着她的额头轻轻一吻,她的身上便幻化出了蝶戏水仙裙衫,红白相接,融入这墨色的怀里……   ☆、婚宴   声音太过模糊,她听不真切,但被她盯久的他的脸渐渐清晰了。   她本以为她会惊喜,会疑惑,她却恍惚了。   为什么是冥王的脸?俊朗异常却让她别扭恐慌,她竟然梦见了他?难道她移情别恋了?竟做这样的春梦,若是河述在这儿,倒也显得正常。可偏偏是他,心里的感觉又是如此的亲切,像是久别重逢,像是……   “于小枫!”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在这漫天赤红橙黄的画卷上划了一道。地塌陷了,她沦落了,一地的枫叶扑簌簌地洒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地扑腾,终于抓住了冥王伸过来的手,迅速地紧紧缠上他的手臂,然而,又是那个声音徒然响起——   “可以放手了么!”   一梦惊魂,她睁开眼——   “啊!”一张放大的脸映入眼前,怎么又是冥王?   她的一声尖叫首先惊吓了自己,梦中的无声世界窜到现实的噪音世界还真让她有些不适应。冥王的话语还在敲击着耳膜,连其中冷清淡泊的语气都清晰得可怕——   “你要抱着我到什么时候?”   “啊!”于小枫望了一眼自己紧抱着冥王的狗姿,发出了第二声刺耳的尖叫!   冥王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拿她自己的衣袖塞住了她的嘴巴。   小枫随之“扑通”一声掉落在床,感谢这厚厚的棉花被,让她不至于把脑袋摔坏。   然下一秒,她精神恍惚地看到冥王在笑。她还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绚烂,一扫之前忧郁的气质,整个人是如此的飘飘欲仙,与世独立!   他道:“你梦到我了?”   小枫恐惧万分,一直往后挪,嘴里的衣袖都来不及吐出。   冥王俯身靠近,眼里的神情意味不明:“小枫!”   “别别别,冥王请自重!我……我还是比较习惯你咬牙切齿地叫我于小枫!”小枫一把掏出衣袖后,就缩到墙角不再说话,她身侧向内紧闭着眼睛,心里默默祈求着谁来救她出狱啊!   天杀的,谁把她跟冥王关在一起的?虽说牢狱很大,又是豪华套餐版的,但这般神经质的冥王她实在不敢与之共事啊,要知道不久前他就为冰儿疯过一回了。   ……   小枫就一直窝在墙角处不敢睁眼,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她不会知道冥王曾为她盖上被子,盯着她看了很久——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身世么小枫?如今真实的我反倒吓坏你了!   我真不该给你造这梦时掩盖了你现实的记忆,但我又不得不这样做。如果你是清醒的,你又要舍我而去了,我已经等你三千年了冰儿,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梦的长度让我好好地陪在你身边。   梦醒以后,你若要选择回到流年的身边,我绝对不再纠缠。   只求,这个梦可以美好一点,你能留恋得久一点……”   她听不到了,她醒来的时候冥王已经被“请”走了,迎亲,娶蓝琳,该来的还是要来。   若不是坤雪王母使小人诡计,将冥王的魂魄用捆仙索锁在体内,他也进不来这三年前自己的肉身。或许他可以附身到任何人身上,但就是不敢附身到自己身上。因为走错一步,他或许会害死以前的自己,又如何会有如今的他?   只是这一次,他愿意冒险尝试。   如果出意外了,就当是他给夕瑶和河述偿命吧!   小枫见不到冥王的时候还在庆幸,终于可以安下心来等河述救她出狱。她预见不了她所爱的“河述”是冥王,就是那个为情执着的玉粼风!   等她三千年,为她筑梦,守她在身旁,小枫还是会忘了的,就如冰儿始终看不到他对她的好!   ……   魔剑迅速飞入牢房,停在小枫面前,它剑柄上的吊坠荡漾得厉害,摩擦着剑身“铿铿”地响。   外面在办喜事,里面的守卫便松懈了下来。墨离闯到这里已是气喘吁吁,他将吊坠放到小枫手上:“河述已经死了,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河述已经死了?”   小枫恍如遭了雷击,耳朵鸣得厉害,再也听不进去墨离下面的话了。   她看着吊坠,心痛得要撕裂了……呼吸急促,熟悉的疲惫感袭上了脑袋——   小枫晕了过去!   这次的梦已不再美好,是个彻头彻尾的噩梦。她明明知道的,但她惊醒不过来,困在梦里一遍遍地痛着——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四周漆黑一片。   小枫撑着伞疯狂地奔跑在高中的校园内,她很着急也很害怕。   她一直凭着感觉和闪电的照明跑到了校园的篮球场上,它的背后是硕大的操场,一览无余的平地,显得那坐在篮球架下的他如此地渺小。   闪电交织着劈下,映着满天一亮一暗。她却丝毫未听到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因为她看见从篮球架下密密麻麻流淌过来的是血水,那就像一群群蛇一样蜿蜒扭曲着爬来,拉得老长老长。   她几乎疯了,雨水不断地冲刷着她的脸和眼,却仍旧无法抹去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场面和那交相辉映的暴风闪电。令她几近晕厥!   她强撑着身子,即便撑着伞,身子已被浇透,笨重的伞反倒让她握不住了,一瞬息掉落在地。   震耳欲聋的雨声随之冲击着耳膜,哗啦啦地,她听不见远处的他在说些什么。   天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她跑了过去,只想隔绝外间的一切和他呆在一起,清清静静地回到从前!   她只想告诉他,她只要他!那些回忆,那些前世乃至那个世界都见鬼去吧,她不在乎,她不要他再为自己受罪了……   “粼风,你不要吓我!”她带着哭腔扑进了他的怀里,才听清了他一直重复的话语。   “快走!快……走!”   狂风呼啸间,四周的草木都熊熊燃起,闪电在它们之间踌躇徘徊。一个巨大的影子投射下来,她抬头,看见粼风的背后立着一条巨蛇,正张着血盆大口——   “粼风!”   一声疾呼,让坐在床头的人很是担忧,不住地安慰着小枫,“没事了,没事了,醒过来就没事了!”   “真的?”小枫缓缓地醒来,已是大汗淋漓,单薄的衣服都黏在了身上。   她有气无力地躺着,一遍遍地复述着:“我想起来了,是他先找到的我。   是他陪我三年有余,寸步不离。是他为我受尽伤痛,不吭一声。是他费尽心血为我筑梦,偿还所欠。是他……”   “嘘!我知道了。没事的没事的,”流年扶起小枫软弱的身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耐心地哄,“没事了,都过去了,只是我们的冰儿做了一场噩梦而已。是我没照顾好你,好好地睡一觉,睡醒了我便带你回家!”   “我想见粼风!”   “睡醒了我就带你去见他。”   小枫闭上了眼,眉头紧蹙睡得很不安分。流年坐在床头为她擦汗,一直到小枫入睡才抽身离开。   门外他吩咐下人为小枫换身干衣服,另一侍从从远处而来,附在流年的耳边告知:“查出来了,是王母!”   玉帝的脸色瞬时变得难看,但他没有发作,只是淡淡道:“安排一下,我要密送冰儿回人类世界!”   “喏!”   冥王的婚礼推迟了一天,却不影响它举办地瞩目、隆重。   因着粼风封印地府和阻止恶魂时受了伤,掩盖小枫现实记忆的印记削弱了,倒让小枫忆起了一些重要片段,足以让她深信不疑她心底重要的人是粼风!   只可惜,她认识到时已经太晚了。站在人群的角落里,亲眼看他身穿降红喜服,扶着新娘。   花开花落,他曾对她承诺过,一千年也好,一万年也罢,他都会等她,即使她记不得,忆不起!   因为他说过——荼靡花开,那不是尽头!   可为何……?   礼前设宴,天阙欢闹着喝喜酒。小枫扮成侍女,鬼使神差地潜入冥王与六公主的婚房。   她明知,这是一场凉梦!   她明知,河述已死,真的他已不在梦里。   她明知,三年前的他与她,不可能会有交集。   可她还是固执地想着,在回人类世界前,瞧一瞧他……   就远远地瞧一眼。   婚房,望着床边呆呆的冥王无神地瞧着自己,蓝琳红了眼眶。   “我知道若不是母后,你不可能娶我。”   “我也知道你心底喜欢的人一直是她。可……粼风哥哥,如果你不开心,蓝琳也不会开心的。”   “我会去求母后,让她放了你。希望你去了人界……不要再回来了!”   一滴泪划过,溅落在嫁衣上。   蓝琳走后,粼风在心里叹息。   蓝琳是个好女孩,本不该承受这些的,是自己……对不起她!   烛光晃动,粼风一皱眉,将窗外偷听的人揪进了屋内。   小枫摔了个五体投地,吓得大呼小叫了一路。   “小枫?”   粼风瞬时舒展了眉头,他的眼睛在笑。   盯着他过于深情的眼,小枫有一刻恍惚——似乎是他回来了!   “粼风?”   她似乎看到绿藤之下有一少年,眉眼如画,他托着一朵荼靡花在笑。   “冰儿,我找到忘忧水的解药了,你再也不用承受失却之苦了。”   “冰儿,我会为你种一大片荼靡花,只要你来,你会记起所有……也包括我啊。”   “冰儿,你看……”   一声声的“冰儿”敲在心头,原来她曾梦过的都是真的,原来粼风便是那个少年。   然——   “对不起,我走错地了!”小枫爬起来就往门外走。   三年前的他终归只是冥王。   因为粼风,不会娶别的女人。   “站住!”   粼风瞬移至小枫面前,将她禁锢在就近的墙头。   ☆、番外吊坠   房内,小枫一身青白罗裙,站在镜前,望着憔悴的自己。   记忆总是给一点藏一点,她记不起所有。   但那个梦,她印象深刻,因为那条蛇……是她的母亲。她曾为粼风,伤过自己的母亲……她的头在痛,很不安……她想她应该是非常爱他的,能如此“见色忘义”……   她拿出“河述”留给她的吊坠,记忆展开了一小角……那吊坠,本就属于她!   一片大千世界,银装素裹,万千温泉以冰桥搭连,远处的宫殿晶莹剔透,宛如用冰晶建筑而成。   冰洁的桥面上,一对伊人相对而立,男的一身玄袍,女的一袭白衣。   他们都还小,都已有了倾世的容颜,却唯独忘了展露倾世的笑颜。   她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哭着,簌簌而下的眼泪顷刻间化为细细的冰珠子,随风而去。他看着心痛,却始终不敢腾出手来帮她擦掉眼角的泪泽,双手紧紧握着的铁扇扭曲得厉害。   半晌他才弱弱地说了一句:“冰儿,你若愿意,我娶你可好?”   她止住哭泣,抬头困惑地看着他,红肿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委屈。   少年的话她听得不真切,更不知从何作答。   少年急了,他红着耳根鼓足了勇气说下去,“我父王最疼我了,我可以让他现在就向玉帝提亲。”   女孩没有回答,他更急了,腮帮子都鼓红了,“我一定会让你快乐一辈子的,我对你是矢,矢志不渝!”   他打着结巴说完刚学会的成语,把自己的脸都逼红了。   女孩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更是哭泣不止,“我不要,我只要流年哥哥!”   “可,可他不要你了呀。他也配不上你!”少年咬着牙说道。   “不许你胡说!”女孩哭得更大声了。少年举足无措,却不肯认输,“我没有胡说,你我都看见了,玉帝已经把你姐姐许给他了,日后他便是你的姐夫!”   可少年‘姐夫’二字还没吐全,女孩就扑上去拳脚相加,想堵住他的嘴。两人都还稚气,互不相让,推搡了几下就从桥上摔了下去,‘扑通’一声,溅起的声响足足在各桥洞下回荡了好几圈。   好在是温泉,两人又会水性,以至于没在寒冬腊月里淹死。但这事却惊动了他们各自的父王——天帝与玉帝。   天帝本是来玉帝这儿参加下一届王母的继任仪式,不想事情顺利结束了,他的小儿子却给他捅了个篓子出来。   他把小儿子叫来,当着众人的面好一阵劈头盖脸地骂,要他向女孩道歉,少年咬着牙不肯开口。天帝好面,气急之下要打少年。   女孩在玉帝怀里看得一阵啰嗦,害怕地恳求天帝不要打他,玉帝也在一旁劝解,才让天帝停了手。   天帝笑盈盈地对玉帝说:“看令嫒对犬子关怀有加,不如将令嫒许配于我家犬子,两家结为通家之好,岂不亲上加亲!”   少年的眼睛‘蹭’地变亮了。   “我不要!”女孩立马反驳。“不得无礼!”玉帝出声阻止。“爹——”“好了,别闹了,你跟小风先进去换身衣裳。”玉帝打发女儿离开。   “爹爹,你知道我心思的,你绝不能把女儿嫁给他!”女孩嘱咐着匆匆跑去换衣裳。   玉帝面色犹豫,没有直接答应天帝的请求。   女孩本以为自己的速度够快的话还能回来决定这场婚事。   可谁知,她一回来便看见流年哥哥跪在地上挨训,玉帝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那桩婚事也就这么轻意地被应允了。   女孩又哭又闹,死也不从,气急之下把少年又推入了池里。这回少年也不拉着她入水,因为这凌霄殿里的水至阴至寒,少年知道,女孩也知道。   只是女孩不知道少年不纠缠她,她本想着一块掉进去来个养伤几年,把这婚事给冲没了。   少年救上来时去了大半条命,被急遣去治疗……   那年,他十四,她才十二。   粼风入池后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后来是玉帝送来的从冰山雪女那儿取的冰血依米花才唤醒了他。   他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年才痊愈,第一时间探听冰儿的消息,却被告知她已经沉睡在冰川龙潭之下……那朵冰血依米花是她采摘的,却成了她的遗物。   他磨玉雕琢,刻出了一朵依米花的形状,将剩下的冰血依米花晒干磨成粉末注入这玉花之中,希望能等到亲手为她带上的那一天。   冰血依米花,回魂续命。终有一天,她用的上……是啊,她用的到的,她是半魂啊!魂魄虚弱的时候她要时常戴着它的……曾几何时,她弄丢了它,好在它现在又回来了。   冰血依米花,转瞬即逝的爱,有些悲哀……   ……   吊坠在小枫的手里翻转,逆光之下耀眼如初……小枫憔悴地笑了,他为她做的又何止这些?   至少她的梦里,时时有那样的一个玄衣少年……   背倚靠着雪白的画廊,绿色的藤曼纠缠不休,爬满了他背后的一堵墙。   他衣冠束发,明眸皓齿,眉间有点不化的忧愁。   他的面前坐着的女孩,他等了许久……等她整整一千年,等她冰封后醒来,等她披着红霞嫁来,却也等来了……这样的她,疼惜得他时刻要窒息了过去……   芳华绝代的年纪却生生不肯说一句话,垂着眼帘几乎看不出她是死是活?   即便如此,他还愿等她,等她醒来,等她认清现实,等她……接受自己。   他每日对她喃喃,又似乎对自己喃喃,“冰儿,你愿醒来的时刻,我一定守在你身旁。”   然而,自她清醒的那一刻起,满院狼藉,她再也找不到印象中的少年了……   她不会知道刚刚这儿有一场腥风血雨……   吊坠沾着琥珀色的血留在她的手心……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亲手为她戴上,然再不得机会了……   吊坠上薇薇血光,隐现出“冰儿”二字。   ☆、私奔   他紧挨着她,正如他的话语步步紧逼。   “冰儿你是没有心么?”   “三千年了,你有试过不避开我么?”   小枫对视着他,他的眼神能杀人。   “你可知道,荼靡花茶的苦味?”   他的眉梢、眼角到处藏匿着伤痛,让小枫心疼得不敢喘息。   “三千年了,我一直喝着它,越喝越苦……太过清醒的总是太过痛苦,我宁愿三千年来喝忘忧水的人是我。”   粼风摇曳着手中的紫壶,苦涩地笑着。   “可我这喝惯了荼靡花的人,再也无法忘忧了……”   “可今天,冰儿,我想——”   粼风仰头猛灌了自己一壶茶,一手捏住了小枫的下巴,就着她不得不张开的嘴一点点地灌下去。   “咳咳……咳……你给我喝了什么?”   粼风轻笑:“冰儿,我要你!”   “咳……咳……”   “我们私奔吧!”   “咳咳咳!……咳咳……”   小枫被呛到了。   “带我走吧!”粼风细心擦拭着小枫微微冒汗的额角,他注视着她,“我们浪迹天涯,不要再插手任何事了。”   冷风拂面,   红烛摇曳,   他们,已消失不见……   冰皇山,午休时刻。   冰皇闭目侧卧,支着脑袋在榻上休憩。   忽地,她睁开眼,紫色从双眸的中心开始外溢。   未见她有所动作,便听得殿外一声急呼,她又迅速合了眼。   再睁开时,她施施然地幻化出一条浅紫色的方巾,蒙住了双眼。   向殿外走去,一身帝王装,悄然染上了隐隐的紫气。   “没伤着吧?”   是不多见的温柔语气。   龙葵摇摇头,将绞在自己脖子上的小紫蛇轻柔地取下,放在雪地里看它一扭一扭地远去。   她才开口,“我全都记起来了,原来我杀了这么多人。”   “作为阴魂,脾气本是暴戾。”   冰皇语气淡淡,听起来这事稀松平常。   “可我杀的大部分是无辜的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些我想都不敢想的,可都是我亲自下的手!一个个,都在向我求饶,可我……我……双手染血无数,却从没眨过眼……”   龙葵陷入了痛苦的追忆中,神经质地喃喃……泪水已流转在眼角……眉头皱得太久,久得她头好痛好痛……   “看来,”冰皇打断她,“有件事不得不对你说。”   声音清冷,却透着无可奈何。   龙葵泪止,望着冰皇,听她从回忆里扯出千愁万绪——   原来,冰皇也是有名儿的,还是天下闻名。   举族瞩目的小公主玉冰儿,便是她!   那时的玉冰儿还不像现在那样“娇气”,那样被人诟病。   出生时百鸟朝凤,日月同升。族人都道是自然之子,她哭时,天降雨,她怒时,雷霆斥。   她三岁形体分离,四岁斩妖兽,五岁炼化冰火龙息,六岁降伏羽蛇神。   她泪水成珠,乃至净至纯灵物;血水凝塞,有起死回生之效。   她的能力被传颂得直逼远古神族——女娲始祖与盘古上神,可谁会知,她有弱点,致命得不堪一击。   这便是她六岁那年,“惨死”在雪山的原因了。   她的体质不同于常人,血液灵力巨大,却也稀少,且不能循环再生。一旦流失了一两滴血,便是死亡。   六岁那年,她功成名就,来雪山接受自然择主。   适者生存,从小教到大的道理,早已烂记于心。   只是相比于同龄人对这雪山的战战兢兢,冰儿倒显得轻松自在。   实在不是她吹牛,这声势磅礴的冰寒之气未曾伤她半分。   所以当她看见迎面爬滚来的小男孩冻成的那怂样,不免哈哈大笑,奚落一番。   小男孩早已冻得神志不清,将这圆滚滚又暖呼呼的冰儿看成是自家的大暖炉,抱上去了就不肯松下来。   作为九五之尊的掌上明珠,平白被人吃了豆腐,哪来这么好的脾气,会放过他?   冰儿自然是对他猛一顿的拳打脚踢!   无奈这小男孩死都不肯松手。两人最后滚打着,摔进了雪窟窿里。   而那下面,是成千上万的蛇群!   冰儿救下了男孩,自己却被噬咬得四分五裂。   那个男孩,就是当年大难不死的宇流年。   幸得雪山的雪女相救,收冰儿为徒,她才活了下来。   她成了半魂,往后才知她的另一半魂被自己的爹爹所救,仍是爹爹身边的小公主。   而她,继承了玉冰儿所有的记忆,却只能在雪山做无名之人。   她回不去了,那儿没有了她的位置,她曾生死相依的地方,站着的是她另一失忆的半魂。纵使她什么都不记得,爹爹仍视她若掌上明珠,流年也伴她从不离身。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所有,还有未知!   不久后,师父被罚,生生被人散尽形体祭以漫天飞雪,她却无能为力!   因为可笑的是,她的所有神力,所有来自自然的偏爱皆被另一半魂夺去。   她才知,要自食其力了!   她爬上冰皇山巅,受尽磨炼,蜕变为称霸一方的冰皇!   她做到了,她活了下来!却发现——孤寂,才刚刚开始!   ……   “你前生便是我的师父,救我于水火,教会我一切……点点滴滴,时常想来,便是我最开心的事……救命之恩,师徒之情,已够我永生永世偿还了……你带给人的欢乐数不胜数,没必要局限于伤害了多少……作为阴魂,短短几千年往事如烟,不值一提!”   冰皇未有多说,转身回殿。   但龙葵知道,她是怕她结冰的泪水落下了会被听到。为她的师父?为她自己?为宇流年?或许,都有吧!   往事如烟,真的如烟了么?被吹得四处消散了么?怕是她们谁都清楚,伤疤还是在的,只是不想再去触碰而已!   玄真境内   凌霄殿   玉帝靠在榻上扶额。   真是头疼!给他们自由空间,他们竟回报自己——私奔!   昨夜当着天下众人,婚宴间搞私奔,别说龙族皇家的名声了,就是冰儿死去的玉帝爹的脸都被他们丢尽了。   坤雪王母吵吵闹闹地要他作交代,长老们哭哭啼啼个没完……这烂摊子,他真不想收拾!   “听闻最近雪山交界处有异龙族闹腾,朕去会会!这儿就交给你们了!”话没说完,宇流年就一溜烟地跑了,生怕长老们弄个法器困住自己。   可怜的长老们,一把年纪了还要跟着狂奔出来。万一不小心把玉帝逮回来了呢,你说,能不用点心么?   宇流年溜出来不久,又头疼了,雪山那边肯定是去不得,该去哪里躲躲呢?   他稍一思考,白色素衣攀上了身,那就微服私访去!   一道蓝光划破天际。   是一把剑。   生生停驻在玉璃面前,疾旋自转不息。   “墨离?”   “殿下哥哥……我晕。”   玉璃笑了,声音轻柔:“还不赶紧从剑里出来?”   话音刚落,地上便多了个小人儿,缩成一球,圆滚滚地。   “怎么不待你师父身边,跑这儿来?”   “我来……就是要殿下哥哥跟我回去的,”墨离一骨碌爬起,抱着玉璃胳膊不撒手,“我要殿下哥哥和师父在一起!”   玉璃神情一暗,没有接话。   “师父在雪山,我们赶去雪山好不好?”   玉璃的眼眸明了又暗,苦涩一笑,“你师父不想见我,我去只会让她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   “不是的。师父是在意你的,不然也不会吃夕瑶的醋,还一吃就是两世!”   “吃醋?……她要是知道吃醋为何物,我也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了……”   “说这么多,殿下哥哥就是不愿回去么?”小墨离生气了。   “墨离……有些事,你不懂。”   “殿下哥哥这般,难怪师父不高兴……我也讨厌你!”   “墨离!”玉璃皱眉,“你要去哪?一个人不要在外头乱跑,太危险了。”   “你都不肯听我的,凭什么管我啊?”   墨离撅着嘴,踢了踢魔剑。魔剑不肯变小,他只好吃力地抱起跟他齐高的大号魔剑……愤愤地往前走!   玉璃扶额,看来还得说服这小倔强了。跟着墨离没走几步,便听得他鼻子一抽一抽的。   这小倔强还觉得委屈了?明明是自己被他贬得一文不值……   怎么跟小葵一个样子?那么爱哭,那么不让人省心。   玉璃紧跟上几步,大手一把抱起墨离,连同那又长又锋利的魔剑一起抱在怀里。   “还生气呢?”   结果,本只是扑簌簌地掉着眼泪,默不作声地抹着,死要面子不想让人发现的墨离,瞬间“哇”地哭出了声,环上玉璃的脖子,埋在怀里哭得肆意……一时间,眼泪鼻涕全擦在了玉璃的衣襟上。   玉璃脸抽了抽,造孽啊!可怜他还有洁癖。   找了间客栈住下,终于把墨离哄睡着了。   玉璃坐在案边,铺纸写了几字,租伙计买了飞鸽往雪山传书。   办完了所有的事,他才下楼去拾掇自己。   飞鸽飞往雪山,反被冰蛇叼进了大殿里。龙葵取下书信,瞥一眼已是冻死的鸽子,冰蛇一溜烟叼着它滑远了。   龙葵赶去客栈,玉璃已经没影了,唯有小墨离安静地睡在床上,床头点了安神的熏香。   小墨离的眼角还有残泪,明显是哭过。   龙葵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睡颜,脸上终于有了神气,僵硬了多时的嘴角也终肯微微上扬。   玉璃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穿梭,失魂落魄。如今小葵近在眼前,他却退缩了。以前不知道她在何处,他心急,急着找她,如今知道了她在何处后,似乎一切都无关紧要了,她平安她快乐就好……冰皇会保护她的,墨离会逗乐她的……他已经处处多余了……   他还是当初的玉璃么?意气风发早已消失无踪,成日里患得患失,自卑地无处言说……   如今的他承载了龙阳几生几世的记忆,独独失了自己的记忆……可恶这三观正得要命的龙阳,一直提醒着小葵是他的妹妹,是血肉至亲,他怎能有非分的想法?   正揪着脑袋痛思着,一道白影闯入了他的视野,猝不及防地,他心一沉——   夕瑶?   ☆、归来   她迅速消失在了街角。   顾不得多想,玉璃追了过去。可每次都只能眼看着她又拐了一个弯,追不上,喊不停。   玉璃转过一条小巷,忽地,发觉背后风声一紧,反手推出一掌,只听得一人急呼,“是我!”   生生住了手,玉璃才从自己这巴掌下瞧见了来人,竟是长菱。   她发丝凌乱,两颊绯红,有些气喘道。   “赶紧离开这儿,夕瑶早已不是夕瑶了,她被恶灵吞噬了……”   话音未落,万般哀吟肆起,四周纵横交错的暗巷皆变了样,竟是无数恶魂堆叠而成——   他们嘶吼着,皆扯开了他们恶臭的大嘴,露出黑黄色的獠牙,在闵笑着,在嘲笑着,笑得浑身痉挛不止。   “众人都说璃殿下风流银荡,腐臭入骨,看来是块好料,是我等上佳的补品啊!”   “哈哈哈……”   声音参差不齐,笑声却更是阴森起伏,听得人头皮发麻,不敢喘息。   “你们把夕瑶怎么样了?”   “夕瑶这躯体纯魂灵魄过多,久食不宜,是时候该换换口味了。”   声音忽地飘至耳边——   “如今你灵力尽失,何不乖乖地投降,免去皮肉之苦?”   随之的奸笑尖锐刺耳。   长菱紧捂起耳朵,拽着玉璃的衣袖不敢松开一刻。   “玉璃!”   声音悠长清晰,夹带着恶狠狠之意。   本还在耳边肆意邪笑着的恶魂褪去,一息间听不到半点声音。   静得诡异,聚集在周边的恶灵快速让出了一条道,一满脸刺青的男子缓缓步入,却是裹昼。   他语气张狂,“想不到吧?我的好殿下!”   满脸刺青往下延续,浑身戾气刺鼻,一看便是堕落魔道甚久……   “你一定猜不透吧!”他贴在玉璃身侧,拿颀长的指甲勾他的下巴,将脸转向自己,“可还记得,上任教主的女儿叶旭,被你如何折磨致死的?……我立过誓,失去所爱的痛楚定要你千倍百倍地奉还!”   玉璃冷哧一声,“什么叶旭?不认识!”   “瞧瞧你说的话,让人多想千刀万剐!不过,别急!我已经向魔族献过策了,他们不日便会启程——对付龙葵!”   玉璃眉头猛然一皱,望向裹昼时眸色冷冽,“你敢?”   裹昼狂笑出眼泪而止,才气喘道。   “这才是你该有的表情!我就是要看你害怕,恐慌,像当初的我一样躲在幕后担惊受怕着……继而求我!”   他的手指甲在玉璃胸前游走,狠狠地扎下去,“看看你,才一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这副傲视无人、惹人生厌的面孔!”   玉璃面色瞬息变得惨白无比,汗液浸透了衣裳,夹杂着血液从胸膛淌出……   指甲就着玉璃的心一点点地钻进去,他仔细欣赏着玉璃的表情……看他剧烈地痛着,反复地痉挛着……很是满意。   长菱“噗通”一声跪在跟前,战战兢兢地为玉璃求情。   “长菱,你前脚还与我合谋,后脚就敢背叛我?”   “求您……”   话才起了个头,长菱便瞥见他变了脸色,眼光凌厉地扫射过来,已吓得心一沉,赶紧闭上了眼。   也就一瞬之间,她被人迅速往后推出,滑行不久倒地翻滚了几圈,才生生停了下来。   满身的草叶子遮住了视线,长菱从草丛中狼狈地坐起,才看清了刚刚及时救下她的人。   一身蓝衣纤尘不染,背影熟悉异常,却又陌生得叫长菱怀疑自己的眼睛——手持雕工精致的长剑,古色纹理镶着墨蓝色的剑身,煞气汹涌澎湃,一息之间震开了数千恶灵……下一秒,玉璃就被抛到了长菱身边,心口上的洞深不见底。   “今儿借你要一人!”   “几千年为一人,你就这点长进?”   龙葵不理,一个回身已消逝不见,草丛间的两人也跟着消失。   还是那间客栈,那间房。   龙葵牵着墨离,低声嘱咐长菱。   “不要向他提及我!   这是我的一点血,给他服下,悉心照料下他便能完全康复。”   龙葵牵着墨离离开,长菱望了眼即便晕过去还揪着眉的玉璃,咬咬牙追了出去。   然房外,哪还有他们的身影?   长菱讥笑,即便没有她,还不是一样情途坎坷……玉璃你活该!活该你与我一样求而不得!   可我还是傻傻地爱着你这般无情之人,关键时刻会退缩。如此短暂陪你的时光,我都不舍得放弃,我一定是无药可救了!   冰皇山殿内。   “可找到墨离了!冰皇大人要不要帮我想想法子,怎么惩治这淘气鬼?”   许久不见龙葵笑得如此开心,冰皇也和颜悦色了许多。   她把墨离拉到身边,装腔作势地瞧了瞧准备吓唬吓唬他。   忽然,一股细微淡淡的奇香飘入鼻中,冰皇心中秉然,已沉了脸色——追踪香!   朝着殿外冷冷地开口,脸上已没了过多的表情。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声音不大,却空灵冷清,足以穿冰凿壁,吓得墨离早早地蹲到师父身边,捂紧了自己的小耳朵。   有一人,自风雪中一步步走来——   一身浅色,与殿外漫天的飘雪融于一处。额上镶雪,满头青丝随着寒风肆意飞扬。   他浅笑而至,带着酒窝。他轻声低唤,唤着“小葵”。   “河述哥哥!”龙葵飞奔而去。   他还一身孩子气,他的眼眸雪亮异常,望向龙葵的神情告诉了所有——他回来了!   沧桑许久的身影,漂泊伶仃的灵魂,终如数回归了——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第一件事便是找小葵!   他的小葵,他期许她的日子是时候兑现了。   他带她出了雪山,跋涉仙山,潜游深海,探访古道,巡寻人家……   似乎回到了初见的那一百年,他年少,她豆蔻,他与她皆赖皮至极,地府里谁也管不了他们,任他们上蹿下跳,天南地北地闹去!   他们去了圣火山,商量着偷那儿的桃金娘花……因着河述心疼小葵肤色惨白,要给小葵补补血……逗得小葵嗬嗬地笑了一整天。   那时天色清凉,一大早上的,太阳都未起来,黄幽幽地挂在海平面上。   一条庞大的碧青龙从海面鳌头破出,扶摇直上,裹携着水花冲入青云……翱翔须臾,缓缓落在了圣山腰处的圣树前。   桃金娘树还在遮天蔽日地卓然独立,红色的桃金娘花却寻不见踪影。   河述抱龙葵坐靠在树枝上。   “这地儿太阴凉了!”   自己立于树下仔细地察看树冠,希望能发现他期待的那抹红。   “怎么不见它?”河述失落地皱眉。   “红色的在我肚子里呀!”龙葵拍拍自己的肚皮忍不住笑了。   “哦,我说呢!怪不得刚刚我提议偷花的时候,你一直在那笑个不停。你呀——”河述点点龙葵的额头,眼里满是宠溺的笑,“你个小淘气鬼!”   龙葵得意洋洋了起来。   “不对,你当初怎能来这儿?可有出什么事?”河述反应过来又皱了眉头,赶紧打量了龙葵一圈。   龙葵笑着摇摇头。   河述轻舒了口气,眉头依皱,言语却变得迟疑而小声。   “来火山,可是为了……寻你王兄?”   龙葵的笑容消逝在了脸上。几乎同时,“王兄”二字牵动着她的心绞痛了一下,不由得脸色煞白。   那个早晨,他对长清的求娶还历历在目……   心还会痛,原来当初的心结从未解开过,不过是双方都恰巧选择了逃避而已……原来即便没有夕瑶姐姐,他们之间也早已有了跨越不了的沟!   “怎么了?是心口痛吗?”看龙葵捂着心口,河述的心不由地一紧,“小葵,告诉我实话,我不在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的身子会这般……?”   龙葵缓过劲来,阻了他的话,“河述哥哥,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好!”河述捋了捋龙葵的秀发,“小葵累坏了,是时候该好好地睡一觉了。”   龙葵乖巧地点点头,就着树干沉沉入睡。   眼角边划过泪滴,过了许久泪痕还清晰可见。   河述疼惜地瞧着这一切,小心翼翼地抱着龙葵回去了。   他们穿越半山腰茂密的桃金娘花树下,淡黄的桃金娘花的绒毛纷纷沾在了他们的发丝上,遍野的淡黄促成一片柔和的美景,花树下的他们衣袖翻飞,更胜风光。   龙葵的睡颜映在淡黄的光晕中,是这般的甜美,让他走得不由地慢一点,再慢一点……   就这样,一条并不漫长的花下小径,河述竟足足走了两柱香的时间。   他沉静深思,终于想通了一点——无论他是什么,他都将一直陪着小葵!   另一边,玉璃自清醒以来,对长菱一直没好脸色。救命之恩又能奈他如何?若不是他现在一介凡人,碾不走她,就不会让她整天跟着,搞得心烦!   裹昼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没多久便又找上门来。   这一次倒不墨迹,招招致命,只为挖心!长菱替他挡下了致命的那一次,挖心之痛,瞬息包裹了全身!   心被挖了出来!长菱去得很快,扭曲了脸,蜷缩着身子,只能听一句他的愧疚。   一瞬之间,长菱的尸身僵硬了,血液变得暗红,已有几只绿头苍蝇飞了过来……   玉帝赶过去的时候,只看见玉璃呆呆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与怀里抱着的尸首一同硬化了……   “夕瑶去的时候也是这般,快得来不及留下遗言。那个时候,是我对不起她,怎么也不肯施舍给她一个遗愿……如今还是这般没记性,长菱死前的一秒我还黑着个脸!我对不起长清,更对不起长菱……看来我命定是颗天煞孤星,父皇母后,雪儿,还有她们皆因我丧命!”   玉帝打发完难缠的裹昼还得安抚安抚这抑郁的好友,不由地暗叫心累!   手心微微地痒,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手上被抓出了几道血痕,已变了颜色——不好!中毒了!   玉帝快速封了自己的七筋八脉,闷了一口的甘草丸,看着好友伤心不得自理,便主动主持起下葬的事儿!   ☆、小黑   下葬好了长菱,玉帝紧接着给玉璃疗伤,帮着收拾起他去住客栈……忙碌了一整天,玉帝才得空拾搓自己。   黑色的毛细血管像乌丝一般已从手心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包裹了半只手臂,这半只手已失了知觉。   看来这不是一般的毒,玉帝微皱了眉头,望向窗底下神色茫然的玉璃,告诉他又能做什么呢?还是先等他回了魂儿,能自理了再回天阙也不迟,相信医老医术高明,能识得奇毒。   这三天玉璃浑浑噩噩地过来了,脑子难得糊涂,再无万般纠结,万般痛楚……   第四天的凌晨,一声龙吟震慑了整个邑城,所有人都慌慌张张地起来,聚拢在大街上瑟瑟发抖。   因为龙悲鸣得刺耳,一声又一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这好像是异龙!”   “哭得如此悲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玉帝从梦中惊醒过来,拂过眼角的一滴泪,梦中的小黑恸哭得如此惨烈,他的泪水又一遍遍洗刷了红肿的双眼……静静收整好了自己,身上密集的黑线即将蔓延至心房,玉帝也只是皱了皱眉,起身到隔壁,才发现玉璃不见了!   一时间紧张地往外冲,可不能做傻事啊!   “这声音……难道是长菱?”   循着龙吟瞬移至野外,山丘脚下,一条庞大的异龙跪着双膝,匍匐着身躯在凸坡上……它的面前是娇弱的玉璃,看他平安无事,玉帝吁了口气。   异龙还在悲切地嘶鸣,望着玉璃的眼珠子里流下了一颗颗硕大的泪滴,玉璃却全程冷着脸,执意要赶它走!   它伏着山丘不肯挪动分毫,任凭玉璃如何辱骂,又踢又打……只是扇扇翼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碾它不走,亦如当初的长菱,他病后初愈的那几天里,她也是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说什么守护他不过替他送死罢了!   “长菱,为何要学你姐姐,放弃人形换如此兽形困自己一生?留着人形还能去现世界安逸地活一世……你为何,为何要如此偏执?”   玉璃终松口,泪水已抑制不住地往外流……   玉帝才知原来长菱想要玉璃炼化它为自己的形体,结束他被人欺凌羞辱的漫漫长路。它一直悲鸣着不肯离开,又簌簌地掉泪,终等来了玉璃的心软……   看异龙欢快地煽动着翼手融于自己的身子里,身躯近乎透明的那一刻,玉璃才落了泪叹息。   “长菱,是我对不起你,明知你很看重相貌,还是没有遵照你姐姐的遗愿换脸给你……但在我心里,只留有初见你美好的样子!”   业火灼烧着心,玉璃大汗淋漓,泪水早已干涸,只留有干涩得发红的眼……毒液加速攻心,玉帝却还在坚持帮他炼化异龙,重塑形体。   待业火中傲然传来一声龙吟,玉帝才猛吐了一口黑血,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玉璃慌张地揭开衣领,半身黑丝密密麻麻地交错打结,往着心脏伸出那恶心可怖的血丝,黑血僵硬在血管里宛如一条条硕长的蛔虫,细细挪动着,占了半颗心脏。   玉璃急得团团转,这般场景比得上岩浆通道蜡化而亡那回的惊心肉跳,不可再拖了,他知道后果会有多可怖!   “我们上冰皇山!如今也只有冰皇能救你了!”   玉帝虚弱得发不出声来,徒睁着无用的眼也终缓缓合上,一颗清泪划过了鬓发……今夕是何年了?   “小白,快过来呀!瞧我抓到了什么鱼?”   一个白影在远处晃悠,高高地举着自己的战利品叫着,嚷着。   她急急地跑近,抓住他的手,“你傻愣在那干嘛?你不是说,今天要亲手烤鱼给我吃么?”   她的手冰凉刺骨,触碰得他猛一个激灵甩开她的手,几乎是同时,他又急急地抓回她的手,用双手包裹着温暖。脑子还迷迷糊糊地,关切的话语已脱口而出:“小黑,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女孩困惑地瞧着他良久,继而大笑道:“小白,你今天怎么了?我的手一直这么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大咧咧地甩开他的手,“赶紧过来给我烤鱼,别借机偷懒!”   他却将她扯了回来,大手覆上她的双手,语气轻柔,“我教你识字,你教我捕鱼可好?”   “不好!”女孩费了好大的力还扯不出她的手,只得撇撇嘴,“这冰谭不是你这样的身子骨能承受的了的,等你什么时候手像我一样常年这么冰了再说吧!”   “小黑,你太小瞧我了!”他怒了,一个“扑通”跳下了冰谭。女孩紧张地跑去潭边看他,看他紧了紧衣服,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响声不绝回荡在茫茫冰面上。   女孩笑了,笑得没心没肺,良久才跳下谭去,托着他紫得发黑的头防止他沉下去。   反正她不用怕,这水温于她而言就像是泡温泉,她倒要好好欣赏他的狼狈模样。平日里都是他对她这生活白痴指手画脚的,还当真没瞧过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他蓬头垢面,身子瑟瑟发抖,湿漉漉地拼命往岸上爬。女孩右手扯住他的腰带一个用力,左手一撑,已将他桎梏在谭沿边,紧挨着自己。   她嘴角一勾:“你倒是很怕我啊!”   “不要闹了!”他有气无力地说着,只觉得耳朵红冻得厉害,白气从嘴里冒出糊了自己一脸……   “怎么样,小白?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求我救你上去啊?”   他浑身衣裳湿透,却还紧贴着她,被她撑着手压在身下,不觉羞得无地自容,找个绳子勒死自己得了。   女孩尽收眼底,笑意更深了。她腾出一只手勾起他的下巴,慢悠悠道:“小白,你可知道,不肯求饶的下场是什么吗?”   他满面红霞地望着她,水汽氤氲,染湿了他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哭了?   看着这样的他,女孩咯咯地笑着,闭上眼在他的额头上烙下轻轻的一吻。   这一吻,道尽芳华,亘古永存。   这一吻,也成了他们的劫。   ……   “小黑!小黑!”玉帝辗转着醒来,满眼银白,亮得眼疼。似乎刚刚的一切不是梦,他还在那儿,广阔的冰面上除了几处冰谭坑和一棵孤零零的大树,再也没有什么。   她一直在大树底下等他,日复一日,翘首盼着,等到时却又假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都知道,都明白……暗自笑着,复有伤感着,他能陪她的日子少之又少。   是他负了她,在她在成为冰皇前,修炼冰魄孤植冰谭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却都没有抽时间陪伴她……她今日养成这么孤僻冷傲的性格,多半是当初,他晾她在冰天雪地里太久,太久!   ‘小黑?’   一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蓝白相间的冰皇装,眼上蒙着方巾,也挡不住她的威严……他动了动身子,毫无力气,也无半分知觉,他只得眼睁睁地瞧着她立在那儿,对着他人说话。   “他是死是活,与本皇何干?”傲然冷笑的语气,比没有人气多了一丝嘲讽。   “……”玉璃动了动唇,脸色凝重。   有光在动?   光影瞬息黯淡了下来,大片树荫遮蔽了他的眼,床扳翻动,身子轻得要漂浮起来,他看冰皇的脸随之一点点地黑了下去……   是梦境!玉璃竟然如此大费灵力,结了虚空梦境来困住他们……他的灵力不才刚刚恢复么?   玉璃猛吐了口血,一直悬着的心才终得放下。刚刚要不是趁之不备,又趁她先前重伤灵力退至三四成,加之用自己异龙体内的火炎丹织出梦境,他还当真困不了冰皇!   “你不救他也可以,”玉璃一遍遍地擦着嘴角不断渗出的鲜血,笑得满嘴牙血,“但你得看着他慢慢地死去,痛不欲生地受尽折磨!”   玉璃决绝而去,出了殿门才跌跌撞撞地,瞬息摔在了厚厚的雪层里,鲜血直哧,污了一片净雪。   他晕了过去。意识弥留之际,他恍惚瞧见了小葵……   身穿一件薄薄的罗裙,于雪地上朝他走来,笑得那般纯净,腰间的玉环叮叮当当地响着……   “雪儿……”   殿内,龙葵开心得忙着倒茶,河述却忧郁地品着茶,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葵,你的身子当多加注意,好好休息才是!”   “你这话今天都说了十几遍了!河述哥哥,我真的知道了!”小葵嘟着嘴满脸的不耐烦。   河述宠溺地笑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有我帮你记着,是不用再担心了……今儿,想去哪儿玩?”   “我们去海底看樱花海葵吧!”   “不行,夏至未至,海中的冰块还未消融。”   “……”小葵又不高兴地嘟起嘴了。   河述扶额,“好吧好吧,我去借个法宝再带你去。”龙葵早已一蹦三尺高,抓着墨离一起转圈圈……   深夜的雪山,透白异常,一不小心随时会与死神擦边。   河述却孤身一人来此。   雪山的玄冰洞内,万丈寒冰连结而成,拔地而起,映出了他要等的人影……却是冰皇?她顶着与冰皇一模一样的脸,却比冰皇要狠戾的多!   “今晚抓了多少?”   河述面无表情地扬手,一个个大麻袋被迅速地运了进来,不及细瞧运者便已退得干净。大麻袋开了口子,却是几十个的人与妖精,皆僵直着眼睛,没了神识。   她却并不满意,“才这些人?你倒是每天跟龙葵玩得开心?忘了正经事了?”   “下次不会了!”   “可没有下一个“下次”了!本皇如今修炼到了重要关头,每晚若不能及时供给足够的气血,当前功尽弃反噬自身!你最好给我记住了,若再如此,小葵你别想再见了!”   “是!”河述没有多余的话,一直低着个头毕恭毕敬。   ☆、怪物   “小妖不见了!”   清晨的冰皇山上响起了龙葵焦急的声音。   “河述也不见了!”墨离提醒她,“师父,你不觉得河述怪怪的么?他每天都夜不归宿!”   “墨离,你该叫他师伯!怎能直呼他的名字?”   “我不相信他!只有师父你才会傻傻地信任他!自他出现以来,雪山上的妖精失踪了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好几天他身上总黏着血腥味……可师父你呢,总在为他开脱!”   “不要胡说,河述哥哥他……”   “如今小妖也死了,师父你怎还忍心为他脱罪?”   “不会的,我认识的河述哥哥不会这样做的!”龙葵慌乱地喃喃,“我们去找小妖,小妖不会有事的!她一定是偷溜出去迷路了!”   偌大的雪山峰顶,连绵的白雪皑皑,找寻了一个上午的两人终在一石头缝里找到了斑斑血迹,还很新鲜。   拿到鼻尖下闻了闻,两人紧张得心都揪了起来……合力翻开了雪堆下的石块,一具小小的尸体映入眼帘……小妖已现了原型,是只虎蛟。   心爆裂了开来,疼得要窒息了过去——   昨日,她还蹦蹦跳跳地围着自己,欢乐得无忧无虑!   半月前,她救她上来时她还不会说话,小小的一只,傻傻地笑,却怎么也不肯离开。   冰皇提议把她留下,充当她的灵兽。   墨离和她都很喜爱她,看她一天天长大,从之前的鱼形长出了蛇尾,声音变得鸳鸯般动人……陪她一天天修炼,修炼出了人形,还是童稚的模样,肉呼呼的,便唤她小妖——与她的可爱相得益彰的一个名儿!   只是想不到,短短半个月,她便离开了,还是这样的惨不忍睹……双拳紧握,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想象不出她死前,是有多痛苦?   小妖本就是这世上最后一只虎蛟,冰皇托她照顾的时候便说过,这雪山上,收留了许许多多这样的稀有灵兽,便是为了防止贪婪者偷猎,灭了它们氏族。   而这几天来,山上的灵兽几近消失,她都无动于衷!明知河述哥哥有问题,却每日自欺欺人,与他游山玩水……她若早点解决,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恨自己,怀着悲愤的心去找河述。河述装作刚起床的样子懒懒地从房里出来,笑着逗龙葵,如此匆匆是否为了偷看他?   龙葵没有半分笑容,当看到他手腕上那三根短短的抓痕时,心跌落到了谷底,冷得不似自己——   “河述哥哥,手是不是很痒?”   “没有啊!”河述轻松的笑笑,“怎么这么问?”   “虎蛟之毒,一旦渗入血液,虽不会致死,但奇痒难忍直至皮肤溃散脱落……特别是十根手指头,会一节节地剥落下来!”   龙葵努力平静地说着一切,看河述的脸色变得愈加难看,终忍不住涌出了泪水。   “河述哥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亲口告诉我一切!可你没有……如今我逼你开口,只想问一句——你有没有杀了小妖?”   “小葵……”   “你说啊!我只想听你亲口说一句‘你没有!’你辩解给我听啊……”   河述打断了激动不已的龙葵,看她泪流不止便疼惜得急急开口,“是我……是我杀的!小葵你不可以激动……”   龙葵揪着自己的心,也揪着他的衣襟,绿叶锥心叫她痛得恍惚,只一遍遍地发问,“为什么?为什么……”   “小葵不要问了,你的身子会承受不住的……改天我向你解释好不好?”   龙葵死揪着不放,瞧着他的眼里血红一片,“我要知道!我要知道……告诉我为什么?”   血水从眼里流出,龙葵却执意睁着刺痛的眼盯着,盯着!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河述,不过是个怪物,是从忘川湖底爬上来的怪物,以魂魄为食……河述是我接触的第一人,他那时,魂魄很虚弱……”   龙葵的七窍都渗出了血,她执意要知道一切。   “然后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吃了他!”   龙葵猛吞了口血,鼻血却涓涓而流……   “我吃了他,继承了他全部的记忆,才幻化成他的样子来寻你!因为他一直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回到你身边,陪你笑至天荒地老……”   “河述”说着说着,脸皮蠕动,又幻化成了他人的样子。   许久,龙葵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你吃了他?”   “是!我被封印在忘川底下数十万年,实在太饿了……小葵!”   龙葵再也抑制不住蜂拥上喉咙的血水,猛哧一口,朝着雪壁栽去……   “河述”急急抱住了她,看她满脸血泪模糊,轻轻道一句——   “对不起!”   “我知道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但我抑制不住地想见你……   有时候我都怀疑,到底是我吃了河述还是他吞噬了我?”   “小葵,”他望着雪壁之下一片汪洋,自个直直地倒了下去,“不要因恨我伤了你自己!”   ……   “河述哥哥!”   龙葵猛然惊醒过来,被梦中景象吓得冷汗涔涔。   “师父,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一周了,再不醒来怕要离我们而去了!”墨离扑在龙葵身上恸哭。   龙葵环视一周,床边没了河述哥哥的影子,心不自觉地担忧起来……她怕,她怕噩梦成真!   “河述哥哥呢?”   “……”   看墨离不敢对视着看她,她的心已沉到了海底。   “他去哪了?他人呢?”   梦中,河述哥哥怕她忧思过甚致使绿叶锥心,跳下雪峰自尽了!   “他到底怎么了?”龙葵几乎是吼了出来!   墨离被吓了一跳。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冷冷淡淡。   “你别再逼问墨离了,人是我杀的!”   龙葵转头,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入内,正是玉璃!   “你说什么?”   龙葵虚弱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那种从忘川河底爬上来的恶灵,吞食了我们的一切。玉青龙,夕谣乃至长菱都折在了他们的手上,这样的怪物,我难道不该亲手了结他么?”   “他是我的河述哥哥……”   “小葵,你看清点吧,是他吃了河述,他根本就是个怪物!”   “他对我,与河述哥哥又有什么分别?……他没有害过你们,他一直跟我呆在一起……你为何还不肯放过他?   我已经失去过河述哥哥一次了,为何你还要让我再失去一次?”   龙葵跌跌撞撞地离了宫殿,红了眼眶,“你把他丢在了哪里?雪山?还是海底?”   “小葵……”玉璃慌了,他还没见过龙葵如此执念,一寸寸扒着积雪,顾不得双手僵硬冻疮血流。   玉璃于断峰边制止了龙葵,任她如何挣扎都不肯放手,最终两人翻滚着掉下雪壁,沉入海里。   海水冰冷刺骨,霎时间吊起了了玉璃的神经,冷得如此立体,如此清晰,浑身已无知觉地结上了一层厚厚的霜巴。   但他冻僵的手还是不肯松开,尽管睫毛上厚厚的霜粒压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桎梏住龙葵的双脚,反手一带将龙葵拉入了怀里。   冰冷的海流冲来,更显得怀中的龙葵异常温暖,几乎有些发烫了。   龙葵本翻腾着就要挣脱,忽然感受到体内喷薄出一股炽火,灼烧得自己滚热,御了这海底的寒流,似是保护着自己一般愈来愈热,终觉过了头,烧得自己开始恍惚!   ‘火炎丹?’   便是这短短的空隙,玉璃已制服住了龙葵,两人在水里对视……龙葵的神情愤恨说明了种种——   她恨他!她不会原谅他的!   玉璃用手遮了她的眼……她的神情太过刺痛他的心……小心翼翼地吻上了她的唇,泪水却溢了出来。   他等了这个吻已经很久了,从初见她那年,她一身薄薄罗裙行走在雪山,腰间的玉珏叮叮当当地,响彻了峰谷……   一个巴掌挥霍过来,两人涌出了水面,无声的世界瞬时风声呜咽。   “小葵……”   寒风凛冽吹得脸像刀割般疼,他一身鸡皮疙瘩醒过神来。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一个恶灵至于你这样对我?我竟然比不上一个恶心至极的怪物!”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他?即便他是怪物,他变得不是东西……他还是他,他还是那个陪我疯陪我闹,陪我哭陪我笑的河述哥哥,而你呢?历经整整五千多年,存留着同样的魂魄,同样的记忆……你什么都没有变,可你的心呢?”   小葵越说越激动,揪着自己的心泪涌不止……体内灵力横冲直撞,疼得脑子要炸裂开般,疼得捂着脑袋直嚷“河述哥哥!”   她明明知道的……   再没人应她了……   以后也再不会有人及时来她身边了……   一周后的冰皇山顶。   冰蛇饮血吸毒,当损耗大量灵力……   冰皇立于云端,苍白着脸一动不动——她不肯去看望他,却每天心心念念他是否已离开?   终有一个白影,出现在了下山必经的小径上,伶仃一人,高瘦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老长!   他终究还是走了……   她比不得他的江山霸业!   亦如当初!玉璃抱小葵回来时,明明心伤未愈但知小葵伤痛在身便当即发誓永生永世长驻雪山,再不离开小葵半步!   那时她便逼问过他,他执意要走!说什么江山社稷不可丢,不过是不肯留下罢了。   她一怒之下,削去了他刚捡回来的命的半条!   看他匆匆养伤了一周忍痛离去,她这最后一点残念也消散无余了——   “宇流年,你我恩怨,两清……”   ☆、回梦(一)   跟前的酒水洒出数滴于案几上。   今夜的于小枫有些微醋,什么大隐隐于市,不过是来勾搭迷妹罢了……今日她又被人们议论太丑配不上粼风,毕竟粼风与宇流年、宇修年曾是这世界公认的三大绝世美男!   她晕乎乎地起身,这酒水有药还是太烈了?   门帘被掀开,玉粼风靠在门檐上瞧着醉醺醺的于小枫。   “又喝酒了?”   喝醉了看他的眉眼,于小枫觉得异常的美貌绝伦,是个女的都会迷上吧……可他心里住着一个人,这些天他总会去一个地方。   那儿,她偷偷溜进去过。那儿有一面镜子,由玄冰雕琢而成……那镜上住着一个镜魂,如此纯净般地存在。   每次她走近,镜中应该是她影像的地方总慢慢浮现出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女,她越来越清晰,像是要从镜中出来般,对着她微笑。   雪色的发带缠绕青丝飞扬,衣服翩跹,长得很美很美……   让人想起葱绿的树林丛中漫天的樱花正在飞扬,纯净而美好。   又似是雪花零落,飘舞在青松针叶枝头,朝气而纯真。   这,才是他意中人该有的模样……   “想睡了么?”粼风的笑在她眼前晃啊晃,小枫皱眉。   “你下了蒙汗药?……堂堂冥王大人,总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冥王自去自地抱起小枫,转到屏风后轻轻地放在床上。   “加了一丁点的曼陀罗花,那是镇定安神用的。”粼风不气不恼,俯身下来。   “你最近思虑偏重,散散心神也是好的。”   他眼眸清亮,深邃似海,看得小枫更醉了,伸手缠住了他的脖子,声音迷离。   “听起来你好像懂医术似的?”   “略知皮毛。”   “那你能治我的心病么?”   “嗯?”   “我要你带我去个地方,我还不想睡……”   粼风的眼里有星星眨了眨眼,他吻上她的额,“我知道是哪儿,这也是我想带你去的地方。”   他抱着小枫七拐八拐,来到了熟悉的地方。房间内仍旧简陋地要紧,唯独那面镜子起了反应,有些闪光。   小枫缩了缩身子,那个镜魂……   粼风微微浅笑,“你在怕什么?”   她确实有些心虚,她怕他告诉她什么了不得的实情——或许她只是个窃取了冰儿部分记忆的妖物,真正的冰儿是那镜魂……或许留她在身边不过利用欺骗罢了,他饶她不得,正如“河述”的结局。   “冰儿,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固执,固执得偏要我猜你的心思!”   他的眉里眼里全都充斥着笑意,看得小枫呆了俩呆。   “冰儿,你不肯说没关系,这半月你忍受着别人的非议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才特意搬来了这幽冥境。它可以证实你就是冰儿……如果你愿意,可以揭开面具做自己!”   小枫望向镜中,一袭玄衣的粼风,怀中她的位置却是那位令她嫉妒自卑至发狂的镜魂。   她一层不染,纯白如朵荼蘼花,白衣纤纤,气质淡雅仙气袅袅,于粼风怀中就像一对神仙眷侣。   他们看着太般配了,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心里有些发酸:“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跟她,长得也太悬殊了……”   “冰儿,我没有骗你,她就是你!只是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怪当年我不在你身边,又谈何保护你……”   粼风欲言又止,紧皱的剑眉下一双眼睛饱含忧伤与懊悔。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她厚厚的面具,看她条件反射地遮了脸,疼惜袭卷了眉梢。   “要是怕,就戴回去吧。你只要记得无论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粼风……”小枫颤颤地松开手,绝世纯净的脸上留下涓涓泪水……   “我爱你,冰儿!”粼风覆唇上去……浅浅月光,红烛摇曳,轻纱曼妙,微微醉意,正是良辰吉时!   ……   自玉璃知道龙葵身体的种种状况后,心疼得恨不得与之黏在一处,步步守着她……但龙葵却将自己锁起来谁也不理!   玉璃不得不一直留守殿外,任雪花纷纷扰扰,冻僵了他的身。他如今异龙形体,扛不住这儿的寒气,浑身厚厚一层白霜,已冻得不似自己。   龙葵身上时常忽冷忽热,体内的火炎丹要压制不住了。但她不敢张扬,因为如再发作,便需冰皇以命换命,以冰魄注息火炎丹挽救……如果她们之间只能活一个,那冰皇一定得活着!   白雪纷纷扰扰稀疏了不少,甚至还带着微微粉色。   冰皇立于雪峰圣巅,终忍不住嗤出了一口血……血液沿着峰刃雪壁迂回凝塞而下。   “我如今的灵力,不知还能护您至何时?师父——”   似乎记忆深处,漆黑的山谷雪洞里笑声朗朗,师父总是凝神思索着,偶尔笑笑,教她生火。   她从看不明白,师父明明怕火为何每晚都要留一烛火?她如今倒明白了,孤寂,才最可怕!   流年走了,如果连师父也护不住的话……她的孤寂,已不是一盏烛火可以驱散了。   海岸边,几人驻船上岸,披着黑色斗篷,蒙头盖脸,与岸上接待他们的异龙族人短短交谈后,随他们行色匆匆而去。   炎老于火山口迎客,脸上皱纹深深浅浅,似乎老了许多。   “裹昼军师大驾光临,是炎某的荣幸。不知军师为何要躬身跑这一趟,像以前一样送封书信亦能交待清楚啊!”   “炎老有所不知,本座今日带来的不止锦囊计,还有魔族的十万大军。”   “军师的意思是?”   “是时候开战了!杀玉璃这第一步棋,我已帮你清了玉帝、冰皇两大障碍,如今这第二步棋,炎老尽管放心地下。”   “军师那一箭双雕之计实在是高,下毒于玉帝不说,还能折损冰皇灵力。只不过要我异龙子民跨越雪山长驱直入,怕还有龙葵不好对付。听说,她恢复了阴魂之灵……”   “炎老不必忧心。对付她,本座早已有了法子……一切,不过是早晚的事!”   雪山冰冻千年万载,却在今日出现了雪层松动,雪粒子从顶上哗啦啦滚落,越滚越大,终积成了大雪球落入海中。妖精们烦躁不已,它们最早察觉到了雪山的变化,天儿愈来愈暖和了,积雪开始极慢极慢地消融,然危机已迫在眉睫,这儿迟早会成了它们的乱葬山。   玉璃身上的白霜愈结愈薄,他终意识到冰皇如今有多虚弱。   一切如所料,不久后,异龙族偷袭了雪山。   北方火红一片,一庞然大物渡云伏天而来,浑身通红滚圆滚圆,不见首尾。周身赤焰,火毒汹涌,中人立死。是以雪山万千生灵悲吟凄切,浮尸遍地,填海一丈。   这便是万火之精玄火鉴之守护异兽——赤焰兽,雪山妖精的一大噩梦。   多少千年前的事了?一把老骨头的妖精或许才说得上一二。那种亲身体验过的恐怖岂是旁人道听途说的如此轻松?怕是再过个几千年,仍历历在目,回想起来便是浑身恶寒不止,无比哽咽。   冰皇立于云端,哪怕云层炽热,烫得跳脚,她的周身依旧寒气冷冽,肆意卷席散去。   硕大的冰蛇迅速穿梭于云烟层中,簇簇冰柱随之长出,由远至进迅速裹挟赤焰兽而去,大片大片丛生的冰柱坚韧无比,一层连结一层牢牢锁住了赤焰兽。   冰皇微皱眉头,撤下了眼睛上的方巾,眼眸深处渗出紫色,溢满了整个眼眶。冰蛇直穿云霄之上,紫瞳冷冷瞪着,云海发出了冰珠子碰撞的脆响,大片大片地被冰冻住了,坚硬无比,挤压着赤焰兽。   赤焰兽周身的火焰还不得熄灭,已燃烧得更炽烈了。火光灼烧着冰层,也灼烧着众人的心,希望只在此一搏,若是败了便只有生灵涂炭,血灌冰海了。   “小葵,小葵,你要去哪?”玉璃好不容易等来龙葵出殿,她却瞧也不瞧他一眼便直奔云端而去。   龙葵迅速折了两根冰柱,就着扑面而来的异龙一刀砍了它的翅膀,翻上异龙踢落骑在龙上的人,在异龙滚地之前又攀上另一异龙,右手一冰柱扎入人的心脏,左手一掷扎在了扑过来人的脖颈上,看他扑簌两下挂在了异龙上,龙葵利落回收了两大冰柱,又翻身登上另一异龙。   不想它昂头嘶吟,朝之迅猛喷火,龙葵猝不及防地避开,一头撞在异龙肩上,伤了右手,来不及喊疼,拿左手揪着鬃毛爬上异龙,双腿一绷,缴上了骑者的脖子,用力一折至断了气。   抬头看向云端冰皇站立的地方,大量的异龙振翅涌向她。龙葵不得不加快了速度,双手不停,一路斩杀过去,挡在了中间,看异龙密密麻麻飞冲过来,不觉紧了紧冰柱。   冰柱似粘在了手上,甩出去伐倒了一大片又迅速回了手中,然已有部分异龙杀至眼前,龙葵不得不跳着踩在他们脸上,绞杀了前面的异龙,又侧身踢翻了后面的人……握在手中的冰柱已在一点点融化,往外一颗颗地渗水。   体内热寒交迫,痛得不得力气,看异龙一层层地困住了自己,龙葵拼命紧握住手中的一点寒,整个人已发烫得迷糊,却发现愈加抓不住冰柱,一点点消逝干净徒留一淌水。   挣扎着捂着脑袋,背后一剑扎了过来,刺穿了右肩骨。龙葵奋力一招,那人弹射出去吓住了一部分人,灵气却从指间泄去,这儿用不了大法力。拍出剑头,迎头有一人大刀劈砍过来,龙葵提着虚弱的身子往边上一滚,险险躲开了。那提着大刀之人刹车不及,砍伤了身后的异龙。   侧头瞥见数人握着长戟扎过来,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反扑,一点点地躲着,还是被扎破了肚皮,鲜血瞬时成片淌出。   身子虚弱得一点点消散了意识,龙葵快支撑不住时,一片白光过隙,刺痛了眼睛。待睁开眼时,面前一众异龙与人全被冻住了,龇牙咧嘴,神色千奇百怪。   松了口气,却听得身侧滴血的声音,一滴滴地,扣击人心。   转头瞧去,冰皇的白衣上画出一条细细的血线,从嘴角开始一直垂至地上,血再不凝结成珠,反而细细流淌。   霎时间,云层中心火光冲天直上,轰隆一声巨响,万丈玄冰崩裂砸射而来。冰皇猛嗤出一口血,将龙葵护于身下。   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冰块疯狂地砸向四周,将冰冻成一片的异龙族砸个粉碎。海岸边的异龙却不管不顾,踏着同类的冰尸骨前赴后继地扑上来。   ☆、回梦(二)   待赤焰兽重获新生,愤怒得浑身烈火燃烧得更猛,撒开了脚蹄子碾压而来。冰蛇迅速缠绕上去,试图拖住它的步伐。   冰皇已是满身血污,拔出了身上的冰扎子,紧握着龙葵的手神色严厉。   “为何火炎丹发作了不早说,非要逞能过来送死?”   “师父的形体,我护了五千年,决不能让它散了……替我,好好地护下去!”   龙葵还未反应过来,霎时间戾风寒气大作,冰雹雪粒之间,一股灰湫湫的无形物腾空而现,发散着苍白的亮光跳入了龙葵的额心。   随之,冰皇奄了身子再无呼吸,震耳欲聋的嘶叫声悲切恸哭,震裂整个山谷……原来冰蛇被撕裂成了一段段,寸寸焦灼化为云层里的水泽。   广阔的海面上波涛汹涌,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汇股劈头盖脸地浇灌异龙,久而久之满脸血污……这雨夹杂着血水,腐蚀着异龙畏寒的躯壳。   赤焰兽奔下云端,扑向龙葵。龙葵哽咽着道不出话来,眼里已是狠戾异常,将冰皇尸身安置一处,便就着赤焰兽的冲势自头部狠剖一刀,与赤焰兽一同翻滚下雪峰。   两者滚落在凸起的岩壁上,头与背部重重地撞在岩石上才停了下来。又渗出了大片血污,龙葵再动弹不得,身子虚汗淋漓,不似自己。   看赤焰兽轻松地翻身立起,张开血盆大口扑来,龙葵再不做任何反应……眼角流落了一滴泪。   冰皇以命换命,只为了给她熄灭火炎丹。可她,终究替不了她,守护这雪山。如此不值得,也只有冰皇会这般傻……   玉璃振翅俯冲下来,想撞倒赤焰兽,却在刚接触他周身烈焰时烫得滚落下岩壁,及时抓住了石块,悬于半空,翼手灼烧掉了半截。   玉璃忍痛叫龙葵快逃,不要管他。龙葵哪还有力气起身,不过是拼着最后的意识死命地拽着玉璃不松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狭长的影子铺张开来,遮住了耀眼的太阳,瞬息略过抓走了龙葵与玉璃。竟是一条炎龙,乌黑至油光发亮,它化成人形,是奕。   “是你?”玉璃诧异。   奕抱着龙葵,心疼至激动地唤着。   “雪!”   然却看到触碰到龙葵的手冒着阵阵白气,发出“嗤嗤”的声音。龙葵疼皱了眉梢自己更疼缩了手,脸上不知是哭是笑。   “雪,看来我还是碰不得你!”   望向攀爬上来的赤焰兽,奕敛了眼中的泪光,扑身上去骑在它的身上近身打斗。   无端大雨滂沱,来也冲冲去也冲冲。在止息的那一刻,雪山海面的水珠皆化为片片霜花,驰卷而来凝聚于龙葵体内。万年积雪,千丈冰层,皆一息间化为乌有,银装素裹的世界随之由黑沙乌石代替。   龙葵身子痊愈如初,脸色却苍白异常,手已慢慢冰冻三尺……记忆,随之撕心裂肺而来。   这样的记忆玉璃也熟悉不过。同样的赤焰兽,同样的雪山没有雪,以及……同样的奕奋不顾身。   五千年前,雪儿为玉璃散去雪山厉风飞雪,却被异龙族钻了空子。   奕急奔过来救场,与赤焰兽拼死拼活,被其激出了本体。炎龙一出,再无力护着雪,只要一接近雪,雪就会被灼伤融化。   奕只好忍痛托咐玉璃,“这场战役,无论结果如何,雪都难逃一死!璃你带她走,赶紧带她走!”   将雪推到玉璃的怀里,转身化作炎龙拼死拖住赤焰兽。不料玉璃畏手畏脚,不忍舍族人而去。   父皇年迈,吃不了战场的苦,自己作为统帅,怎能弃械投降?   奕死命纠缠住赤焰兽,顾不得自己的族人讨伐声一片,最终却被赶来的女娲后裔暖儿一掌打至吐血。龙群一拥而上,疯狂地撕咬奕,雪挣脱开玉璃,双手一展,奕一周的冰柱拔地而起,化冰为剑挡了群龙的爪子。   龙族暴怒,雪女竟帮着外人,龙尾闪剪过来,奕赶忙护住雪滚到一旁。焦灼之气冒出,奕连忙松了手,然雪已吐了口血……   似乎历史要重演般,炎龙被赤焰兽踢开踢去,□□喘息不止。奕化为人形,披着长翼,阻挡赤焰兽奔驰的脚步,誓要用己身封印赤焰兽……   龙葵心口一痛,无数灵力自胸口涌出,白色雪粒势如霹雳,冲天而去,铺天盖地而回,砸向片片大地,尘土飞扬肆起。   在这乌烟瘴气之间,龙葵闪现一路,下一秒出现在奕身旁,将奕拌倒在地。   “如今我回来了,岂会容许你再牺牲一次!”   赤焰兽一个扑空掉头再来。奕条件反射性地爬起护在雪的身前,雪皱眉,一把推开,“走开!”   霎时间雪粒汹涌澎湃,白光自周身一圈圈漾来,所过之处,草木生灵皆冻。雪粒凝结如硕大长刀,开天辟地,将雪山劈得四分五裂,赤焰兽嚎叫一声,扒拉着石块险些落下去。   雪借机迅速跳了过去,忍受高温灼热将赤焰兽踢弹下去,划过一记红光坠入海中,雪粒随之缕缕纠缠直落,化为巨大冰剑直直贯穿了赤焰兽,深深埋入海底,整个汪洋大海,由外到内须臾间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冰下海水汹涌终浇灭了它周身的焰火。   “灭不了你,就以整个大海为牢冰封你!”   雪将受之牵连的奕解冻出来。奕眉毛头发以及睫毛上皆结了厚厚的一层霜,整个人白的耀眼,傻愣愣地哈气取暖,倒让雪抿嘴一笑。   “走吧!雪山已在降温修复,你扛不住这儿的寒气的,带上你的族人回去吧!”   “雪,我想,留在这儿。”   “没可能的事,就不该开口!”   奕只得一步步挨着往回走,却突然停了下来,一回头,星辰闪烁的眼眸里满满的狡黠。   “雪,说到底我们也是邻居,我会经常来串门的!”   话毕张开翼手消逝在天际,残余的异龙族大批大批地渡冰海而逃。   待一切尘埃落定,玉璃回头一看,雪已不见了。   雪峰之巅,雪女抱着冰皇坐浴在红霞之下,神色呆滞,泪水在眼里打转着,打转着……滴落了一颗,结成冰珠子滚落下山崖。   “小黑,师父带你回家!”   ……今日的夕阳迟迟不肯落下,将她们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   许久,一声轻轻的“小黑”打破了这份静谧。一人白衣似雪,青丝束发,背着夕阳立于一端。   他缓缓地走近,脚步愈加凌乱而踉跄,他轻轻唤一声声“小黑”,声音愈加虚弱而嘶哑。   他愈走愈慢,终在离冰皇尸身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浑身颤抖得厉害。   “小黑!”   几乎是同时,雪女一巴掌挥霍过来,“为何到了现在你才来?”   刺耳的耳光声久久不见消散,流年白皙的脸上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为何你们男的都这般畏手畏脚?只会躲在身后求保护?你若那天肯留下来,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为何你们男的总是固执地想占有一切,却让她为你牺牲!难道龙族子民跟她之间,真的非弃她不可么?”   雪女激动不已,泪水一颗颗滚落。流年却一脸平静,淡淡地解释——   “一直以来,我选的都是她!江山社稷不过是借口,只因为……我遇见她时,便已晚了!”   当年,流年的身子便已挺不住了,不过是遇到了小黑才又多挺了几百年罢了。这几百年里他一直动不动就冰冻自己以延长生息,因而抽不出时间去见她,即便见了也只是短短一聚,不过是怕她看出了端倪!   他时常被人诟病这玉帝他当得犯懒,不过是身子虚弱不能太过劳神,坐不得太久常常需要躺着。   他过去与她交手,时常被恼不肯出手,不过是根本就打不过她,她在一天天修炼变强,他却一天天虚弱下去。   他固执到吊着一口气也要活下去,即便痛苦难当,百受折磨,他也要为了她,一次次活下去。   他甚至身子虚弱至白眉银发,自从遇上她便一直将自己毛发染得乌漆吗黑,显得精神焕发。   ……   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哄着她,不让她担心罢了!   流年将残缺的冰魄从龙葵体内抽取出来,抱着冰皇的尸身一步步地离开了雪山。   白眉银发,他的本来面目更加地冷傲俊俏。他一直垂着眼帘,似死了心般,未挤出半滴眼泪,也未挤出半分笑容……   雪女回到殿内,大殿冷冷清清,再也回不到从前。若不勇敢,她怕她也要活不下去了。   如今身边还有墨离,她该为了他,像流年一样,再大的打击都可以一次次挺过来,活下去!   玉璃立在她房门前等至深夜,终等来了她开门。   “小葵?”   “重塑了雪形,便已不再是龙葵,该担的责任,该做的使命,一样都不能少!”   “雪儿,”玉璃不得不改口,“五千年前的事,你还能原谅我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必要纠结对错么?”   “那……”玉璃似乎看到了希望,“我们之间……”   “我们之间没什么是可能的!”雪打断玉璃的话。   “雪儿……”玉璃紧张了起来,“究竟要我怎么做?这几个月来我已经受尽折磨了,每次都患得患失,害怕你离我而去,害怕你再不肯听我解释,可我明知解释了也没用,我进不了你的心,你也不肯把你的心完全交于我。”   雪冷笑一声,鼻尖开始发酸,“我要把心交给你时候,找不到你在哪里……”   “雪儿……”   玉璃也感同身受地忍着泪水。   “别再跟我提什么雪儿了,我只愿我是龙葵,至少龙葵还有墨离,而她还剩什么?连你都背叛了她……我不傻,是你当时怯懦了,是你丢弃了她!你把她丢给众人判决处罚时,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雪抹掉泪水,仰着头吸吸鼻翼克制住自己,尽量平静至无关己事。   “玉璃,你把事情想的也太过轻巧了,不是所有事,事后道歉都能弥补的……我为你弃过天下,忘过生死,我没什么对不起你!我们,就此两不相欠吧!”   “两不相欠,便是重新来过!”   “呵,”雪忍着泪水笑不到一刻,“那就,一生一世不得相见,彼此陌路!”   “一生一世太短,还不如生生世世,彻底断了我的念头!”   玉璃伤心至极说起了气话。   “对一个阴魂……谈什么生生世世……”   绿叶锥心,那一夜是史无前例的痛!   似乎所有来不及宣泄的心伤一并都爆发了出来。无论她是雪还是龙葵,痛,都无处言说!   ☆、回梦(三)   雪山脚下,夜里的客栈有一间房烛火通明。   那门被咚咚咚地敲着。   “小精灵,”泽虚汗淋漓,从牙缝里挤出话,“不要进来!”   敲门声戛然而止,过不到一刻,“砰砰”两声,红葵直接砸开了门!   “怎么成这副死样子了?也不知道吭声!”红葵手脚麻利地为泽拭汗,“我去找大夫!”   泽立刻抓住了红葵的手,“没用的,是心伤!”   红葵嫌弃地抽出手,“又伤了心啊?就会整这套!”   看看泽这满头大汗,不像是装的,不放心地起身,“我还是给你找个大夫看看吧!”   泽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虚弱地笑笑,“又被我骗到了!你不今夜要上雪山么?还不赶紧收拾收拾!”   转移话题?红葵可不吃这套,正准备细究下去,不想客栈老板哭凄凄地跑上楼。   “我的门啊!是谁?谁砸坏了我的门?”   红葵很不耐烦,“说吧,这次又要讹多少钱?”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哪叫讹呀,这可是有理有据的赔偿。我算给你看啊!”   说着就从袖口里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金算盘,手指飞快地拨起算珠。   “这门砸损费15两;木板受创费,便宜些,10两;墙……”   “出去算!”   红葵提着老板扔出去,转身轻轻关了房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泽。   红葵一消失在视野里,泽就蜷缩了身子,却只得咬着牙忍痛,不敢出声。   今夜的心痛得最是极致!龙葵是怎么了?每一次她心绞痛,他便得跟着受苦。血莲同根,生死同命,也只是剧痛才会波及到他,可为何会如此频繁?   心上之痛,痛及神经,与生不如死又有何分别?   红葵再进屋时,疼痛已过去了,泽苍白着脸撑坐在床上,对她微微地笑着。   “我不回去了,就留在这儿陪你!”   “好不容易探听到了,也得去见见她吧!再说,我个大男人,少你一天两天的又没关系!”   “大男人?你是么?泽小孩子!”   红葵有意逗他,泽却费劲地扯扯嘴角笑不起来。   红葵暗了神色紧盯着他,忧郁地喃喃,“我怕我回来找不到你了!”   泽宠溺笑笑,“我就在这儿,又能去哪?”   “我也不知道……”   红葵小声嘀咕完,忽然站了起来,一步步挨近泽,换了个人般笑得妖冶。   “你的心伤好了?”   红葵坐与泽的腿上,勾起他的下巴,眼里满满的调戏意味。   泽不急不躁,只悠悠道一句反扑。   “姑娘请自重!”   “我不自重又怎样?你能拿我怎么办?”   “那没办法了!”泽坏笑着摊手,将红葵一带,一拉,已翻身将她压至身下,撤了衣带。   “小精灵,你总是在刷新我的底线!”   “哦?那你以前的底线是什么?”   “成亲之前绝不要你!”   红葵咯咯地笑了,泽跟着会心一笑,吻了吻她的额头。   伸手将红葵的红色发丝一圈圈地缠绕在指腹,若有所思了番。   “你说,如果我们奉子成婚,我哥会不会打死我?”   “你可以试试看!”   “我想也是!”   泽笑着落了帐幔,清风入窗,紫帐飘渺。雨落春宵,花开苦短。   五更了。   裹昼一步步挨近黑帐篷里,毕恭毕敬地垂头受训。   一人修长挺拔,身形完全隐于黑袍之下,声音经过处理,刻意嘶哑得辩不出原音。   “运筹帷幄的军师,就这点能耐?说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结果呢,龙族这缩头乌龟脸都不露一个,害得白白丢了异龙族这大有为的棋子。”   “魔将军何必忧愁?一切皆在掌控之中!龙族失了玉帝冰皇已不成气候;异龙族兵败如山倒,一时难以东山再起;如今只剩龙葵这个障碍!要除她还不容易?对付用情至深之人无需武力!”   “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   裹昼不屑的神色浮现出,点头唯诺。   雪山沉寂了千万年,今日却有大批大批的龙族军队驻扎进来。   众将士以军礼拜见龙葵,“我等照玉帝吩咐,前来听令!三军将士,唯您马首是瞻!”   “我不需要。”龙葵淡淡。   副帅立刻跪下,“如今魔军上万,已在百里外集结。作为三军统帅,您若弃置不顾,大军将群龙无首,溃不成军。我们龙族必将遭受灭族之灾,子子辈辈受尽苦楚。难道您忍心看无数无辜生灵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龙族曾逼我散形,对我驱之逐之;今袖手旁观,致使我徒儿孤身奋战惨死沙场……难不成还痴心妄想着我会帮你们?”   “所谓唇亡齿寒……”   “够了!”龙葵震怒,“给我滚!滚出雪山!”   “……”   过不了几天,玉帝亲自上山来了,他只字不提驻军防守之事。   “我将小黑的本命冰魄送去了人类世界,寄生在冰儿的魂魄里。她们本就同根,或许小黑还有救。”   “但愿吧……”   龙葵没那么多好脾气,语气僵硬。顿了一会儿,她终忍不住撇头问他,“你能等她到何时何月?何年?与其要她独活……还不如不救她。”   “我不能太自私了!……若真有我撑不住的一天,还望你能帮我——喂她服下忘忧水!”   玉帝道完急忙转向一边猛烈地咳了起来,青筋暴突,似要把心都咳出来般。他喘着粗气,摊开手,一片血污……银白的发丝滑落,丝丝缕缕,沾染了血色。   龙葵皱眉瞧着,微叹口气,“我答应你。”   “多谢……”   两人再不多说一句,并立于雪峰之巅,眺望汪洋之上的浩瀚百丈冰。   龙葵遣玉帝离开雪山不久,魔族三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遭到驻守雪山脚下的龙族大军的顽强抵抗。龙族以十万大军勉强拖住魔军,缠打得冰火朝天。   龙葵隔岸观火,她如今的身子只容许她做个精神旗帜屹立不倒!绿叶摩挲着心,苍白着脸将墨离拉到身后……   身后笑声盈玲,一回头竟是夕瑶。   “我的小阴魂,我可找到你了!”   她身上恶臭熏天,无数魂魄在身子里翻腾,龙葵皆看得一清二楚,恶心得想吐,“你是恶灵?”   “你果然认得我!”   “你吃的太多了,这味道,不堪忍受!”   “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呢!毕竟……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我的一部分。”   “……”   墨离挤出脑袋,目光炯炯,“你想都别想,你这丑八怪!”   龙葵慌忙捂了他的嘴,将他藏在身后,然还是迟了……恶灵已饶有兴趣地接茬,“小剑灵,还挺凶的,有些煞气,倒也可以当个饭后点心!”   “你若敢对他怎样……”   “我若敢对他怎样,你又能把我怎样?”恶灵笑了,笑得讽辣刺耳,媚惑众生,“你可是阴魂,天生是我的大补品……与其挣扎,还不如乖乖的,少点痛楚。”   话音未落,恶灵瞬移至跟前,脸皮蠕动,贴近龙葵的脸,霉味冲鼻而来。   龙葵右手护住墨离,左手一起一落间用九转修罗斩将之劈个两半。然而恶灵抖抖身子,两半脸颊又合了回去,已迅速出招纠缠住龙葵的左手。龙葵瞬时感觉左手已不受控制,身上灵力耗去大半却动弹不得。一抹蓝光及时一现,将恶灵手臂生生割断,龙葵迅速抽离出来,已是毫无血色。   龙葵紧张地立马将变回人形的墨离往后藏,看恶灵的断臂又跳着融汇于胳膊上。簇簇冰障随之竖起,趁着间隙将恶灵包裹在冰层之下,龙葵已飞身带墨离立于雪峰的另一头。   然,似乎事情总不那么如意,厚厚冰障根本就困不住恶灵。她无身无形,须臾间穿冰层而出,眼里再不是轻蔑与随意,多了一丝不爽与愤怒,朝着龙葵的方向如离弦之箭急射而去。   魔剑迅速□□八八六十四剑势,疾驰飞旋护在龙葵墨离周围。恶灵轻哧了一声,急速不减。两厢交汇之处,恶灵被切割成丝丝缕缕,惨不忍睹,甚至逃逸出个别幸运的魂魄,往南方头也不回地逃了。   墨离松了口气,转头扬起笑脸:“师父!”   “小心!”龙葵的眼惊恐地不可言说,将面前不远处的墨离一把推开。下一秒,一股腐臭冲天的粘稠物贯穿了身子。   龙葵猛喷了口鲜血,洒在黏稠物身上,霎时间被舔抹得一干二净。粘稠物挖穿了龙葵的腹部,穿过伤口将龙葵裹结了起来。鲜血直流却是须臾间消失在粘稠物表面,从没流出伤口外。   龙葵已痛得意识恍惚,身子不自觉的一颤一抖无不证实了这疼及骨髓的剧痛。然她不能就此晕厥过去,因为刚刚她的不及思考,一个用力过猛导致墨离站立不稳跌下了雪峰。   龙葵迅速趴倒滑下雪峰,忍着满眶泪水伸手去抓墨离。眼看他要掉落雪壁崖下,解下衣带使劲一拨缠住了墨离的手,赶忙一点点拉他上来。   身后忽而响起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却也夹杂着内力,气势汹汹而来,震裂得龙葵好似五脏六腑都碎了。   “这小剑灵似乎对你很重要啊?早知道我就拿他开刀了!”   笑声悠扬了很久,忽地戛然而止……   却见龙葵趁之不备迅速封住了自己的穴道,并将自己冰固化融于雪壁皑皑白雪之中,以此与恶灵冰封一处,同归于尽。   墨离沿着衣带攀爬上来,龙葵已现了原型,成了晶莹剔透的冰雕,体内丝丝缕缕漂浮着黑气,甚至还有半片绿叶卡在中心。   “师父?……师父!”墨离的眼泪簌簌砸落,在冰面上凿出了一个个浅浅的印……   “你说过要带我去看葵花海的……”   ☆、回梦(四)   漫天飞雪中红葵一寸寸上山找寻,不过是早上听到了裹昼与魔族的诡计,他们要对付龙葵,她怎么也不能置身事外。   只是好巧不巧的,泽又发病了,心裂疼得血色全无,根本受不住雪山寒气倒灌。她只得暂且将他托付给郎中,匆匆前去救场。   她迷失在雪山北面,风雪肆意中终发现了一个玄洞,一路过去心中总隐隐觉得似曾相识。   洞内静谧异常,玄冰面上龟痕无数,繁密交错而去,是冰化了……水声叮咚不绝,一声声敲得人心慌。   红葵挨着冰面,望着幽黑的角落,心霎时间吊了起来,这洞她来过,上次就是在这遭遇了袭击!   想着便不自觉地往如镜的冰面上瞄了一眼。这一瞄可不得了,一双血丝眼凹陷在惨白无比的脸上,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急忙转身,已经晚了。   碎裂的冰面上映着的无数的脸和眼睛朝她疾驰而来,将她包裹在幽暗里,下一秒的冰面上只剩下一双乌黑的眼,它正抬头欣赏着自己,那儿的嘴边还残余着它未舔尽的鲜血……   “墨离?”   “殿下哥哥,救救师父……”墨离扒着冰雕的双手血淋淋。   玉璃刚滑下雪峰,冰雕便裂了,一股浓黑臭气迎头冲来。玉璃急忙偏头躲过,身后黑气聚形成了龙葵的模样,广袖流仙裙已被熏染得墨黑。   “雪儿……”   “玉璃,还记得夕瑶么?”脸皮蠕动,又幻化成了夕瑶的模样,“她倒是心心念念着你呢!如今这两人,你救谁?”   “她还活着?”   “不活着我又如何知道她想什么?念什么?甚至于……她都没有怪你呢,只一心一意地爱着你呢!”   玉璃立在雪涯上沉默了,微蹙了眉头。   墨离愤恨地看着玉璃的表现,朝着恶灵冲了过去,“你这丑八怪,把师父还我!”   恶灵轻蔑一笑,等着墨离栽进身子里,慢慢吞噬他。却是忽地炙热无比,胸口被火灼烧了般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瞧,是一把魔剑,剑柄完全融入了胸口内,而这持剑者玉璃,冲天的怒火聚在眼底,狠戾无比。   “你吞了小葵,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么?”   恶灵大吼一声,忍痛从玉璃身上穿过去,转头看玉璃的魂魄周身烈火熊熊,不禁惊恐地尖叫,“阳魂?是你,龙阳!”   被魔剑截断的肢体想汇聚回去,却被玉璃扯住了一小块,火苗瞬时蹿高了,舔舐着它烧至灰烬。   恶灵瘸了腿猛扑过来,被阳魂分割至无数魂魄,皆无五官一拥而上反扑回来,死了几圈焦臭着黏在阳魂表面,包裹住了火焰。   这期间鬼哭狼嚎万千,恸哭震耳欲聋……恶灵牺牲了无数魂魄为自己打前锋。   她轻轻一推,看着没了火焰的玉璃湮没在恶魂堆里,蜂拥而至的恶魂嗅着血液的芬芳,疯狂地嗜咬着他身上的血肉。   她笑了,笑得极致疯狂。   然下一秒,玉璃手臂上的青龙印记亮了,缕缕红光随之散出,牵住了恶灵体内龙葵的魂魄,彼岸花的身影在其间若隐若现。   恶灵惊骇,想不通前因后果,便见龙葵迅速绕其几十圈,红光随之几十匝密密麻麻地缠绕住了它,所过之处彼岸花丛生,妖冶如血。   晴空万里的天倏忽间聚集了簇簇白云,阴影所至之处成片的彼岸花绽放,一堆堆恶魂皆触电般地避开,个个惊恐万状,瑟瑟而逃。   彼岸花卷缠住了玉璃,轻柔地托他到安全地带。   恶灵早已被彼岸花海湮没,动弹不得,彼岸花在它身上扎根开花,汲取养分……至始至终它都难以置信,夕瑶会以这种方式与自己同归于尽。   “为什么?”   只来得及声嘶力竭地问了句,恶灵已由内到外被吸食得干干净净。   夕瑶的魂魄才若隐若现地浮现在花海间,异常虚弱。   “对不起……”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白云随之四散而去,彼岸花海在阳光下灼灼燃烧了起来。   “夕瑶……”玉璃几乎愣神了,傻呆呆地瞅着一动不动。   反倒是龙葵扑过去救她却被彼岸花缠住了。   夕瑶在火海间微笑着,平和安心,“飞篷,好好珍惜龙葵。”   灰飞烟灭不过一瞬,整个雪峰似啥也没发生过恢复如初,只不过多了一层灰。   “飕飕”两声,紧随着墨离的一声痛哼,龙葵回头,墨离已身中两箭栽下雪峰。   是魔军攻上来了,他们身后碾压过的尸体不计其数,每个人都满脸血渍,目光阴狠。   龙葵顾不得挥去已至身前的箭,纵身一跃去抓墨离。   玉璃立刻召唤异龙为龙葵挡去箭雨,自己与上前来的裹昼纠缠一处,臂上却先已被流箭划了两道……   龙葵用脚勾住岩壁,两手死命地抓住墨离的手,才发现,愈加抓不住。墨离的气息在一点点流失……   “师父,痛!”   墨离身上的血大片大片渗了出来,岩壁支着长长的箭尾一点点地摩挲着,正加深着他的伤口……   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再看看泪流满面的墨离,龙葵恐慌得说不出话来,早已泣不成声,只一个劲地唤着“墨离”。   “师父,放手吧……墨离真的好痛啊!”   龙葵哽咽无比,只拼命摇着头,已是痛苦万分。   身子已在一点点往下划,然双手还是抓得死死的,绿叶锥心都不及看墨离的这般痛。   “师父,答应墨离,来生……一定要带墨离……去看葵花海。”   墨离忍痛咧着嘴笑了,笑得甜甜的,鲜血却从嘴边流淌直下。   人,再无半分反应了……   “墨离?”龙葵感受到他的手慢慢冰凉,一丝丝划落,如遭雷劈!   ……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雪峰处雪层松动,蜂拥而下,瞬时雪崩了!   龙葵被异龙及时拎走了。而墨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落了下去,紧随而至的雪浪湮没了一切。   龙葵红着眼,不看一眼血淋淋的玉璃,只呆呆地发问。   “为什么不先救他?你明知我不会死的,为何还要救我?”   “……”   冰冷的泪水淌过脸颊,流入嘴角,好苦!好苦!   心口的叶子还在提醒着她,好痛!好痛!   龙葵忽地干笑了一声,魂魄随之四分五裂,于山巅消逝得干干净净……瞬时雪山崩塌,四面八方的雪崩,淹没了山上所有的黑影。   ……   红葵醒来时,面前屹立不倒孤傲冷清的背影她再熟悉不过。她缓缓张口,竟湿了眼眶。   “冰皇?”   那背影转过身,熟悉的面无表情,熟悉的冷冰冰的话语。   “还以为醒不过来了!”   “今日多亏你的血,本皇才得以死里逃生。”   红葵才想起来,“小不点呢?我晕了多久?”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往外冲。   “不必去了!”冰皇淡淡,“一切都结束了,你还是去看看泽吧……”   “他怎么了?”红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右眼皮忽然间突突猛跳。   “血莲连心,生死同命,怕也活不成了。”   红葵早已踉跄着冲出殿门,活不成?他岂可以死?他答应过她的,他会等她回来,娶她为妻,等孩子出世,再逼他哥成全……他们都计划好的,他怎能如此不守诺?   一步步地挨到那个玄冰洞,那儿简直是她的噩梦!   她不自觉地先看向冰面镜像,那里映着一具冰棺,奕就立在边上。   眼泪汪汪几乎要冲出防线,她及时制止了,转向奕吐出两字,“泽呢?”   奕两眼红肿,侧身亮出冰棺里的泽,看红葵鼻尖发红忍得辛苦,便吸吸鼻子退出洞去。毕竟是个女孩子!该给她些空间,哭个酣畅淋漓才是!   红葵瘫软了身子在冰棺边,冰棺里的泽即便全身完好无损,然面色扭曲,拳头紧握,分明死得很痛苦。   红葵抚上他的脸,冷意从手指间冒出,直击她的心。泪水噼里啪啦地砸落,终肯肆意了一回……她却哽咽无比,再也哭不出声。   几个时辰前,他才身子温热地与她缠绵,如今已冷冰冰地躺在这棺材里。而她,留他一人被疼痛折磨致死,至始至终没太当回事,就连他们的最后一面,她也只是紧张于小不点,匆匆将他托付于郎中!   她以为她够爱他,原来只是她以为!   痛,正在撕扯着心……记忆中,她是没有心的。   最初,她以为爱是苦酒,苦却能醉,她沉迷于奕的泪水向往于他的爱恋瘾。   遇见泽后,她才知爱是蜜,再甜也不会腻!可如今……   如果爱的真正感受是这般撕心裂肺的痛,她宁愿被炼化,也好过体验它!   她在冰棺边昏迷了一天一夜,直至被发现。再醒来时,奕迫不及待地告诉她,泽作为远古神族异炎龙的后裔,岂会如此轻易死去,只是伤了根基,假以时日定会醒来。   奕还骗她说,她身上有着泽另一半的血火莲,她若敢寻求短见,泽必将为她死绝,永无可能重生!   红葵只呆呆地不应声,她能如何?又能如何?若再不当真,只会厄运重现,即便知道骗她,她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守候。至此,红葵跪在冰棺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闹市之中,消息总是不胫而走。当夜,小枫的梦境崩塌了,碎得猝不及防……   凉梦易碎,醒来一切皆变了样,却又在情理之中。   还是2015年的6月,还是现世界的家里,小枫从床上起身,枕头已湿了大半,梦中悲切皆历历在目……   才不过一天的一场梦,她却觉得像过了一年多……几乎提不起勇气再去幻想世界。   小枫如约去见了流年。他领她去了那片冰湖,那棵孤零零的大树底下坐着玉璃,一身玄红,青丝却不再如瀑,而是焦躁不安地挂在头上。这是多少年没有梳洗了?   “他这个样子已经很久了。明明是异龙形体,却偏要来这里。”   “他这是活该!”小枫几乎是愤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当初?当初也并非他的错……”玉帝忍不住捂着嘴咳嗽,急忙转身避开,待平息了气息却发现小枫已朝玉璃走了过去。   ☆、初醒   来不及阻拦,预料中,玉璃看到她如得了癫狂症,揪着小枫又掐又嚷。   “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破坏轮回梦境?是你害死了小葵!”   要不是宇流年眼疾手快,小枫可能已经被掐死了。小枫被这么不明就里的一掐,不知死活的话都出来了。   “害死小葵的恐怕另有其人吧……若不是你做的那一件件事令小葵心寒极致,她会自暴自弃么?她会放着陪她王兄的好日子不要么?那可是她逆天改命等了四千年换来的王兄,你把他丢哪去了?   玉璃,论情深你不及奕,论灵力你不及河述,论守护你不及貔麒,你不过是占着龙阳的身份得寸进尺到如今,你当真以为你有什么资格令她心心念念?你配不上她!玉璃,你记住了,你配不上小葵!”   “……”玉璃受打击般魔怔了,忽而疯癫更甚,使劲地折磨自己。   他体内的异龙随之一跃而出,停在小枫面前,咆哮着在厚厚的冰层上砸出一个个印记。   “够了!”流年斥责小枫,将她推开,“去屋内等我!”   小枫看了眼龇牙咧嘴瞪着她瞧的异龙与暴怒疯癫的玉璃,心有余悸地撤了,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龙葵救不回来了,小枫难免着急,火气就大了。   平息好玉璃的玉帝疲惫地回屋,将一切缘由解释给她听。小枫才知原来三年前龙葵魂飞魄散后,玉璃不顾青拂门门规,违禁为龙葵造轮回梦境。   而后游历各处去收集龙葵的精魂碎片锁在这轮回梦境里,为龙葵无止境地延长生息休养。不想粼风为她造梦时意外闯入这轮回梦境,他们两人改变了事情的走向,毁坏了轮回梦境,致使集齐精魂碎片重生龙葵的事变得迫在眉睫。   可如今,这最后一块精魂碎片怎么也找不到……   小枫将轮回梦镜中的点滴与这之后如数回归的三年现实仔仔细细地比对了一遍,终串联出了一件事!   原来这三年里寄生在她身上,教她练武护她左右的师父便是冰皇!   她们本是各自的半魂,三年前冰皇死后被流年耗尽灵力救回,打入她的魂魄融合。不想她误打误撞之下在轮回梦境里将冰皇的冰魄卖给了罚恶司的老头,从体内抽离出去,却也成就了冰皇得以脱离重新塑身,平息了三年前的雪山恶战。怪不得世人都道冰皇未曾离开过雪山。   “所以……”小枫苦笑,“流年,这三年来你如此关心我不过是为了守护冰皇?”   “冰儿……”   小枫打断他,“你瞒我也就算了,可你不该瞒冰儿,你知道的,你在她心里的份量。”   流年叹息,“三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就是冰儿,把一个人分成两个人活你不累么?你不要再欺瞒自己了,你喜欢的是粼风,难道冰儿会喜欢别人不成?”   “可冰儿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她喜欢的人是你呀。她以为是两情相悦,你却只当她是个影子,流年你好残忍啊,瞒她这么久。”   “你前生的记忆回归得太少了……一个人亲眼所见都未必可信,何况是遥远的前生回忆?”   流年蹙眉,疼惜流转在眼里,“冰儿,放下执念吧,那不过是臆想的残破回忆,没必要折磨自己。”   “流年……”小枫的泪水落了下来,面具蜕皮脱落了几层,冰儿的轮廓若隐若现,“可即便我是冰儿,我与粼风也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至少还隔着杀母之仇……”   “如果等哪一天你失去了他,这些还都重要么?”   白发垂落,流年又抑制不住地猛咳起来,血液从嘴角淌得欢快……   小枫看向流年,看他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忽而轻快地笑笑,“是啊!不容易,为了等她,一天血都能吐三四回了!流年,你当真那么爱冰皇?”   “……”   “去冰皇山找她吧!”   “她不会再接受我了……”   “你忘了?我小时候父皇曾应允过我们的婚事,虽然他食言了,但赐婚圣旨还在我这儿。这冰皇不也叫冰儿,你拿去昭告天下,也该还她名字了,也是时候三书六礼娶她过门了。”   “……”流年的眸色亮了。   “好了,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样?你这是多少年没笑了么,都不会笑了!”小枫很开心,终于达成所愿激流年求娶冰皇师父了。   她拍拍屁股走了,“到时候请帖一定要给我寄到啊,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   回到现世界家中,已是第二天黄昏日落。小枫疲惫至极,可在见到粼风的刹那,所有疲劳皆烟消云散。   思绪蜂拥而来,她却出口淡淡,“你的伤好些了么?”   “……”粼风只立在风口里,注视着她。   “昨天临走前,听说你有伤在身……”   “但你还是走了不是么?去见你的流年!”   “我本想带上你一起去的,”小枫恼火,“是你自己要装病!如果你我之间只剩下猜疑的话,你大可不必费时间在我身上,回你的幻想世界去,至少不会有人给你气受!”   “回去?我还回的去么?”粼风也变得激动,“我为你做了多少你当真不知道?你却打算将龙葵的事瞒我一辈子,若这只是你与流年的私事也就算了,可你还不是利用了我的造梦术。”   “你真以为你的造梦术帮了什么忙么?”   小枫眼眶都发红了,火头一次这么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粼风她是愧疚不安的,甚至于如流年所说是爱意满满的,可一见面,她那些恶毒伤人的话就脱口而出。   “要不是你自私地将我的现实记忆封印,我就不会在梦里如此游手好闲,也就不会让这梦有这般惨烈的结局。我想你在梦里也看到了,我入这梦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替你我赎罪罢了,你对龙葵的伤害不少么?   别忘了是你毁了玉璃的形体,伤了墨离,要龙葵跪着苦苦哀求你;也是你放出了恶灵祸害数万无辜生灵,害夕瑶与之同归于尽,害龙葵魂飞魄散;还是你,占了河述的躯体,致使他魂魄虚弱被吞噬,落得那般下场。龙葵永无止境的锥心之痛也是拜你所赐。   说到底,他们的生离死别还不都因为你!”   “原来……原来如此……”粼风笑得惨烈,一滴泪滑入了嘴角,“冰儿你终于说了,终于肯告诉我你内心所想了。”   粼风很快抑制了情绪,背过身去,“你放心,龙葵那儿我会去赎罪的,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碍你眼了。”   “粼风!”看他要走,小枫的心又揪了起来,她多想告诉他她刚刚说的都是气话。   “时候不早了,你好好睡。”   粼风只顿了一刻,孤寂的背影已消失在冷风里。   “粼风……”小枫对着风口发呆,她怎么了她,之前憋的火气与委屈全都发在了粼风身上,是不是占着他宠她?   那一晚,小枫睡的很不安稳,以至于翌日高考成绩出来时,她都没有心情去查。   她反倒去了高中母校,那儿的操场与篮球场比邻而居。   她还记得那一晚飓风暴雨,篮球场下她要跟粼风说的‘无论怎样她只要他,就让那个世界那个前生见鬼去吧’,可才不过几天,随着她记忆一点点恢复,当她知道那晚他们一起杀的巨蛇是她母后的时候,她就恨他无休无止,什么誓言都废了。   她还记得那个操场,他教她习武,帮她回忆,陪她度过整个高中生涯,甚至于他为了消除她的自卑剃了个平头,立誓陪她在这现世界一辈子。   可她呢,她怎么对他的?自她知道自己还是冰儿以后,就距他千里,处处伤他,还从未对他说过实话……   “你是于小枫?”小枫转身,诧异于背后的同学并不认识。   女同学却满脸羞涩,递过礼物盒与一封信,“帮我转交给林风好么?”   “他走了。”   “额?”女同学满脸惊讶,“你不是保证过何时何地都能帮我们递情书的么?”   “这次不行了……”小枫淡淡,“他走了,我也找不到他。”   “可你说过……”   “你还真以为他会看你们的情书?每次还不是要我帮着吃掉你们送的礼物。”   小枫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真好,以后这伤心人就不止她一个了。   ☆、孩子   小枫再去幻想世界是几天后了,据书函上所指,她找到了奕。   “听说阁下不久前花重金买下一把宝剑,能否容我一观?”   奕爽快答应,看小枫细细地观摩打量,装模作样地品玩,他冷笑。   “不用装了,流年叫你来的吧。他前不久才来过,这回又叫人来,看来是自己没把握,叫了个见过魔剑的人过来确认了。”   “这都被猜中了,阁下真厉害!”   “没了剑灵,不过是把普通的剑。”奕语气变得凝重,“墨离确实不复存在了,对么?”   小枫点点头。   “雪不可能独活,她也一定不复存在了。”奕黯然。   “你说什么?”小枫激动地抓住奕的衣裳,兴奋异常,“我知道了!我们都错了,太想当然了。其实墨离没有死,他一定休养在这魔剑里,龙葵的最后一片精魂碎片也一定留在那儿护他。龙葵少一片精魂碎片又怎样,阴魂之躯本可重生,她迟迟不肯醒来不过是因为墨离没有复生罢了。”   奕笑了,“如果真如你所说,她可以任性,我也可以等!”   小枫给他个白眼,“可惜有些人等不了。比如玉璃,平日里已经半疯半傻了,要是期限过了不见龙葵活过来怕是真要了他的命了。又比如我,要是等个几十年还不见墨离好起来,那我不是死都见不到龙葵了……”   小枫忧伤完之后立马又大笑,“不过我有办法叫龙葵及时醒过来!”   “是什么?”   “激将法呀,你觉得墨离如果有危险她会坐视不理么?又或者魔剑交到谁的手里最安全?”   小枫收起魔剑,“魔剑我拿走了,你可以一起来。”   奕愣住。   “怎么,泽没有把他体内的属于你的半株血火莲吐出来么?还是说,你有了完整的本命血火莲,冰皇山却还不能来去自如?”   “你怎么这么了解?”   奕阴沉了脸,颇有敌意地瞧着小枫,小枫却没心没肺地笑了。   “因为我梦见过你呀!”   小枫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龙葵重生醒来,却也淡然世间,只抱着魔剑不言不语,像个死人。   小枫将粼风留给她的吊坠给龙葵戴上,吊坠里的冰血依米花可以为龙葵聚魂锁魄。   之后小枫回了家里,狠狠心把关于粼风的一切东西都烧了,在高考志愿上填了所省外偏僻点的大学,誓要斩断一切重新生活。   一个月后,小枫被请去了幻想世界,因为流年寄来的一张请柬。   他跟冰皇的帝后大婚可以说是她见过最隆重奢华的一场,几乎四海八荒的种族都来了,就连不喜闹腾盘踞偏远地带的远古森林的灵蛇族也给足了面子,拖家带口地过来捧场。   婚宴上,小枫迷失在人山人海的俊男美女中,瞥见龙葵玉璃来了,连忙十足马力奔过去抢龙葵边上的位置,坐定才发现正好与粼风‘遥遥相望’。   一时尴尬无比,正想挪个位,不知谁大眼不识,一屁股坐在边上那位置,还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摇晃。   小枫怒眼一抬,吓了一跳,竟是宇修谟这浑小子,正笑眯眯地盯着她瞧。   “小枫,别来无恙啊!”   小枫扯了扯脸皮笑,目光转向粼风,寄希望于他换个位置,结果听得一声“粼风哥哥”,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一妙龄少女纠缠住了粼风的胳膊紧跟着坐下,开始撒娇了。   “粼风哥哥,你去了现世界这么久,蓝琳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粼风哥哥了!”   说着说着竟哽咽了。   “粼风哥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剃发呢?还这么短是要削发当和尚么?蓝琳不准,蓝琳不许,粼风哥哥……”   任蓝琳怎么闹腾,粼风都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小枫。小枫慌乱地转向别处,不是看着龙葵怀中的魔剑发呆就是假意跟修谟聊得热火朝天。   她发誓要将他忘记的,为何他的一个目光就让她的心跳得如此厉害?   这宴桌上不一会儿就坐满了人,基本是小枫熟识的人,就连貔麒貅麟这对野人也来了。   梦里还在世的人基本上都到座了,小枫忽然热泪盈眶了起来,好似回到了高考刚结束那会儿开毕业晚会。   本来还有唱有跳的一伙人,最后都围坐在桌子边哭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顿饭后便是天各一方。   如今这喜宴,对小枫来说不也是,从此以后她还有什么理由再来这幻想世界见见他们?   然众人纷闹不止,相互敬酒,谈笑风生,谁会注意到她在偷偷抹眼泪。   “哎,我听说这新娘是断代已久的女娲族人,叫叫什么来着?”   邻座有人在嘀咕。   “玉冰儿呀!就是曾经闻名于世的自然之子,还以为她夭折了呢,原来是跑去冰皇山当冰皇去了。”   “我说呢,这冰皇这么牛逼,能在两虎之间吃肉。她屹立在冰皇山多少年了,没人敢动她!”   “这女娲族人就是屌,历代女娲哪一个不是自己牛逼哄哄,嫁的丈夫也是牛逼哄哄?”   邻座众人快意大笑,“听说当初这龙族玉帝捧着先帝赐婚遗诏,带着江山锦绣图聘礼,跪在冰皇殿门前求娶,若不是跪了十几天晕过去感动了冰皇,没准还娶不回来呢!”   众人附和,“这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羡慕羡慕就能做的出来的!”   小枫莞尔,看来大家都很看好他们这对,自己倒更希望她们早日生个小女娲出来,这世界就有新指望了。   她瞧见灵蛇族的老族长与一英俊的男子一道过去见新郎新娘,新娘唤他们“外公”、“舅父”。   她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暗地里将这外公舅父记下,复又摇摇头,以后都不来这幻想世界了她还记这么多冰儿的事干嘛?一撇头才发现粼风一直一瞬不瞬地瞧着她,她只得慢慢地低下头。   终于熬到了新郎新娘交拜天地,小枫匆匆塞了几口美味珍肴,挤去前排,看两人夫妻对拜送去洞房后才撤了出来,又猛塞了几口山珍海味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半路却遇见了奕,他怀里抱着个胖嘟嘟的男孩子,看着约摸一岁半,可爱极了。   看小枫投来质疑的目光,他道:“泽跟小丫头的孩子。”   “泽怎么样了?”   “没醒过,我怕……”奕说不下去,只低头凝视着孩子。   小枫伤感,“可怜这孩子了……”   有人狼狈不堪地奔来,带着哭腔大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少爷,少爷,红葵姑娘……殒命了!”   “什么?”奕惊惶失措,抱着孩子的手抖的厉害。   身后不远处的龙葵冷不丁倒吸了口冷气,终于发出了点声音,面色却更加惨白了!   当奕一行人赶去时,只看到红葵熔成了精致的泥人,在泽尸身旁保持跪坐着的姿态。   “本以为有了孩子她便不会寻死,是我疏忽于对她的关注了。”奕自责不已,“雪重生醒来后日子一天天过去,泽却毫无动静,她一定是绝望了。”   龙葵的眼泪簌簌落下,“这些年,红葵姐姐一直一个人在这守着么?我以为以她的个性早就在哪里逍遥自在了,为何会这般孤苦伶仃地痛苦着?更可恨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连见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赶上……”   龙葵抱着泥人哭得伤心欲绝,哭了很久很久。   最后奕送众人出去,回来时却发现岩浆河另一头的岩壁上长了一朵花苞,正是血火莲,那上头印记跟泽的胎记一模一样。   奕连忙冲回岩浆中心的殿宇前,那儿红葵的泥身在慢慢熔化,最终坍塌得不成样……   “总以为善意的谎言是为了你好,却害了你……   但有句话我没有骗你,炎龙神族之子岂会轻易死去?”   奕的一颗泪滑落,瞬时化为乌有……   小枫留在了婚宴上,血腥的场面她一向不去的。   她抱着红葵与泽的孩子哄的很开心,听到脚步声临近头也不抬地笑着问,“这孩子很可爱,是不是?”   “可惜他再可爱,你也不会留下他。”   小枫诧异地抬头,是粼风,似乎一定跟她针锋相对般继续道。   “你就是这样的人,无情起来最在乎的都可以舍弃。这三年来你一直拿流年来拒绝我,可今日又为何亲自撮合他与别人的亲事?”   小枫瞬间好心情都被抹去了,怼道,“我以为你够聪明呢,会知道我为了什么?”   “难不成会为了我?”粼风自嘲,极力遏制住他内心的激动苦楚,殊不知这般冷静异常的话语更伤了小枫的心,“把孩子给我吧,我给他找个更好的亲人。”   “玉粼风,你别欺人太甚!”小枫几乎是含着眼泪咬着牙说完。   然粼风自顾自抱走孩子,一步步远去,任由小枫忍着泪水在冷风里,发丝飘浮……   ☆、王兄   翌日雪峰上,龙葵面无表情地坐于夕阳下,抱着魔剑一动不动。   粼风踱步而来,“龙葵姑娘可还记得当初与我约定的三个条件?这第一个条件一年之内回到地府你已经守诺完成。不知龙葵姑娘能否遵循我如今提出的第二个条件?”   “只要力所能及,自然可以。”龙葵说话间一样的面无表情。   “那好,这第二个条件便是原谅玉璃吧。他毕竟悔改了这么多年,再大的错也该烟消云散了,何况与他冷战伤的是你自己。”   “墨离醒来的那天,我自会原谅他!”龙葵终抬头看他,“你既然要走,便将这第三个条件一并说了吧!”   粼风苦笑,“你们不像我们,中间隔着那么多深仇大恨,世间法度,该好好珍惜才是!”   龙葵继续强调,“你的第三个条件?”   “这第三个条件,希望你将第二个条件早日兑现吧。”   粼风温柔地笑着,似又变回了之前的冥王,对什么都淡淡,却唯独爱管龙葵的闲事。   “往后的日子你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粼风哥哥,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即便每天我都不肯跟你说句话……”龙葵沉默一刻后继续道,“流年逝世后你回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为何不能现在?”   龙葵微摇摇头,“没有什么误会是不需要时间的稀释就能消除的……”   粼风的嘴边沾了点笑意,“好,我们说定了!”   跨上碧青龙,他消失在了西边云霞一隅。   ……   又过去了一个月。   这已是粼风走后的一个月了。   自小枫知道粼风离开了雪山之后,幻想世界她不再怕去了,也不再怕碰见了他又害她哭上几天。   可她也没高兴得起来,更别说笑了……幻想世界她依旧去得很少,整日将自己埋在床上,睡着睡着,不知不觉地枕头又湿了一大片。   每次醒来她总梦想着自己还在梦里,即便这梦如何痛苦,可知道是粼风为她造的梦,知道他还深爱着她,这便够了。   ……   这一天,小枫发现了一枚包裹严实的玉佩,心莫名一累,这不是梦境里修谟送她的?   对于修谟,如何还回去小枫还得费些功夫。她思虑再三,觉得还是以冰儿的身份出面比较好办。   宇修谟穿越一座座画廊,攀上一层层台阶到来,阁楼这儿,冰儿正倚在亭椅上等他。   “你找我?”   修谟些许紧张地揪了揪衣角。   冰儿转身,手里托着一枚雕工精细的玉佩,“这个,还给你!”   “我已经送给你了!”   “你送的是小枫,不是我。”   “这虎符也是送给你的,冰儿,我宇修家的军队任你调度。”   “你我都心知肚明,我跟小枫不一样,她不知道利用这虎符,可我知道。失了军权,你们宇修家必然陨落……你不后悔?”   “我不后悔,给她,是出于爱意;给你,是出于友谊。冰儿,我会助你登基,好好辅佐你治理龙族。”   “可我不想!”   “可如今这帝位还有谁比你更适合?你知道的,流年坚持不了多久了,扶植新帝是我的职责。”   “你就很好!”   冰儿不想再多说什么,将虎符交修谟手上跳下了阁楼。   修谟低头摩挲着虎符,“冰儿,你要早日明白,你生在皇室,许多事身不由己。”   冰儿去了雪山。小枫想着都来一趟幻想世界了,不如顺道去看望龙葵。   龙葵还是集千年如一日般不闻不问,不哭不笑,毫无生气。面色更是惨白无比,几乎要与茫茫雪海融于一处。   蓝色的广袖流仙裙已被纷纷大雪包裹得严严实实,若不是怀中抱着的魔剑一尘不染,怕都发现不了这峰顶上还坐着个大活人。   她背后的不远处立着个大冰柱,从头到尾只能看见一双沧桑的眼睛,其余都埋在了雪下。   不用说,这就是玉璃,他难得有那么大的耐心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等下去……   小枫找人帮忙把他从冰柱里撬出来,他也不跟人家说声谢,直直地一步步挨到龙葵面前。   “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如果那一天死的人不是墨离而是我,你也会这样……一直等我重生么?”   龙葵呆呆的似乎没有听进去。   后来趁着魔剑有动静,小葵高兴坏了,小枫问她,为何这么多年了还不能原谅玉璃,按道理墨离的事怨不得玉璃。   虽说玉璃在小枫心中不是龙葵一等一的王兄,但至少对龙葵的专一也是有目共睹的,小枫就姑且替他求求情吧。   龙葵道,刻印在他们灵魂中的彼岸花宿命至今无解,以后也无解,有缘无份,始终不行,五千年的时光还不能说明一切么?   玉璃知道后决定去活火山浴火重塑灵魂,众人赶忙劝阻,这其中凶险不必细说,而且玉璃并非炎龙之躯,此行之举,定是有去无回!   可玉璃心意已决,众人见阻拦不住,去求助龙葵。   龙葵立在冰海一头,心中虽不忍万分,终没有劝出口,回头,忽听到了一声——   “师父!”   千年冰容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融化了,回头,多月来不常开口的嘴里发出了一句嘶哑极其难听的话——   “王兄!”   ——完——   ☆、番外 男宠   逝水末年,先帝殁,传位于玉冰儿。   第二十八代玉帝玉冰儿任职,将年号改为“静等”。   同年,先皇后不知所踪,众人纷纷猜测回了冰皇山巅,与世隔绝……只可惜,他们日盼夜盼的小公主,即第二十八代的小女娲没有降世……等疯了一把年纪,还是等不来他们爱情的结晶,感慨于他们这对苦命鸳鸯,错惜了一生,来不及谱写结局……   玉冰儿自登基以来,鲜少上朝,时常独自一人在寝宫,黯然销魂。   长老们便开始为子嗣发愁,想着这任玉帝不中用了,便该早早地退位于皇子才好!   于是,静等一年七月,七月流火,长老们便迫不及待地为冰儿甄选后宫。   这挑来挑去,数万名千里昭昭赶来的仰慕者都被玉帝拒之门外。   挑到了静等二年,终有一名叫“粼儿”的姑娘入了玉帝的法眼。   长老们感激涕零,顾不得验明种种,急招“粼儿”入主后宫。天下男子大失所望,原来美人玉帝玉冰儿爱的是女人!   粼儿入住玄真境的头一晚,据外界传言,便偷袭了冰儿,两人巫山云雨了一夜……惹得众美男的心,纷纷碎了一地——   “想不到两大绝世美男宇流年、玉粼风一走,玉冰儿就堕落成这样了,自暴自弃,沦落到与女人共度春宵了!”   然而,事实是这样的!   玉粼风拿重金与美色收买了所有长老,对外宣称玉帝沉迷美色不法自拔,拒绝了上万慕名者……这一切,都将冰儿蒙在鼓里。   那一夜,他不过是想给她个惊喜,偷偷潜入了玄霄殿。但同时,他也很忐忑,他是个被拒绝的人……   曾经,她说的很清楚,他和她万无可能。他们之间隔着的是弑父弑母间的深仇大恨,是给芸芸众生正邪不两立的交待,是背弃世间法度的禁忌之恋……她说,与其了却所有给个结果,不如漫漫长路,她等他一人,彼此淡忘于江湖!   然才不过几年,他又死皮赖脸地回来了,他控制不住地想念她,他不要结果只要她……他多想霸道地占有她!特别是在宇流年死后。他承认,宇流年的死,他没有多大伤心。   那一夜,她坐在窗沿上,他隐在窗对面的枫树上偷看她。   晚风轻拂上她的脸颊,吹扬了一缕发丝遮了她的眼……她无动于衷,思绪纷飞至远方许久许久,再无法回头……   风去了一阵,发丝垂了下来。他却呼吸急促了起来,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念头,吓到了自己。他做贼般地探着脑袋——在等风!   风来了!发丝又扬了起来,慢慢地攀附上了她的眼睛……   白驹过隙般,一细长的黑影蹿了出去,在窗台与树梢之间划出了一条美丽的长弧。   下一秒,他右手捞过冰儿倒在窗下的绒床上,左手已蒙了她的眼。   动作行云流水,进行得非常顺利……他紧张得心都跳到嗓子眼里了,不敢懈怠一刻,腾出右手将冰儿的双手桎梏在头顶,便开始亲吻她,屏住了呼吸。   没有想象之中她将他暴撵一顿速丢出去,或是将他电得吐出个七荤八素……   她只是被吓得身形一僵,便再没了反应,任他紧张地欺凌……   最终,他发觉左手心一片水泽——她哭了?吓得赶紧住了嘴,松开手,看她泪水不止,浸湿了整缕发丝!   “冰儿,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欺负你的!”   他慌乱得口不择言,将那缕发丝摘下,看她紧闭着双眼,眼泪涓涓而下……   “冰儿,你别哭啊!你睁开眼看看我,打我骂我也好,你别哭啊!”   然冰儿一直紧闭着眼,满脸泪水。   她哭红了鼻子,仍不肯言语一声,只是伸手缠上了粼风的脖颈,埋入了他的怀里肆意哭泣!   翌日清晨,侍女们鱼贯而入,便看到了这番两厢“交颈而卧”的情景。   “砰砰砰”,都纷纷掉了水盆。于是传出了特大秘闻——昨夜她们敬爱的守身如玉的玉帝大人被人给睡了!   月老匆匆入殿,巴结着讨好玉帝,请示要给“粼儿”一个什么名分?   “男宠么?”   冰儿缠着自己的发丝认真地思考道。   月老僵着张老脸赔笑,粼风的脸已绿的不能再绿了!   “男宠?最起码也该封我个妃子吧!”   粼风有些生气,这男宠太侮辱他的身份了。   冰儿“扑哧”笑出来了声,“你要当妃子?”   粼风撇过头不高兴地闹着脾气。   “那好,既然你不介意,我就……”冰儿笑着卖关子,“封你为后!从今日起,你就是朕的皇后!”   “好好加油,朕还指望着你母仪天下,与朕比肩指点江山呢!”   “我倒没这志向,我只渴望着……”粼风瞧着冰儿笑得没心没肺,胆大妄为了起来,将冰儿推到在椅背,“整日与陛下寻欢作乐,延绵子嗣为要!”   月老两眼发光,“有理!有理!”匆匆捂着笑嘴退下。   殿门被关上,只听得外面传来月老的大粗嗓门——   “陛下今日伤身过度,任何人不得进殿打扰!”   玉冰儿早羞红了脸,推了推粼风,“你让开,我还有事……唔……”   粼风抓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在椅背上亲吻,狂热得似死后劫生,再不容她逃脱一二!   窗外的红叶一片片飘落,细看那每一片叶子都写着字,用不同的字体,不同国家的语言写着,写着同样的一句话——   冰儿,你本就是我的妻!